宋璋在半夜的時候騎著快馬從北極門出城。
風雪獵獵，身後隻跟著兩名隨從。
半夜的風雪極大，宋璋緊勒韁繩，不曾停過一刻。
宋國公府的山水居內，丫頭們也剛從剛才的慌亂中沉寂下來。
沈微慈夜裡又嘔了血，比昨日又提早了些，神思已經模糊，痛過後昏昏沉沉，連一句話都不能說完整了。
裡屋裡靜悄悄的，月燈獨自守在昏睡過去的沈微慈身邊小聲的啜泣，淩霄站在窗外，聽著裡頭月燈壓抑的苦聲，默然仰頭看向高懸的明月。
第二日一大早，山水居的門口就有人哭鬨著要闖進來。
月燈跑出去對著林姨娘沒好聲氣道：“你先說是替沈老太太送東西來，我才叫前門讓你進來的，怎麼你一到這裡就鬨起來了？”
“我家夫人還在靜心養病，要是你吵著夫人，彆怪我叫人將你拖出去。”
林姨娘的哭聲卻越來越大，朝著裡頭大喊著：“三姑娘，三姑娘……”
“我就明秋一個孩子，求求你放過她吧。”
“她還有兩天就要成婚了啊……”
林姨娘的聲音尖利又刺耳，清晰的傳入了院子裡每一個丫頭的耳朵。
月燈氣得不行，叫淩霄趕緊帶人過來將林姨娘拖出去。
隻是這時候禾夏匆匆從裡麵進來，對著月燈小聲道：“夫人說先安頓林姨娘去外堂屋，夫人要見見淩霄。”
月燈一愣，又抬頭看向淩霄。
淩霄對著月燈道：“我先去見夫人，你這裡安排著。”
說著就轉了身。
淩霄是站在屏風外的，屏風內隻隱隱見到沈微慈的身影。
他低著頭，等著沈微慈問話。
沈微慈朝著淩霄低聲問：“你知道沈明秋在哪兒麼？”
淩霄遲疑一下，才道：“在翎衛營。”
裡頭沉默一下，輕飄飄的聲音又傳來：“她認了麼？”
淩霄搖頭：“屬下不知道。”
“這件事世子沒有吩咐我做。”
沈微慈便不再問了，隻是對淩霄道：“林姨娘是擔心明秋，我理解她，稍客氣一些，我不方便見她，你隻說明秋的事情還沒查出來，後頭我會給信回去。”
“彆把動靜弄大了，讓其他人聽了什麼。”
“好生給人送出去。”
淩霄應下後才走了出去。
他想著要讓人不哭不鬨的好生送出去，那就隻有一個方式了。
他走到林姨娘的身邊，在林姨娘錯愕的目光中，抬手就往林姨娘的脖子上打去，人立馬就老實了。
淩霄招呼兩個護衛進來，讓人好生送回去建安侯府。
淩霄跟著跨出門，接著就見著了淩風又帶了神醫進來，他順手拉住他問：“沈家的四姑娘的事，是不是她？”
淩風在廊下頓出步子，讓譚嬤嬤先帶著神醫去給沈微慈看診，又才看向淩霄道：“這事有些怪，都抓了胡生來了，她還是不認。”
“怎麼折騰她都不行。”
“牛毛針在經脈裡逆行，你說疼不疼，她都不認。”
淩霄皺眉：“夫人的病蹊蹺，不是尋常的事，將軍懷疑她是因為三皇子私底下拉攏了將軍幾回，將軍都回絕了，她又要嫁胡家，懷疑她被三皇子收買了。”
“可她這樣都不認，一來是與她真沒有關係，也可能知道事情嚴重，不敢承認，沒人能保她，死不承認還有一線生機。”
淩風點頭：“應該是這樣。”
“不過今天鳴鶴去了中郎將府，說將軍去說將沈明秋放了，讓她回去大婚。”
淩霄詫異的看向淩風：“這可不像是將軍的作風。”
“什麼時候放人的，剛才她姨娘還來鬨了。”
淩風聽罷便道：“我走的時候還沒放，許鳴鶴又做了什麼吧，大抵是錯過了”
又淡笑一聲：“再有將軍放了她，何嘗不是讓她更不得翻身。”
淩霄一愣，忙問：“怎麼說？”
淩風過去淩霄耳邊說了句話，又看向淩霄：“將軍從來都不是什麼心慈手軟的人，她雖然沒招，但讓將軍懷疑上，就想著安然無恙的走？”
淩霄抿唇，又看著淩風問：“可夫人的病……”
淩風這才歎息：“將軍的暗探在三皇子府裡上上下下都搜羅了遍，也沒找著什麼有用的，昨天將軍在宮內撞見三皇子，當時場麵可謂緊張，隻差點提劍了。”
“偏偏又沒找到半點證據，將軍昨晚上聽說了玉林先生的就封城，隻是大雪封路，那又是峻嶺險地，玉林先生在那兒采藥，困在山頂，沒法趕路。”
“將軍連夜騎馬去接玉林先生了。”
“一攤子事全落鳴鶴身上了，還得在聖上跟前穩住聖心。”
說著他歎息：“將軍兩三日沒合眼了，也不知今天能不能回。”
他抬頭看看陰沉沉的天色，雖未落雪，卻無端讓人壓抑，又低低道：“不過我想著怕是難的。”
淩霄眉頭緊皺：“要是夫人的病和三殿下沒關係，又和誰有關係？”
“夫人的病太突然了，既不是中毒又不是心病，我實在想不出來還有什麼原因。”
“那天沈明秋來的時候，夫人身邊那麼多丫頭婆子都在，這麼多人眼皮子底下，我也想不出她能做什麼。”
淩風看向淩霄：“誰知道呢。”
“將軍懷疑過二殿下，隻是這幾天二殿下幾忽都在明王府，朝廷上那麼大動作也沒見明王現身。”
“將軍讓暗衛盯著的，隻是將軍這些日太忙，像是沒怎麼過問明王那邊的事情了。”
說著淩風又看著淩霄身上的淡青色新衣裳：“這身衣裳也是月燈姑娘給你做的？”
淩霄看了他一眼，拉了拉衣擺抿唇，嗯了一聲。
淩風笑了下，悵悵然歎了一聲。
他與淩霄一同在老國公爺的身邊長大訓練，如今淩霄都有了著落，像是無根的落葉被人用手捧起，而他孑然一身，還不知道後事是什麼。
他正悵然，耳邊又傳來淩霄的聲音：“你也多積積銀子，將軍對我們不薄，彆去喝花酒了，你我都是水上浮萍，沒人給我們兜底。”
“老了也沒人送終。”
“給你自己想想。”
淩風淡笑一聲，卻沒回淩霄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