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民，等會兒的座談會，你跟老馮顧老師都要有心理準備！”
等把大家都應付招呼後，人民文學的張光年跟程學民翁婿三個，提醒了一句。
“怎麼啦老張？”
馮母見老張臉色這麼凝重，不由得狐疑的問了一句。
“你們應該是直接從家裡過來的，沒看《津門日報》今天的日報吧？”
張光年掃了那邊的人群，跟程學民他們低聲說了一句。
“津門日報？今天它那邊發表了什麼？”
這下更讓馮母程學民他們疑惑了，他們今天過來開個座談會，怎麼扯到了津門市去啦？
“14版！”
張光年也同樣咂舌搖頭的說道，“今天津門日報整整用了14個版麵，發表批判圍剿咱們這篇稿子！”
“聽說現在津門有關領導，都親自跑過來了，向上麵反應認為我們這篇稿子，有方向性錯誤！”
“啊？！”
這些馮母馮父跟著都麵色大變，馮父都是不由得手勢顫抖了兩下！
該來的還是來了！
想當初馮父本來就不太認同，程學民跟他愛人馮母，上這篇稿子的！
實在是膽子太大了！
後麵雖然有著上麵吳老力挺，發表之後也得到了好評如潮，可現在看來，其負麵影響也跟著開始有人站出來，發聲了！
而且竟然是京郊不遠的津門，今天的津門日報整整花了十四個版麵，來批討圍剿他們女婿這篇稿子。
那得都批了些什麼啊？
更嚴重的是，他們的有關領導都直接進京了！
這這這！
那這次的座談會，確實得有個心理準備，搞不好座談會會變成他女婿的鴻門宴。
“不過顧老師你們也彆太擔心，吳老請來了茅老坐鎮，問題不會很大！”
張光年又跟著安慰了一句。
差不多等了二十來分鐘，眼看九點半了，吳老那邊也忙完了，喊著大家依次進了大會議室。
這次的座談會主角是程學民，所以他的排名座次比較靠前，不再是上次那樣一個角落，靠邊坐。
會議室前麵，掛著《喬廠長上任記》座談會幾個大字，會場布局倒是蠻簡單的。
沒多久，整個會議室便開始騰雲駕霧，被二手煙給充斥得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這就是這個年代的開會特色，一點都沒有照顧女同誌不斷咳嗽聲的自覺。
程學民這個不吸煙的也隻能忍著，會場禁煙還得過幾年。
吳老茅老他們也跟著入場，依次坐在了最前麵。
座談會是由《喬廠長上任記》的發行方《人民文學》主編張光年主持，在簡短的開場白之後，便正式開始。
第一個講話的卻讓在場所有人都為之詫異震驚：茅老！
這也讓程學民十分的意外！
像茅老這種級彆的宿老巨擘，不應該是最後壓軸講話的嗎？
怎麼這一次竟然一改常態，讓他老人家第一個發言？
可很快！
不僅是程學民反應過來了，就是其他各報刊雜誌媒體方麵，也是嗅出了一點味道。
茅老第一個發言，是要給大家定下一個基調！
這次座談會的基調！
不能因為今天《津門日報》長篇大論說了點什麼，而在這次座談會上借機攻訐圍剿發難。
所以，在茅老的發言裡麵，是高調又高度讚譽了程學民的這篇稿子！
當然也有一點瑕疵，有幾句話確實說的不太好。
不過就是幾句話說的不太好，完全可以改的嘛！
可雖然有著茅老開篇定下的基調，可後麵的座談座談，卻是坐著坐著越談越遠，有著第一個人提到今天的報道，就緊跟著開始議論起來！
吳老茅老，以及《人民文學》張光年，人文社李叔光，中國青年，中國文學等重量級先後發聲力挺，這才沒有被帶起來。
