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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三回:回家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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曜州誠然是要過年了。

臨近年關,街上到處都是賣貨的人。交通管製成了艱巨的任務。任何時間任何地點,人群喧嘩不斷。

攤位最多的,要屬那些賣炮仗、賣春聯的。夾雜在中間的其他鋪子,也紛紛掛上紅布燈籠,讓每一條街都染成鮮豔的紅色。偶爾從遠處傳來炮仗的聲響,一定是沉不住氣的孩子們做的。

“……都說彆開車了。”

副駕駛的羿昭辰抱著臂,不耐煩地晃著腿。晗英抱著方向盤,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車子在人海中慢吞吞地挪動。沉浸在節日氣氛的人們,對公安廳的車也生不出一絲敬畏之情。

車頭碰到了一人的腿,嚇得他一哆嗦。羿昭辰立刻將頭探出窗,伸手拍了拍車門。

“都沒長眼睛還沒長耳朵嗎!閃開!”

這一嗓子的威力有限,但聊勝於無。車前的道路稍微寬敞了一點兒,又像被劈開的水一樣重新合攏。但那嗓子至少讓晗英精神許多。她聚精會神地盯著道路,趁那一小會兒的空隙往前拱了幾公分。

“開到猴年馬月去。”

羿昭辰重新靠在椅背上,滿目無奈。

“我也不知道今年這條街這麼熱鬨呀。去年這會兒還沒這麼多人呢……”

“要說還是你姐會使喚人。”他抱怨著,“不知道白冷被安排著做什麼去了。”

“咦?辰哥你不知道嗎,他已經休假了。”

“休——”

羿昭辰一口氣被壓在嗓子眼。休假,在公安廳是多冷門的詞彙。

“羿暉安給批了?年關多亂她不知道嗎?那些警署的人天天抱怨,一天好幾起偷盜、搶劫、打架鬥毆、缺斤短兩……昨天一連來了倆移交總部的,又要出人命了。這節骨眼上,她這是給咱們添亂呢?我說之後的安排怎麼這麼緊張!”

“還好啦。白哥走前把工作都交接清楚了,他手下的人腦袋靈光著呢。”

羿昭辰的火氣很快淡去。相較之下,他的好奇心更重一些。

“白冷有說是什麼事嗎?他怎麼突然會扔下工作,這不像他啊。還是說最近他壓力有點大?他也任勞任怨這麼多年了……不過殷社群龍無首,安分數日,今年雖然瑣事不斷但大事卻沒有幾個。”

“他沒給你說麼?那更不可能跟我說啦。”晗英找準時機,又讓車往前挪了一段距離,“為什麼不批個出差呢?還能省點路費……”

“我大前天還見到他。他什麼時候走的?而且還是城外嗎。”羿昭辰皺起眉,聲音放低了些,“明明正在準備加緊城內管製,他怎麼想的?羿暉安怎麼想的?”

“不知道啊。我也是那天進去交材料,才聽他們這麼說呢。至於什麼時候走的……估計也就是那兩天吧。說不準,這會兒已經到了。”

“知道要去哪個城市嗎?”

“沒細問呢。”

“你咋這不知道那不知道的。”

“也沒說讓我上心呀!早知道當天就跟你說了。現在盤問我,我問誰去。”

“有說什麼時候回來嗎?”

“我記得安姐說了,他大年三十得回來吧。再怎麼說,咱也一起過個年。”

“這也沒幾天了啊……就這麼點兒時間,出去乾啥?他又沒有自己的親戚要看。回去上香?他家裡人,不是讓他那個義父葬在曜州的北郊陵園了嗎?如果是回我們老家,確實過個出差流程不就行了?不對。按照他一板一眼的個性,不走公費也是有可能的。但回家這事兒,他應該會主動給咱倆說啊?”

