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對眼睛是影子,後一對眼睛才是真身!”
高瘦老者身形如鷂子翻身,瞬間鎖定死死盯住第二道[假麵],蠟黃的麵龐浮現獰笑:
“[假麵]你終於憋不住,還是現身了。”
[假麵]站在原地,輕輕撣掉腰腹上的灰塵,衣服被踢爛了個口子,隱約露出蒼白的肌膚。
他聲音裡聽不出惱怒,隻幽幽笑道:
“殺人就殺人,為什麼都喜歡栽贓我呢,我可不是得出來澄清一下麼?”
[假麵]停頓一下,又歎口氣道:
“其實我做人比較大度,不在意彆人將臟水潑到我身上,不過,當哥哥的殺弟弟還要嫁禍給彆人就太過分了。”
高個老者蹙眉,餘光中看見另一個[假麵]同樣在張口說話:
“我實在是看不下了,因為,我也是個當哥哥的人,我必須得說一句——哥哥可不是這般當的啊……”
高個老者臉頰一顫,眼神陰沉的似能滴出水來,轉而便是暴怒道:
“好一個不知死活的東西,不過是下城陰溝裡一隻在下水道裡打滾,見不得光的臭老鼠!
僥幸走狗屎運從邪祭的餐桌上舔到了點殘羹冷炙,換來點微末力量……”
他言語鄙夷到了極點,心頭也怒到了極點,他不能容忍任何人對他主子的輕慢,
“就敢在咱麵前狂吠,你知道我家主子的身份嗎,你什麼都不知道,也敢在這裡大放厥詞?”
高個老者怒極反笑,狂暴凶戾的氣息如同實質的風暴,以他為中心轟然爆發,攪動著井道內濃稠的黑暗和刺鼻的惡臭!
他心頭殺意騰動,腳下一踩,已是撲至。
他手掌一貼,踏步齊進,一掌抓向[假麵]的臉,一掌落其胸口。
同時嘴裡嘶吼著,每一個字都刻著融入骨髓的…忠誠?!!
“咱願意栽贓你,那是咱家公子賜給你的榮耀,是天大的恩典,不然,就你這種爛命,哪裡有資格跟匡延少爺扯上聯係?”
在高個老者眼裡,特派員自是該千死萬死,但就算是死了也比[假麵]尊貴千倍萬倍。
現在能將殺害匡延的“殊榮”扣在[假麵]頭上,這哪裡是栽贓,分明就是施舍,是[假麵]祖墳冒了青煙都求不來的天大福分!
哪裡想到[假麵]不僅不感恩,還敢大放厥詞,置喙他背後的公子?
真真是不懂尊卑,大逆不道。
[假麵]站在原地不動,腦袋朝左側微微一撇,幅度極小。
胸膛與肩膀突然皸裂,森白的骨刺如荊棘般暴突而出,瞬間交織成森白骨叢。
“嘿嘿,尊卑?你不知道反派的字典裡就沒有這兩個字嗎?”
“鐺!嗤——!”
高個老者灌注全力的雙掌,狠狠轟下。
左手抓向麵具的五指,被數根交錯突出的尖銳骨刺死死卡住,指甲與白骨摩擦,發出金鐵交鳴般的錚響。
右手指刀斬斷兩根外凸的肋骨,卻未能完全穿透層層迭迭的骨叢,濺起一簇刺目的火花。
帶著金屬質感的冰冷聲音,從森白麵具後幽幽傳出:
“嗬嗬——,老東西你傻了吧,我們反派的字典裡可從沒有尊卑二字啊!”
森森骨叢的縫隙間,[假麵]瞳孔中的勾玉正以非人的速度旋轉,幻化成血虛幻的萬花筒:
“你背後的主子究竟是誰,我的確不太清楚,但我用不了多久就能搞清楚,可你家主子嘛,這輩子都很難知道我這麵具下的真容了哦!”
“放肆!“
高瘦老者雙臂猛然一震,磅礴氣勁噴薄而出,寬大的袖袍在勁風中獵獵作響。
“哢嚓!哢嚓!哢嚓——!”
密集刺耳的骨骼爆碎聲如同炒豆般響起,硬如鐵石的骨簇當即化作易碎的瓷器,瞬間寸寸崩裂、瓦解。
無數碎裂的骨渣如同白色的暴雨,劈裡啪啦轟向[假麵]那張令其厭惡的麵具。
高個老者震碎骨叢,皺紋裡沁出毒汁般的譏誚:
“蠢物!死到臨頭還敢嘴硬,你叫鄭航,是個下三濫幫派幫主的兒子。
你已經徹底暴露了,你不會以為巡捕房到現在還未查出來你的根腳是誰吧?”
