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趙衛紅特意起了個大早，最後一次收拾完宿舍的衛生，拎起了昨夜便已整理好的行李，走出了宿舍。
時逢盛夏。
空氣中卻極其罕見的飄起了一層朦朧的灰霧，像是在預示著雨季的到來，又像是在為即將離去的趙衛紅提供掩護，好能夠如他所願，靜悄悄的離開這座學校，這座城市。
趙衛紅的性格，還是一如既往的彆扭。
既會為了一些旁人看來“微不足道”的問題，搞得彆人頭大不已。
生活中又會時時想著，儘可能的不要給彆人添麻煩。
就比如現在。
趙衛紅不想讓自己的離開，演變成一場聲勢浩大的送彆儀式，耽誤教職工的正常工作，也耽誤了眾多學員享受假期的美好時光。
就這樣悄無聲息的離開，其實也挺好的。
趙衛紅的身影穿梭於薄霧之中，漸行漸遠。
站在科大巍峨的校門口。
趙衛紅放下行李，回頭看著這座自己生活了近兩年的校園。
涼絲絲的白霧在趙衛紅眼前飄蕩著，纏繞著，讓趙衛紅看不清楚校園的全貌。
可順著校門敞開的方向，直直的向前望去，便見一抹鮮豔的紅在旗杆上高高飄揚。
恰巧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劃破天際，令趙衛紅眼中飄蕩的紅色愈發明顯，也照亮了主樓正上方熠熠生輝的國徽。
金與紅閃耀著，翻騰著，最終在趙衛紅的眼中彙聚成了一團炙熱燃燒著的火焰，驅散了些許白霧，也照亮了趙衛紅的前路。
趙衛紅沉默的站在原地，注視著這副絕美的景象。
他的右臂隨著火焰的跳動緩緩舉起，最終定格在了離右側太陽穴隻有兩厘米的位置上。
趙衛紅保持著敬禮的動作，仿佛化成了霧中一尊不會說話的雕塑。
直到將眼前的景象，牢牢的記在心裡，永遠也不會忘記後。
趙衛紅這才拎起行李，走到了等候許久的謝國良等人身旁。
“老師。”
“我們走吧。”
可能是因為謝國良一向是個很講究效率的人。
也可能是因為擔心走得慢了，容易被晏文淵留下。
總之，來時坐了一路火車的謝國良，回去時直接聯係了三架軍機。
趙衛紅和謝國良，以及少部分隨行人員乘坐一架，要一同前往常陸指的苗院士等人乘坐一架。
最後一架飛機，則是會送剩下的人員返回各自的工作單位。
不過，就算所有人都要前往陸院，他們也要如現在這般，分散乘機。
這是規定。
安保手冊上寫的清清楚楚，謝國良這種級彆的研究人員，乘飛機出行時同機組人員不得超過五人。
這便是謝國良等老一輩乾部，出行時不喜歡乘坐飛機的一大原因。
雖說飛機的速度要快很多，但相應的規矩多，束縛也多。
無聊時想找人拌幾句嘴，都找不齊人。
相較之下，乘火車出行就沒這麼多顧慮了，最多也就是為他們單獨劃出來一節車廂。
縱使花在路上的時間更長，可三兩好友湊在一起品茗下棋，談天說地，就算是再長的時間也不會覺得無聊。
用謝國良的話講，每次坐飛機，他都覺得是在“上大刑！”
還得是火車坐著舒坦！
至於這一次上不上刑已經不重要了。
能把趙衛紅趕緊帶回去，才是要緊事！
“衛紅嘔”
待到飛機進入平穩飛行的階段後，謝國良立馬就想找趙衛紅說話。
可一句話還沒說完，謝國良便是連連乾嘔，一張老臉更是蒼白的嚇人，擺明了是暈機了。
嚇得趙衛紅趕忙讓人倒了一杯熱水，小心的服侍著謝國良慢慢喝下，見謝國良的氣色有所好轉，趙衛紅這才有些驚魂未定的叮囑道。
“老師，咱還是好好休息吧。”
“有什麼話，等下了飛機再說。”
聞言，謝國良這個倔老頭仍不死心，還想著繼續和趙衛紅說話。
可在接連的幾聲乾嘔之後，謝國良一邊暗罵著飛機真不是人坐的東西，一邊無力的靠在了椅背上。
老實了。
