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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1、練兵(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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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下的狹窄胡同裡,蒙麵之人在前麵謹慎探路,袍哥與二刀在後麵跟著。

胡同外,時不時便能聽見有人急促跑過的聲響,打行的把棍們正滿城搜查,似要將外城翻個底朝天。

二刀放慢了腳步,甕聲甕氣道:“哥,咱們隻分一成會不會有點少?”

袍哥看了一眼蒙麵之人的背影:“不怕少,就怕一文錢都分不到。此人連外城的路都認不得,咱們能不能信他還兩說。”

二刀小聲道:“他有問題?”

袍哥嗯了一聲:“他若不說‘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我還能信一些,可你也看見了,咱們這一路走來,哪有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人?不把你按斤賣了便不錯。”

二刀神色凝重:“那怎麼辦?”

袍哥用小拇指撓撓頭皮:“跑?不行,咱不能不講道義。”

此時,胡同外又有十四五個和記把棍明火執仗,從胡同口穿過。

有人高聲交代道:“你去東邊的福來客棧,王東,你去狀元客棧,記住,遇到進京趕考的士子客氣些,彆他娘的惹了未來的官老爺。”

蒙麵之人拉著袍哥和二刀,並肩躲在青磚灰瓦的陰影下,等和記的把棍離去。

沉默中,蒙麵之人忽然問道:“兩位方才在聊什麼?”

袍哥回應道:“我們在說今晚極為驚險,若沒恩公出現,我們兄弟二人隻怕要交代在那了。”

蒙麵之人嗯了一聲:“敢問袍哥,你那一手跤術是從何處學來的?”

黑暗中,袍哥瞳孔一縮,麵色卻不改:“我在老家豫州拜師學來的,老師父精擅跤術。”

“哦?”蒙麵之人漫不經心道:“既然是精擅跤術的,想必很有名,我說不定聽過他的名字。”

袍哥麵色藏在陰影裡:“老師父並不出名,是個隱士。”

蒙麵之人又道:“那我方便拜訪一下嗎,我也對此有些興趣。”

袍哥笑了笑:“去世了。”

“這跤術可有名字?”

“柔術。”

“為何叫柔術?”

“嗯……以柔克剛之術。”

蒙麵之人聽著袍哥一本正經的睜眼說瞎話,卻也沒有拆穿。

他轉頭掃了二人一眼:“勞煩給我說說,和記和福瑞祥都有多少把棍,如今孰強孰弱,八大胡同裡又有多少人在盯著?”

袍哥靠在牆上介紹道:“這外城分為八大坊,崇北坊、崇南坊、正北坊、正南坊……八大坊裡,四個在和記手裡,三個在福瑞祥手裡,崇南坊則歸漕幫。”

袍哥繼續說道:“除了八大坊,其中琉璃廠、潘家園、八大胡同,這三個地方最來錢的地方是單拎出來的,以每月撂跤定地盤。和記養著七八百號人,福瑞祥養著六七百號。”

蒙麵之人皺起眉頭:“這麼多?”

袍哥悄無聲息的觀察著蒙麵之人的反應:“恩公,您手下有多少人?”

蒙麵之人隨口回應:“三十多號。”

袍哥一怔:“這些打行盤踞京城日久,您若手底下隻有三十餘號人,我奉勸您還是趁早脫身吧。”

蒙麵之人並未回答,他聽著胡同外漸漸安靜,轉身出了胡同,直奔宣武門。

快到宣武門時,袍哥遠遠看見二十餘名五城兵馬司將士值守在朱紅大門前,他開口喚道:“恩公,我二人沒內城戶籍、沒官府路引,進不去的!”

可話音剛落,三人身後又傳來把棍的呼喊聲,袍哥回頭看見連綿的屋脊後有火光晃動,越來越近,他隻得硬著頭皮,跟這蒙麵之人往宣武門闖。

過宣武門時,五城兵馬司的將士抬起手中長戟:“內城戶籍,亦或路引……將你麵上的布摘下來!”

蒙麵之人拿出一塊腰牌,在其麵前一晃而過。

卻見五城兵馬司的將士麵色一變,趕忙閃身退至一旁,再不出聲。袍哥與二刀相視一眼,心中驚異。

蒙麵之人領著袍哥與二刀來到一家客棧前,掏出一枚碎銀子塞進兩人手裡:“想來打行這會兒是進不了內城的,你們二人今日在此歇息,明日亥時,我會在客棧外吹一聲口哨,屆時我們一同前往李紗帽胡同立棍。”

說罷,蒙麵之人轉身便走,直到走出數條街,陳跡這才拉下蒙麵的布,長長的出了口氣。

他搓了搓臉頰,感慨一聲:“你們是怎麼來到這個世界的啊?”

此時此刻,二刀站在客棧門前,轉頭看向袍哥:“哥,咱們要等他嗎?”