不過到最後，這次座談會，肯定是沒有上次燕京文學牧馬人的順利
“學民，伱不要有心理負擔，往後該怎麼寫稿子就怎麼寫稿子。””
會後吳老把程學民翁婿三個，請到了辦公室當麵安撫程學民這麼說道。
“對嘍，學民！這篇稿子是我跟吳老還有巴老，聯名力薦上馬發表的！”
“他們即便要批評，我們三個老家夥也一並跟你一起扛著！”
茅老也是跟著點頭，說道！
“茅老，還有我！”丁泠也是跟著表態說道。
“吳老茅老丁老師，其實我還好的！既然寫了那篇稿子，發表了那篇稿子，就得有接受批評的心理準備！”
“不過這次津門方麵，是不是過分了一點！？”
在吳老的辦公室，程學民總算是看到了《津門日報》今天的報紙，正如外麵傳的那樣，整整花了14個版麵，聲討批抖圍剿程學民這個方向性錯誤的罪魁禍首。
“學民你不用多想，具體情況我這邊多少了解了一點！”
“應該跟那邊最近的風向起了衝突有關！”
吳老並沒有明說到底是什麼風向，但是程學民已經觸發了相關記憶，已經知道了這前後到底是怎麼回事！
也知道這才僅僅是剛開始，後麵津門那邊前後還會有三次規模性的聲討。
不過都被《人民文學》《人民日報》《文藝報》等重量級報刊雜誌反擊，給打了下去。
直到1980年，有了改開成果報道之後，津門方麵這才偃旗息鼓啞火，沒有再發聲。
“唉！”
在一起回去的路上，馮父長長的歎了口氣。
南邊二兒子那邊不順利，沒想到這邊女婿又出了這麼一檔子事，糟心啊！
“老馮你歎什麼氣，平白給學民添壓力啊？！”
“我看留在燕京過年也好！”
馮母聽不慣她男人的唉聲歎氣，心裡肯定在怪她，不該執意要上《喬廠長上任記》這篇稿子的！
說實話，馮母現在確實有那麼點後悔。
早知道稿子沒她們《十月》的份，她乾嘛吃力不討好便宜了人民文學！
現在好了！
所有的負麵影響，全壓她女婿程學民一個人的身上。
剛才在吳老辦公室，雖然二老都一再的安撫著她們，可最後一句讓學民這段時間，最好不要離京，一下子就表明了上麵的態度。
這是要軟禁她女婿嗎？
“媽，爸！其實我這倒還好，隻希望不要再牽連到你們！”
程學民也跟著苦笑說道，雖然知道這股風是雷聲大雨點小，最後其實對原作者完全沒有一點影響。
但程學民腦子裡有東西，幾乎開了上帝之眼，所以能看得這麼透徹。
可換在他老丈人丈母娘身上，再多的擔心都是非常正常的，畢竟都是經曆過的！
誰也不敢保證，同樣的風會不會在她女兒女婿身上，再剮一遍。
就是剛才吳老茅老雖然力挺，但也沒敢保證。
畢竟這股風會怎麼吹，會倒向哪一邊，誰都沒那個本事提前能預料到。
“傻孩子，彆聽你爸的！這有什麼啊！？不就是一篇稿子嗎？這有什麼的啊？”
“回去以後，先彆跟家幼說，知道嗎學民！”
馮母看似很無所謂的安撫著女婿，但最後一句讓程學民彆告訴她女兒，已經暴露了丈母娘心裡的恐慌。
“知道的！”
程學民點點頭，可也知道能瞞多久？
今天不說，等明天燕京這邊各報刊一上線，可不就是天下皆知？
所以瞞是瞞不了多久的！
說好後，三人就此分開！
馮母馮父還得各自回單位報道，並沒到下班時間，程學民則是徑直回了家。
“怎樣？學民，今天的座談會開得順利嗎？會上都說了些什麼啊？你跟我分享分享一下嘛！”
等一到家裡，早就盼著的馮家幼便是拉著程學民，問東問西問個不停，他都沒法怎麼接話！
“還好還好！會上吳老茅老丁老師他們對我這篇稿子高度讚譽，我都差點飄了！”
