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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353章 有人,要見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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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磐脊背一陣陣的發涼,自心口出來的驚駭,一下子就蔓延到了四肢百骸之中,叫人兀然就打出來一個哆嗦。

在殷氏的叫喊撲騰聲中有人進殿來稟,“主君,幾位國君已經在殿外了。”

這時候,這大殿中是離不開謝玄的。

是,那一身縞素的晉君麵前還是一盤不算完結的殘局,真叫人不容多想,魏甲交給春姬,朝著謝允遞了眼色,阿磐這便抬步跟著莫娘往後門走去。

她敢一個人去,不過是因了這故國的宗廟早就披堅執銳,早就在晉君的掌控之中,旁人再撲騰,不過是被捕撈上岸的魚,再撲騰也沒有什麼浪花可翻。

春姬早就已經棄暗投明,有謝允在,她與謝玄也不會有後顧之憂。

一出後門,遠遠地就看見南平正牽著謝硯的手往後大殿走。

難怪,難怪這半日殿外狼哭鬼嚎,不管是宮妃還是家眷,所見者甚多,卻並沒有見過南平與宜公主的影子。

此處距離宗廟大殿至少有百米遠,大抵已經來了好些時候。

隻是不知道一直跟著謝硯的趙媼又去了哪裡,大抵因了什麼緣故被支開了。

宗廟清算是三日前就在部署了,既知道這一日殷氏母子要退位讓賢,又有諸國國君駕臨,早就布設森嚴,少有什麼空子可鑽。

隻不過唯獨沒有想到過一人。

南平公主。

南平公主是趙人,自小於晉陽長大,她對這宗廟大殿的前後輕車熟路,了如指掌,也許這裡還有什麼不為人知的小路,密道,使她能輕易地在宮牆之間往來穿梭。

小小的謝硯雖還走得有些歪歪扭扭,但一雙小腿兒已經開始漸漸結實起來了。小傻子不覺得有什麼危險,隻樂顛顛地跟著南平公主走,笑得咯咯響,奶聲奶氣地叫南平“從母”。

“從母,貓貓!躲貓貓!”

(先秦時期,對母親的姊妹稱為“從母”‌)

這樣的景象,誰能說是“挾持”呢。

可說到底,這卻也並沒什麼奇怪的。

因了南平先前與謝硯一同在長平住過不少時日,到了東壁也常在一處,南平與宜公主總是願意抱兩個孩子,哄著,陪著,孩子們也願意同她們姊妹二人一起玩鬨。

習慣到底是件可怕的事,也因了這個緣故,謝硯也不把她當外人。

才出正殿後門,還隔著那寬長的宮道,阿磐提起裙袍便朝著南平和謝硯追去,鬨不明白南平的意圖,不敢聲張,免得打草驚蛇,驚了南平,更傷了謝硯。

司馬敦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從廟堂脫身跟在了後頭,一樣跟在後頭的還有碎步跟來的莫娘。

隻是遠遠地見了她們來,南平公主竟抱起謝硯似一尾鯉魚一樣進了後殿,閃身進殿闔了殿門,連謝硯也一同隱去了,笑吟吟地哄著,“從母帶硯公子躲貓貓呀!”

是,可不是似一尾鯉魚,她在晉陽簡直如魚得水。

阿磐提著裙袍朝著後殿岌岌地奔,邊奔邊問身後緊追著的莫娘,“家宰在哪兒!”

莫娘跑得氣喘籲籲,整個人一頭的虛汗,倉倉惶惶斷斷續續地答,“家宰早間就吃吃壞了肚子一趟趟一趟趟地往茅房跑”

那還用問,必是被人算計了。

真是叫人揪心。

阿磐幾乎壓不住心裡的怒氣了,冷聲問道,“南平到底要乾什麼?”

莫娘跟得急,因而喘得厲害,“奴不奴不知道公主一叫大公子,大公子,大公子就跟著公主走了奴怕出事,就趕緊來向夫人報報信了!”

司馬敦也一樣大步跟著,懸在腰間的大刀把鎧甲拍得咣咣作響,他問,“夫人寬心,末將這就去把南平公主拿下!”

阿磐彆過臉去低聲攔了一句,“打草驚蛇!”

趙敘已經淪為了階下囚,南平公主是趙人,此刻帶走謝硯,必是要為趙人爭取什麼利益。

不爭上點兒什麼,謝硯不會有什麼危險。

如今這裡已是晉君的地盤,南平又能乾什麼呢?

說話間的工夫,一行人這就到了後殿大門,司馬敦正要上前踹開,驀地聽見有人在低低抽泣,“司馬敦”

司馬敦那要踢出去的腳戛然就頓住了,也就收了回去,“宜宜公主?”

是,宜公主就蹲在廊柱後頭哭,抹著通紅的眼睛,可憐巴巴地抬眼望他,“司馬敦,我害怕”

這一聲“怕”,幾乎叫司馬敦偃旗息鼓,人停了下來,一時也就不好開口說什麼把人拿下的話了。

這時候闔緊的殿門卻忽然半開,露出了南平公主姣好的臉來,“姐姐請不要擔心。”

阿磐斥了一聲,本能地便要上前去搶回孩子,“南平!你怎麼敢!”

哪知南平公主身子一閃,攬緊謝硯靈巧地躲了過去,“大公子好好的,不會有事。引姐姐來,是有人要見姐姐。”

是呢,你瞧謝硯,這孩子完全不知自己成了質子,此刻正在南平懷裡嘻嘻笑著,“阿硯躲,母親找,抓貓貓!抓貓貓!”

阿磐忍著惱問,“什麼人?”