袍哥搖搖頭:“不能等,他手下隻有三十多人,去找打行也隻能是找死……走吧。”

……

……

清晨,雞鳴聲起。

小滿抱著小黑貓睜開眼時,床榻上已經不見了陳跡的蹤影,隻餘下桌子上留著一張紙條:找張家借六架馬車。

陳跡獨自出了勤政園側門,門前,齊斟酌正靠在牆上打著哈欠。

他見陳跡出來,當即來了精神,上前邀功:“師父,你要的毛竹我給找回來了,就在都督府裡擱著呢。”

李玄皺眉道:“做這麼點小事,還需要你師父誇你嗎?”

陳跡不動聲色道:“聽說昨晚外城的打行鬨起來了,你們有聽說嗎?”

李玄搖搖頭:“沒聽說,那些打行上不得台麵,他們也不敢鬨到內城官貴麵前。真鬨起來,惹得五城兵馬司出麵鎮壓,要死不少人。”

陳跡恍然,難怪把棍們到百順胡同時被人攔下。

齊斟酌鬼鬼祟祟的問道:“師父,你昨晚去八大胡同了?怎麼不喊著我。”

陳跡隨口道:“我昨天去天橋看撂跤,回來時從正陽門過,正巧看見裡麵喊打喊殺。對了,外城的和記、福瑞祥你們聽過麼,什麼來頭?”

齊斟酌搖搖頭:“誰會在意那些下九流啊。”

三人跨過太平橋,李玄說道:“我倒是聽說過,和記是老字號了,自己旗下也有些酒肆、青樓的產業,但主要來錢還是欺行霸市,收平安錢。不過它早些年也不是這樣的,最早做的是看家護院、走鏢押鏢的生意。”

拐進西長安大街,李玄繼續說道:“和記當初以忠義二字成名,老幫主忠義無雙、急公好義,有道上的人落了難,他都會出盤纏相助。此人又嫉惡如仇,押鏢從不與匪類相交,全憑一身硬本事走路、過橋。傳說他曾經幫過的一個江湖中人在太行山落了匪,他押鏢第十三年經過太行山時,那馬匪聞聽他要從此處路過,便下山守在路邊敬了一碗酒。這位老幫主沒喝酒,反而親自將那馬匪殺了,又找諸人見證,將山上的錢貨分給了附近縣城裡遭馬匪侵害的苦主。”

齊斟酌瞪大了眼睛:“以前還是朋友呢,說殺就殺了?”

李玄斜睨他一眼:“你當太行山匪是什麼?但凡有名的土匪手上都沾了上百條人命,搶回山上的民女都有數十個,山下村子裡有人成親,新娘子第一夜要留給他們,這種人不殺留著作甚?要我說,殺得好!”

齊斟酌砸吧砸吧嘴:“那倒也是。”

陳跡漫不經心道:“和記怎麼變成如今這副模樣?”

李玄搖搖頭:“我在外城正陽門前長大,從小蹲在茶館外麵聽著說書人講故事。這老幫主是外城說書先生故事裡的常客,所以我有耳聞,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陳跡又問道:“這和記、福瑞祥背後是誰在撐著?沒有通天的關係,沒法在京城立足吧?”

李玄再次搖頭:“它們背後的人都神秘得緊,畢竟大家都愛惜名聲,誰也不願意與這些下九流沾上關係,傳出去了使人笑話。”

陳跡嗯了一聲,三人沿著西長安大街拐進羽林軍都督府。

一進轅門,便聽校場上有人起哄道:“齊斟酌,趕緊拿你那兩根毛竹來掃地,這一地的灰,用你那毛竹正合適。”

齊斟酌怒罵道:“你們少在這放屁,閒著沒事乾就趕緊滾蛋,羽林軍的名聲都讓你們給敗壞了!”

陳問仁剛換好甲胄從都督府出來,他一邊低頭整理著護臂,一邊慢條斯理道:“齊斟酌,彆覺得自己走了一趟固原就有多了不起,據我所知,你在固原可沒殺過敵。”

齊斟酌麵色一變。

陳問仁整好護臂,斜睨著齊斟酌:“怎麼,真當彆人看不到戰報、看不到奏折?”

他招招手,有人將一份抄錄下來的內閣朱批扔在校場當中。啪嗒一聲,朱批的合頁散落開來。

陳問仁譏笑道:“天策軍襲殺太子時,你躲到龍門客棧的房頂上。後來鑽進井裡避難,有人擄了太子也沒見你誓死護其周全,反倒一並被人俘虜。齊斟酌,太子身邊的所有羽林軍皆戰死,獨你一人活著。你來說說,羽林軍的名聲是被誰敗壞的?”

