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診中心。
顧行簡在看到季禮出現在畫麵中的那一瞬,眉頭微微蹙起,眼眸低了下來,陷入了沉思狀。
洛仙雙手抱胸,走到魏建德的身旁坐了下來,盯著白牆上的場景,幽幽說道:
“這也是你計劃中的一部分?”
魏建德瞥了一眼洛與顧,捂著腰部的紗布,緩慢站起身來,扶著牆慢慢朝著出口走去。
這裡的事,都與他無關,也不想再看。
看的越多,死的越快。
“老魏。”
顧行簡在這個時候忽然轉過頭,看向魏建德的背影,叫住了他。
魏建德身子一繃,過了兩秒才半轉過身,沉聲說道:
“你說過我和白狼之間,有一個人會活著的!”
顧行簡站在原地沒有動作,隻是注視對方的眼神許久後,輕飄飄說了一句話:
“以後李一問起來,你不要說謊,據實回答發生的一切即可。”
說完這話,他的目光再度移到了白牆上,看著畫麵中的三個“人”,朝魏建德揮了揮手。
顧行簡依舊凝望著畫麵,準確的是注視著季禮,似乎他沒有想過今夜季禮會來,原本的計劃中也不該有對方。
“我明明讓苗疆去牽製住他的……”
洛仙目送魏建德的背影逐漸消失在夜色之中,長歎一聲,從皮夾裡拿出了一粒提子,送入口中。
提子入口,她的鼻子微微皺起來,像是提子的口感很差,她艱難吞咽下去後,搖頭說道:
“我們距離目標‘七’不是還差三個嗎?
你用那顆頭骨得到的記憶也不完整,利用潼恩夫妻去反推頭骨資格,也不夠完善。
現在就逼李一走上天海的道路,隻怕有些操之過急了。”
顧行簡具體要做什麼,他和洛仙的計劃究竟是什麼,雖然還看不出來。
但通過二人之間的對話,能夠提取出一些關鍵詞,或許有心者能大概猜到一些……
旁的且不說,顧行簡和洛仙的最終目標,應該是找到“七顆有特殊資格的頭骨”。
七,這個數字,在天海已經數次出現。
五十年前,季禮用了七顆人頭,開始了與天海的賭局;
夢回中,這七顆人頭被某種力量侵蝕、風化、壓扁,形成了七塊扁平的拚圖狀物;
季禮蘇醒的地點是第七分店……
“我從來沒想過逼李一做出任何決定,今天這麼做,隻是我想排除一種可能性。”
不知是為何,顧行簡說話的語氣,都和以前好像有一些不一樣。
但具體是哪裡有區彆,洛仙也沒能完全聽出來,她隻是順勢問道:
“排除什麼?”
顧行簡的目光深邃,終於將視線從季禮移到了李一的身上,頓了一下才說道:
“他的身上,是否真的有與天海的相似的力量?”
這句話,似乎說的很沒必要,但卻細思極恐。
顧與洛,前者拿到了一個神秘的頭骨,疑似得知了不少過去的信息,後者得到了一個不可言說的東西,也讓她能夠窺探到過去的少量秘密。
沒人知道他們究竟看到了多少,但似乎二者都得到了一個相同的情報——李一是天海的人,且他的敵對方注定是季禮。
但既然李一是天海的人,那麼顧行簡去問,對方身上是否有與天海相似的力量,這個問題就略顯多餘。
不過,洛仙在聽後略微一思考後,不禁眼神一變,驚聲道:
“你是擔心,在漫長的時間裡,李一的角色定位是否與季禮一樣,也發生了重大轉變?”
“沒錯。”
一向神秘的顧行簡,在這個時候卻並未選擇隱瞞,直截了當地說出了一些重大秘密。
“五十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你我也隻知道一些後果,對當時的情況完全是靠推測。
但能夠確定的是,五十年前季禮用七顆人頭做的那件事,正是如今天海日漸式微,乃至即將沉船的導火索!