骨叢爆碎,身份亦被對方如同審判般吼了出來。
然而,預想中的驚慌失措並未出現。
森白麵具下,那對邪惡瞳孔裡的黑白勾玉依舊不疾不徐的旋轉著,幽光閃爍,沒有絲毫波瀾。
仿佛高個老者吼出的,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名字。
“蠢的是你啊!”
[假麵]輕輕歎口氣,反手輕輕一撥,霎時間,周遭空氣凝作膠質,將激射而來的骨渣儘數裹挾握入掌心。
歎氣間,骨渣又儘數融入他的掌心裡。
他自己的骨頭他自己回收!
他話裡的暗示已經可謂明示了,連這都聽不懂,可不是蠢的無可救藥了麼。
[假麵]腳下半錯一步,身體如同鬼魅般向側後方滑開。
就在同一刹那,一個與他身形、姿態、甚至周身那股陰冷危險氣息都毫無二致的“[假麵]”,如同從虛無中拓印而出,完美地接替了他之前所站的位置。
這個身影正麵對著高個老者,森白的麵具,猩紅的勾玉,甚至連衣角的細微褶皺都一模一樣。
高個老者眼角微挑,臉上浮出洞悉一切的嗤笑道:
“假的,也想騙咱?小子咱教你個道理,已經暴露過的招式,就不要再使用了,騙不過人的。”
高個老者清楚[假麵]不僅能操控影子,還能通過詭異的步法製造幻象。
那大抵是某種武學衍生出的惑神之術,但幻象終究是幻象,隻要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便不會被欺騙。
他目光如電,死死鎖定[假麵]的真身。
以他的目力,隻要一直死死盯住不放,對方就休想隱藏入幻象裡。
就在這電光火石間,[假麵]滑步後撤,五指猛然張開,指腹裂開猙獰豁口,森白骨節驟然破皮而出,暴長五寸有餘。
下一瞬,骨爪撕裂空氣,發出尖銳淒厲,如同瀕死仙鶴哀鳴般的破空聲。
骨爪之下,一抹半透明、輪廓模糊卻散發著同樣危險氣息的“虛爪”幻影,如同附骨之疽般憑空浮現。
虛實雙爪,一上一下,一前一後,挾著淩厲勁風當空罩下。
“骨爪是真,虛爪為假,又是幻影,或者是另一種惑神技?!!”
高個老者雖驚不亂,心中冷笑,判斷清晰,左手蓄力,準備格擋或反擊真身的骨爪,對那落後半拍的虛爪視而不見。
他甚至心生狠辣念頭:無視那虛爪幻影,直接穿影而過,在對方骨爪招式用老之際,直取對方真身要害!
他枯槁的左臂肌肉瞬間賁起,皮膚下青筋如蚯蚓般蠕動,同時,口中發出不屑的冷哼:
“鄭航,你的伎倆咱都已經摸透了,你若隻有這點東西,不如乖乖束手就擒,還能少……”
話音未落,隻聽“嘶啦”一聲裂帛之音!
老者反手扣住襲來的骨爪,正欲發力將其折斷,卻見袖口在接觸瞬間應聲撕裂。
袖下枯瘦如柴,卻堅韌異常的手腕皮膚上,赫然出現了五道深可見骨的血口子。
皮肉外翻處,鮮血如注噴湧,瞬間染紅了半截衣袖。
血珠飛濺,在慘白麵具上綻開數點猩紅,,恰似雪地紅梅,將那張“麵孔“襯得愈發妖異詭譎。
麵具下透出陰惻惻的笑聲:
“你說什麼?我沒聽清,麻煩你再說一遍?”
話音未落,[假麵]骨爪陡然一縮,竟如遊魚般從老者指間滑脫。
帶血的骨指順勢探入腕間傷口,沿著筋脈直摳而上。
高個老者的肉筋本該異常堅韌,似牛皮裹住陳年老樹皮,尋常刀子都割不開,可此刻…
隻見幾道蜿蜒的血痕,如同被犁開的深溝,自手腕起始,沿著小臂、手肘、大臂,一路向上瘋狂蔓延、撕裂。
皮肉翻卷,筋膜斷裂,甚至能看到白森森的臂骨上被刮擦出的道道白痕,險之又險地擦著他的脖頸掠過,差點連脖子都給割開。
[破限技尋絡:
每當運用指功之際,你的指頭能敏銳地摸索出肌肉與筋骨之間的細微脈絡,使得你在發力時能夠更加得心應手,輕鬆地將阻礙逐一破除,如庖丁解牛般遊刃有餘。]
[s:尋絡可作用於不限於森羅指的全部指類功法!]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四綹長長的仍在微微抽搐的猩紅肉條,被硬生生撕扯下來,接連摔砸在地麵上。
這場景,透著一股詭異而血腥的熟悉感,就在片刻之前,特派員的肩頭,也才上演過類似的一幕。
“什麼?”