“你好在意啊。反正過幾天就回來了,再問他嘛。”

“很難不在意吧。”

而且問也未必會說。如果是羿暉安的秘密安排,那他的嘴比焊死了還牢靠。而羿昭辰又很清楚地知道,去問羿暉安,更是半個字都撬不出來的。

白冷要去的地方,當然不方便告訴他們。不過羿昭辰還真猜到了大概。他要回去的,是自己曾經待過的故鄉。坐在火車上的時候,周遭的風景快速從眼前掠過。咣當,咣當,車子穩定運行的聲音不絕於耳。

他的頭靠在窗邊。下午的陽光照在臉上,他有點兒犯困。但車就快到了,也不必睡。他感到久違的平靜。自從來到曜州,比辰哥還更早進入公安廳工作後,每天都忙的跟個陀螺似的,被工作抽著轉。

上一位廳長不管事,忙著和副廳長四處花天酒地,工作都扔給下麵來做。這一位倒是愛崗敬業,一樣苦了他們。按照羿昭辰的話說,“也不知道她小時候唐鴆給開的藥是不是雞血,給現在留下了什麼後遺症。”

白冷稍微笑了一下。他們誠然有過愉快的時光。好吧,也不是特彆愉快,因為羿暉安的出生給羿昭辰帶來了切實的利益影響。這家夥,從少年時就憋著口氣。這麼多年,白冷一直從中調和,未果。但羿家的家長也不曾給過積極的引導,他若真的完全不做乾預,不知羿昭辰的性格如今會不會更極端些。

雖然白冷也是從小跟著他們長大的。但是,他能感覺到,羿家的氛圍和自己,和同齡的孩子家都不相同。說白了,有點兒……勢利?倒不是對外人,而是對自家的孩子。

羿暉安各方麵的確比羿昭辰強些。不過,這種區彆對待並不會出現在自己身上,因為他並不是羿家的孩子;但其他的孩子,也過得更輕鬆些。可能是他們不曾背負什麼,也就不需要這麼努力。

三足金烏的力量嗎……除了體質方麵的區彆外,白冷還真從未見過有什麼不同。

羿暉安就要有動作了。之後不知什麼時候才有機會,再回到這片生他養他的地方。雖說,沒有養太多些年,但那些與父母和夥伴相處的記憶,卻是真實存在且無可替代的。

算了,不想這些。難得的假期,就讓自己放鬆點吧。

火車快進站了。遠遠的,能看到一些村落,和覆雪的田地。內陸可比曜州冷多了,還沒過年就下起了雪。太陽讓雪層覆上細密的金光,看著有種莫名安心的感覺。

他還是有點兒困,但不舍得睡去,於是就吊著自己,與困意拉扯。在這一站下車的人紛紛去拿自己的行李,耳邊鬨哄哄的。大多數都是年輕人,都是回家過年的。在大城市賺錢、打拚,一年到頭隻有這段時間能與家人團聚。

隱約間,他聽到了某種樂器的聲音。距離停車還有一陣,人們的抱怨便此起彼伏。

“你踩我的腳了!”

“誰拿了我放在這兒的包裹?”

“彆推,急什麼啊?”

“行了行了,再擠都彆下去!”

即便如此,那聲樂也如此清晰。

白冷靠著窗,安然坐著。他甚至沒有什麼行李,反正也不存在需要探望的人。大概是太久沒有好好休息,即使周圍如此嘈雜,困意還是不受控製地湧上來。而那迷幻的樂聲,似乎一刻也不曾停下。它很遠,但很清晰,任何雜音也蓋不過它。

火車進站後,刺耳的拉閘聲令他驚醒。還好,隻是一瞬的失神,並沒有真正睡去。但那不知來源的樂聲也消失了。白冷在座位上等著人們紛紛下車,直到最後才從架子上拿起自己的東西。

下了車也是一樣的吵鬨。剛才的噪音將樂聲掐斷,他無從尋覓是何處而來的了。遠處有鼓點聲,可能是哪支鑼鼓隊在為過年彩排,鑼聲偶爾插進來,一陣又一陣。這都不是他聽到的聲音。白冷所聽到的,應該是更悠揚、更舒緩,更能讓人放鬆下來的曲子。

就好像兒時母親哄著自己入睡時唱的兒歌一樣。

那旋律確實相似。可是,就連白冷自己也不記得具體怎麼哼唱了。他清醒過來,那一切的回憶就如夢般蕩然無存。而且究竟是何種樂器,他到現在也沒想明白。他隻覺得很熟悉,自己一定是聽過的。