看著自己剛拜下的便宜師傅，趙衛紅笑了笑，隨即在座位裡調整成了相對舒服的姿勢，閉上了眼睛。
等到趙衛紅再睜開眼，從黑暗中恢複意識時。
謝國良已經站到了他的身旁，正滿臉解脫的招呼著趙衛紅下飛機。
飛機外。
常陸指的專車早已等候多時。
如果橫向對比的話，常陸指在當地的地位，要遠遠超出科大。
燕趙之地，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民風也是極為彪悍，對於軍人這一職業的尊崇自是不必多說。
而對於當地部隊體係內的最高學府，自然也是禮遇有加。
常陸指若是碰上了什麼需要當地處理的問題，幾個小時的功夫，便會按照常陸指的訴求得到妥善的解決。
這牌麵與地位，也就隻有東北那所存放著導彈的院校，才能與之相提並論。
謝國良的暈機症狀，貌似有些嚴重。
哪怕是在上車之後，謝國良也依舊是一副很不舒服的模樣。
幾次三番的想要和趙衛紅說話，都因為自己糟糕的身體狀態而告終，抵達陸院後更是直接被衛生隊的軍醫帶走，估計是吃藥去了。
負責接待趙衛紅的任務，便落到了一位不苟言笑，雷厲風行的上尉身上。
按照正常情況。
趙衛紅這種本科學員，在常陸指隻能享受“六人間”的待遇。
至於科大的那種四人間，想都彆想，偌大的常陸指壓根也沒有“四人間”的說法！
從這就能看出來，科大與常陸指之間的差距。
科大去年完工的新宿舍樓，已經普及了四人間。
而常陸指的學員，愣是連四人間是什麼都不知道！
拋開經費方麵的因素，這種生活條件上的差距，和兩所學校的教育風格，不無關係。
科大重理論，重研究，就算是指揮類專業學員，將來畢業後也是到機關實習工作的居多。
除了組織上交代下來的任務，生活中的任何事情，都不應當分散科大學子的精力。
可常陸指就不同了。
常陸指的學員人數，不比科大要少，甚至猶有過之。
其中指揮類專業學員的數量，更是占到了足足九成！
通俗的說那就是“全員莽夫”，個個都是奔著將來畢業之後，到基層帶兵去的！
像科大之前那種提乾生與高考生的矛盾，在常陸指更是根本不存在！
什麼提乾生高考生？
通通都是基層部隊的一塊磚，哪裡需要就往哪搬！
既然都是一群“糙漢”，生活條件什麼的自然不需要太好，一切都要向基層看齊，雖不至於和最艱苦的偏遠地區相提並論，但也稱得上是大差不差。
常陸指的學子若是跑到這種地區實習，絕對不會因為生活條件上的艱苦而抱怨。
在學校的時候就已經適應了，還有啥好抱怨的？
不過常陸指學子習以為常的艱苦生活，趙衛紅貌似是感受不到了
“首長”
“彆這麼客氣，趙衛紅同誌。”
“什麼首長不首長的，咱們現在都是陸院的人，叫一聲學長就夠了。”
“再說了，等你過兩年畢業，咱倆誰叫誰首長，還不一定呢。”
“你這一聲首長，我可是不敢答應喲！”
上尉表現的對趙衛紅很熟絡，也非常熱情。
隻不過他身上冰冷嚴肅的氣質，還是在散發著一股“生人勿進”的氣息，顯得很有威嚴。
這種氣息，趙衛紅在基層時，從許多主官，尤其是軍事主官身上見過。
這才像是軍人，尤其是準軍官該有的樣子嘛！
上尉身上的熱情與熟悉的氣息，衝淡了趙衛紅心底的生疏，令他笑著對上尉點頭道。
“學長，咱們沒走錯地方吧？”
趙衛紅打量著眼前將近有三十平，就連廁所和廚房都包括在內的單人宿舍，有些不敢置信的說道。
“這麼豪華的單人間怕不是教員宿舍吧？”
“也不是我一個本科學員該住的地方啊！”
“你這話還真沒說錯。”
“咱們學校的本科學員，有一個算一個，畢業之前住的全都是六人間！”
趙衛紅剛把自己的疑問說出口，上尉便笑著接過了話茬。
“咱倆現在所在的宿舍，是專供博士的單人宿舍。”
“並且還是最新的單人宿舍，之前都沒人住過！”