程學民半真半假的跟女人說道，吳老茅老他們確實是高度讚譽，但同樣批判圍剿的聲音也不小。
有了丈母娘的交待，程學民隻能是報喜不報憂，彆嚇到了大肚婆馮家幼。
“是嗎是嗎？我就知道說的就是這些！”
“座談會不就是大家坐在一起，怎麼吹捧作者嗎？”
女人確實說的沒錯，座談會就是互相吹捧，互相捧臭腳，概括的真到位。
可今天這場座談會，除了捧可還有鬥啊！
你男人更是被勒令禁足，年前不能離開燕京，所以程學民看著滿屋子要帶回去的年貨，直接傻眼了！
還是準備的太早了，哪知道會搞出這麼一出！
也不知道吳老他們後不後悔，開今天這麼一次座談會，反正程學民是後悔去參加啦！
不過這樣其實也好，就在燕京過個年！
等年後回去再把他爸媽接過來，給這邊老丈人丈母娘拜個年，順便把女人的彩禮聘禮給下啦！
其實真的也好！
因為程學民知道，年前回陝北的話，可能不一定能把他爸媽接得過來。
畢竟過年過年，誰不都是在自己家裡過年的啊！？
真要把他爸媽接到燕京來過年，還不知道陝北程家灣那邊，會怎麼傳他兒子程學民，就是當了人家城裡人的上門女婿。
否則乾嘛不把他婆姨帶回老家過年，反而是把他爸媽接到城裡過年啊？
以他爸媽的倔強傲氣的脾氣，真不一定會年前過來，到親家家裡過年。
沒那個風俗！
不過這一些，程學民也一並沒有跟馮家幼提，等回頭她察覺反應過來後，再說也不晚。
現在，家裡是肯定沒有《津門日報》，前院的錢老也同樣沒有訂《津門日報》，所以女人馮家幼肯定還不知道。
如果要是還沒放寒假，要去燕大那邊上學，那就肯定已經知道了，那邊各類報紙多。
“學民，津門日報今天的報紙，你們看了嗎？”
可千防萬防，是真的防不住大舅哥馮家釗！
誰能想到，馮母程學民這邊瞞著馮家幼，先彆讓她知道。可大舅哥馮家釗下班急急忙忙趕回來，還沒進院子就聽到他咋呼著。
等馮母聽到動靜趕出去，赫然還看到這好大兒手上，還拿著一份《津門日報》，顯然就是今天的那份。
“大哥，進門日報今天報紙怎麼啦？”
正好坐著窗口在畫著東西的馮家幼，聽到外麵她大哥的喊聲，小腦袋直接探出了窗戶，問道。
“老大，你成天咋咋呼呼的乾什麼呢？”
“學民新房那邊你沒過去盯著啊？！”
馮母趕緊上前，邊抱怨著好大兒，也邊跟好大兒打眼色，能不能心疼心疼你妹妹一點？
你把這麼一顆大雷帶回家，到底要乾什麼啊？
“媽，我剛從那邊過來啊！”
大舅哥馮家釗也沒看明白過來，他媽跟自己打眼色到底是什麼意思，又是跟著問道：“媽，你們今天去開座談會，有提到津門日報今天的報道嗎？”
“大哥，今天津門日報都說什麼了？跟座談會有什麼關係啊？”
“學民說今天座談會，開得很成功啊！吳老茅老丁老師都高度讚譽了他呢！”
馮家幼還在窗戶口探著小腦袋，滿臉得意的跟馮家釗說著，又看到了她大哥手上的報紙，連連說道，“大哥你手裡的是津門日報吧！？快給我看看快給我看看，都說了啥？”
“是不是轉載了學民的喬廠長？還是有讚譽點評啊！？”
馮家幼急切的招呼著，也想一睹為快津門日報今天都怎麼誇她男人了！
“馮家釗，怎麼哪裡都有你的事？趕緊的，去廚房幫我把火燒了！”
馮母這氣不打一處來，她都那樣打眼色了，這榆木腦袋就是不開竅，還哪壺不開提哪壺，氣死個人。
趕緊死進去燒火，順便把報紙燒了！
“媽，這到底怎麼啦？你們到底看沒看啊？知不知道啊？”馮家釗還在一根筋的問著他媽。
“大哥，津門日報上麵到底說了什麼啊？！”