車站口有很多拉黃包車的。這麼久沒回過家鄉,竟然連拉車的都這樣泛濫了。他的故居離車站很遠。雖然都在郊區,卻是一西一北的程度。

他要去的地方,年輕的車夫半晌沒聽出來。旁邊一個蓄了胡子的中年車夫說,那地方已經改了名字,成了附屬的村,現在的人們都稱西村。小夥子這才反應過來,熱情地招呼他上車。一開始,他們還閒聊了一會兒。車夫說他沒什麼行李,卻知西村的舊稱,看不出是回鄉探親的人。莫非是替朋友來?白冷不知怎麼回話,乾笑了兩聲。

車夫跑了很久,久到白冷開始懷疑,這小小的縣城也擴張到如此規模了嗎?還是說他離家太久,一切都顯得陌生,才讓體感時間被拉長了?

下了車,天還亮著,但太陽明顯掛在西方的天空了。村子這邊比縣城冷清太多。除了每家每戶門前掛著燈籠,看不出更多過年的氣氛。街道上混雜著各種飯菜的香味,玩倦的孩子們紛紛被勾回了家。他站在街口,湧起一種恍惚的隔閡感。

這邊兒甚至沒怎麼發展。明明一切都是記憶中的模樣,但為什麼……

他不是第一次回來。上次來到這兒,還是十幾年前。那時自己還不到二十多歲吧。似乎是跟著羿家辦事,途經此地,想著過來看看。冷家大院還在,隻是僅從外麵看,也破敗不堪。他沒有太多停留,因為羿家的人還在等著。

距離那次襲擊,已經過了三十年了嗎。

不需要問路,僅憑上次的記憶,他找到了自己出生的地方。隻是與上次不同,這兒完全變了樣子。大門、院牆,都是新的。除了門口沒有掛燈籠,還上了把大鎖外,和其他人家沒有區彆。他在附近徘徊了幾圈,確認自己沒有走錯。

這個院牆高度,以自己的身手,翻進去不是難事。

……但這樣不好。

白冷想知道為什麼,想確定是不是距離上次離開後,又發生過什麼。可是附近的居民都回家了,他不好去問。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趁天黑前回縣城找個住處比較好。說來有趣,明明冷家大院在三十年前,也算當時縣城裡的大宅子。

他到附近的河岸邊。入冬後,小河幾近乾涸,但還是能看到一點潺潺的流水。他愣愣地站著,看著太陽逐漸西沉。再不走,怕是要露宿街頭。他這麼勸自己,身子卻一點也不想動。是坐車太累了,還是另有原因呢。

河對岸,有誰家的大狗靠過來,啜飲河水。幾隻麻鴨與白鷺各自為營,在橋下吵起架來,不過很快就安靜了,大概是達成了某種共識。這麼冷的季節,它們也有吃食麼?他都不記得自己兒時的冬天,究竟是什麼景象了。

正胡思亂想著,身邊多了陌生人的影子。

白冷沒注意他是什麼時候出現的。他掃過去,感覺對方也不像本地人。他穿得正式,一襲白衣,黑布鞋,像個教書先生。尤其他手裡握著一個鳥頭文明杖,站在那裡直挺挺的,有些清冷,有些端莊。

“……我們見過嗎?”

鬼使神差的,白冷這樣說了。

“見過的。”

對方禮貌地點頭示意。他將雙手都放在杖上,眺望白冷之前看著的方向。太陽越來越低,殘霞像是咳不乾淨的血。

“您不再算冷家的孩子,也不曾辦過手續,這房子就被地方收走了。但您後來也算羿家名下的孩子,沒人敢動這塊地方。後來,羿家接管了這處宅院。他們派人定期打理。是羿暉安建議你回來,而不是你主動提的吧。她應該想讓你看一些東西。”

“你是六道無常?”白冷非常敏銳。

他不答,向宅院的方向走去。白冷追問他們是不是見過——在更早的時候?說話間二人已回到門前。最後的陽光即將泯滅,那位走無常伸出手,有白色的羽毛從袖口飄出。它靈動地鑽入鎖眼裡,鎖便開了,吧嗒一聲滑落在地。

宅院的大門緩緩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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