“咱們學校的那群博士生，現在的宿舍也就十幾平米，跟這環境可比不了！”
“不過嘛也沒人規定單人宿舍，隻能讓博士來住不是？”
趁著趙衛紅還在愣神的功夫，上尉便主動接過了趙衛紅手裡的行李，幫著趙衛紅收拾起了宿舍。
“彆愣著了，這是校長特意吩咐的。”
“你的情況，校長都和我說了。”
“再有一年就要下基層實習了。”
“給你安排到其他宿舍也不合適。”
“再說了，要是真把你和那群普通的本科學員安排到一起。”
“估計要不了多久，你那間宿舍也要變成單人宿舍了！”
對著趙衛紅開了一個不深不淺的玩笑，上尉便繼續幫趙衛紅安置行李。
宿舍雖沒人住過，但該收拾還是要收拾一下的，要是沒人搭把手，趙衛紅不知道要忙到什麼時候。
而本來還想拒絕“搞特殊”的趙衛紅，在聽到這是謝國良的安排後，也放棄了心中的打算。
該說不說，謝國強這位老師，端的是非常稱職，趙衛紅想到的沒想到的，謝國良全都考慮到了，誓要讓趙衛紅不受打擾的度過軍校生涯的最後一年。
與上尉一起，將宿舍裡裡外外來了個大掃除，再將床鋪什麼的鋪好。
趙衛紅又在上尉的帶領下，到食堂，教學樓，以及訓練場等地挨個逛了一遍，算是把路都認清楚了。
其中給趙衛紅留下印象最深的，便是陸院的訓練場。
像是障礙場靶場器械場之類的基礎訓練場地，自是不必多說。
趙衛紅還看到了許多隻能在少數單位看到的強化體能器材，如輪胎網，繩索什麼的。
看得出來。
陸院的教育方針，就是將每一位學員培養成純粹且合格的軍人。
將來到了基層，必須要能夠獨當一麵，不然彆說是陸院的人！
意識到了這一點後，趙衛紅對於陸院的評價，瞬間又高了幾分，愈發期待起自己未來要在陸院度過的一年時光。
忙活完了這些事，時間也過去了幾個小時。
進了校門之後，便被拉到衛生隊的謝國良也終於有了動靜，招呼著趙衛紅去衛生隊一趟。
一聽到要去的地方是衛生隊。
趙衛紅心裡便“咯噔”一下，暗道老師的“病情”居然這麼嚴重嗎？
還在衛生隊裡沒出來呢？
待到趙衛紅急匆匆的趕到後，便見謝國良正靠在床上，雖然氣色好轉了不少，可手背上的輸液設施，還是暴露了謝國良現在的狀態，不太樂觀。
見狀，趙衛紅趕忙湊上前去，一臉擔憂的詢問道。
“老師，您身體好些了嗎？”
“都怪我，要不是我，您也不用坐飛”
“誒！衛紅，你我師徒之間，不說這種話！”
“為師的身子骨硬朗著呢，五公裡說跑就跑，你這種小年輕都不一定是我對手！”
“就是這天上飛的大鐵鳥跟我八字犯衝，坐一次就暈一次，都快成習慣了！”
很是和藹的拍了拍趙衛紅的手，謝國良並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聊，而是十分認真的說起了正事。
“衛紅啊，來，坐到我身邊來。”
“剛才在飛機上的時候，我就想和你說了。”
說著，謝國良拿過了隨身攜帶的公文包，從裡麵抽出了厚厚一摞的各類資料。
“昨天聽你那套理論的時候，我就有一種似曾相識之感。”
“當時還沒想到關竅上。”
“直到昨晚，我才想清楚，你的這套理論，和鷹醬奉行的合成化部隊理念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這些資料，是我昨晚整理出來的一部分有關於合成化建設的內容。”
“剩下的資料，等我整理完了，就讓人送到你宿舍去。”
“既然到了陸院，那就相當於回家了。”
“甭管是學習還是生活，有什麼問題，困難，一定要和我張嘴。”
“我可是你的老師，千萬不要和我客氣！”
“知道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