南平吟吟笑道,“姐姐進殿,就知道了。”

言罷複又抱住謝硯往裡退去。

知道是故弄玄虛,然謝硯在南平手中,一時也並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隻冷眼瞥了宜公主一眼,警告她不要生事,叮囑司馬敦在殿外守著,便跟著南平往裡走了。

總算是宗廟,便看她到底要翻出什麼風浪來。

殿門一闔,便看見了趙敘。

關押趙敘的地方原本都部署了將士,似趙敘這樣的要犯,必是嚴加看管。

此刻殿外人影寥落,定是不知什麼緣故,被人引開了。

此刻的趙敘早被人換上了粗布麻袍,雖不曾斧鉞加身,但要去廟堂贖罪的孝袍自然是免不了的。

不聲不響的,正朝她望來。

總覺得趙敘不是趙敘。

分明是一張與蕭延年完全不一樣的闊麵,身量風骨與氣度也大不一樣,但也不知道什麼緣故,總能在趙敘的眼睛裡看見幾分故人的影子。

不知到底是為什麼。

南平公主見狀便抱著那傻孩子往後頭走了,走前歉然低頭解釋,“南平不是壞人,也沒有惡意,隻是受人之托,請姐姐不要介懷。”

那傻孩子也還笑眯眯的,“嘻嘻,母親抓,抓貓貓!抓貓貓!嘻嘻!”

他們的話聲分明還在耳畔,可那個謎一樣的趙敘投過來謎意味深長的打量時,也就使得他們的聲音恍然離了很遠。

恍惚也聽見這大殿深處似有輕微的咳聲,隱隱約約聽不清晰,待南平和謝硯走了,那若有若無的咳聲也就沒有了。

殿內一靜,就越發顯得這大殿空曠起來,趙敘打量著她,她一樣審視著趙敘,“你到底是誰?”

生於北地敢於竊國的趙氏,不管期間隔了幾代,眼裡仍舊是極具侵略性的,“你以為是誰,就是誰。”

這些人總是喜歡話說一半,把話說得模棱兩可,清算起來的時候,也就進可攻退可守了。

阿磐緊睨著眼前的人,“你,是‘他’嗎?”

可一個階下囚竟也會覺得好笑,因而反問起來,“‘他’,是誰?”

都知道說的是誰,可偏偏要裝作不知道。

他不承認,眼中戲謔,她的眼鋒因此也越發淩厲起來。

在此之前,她是不知道自己也會有如此淩厲的眼鋒的。

她便用如此淩厲的眼鋒緊盯趙敘,壓著聲,“與你共用一個身份的人。”

趙敘笑了一聲,眸光向後瞟了一眼,不知到底在瞟向何處,瞟向何人,隻是開口時滿含著譏諷,“你連他的名字都不敢提。”

錯,錯了,大錯特錯了。

怎不敢提,她沒有什麼不敢提的。

極少提起,是因了顧及謝玄,不願使謝玄憂思,因此不提。

但若去想,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再也沒有提過他的名字了呢,也許是從吃了那一碗馬栗飯開始,也許是從太行山口那一戰開始,從他被射下馬,從他在人間消失。

從回到謝玄身邊開始,好似就再也沒有提過了。

可他的名字也不是什麼忌諱,那就沒什麼不能提的,也休想因了他的名字就在這殿裡占得上風。

休想。

因而於她而言,便半是警告,半是鄙夷,“階下囚徒,敢在宗廟張狂。”

那階下囚徒低頭笑道,“敘,不敢。”

聽見殿裡有斷斷續續的咳聲,這咳聲不高,開始時若有若無,後來斷斷續續,這時候倒有些清晰起來。

阿磐側耳去聽,問起趙敘,“誰在裡麵?”

趙敘笑,“夫人聽錯了,並沒有人。”

細作出身,她不會聽錯。

阿磐便笑,看著在笑,然眸光與聲腔之中卻儘是威脅,“趙敘,你要敢有什麼歪心思,一個趙人都彆想活著離開晉陽。”

趙敘緩了神色,“夫人息怒,敘沒有什麼歪心思,隻是被關在晉陽已久,極少有可以說話的人。今日引夫人來,不過想與夫人說說話。”

這倒是奇怪了,阿磐挑眉笑,“我與你素不相識,有什麼話可說?”

她笑,趙敘也笑,“與夫人說說中山君。”

阿磐心頭一跳,這三個不能說的字,到底是被趙敘說了出來。

也是,趙敘與她唯一能說的,就是中山君了。

他們曾共用過一個身份。

趙敘解釋道,“就要北去那苦寒之地,我心裡的話也隻有與夫人說一說了。”

是,關於中山君的許多謎,如今也許隻有趙敘才知道幾分。阿磐不語,也不再駁他,便由趙敘說了下去。“我與中山君暗中接觸,已有數年了。”原來是這樣。

那麼趙敘早在數年之前就已經在暗中籌謀了。

“我在燕國為質,早有心要做一個君王。可這一生困在薊州,麵君極難啊。我見了中山君,十分仰慕,在不知不覺處,總是學他。”

阿磐心神一晃,難怪,在趙敘身上總有很多中山君的影子。

也難怪那日夜半晉君問話,總是見趙敘流露出些許熟悉的神色。

“至於你,我與中山君幾乎是同時知道的。我大約知道你們之間的一切,我聽到中山君的時候,就會想,這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我早見過你的畫像了。我和中山君共用一個身份,從前也共用一張臉,他心心念念的人,我也惦記著想去看一看。你那日為我淨麵,我突然就明白了。”

趙敘一頓,阿磐便引他說了下去,“明白什麼。”

趙敘笑道,眸中意味深長,“明白了中山君為何因你誤國。”

阿磐打斷他,“趙敘!”

可趙敘的話並沒有停,他繼續說了下去,“因此,今日要見夫人的,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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