“媽，你跟爸和學民是不是有什麼瞞著我？”
馮家幼這下也被她媽的過激反應，給驚醒過來，不再窗口等著，而是趕緊起身往門口跑，邊跑還邊詢問著她媽。
這個時候，她男人程學民去了新房那邊搞衛生，馮父還沒有下班回來。
“你慢著點，有什麼好急的！”馮母見這討債鬼沒個輕重，風風火火的，嚇得連連說道，“馮家釗你也是，你妹妹要看你趕緊給她送過去啊！”
見瞞是瞞不了啦！又見自家好大兒還傻愣著原地，愣是問她到底看沒看？
能不看嗎？
今天座談會那邊搞得那麼大的動靜，就沒傳到你們燕影廠？
“不是，到底什麼個情況？！到底發生了什麼？學民他人呢？”
大舅哥馮家釗後知後覺，也發現他那大妹夫程學民，竟然不在家！
“學民去新房那邊了啊！大哥你沒看到他嗎？”
馮家幼回了一句，又是從馮家釗手裡接過報紙，趕緊翻看了起來！
可根本不用怎麼翻，頭版頭條以及後麵接連好幾版，都是有關她男人那篇稿子的！
等翻到最前麵最上麵的標題時，馮家幼的臉色瞬間當場煞白，緊跟著便是一目十行飛速的翻看！
“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我沒在新房那邊，看到學民啊！”
被他妹子跟他媽的這反應給嚇懵了！
馮家幼說程學民去新房那邊了，可他剛從那邊回來，根本沒有看到妹夫程學民的人影！
“能有什麼事！天塌了的有高個子頂著！”馮母沒好氣的瞪了馮家釗一眼，又湊到她女兒身邊，安撫說道，“家幼，就是一篇報道，沒什麼的！”
“今天吳老跟茅老在座談會上，都有過表態，都是力挺學民的！”
“不會有事的哈！”
極力安撫著自家討債鬼，可看著女兒越發顫抖的身體，嚇得馮母趕緊抱住她！
“媽，這是怎麼了？！”
“上麵大領導不都在會上，高度讚譽了學民嗎！？”
“可津門日報這是怎麼了？！這……這……整整花了多少個版麵，在批學民啊？”
馮家幼都不敢去數，津門日報到底花了多少版麵，去鬥她男人。
可滿眼過去，整版整版都在批她男人！
不就是寫了一篇稿子嗎？
至於這麼……
可想到之前有多少因為一篇稿子的例子，馮家幼心裡驚起了無限的恐懼，不寒而栗。
“不會有事不會有事的，一切都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
馮家幼越是這麼擔心惶恐，她媽也是跟著一起。
“媽，家幼，就是一篇稿子，你們彆這樣好不好？！”
“還有學民呢！？學民他自己人呢？”
馮家釗此時恨不得直接抽自己幾個耳光子，她媽今天都參加座談會了，津門日報這麼大的事情，座談會那邊還能不知道？
會上肯定是發生了什麼，才讓她媽要刻意瞞著自己妹子馮家幼一點。
可哪知道！
他急裡慌張的跑回家，咋呼著這麼一件事，全瞎了！
“學民？學民？學民他不在新房那邊嗎？”
馮母聽了也慌了神，她剛下班回家的時候，問過馮家幼一嘴，說程學民去新房那邊去了！
他馮家釗剛從那邊過來，就沒看到！？
“沒看到啊！”
“瞎，學民該不會是逃了吧？”
大舅哥馮家釗一拍大腿，直呼喊道！
“逃了！？”
馮家幼茫然慌逼的抬頭，看向他大哥馮家釗，沒明白這話又怎麼說。
“學民他……逃了？”
馮母聽了也同樣臉色煞白，吳老那邊是讓程學民年前最好彆離京，膽子小的他該不會棄了這一家老小，沒擔當的逃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