齊斟酌麵色暗淡下來。

陳問仁將朱批的奏折踢到齊斟酌麵前:“好好拿斧鉞操練好儀仗,莫想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建功立業跟你沾不上什麼關係。你姐夫是你姐夫,你是你,他早晚是要去萬歲軍奔前程的,到時候羽林軍裡還有誰能護著你?連人都沒殺過,甭一天天在這狐假虎威。”

齊斟酌一句話都不敢說,惹得一眾羽林軍在陳問仁身旁哈哈大笑:“彆練兵了,齊大人,先練練膽吧!”

陳跡看了他們一眼,一言不發的拉著齊斟酌進衙門內換上甲胄。

換甲胄時,他低頭紮緊前甲的綁帶,隨口說道:“爭論是這世上最無用的舉動,好好練陣法,總有揚眉吐氣的一天。”

齊斟酌深深吸了口氣:“師父,我懂的……咱們怎麼練?用那毛竹嗎,隻怕又會被他們笑話。”

陳跡回頭看了一眼校場,陳問仁正帶著兩百餘名羽林軍持著斧鉞操訓儀仗,他平靜道:“關上門,我們在罩樓走廊裡練。”

齊斟酌疑惑:“在都督府的罩樓裡練?這罩樓的走廊隻能容三人過,這麼窄,施展不開啊。”

李玄若有所思:“陳跡,你說的鴛鴦陣到底適合用在何處?”

陳跡站在門前,雙手合攏大門,將陽光與目光一並攔在門外,隻有微微的光亮從白紙窗上透進來。

陳跡轉身,站在晦暗的都督府裡:“平地。巷戰。”

齊斟酌好奇道:“就在這都督府裡練?”

陳跡平靜道:“白日在都督府裡練,晚上,我帶你們真刀真槍的練。”

……

……

酉時,日暮西沉。

鐘鼓樓的鼓聲傳來,八百聲暮鼓由慢到快,擂儘了最後一絲熱氣與暖光。

校場上,陳問仁看了一眼緊閉的都督府衙門,皺眉道:“這些人憋在裡麵一天都沒出來,做什麼呢?”

有人譏笑道:“齊大人沒臉見人,躲在裡麵睡大覺唄。大人,甭管他們了,反正今晚輪到他們值夜,咱們去棋盤街喝酒啊?”

陳問仁再次看了一眼都督府,轉身往外走去:“走。”

待羽林軍都督府冷清下來,衙門的大門依舊沒有打開,也為掌燈。隻有罩樓裡偶爾傳出的隱約喊殺聲,才能證明裡麵還有人。

直到太陽徹底沉入城池背後,直到打更人敲了亥時的更,都督府大門這才打開。

羽林軍拎著兵刃、盾牌、毛竹魚貫而出,轅門前正靜靜停著六架馬車,車夫卻不見蹤影。

李玄疑惑:“這是?”

話音落,有人從車中掀開車簾,張錚笑著說道:“一聽小滿說你要借六架馬車,阿夏就篤定你又要乾大事,這種事怎麼能少了我們?我們也來湊湊熱鬨。”

陳跡往馬車裡看去,卻見小滿、張夏靜靜地坐在車廂裡,張夏看了一眼他們手上的兵刃,思索片刻:“和記?福瑞祥?三山會?”

陳跡笑著說道:“和記。”

張夏又思索片刻,她沒有勸陳跡不要去,隻叮囑道:“打不過就跑。”

陳跡應下:“行!”

三十餘名羽林軍擠進六架馬車裡,每駕車外留兩人馭馬,車輪壓在青磚上,轟隆隆朝宣武門駛去。

車裡車外,羽林軍將士們整齊劃一拿出一塊灰布蒙在臉上。

張錚詫異:“這是做什麼?”

齊斟酌搖搖頭:“不知道,師父交代的。”

張錚看向陳跡。

陳跡誠懇道:“怕打不過丟人。”

張夏隨手撕下張錚衣擺,分成三條:“咱們也蒙上。”

馬車來到宣武門大街上的一家客棧前,陳跡眼神示意齊斟酌,齊斟酌兩根手指壓在舌頭上吹起口哨。

可是等了半柱香,袍哥與二刀卻未出現。

張夏好奇問道:“要等的人跑了?”

陳跡靠在車廂上輕聲道:“再等等。”

張夏又好奇道:“什麼人?”

陳跡想了想:“江湖中人。”

小滿小聲嘀咕道:“這算什麼回答?”

下一刻,有人敲了敲馬車。

陳跡掀開簾子看去,正看見袍哥與二刀氣喘籲籲的站在車外:“沒來晚吧?”

陳跡笑著說到:“還在亥時,沒晚,但我以為你不會回來了。”

袍哥咧嘴笑道:“言必信,行必果,咱袍哥人家,絕不洗拉稀擺帶。”

陳跡放下窗簾:“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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