高個老者臉色劇變,難以置信地低頭看向自己被血肉模的左臂。
空氣中,半透明的爪影正如煙絮般緩緩消散。
高個老者喉頭滾動,渾濁眼底露出驚愕:
“不,不是殘影,所以是惑神技?
可若是惑神技,我明明心誌堅定,完全不信啊,這爪為何能撓傷我?!為何能造成如此真實的傷害?!”
高個老者浸淫武道數十載,也不乏與掌握惑神技的武者交手的經驗。
他心誌早已堅硬如鐵,雜念不生,尋常惑神技根本難以撼動其心神一絲一毫。
在他眼中,大多數惑神伎倆不過是虛張聲勢的把戲,如同鏡花水月,看似攝人心魄,實則不過障眼法罷了。
可眼下臂上火辣辣的劇痛做不得假!
這是幻象?
還是惑神技?
亦或者,都不是?
且不提高個老者的驚愕失神,[假麵]一招得手,五指便立即,五枚指骨便激射而出。
趁他病要他命,一向是反派的必修課,[假麵]可不懂什麼叫手下留情。
而他嘴上卻煞是陰險道:
“老東西,你就這點能耐?不若趁早離去,彆給你家主子丟人現眼了。”
你瞧瞧,他明明心裡已經打定主意要對方的命了,可話裡話外似含有饒恕對方一命的慈悲。
可惜,這歹毒的攻心之語對高個老者並不奏效,後者可不是特派員那種貪生怕死的廢物。
劇痛與羞辱反而徹底點激起了他骨子裡的凶性,高個老者眼中凶光勃發,反應亦是快到巔峰。
他身形一晃,四枚骨指擦著衣角,鬢發掠過,深深釘入後方的管壁中,發出沉悶的“哆哆”聲!
然而,最後一枚骨指,角度刁鑽,已然鎖死了他閃避的空間。
避無可避!
他竟不退反進,腰腹猛然發力,硬生生用身軀迎了上去。
指骨當即貫穿腹部,帶出一蓬血霧。
但高個老者硬是咬牙挺住,連哼都未哼一聲,身形暴進,足尖直踏[假麵]足背。
腰馬猛地一沉,如同老樹盤根,坐住下盤,雙掌化作奪命殘影,招式忽左忽右,忽上忽下。
掌風呼嘯,指爪如鉤,黑指甲卷動黑氣,陰風陣陣,好不駭人。
或雙峰貫耳,或直掏眼珠,鎖喉扣腦,招招淩厲,式式奪命,狂風暴雨般籠罩向[假麵]全身要害。
[假麵]雙瞳快速旋轉,能感覺到這高個老者,比他以往遇到的敵人要強出一大截。
同時,他心頭難免掠過一絲遺憾:
“若這老東西也能如特派員一般廢物,該有多省心?
這世界啊,就是像特派員這般識時務的‘俊傑’太少,似這等頑固的‘硬骨頭’太多,才平白添了這許多危險的紛爭與殺戮啊…”
作為一個與眾不同的反派,[假麵]的內核,實則是對這個充滿紛爭的世界,一份深沉而不被理解的大愛啊!
“哎——”
一聲若有似無的歎息,隔著麵具,仿佛在哀歎世人的愚昧:
“我給你機會,你不珍惜,那我就隻能送你去死了。”
話音落處,[假麵]雙手驟然揮動,動作看似緩慢,實則快到了極致。
他雙手劃出道道玄奧莫測的軌跡,卷起萬千道柔韌粘稠,卻肉眼不可見的千纏勁。
霎時間!
周遭空氣劇烈扭曲,一道渾圓無缺的黑氣屏障驟然成形,似球似罩,將他周身護得滴水不漏。
看起來像極是特派員剛才催動的磁斥力場發生器的屏障。
隻是這回的屏障,卻不是什麼磁蟲能碰的了瓷兒的了,且有著一個無比響亮的名字。
[假麵]輕輕吐出二字:“回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