五十年,太久了。
久到,很多原本就預定下來的事,都已悄然改變。
比如季禮,他的目標已經從最初戰勝天海,變成了尋找過去的自己。
他丟失了最初的方向,迷失在時間長河中,因此他注定無法贏得賭局,也注定找不回自己。
那麼,與季禮相伴相生的李一,是否也早就發生了改變。
這一對宿命的天敵中,其中一個已經忘了使命,那麼剩下的那一個,是否也是如此……”
原來,這才是顧行簡的目的。
在他的視角裡,或者是他得到的信息中,他認為現在的季禮已經不再是五十年前的季禮,迷失在了歲月中。
因此,他想要去確認李一是否也迷失了。
如果今天,李一除掉了跛腳人,並對季禮下手,那麼他就沒有迷失。
但若是正好相反,也許顧行簡後麵的計劃中,就應該加入李一的戲份,產生修改。
洛仙也在這一刻,抬起頭看向了畫麵,她也很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
ct室,一片死寂。
季禮靜靜地看著掃描儀上的兩隻鬼,那是他絕無僅有的機會。
他看到了灰色靈魂複蘇後的自己,這種奇異的感覺,從來沒有。
但這是假的。
他從跛腳人的身上,感受到了顧行簡的氣息,還有另外一隻熟悉的鬼魂——白袍祭拜鬼。
直到這一刻,一個困惑許久的疑問,終於得到了答案。
當初高延口中的“季禮雕像”,乃至白袍祭拜鬼所拜的對象,根本不是季禮,而是灰色靈魂。
不由得,他在這一刻看向了自己殘疾的右腿。
原來,不是季禮的雕像在很多年前就出現,而是白袍祭拜鬼故意將季禮改造成了灰色靈魂該有的形象。
還有,那個疑似被奪走了身份的影子鬼。
即便影子鬼一直裹挾著贗品,但他有一種直覺,在他望向對方時,那鬼也在望向他。
而這隻鬼給他的熟悉感,很明顯,那是藏在靈魂中的記憶。
就如同當初在京都,他看到了春山未來之時,一般無二。
季禮緩緩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時重歸一片平靜,他在壓製著自己對某些事的心理執念。
因為現在,他要做的事必須要純粹。
李一就站在自己的側前方,他的精神狀態很不好,似乎陷入了某種難以想象的割裂狀態。
捏著黑色短刀的手攥了又攥,目光死死地盯著贗品,但卻遲遲沒有動手。
決定,很難做。
季禮看出了他的艱難,於是代替他做了決定,他右手虛空一握,一口碩大的青銅古棺轟然落地。
他甩動著鎖鏈,將重量恐怖的棺材掄飛出去,從天而降砸碎了天花板,壓碎了掃描儀,乃至贗品。
這一幕,來的極為突兀,猝不及防。
所有人,乃至所有鬼都沒有反應的時間。
季禮的到場本就超出所有的預料,沒有人知道他為何會來,又到此何事,以至於全都沒有預警。
當真品與贗品同時出現的那一刻,贗品本就不攻自破,尤其是還有影子鬼的牽製。
因此,當煙塵散去之際,那掃描儀已成廢墟,一大堆被打回原形的雕塑碎塊,鋪了滿地。
……
“怎麼會這樣……”
顧行簡看到這一幕,說了一句他從來不曾說過的話。
這個一向將所有事都算在掌心的陰謀家,卻不由自主地品嘗到了失控的滋味。
他用一種極為陌生的眼神,注視著畫麵中的季禮。
顧行簡與以往不同了,但他今天才發現,季禮似乎也與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樣了。
他……好像變了。
“這算什麼?”
洛仙也被季禮的舉動嚇了一跳,不由得站起身來。
按照原計劃,該做出決定的人是李一,這個季禮命運上的天敵。
贗品,應該是送給李一的選擇,但突然到此的季禮,卻搶先一步將毀掉。
這就使得顧行簡今夜的計劃,不再成立了。
而畫麵中,季禮在廢墟中卻主動走向了李一,用誰也聽不到的聲音,說了一句話。
顧行簡的眼神複雜且怪異……
眼前的情況,就像是他親手設計了一出好戲,一步步精心推到了高潮,結果最重要的收尾,卻被彆人搶走了。
至於最終的結尾、收獲也全都與之無關,拱手送給了後來的季禮。
這種事,在過去明明都是他顧行簡才該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