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句心裡話，雷震子覺得二哥有些自作主張，也有點自以為是。
羽鳳仙當初拒絕去瑤池當玉女，渴求天仙大道，隻是她嘴上給出的核心原因，可她心裡怎麼想，難道猜不出一二？
那個沙蠻子，出身卑賤，心氣兒卻很高。
她壓根看不上“瑤池玉女”的身份，也受不得瑤池玉女的限製和束縛。
這種性格，從十年前衙門口賭天意，便能看出來一二。
一個內心沒有傲氣與脾氣的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跟天帝賭天意?
讓羽鳳仙去白雲洞“偷”仙法。現在她對“白雲洞仙法”的本質還不了解，得到地煞七十二變後樂嗬嗬；得到天罡三十六變，怕要喜極而泣。
可將來發現了仙法的弊端與限製，她會不會埋怨今日二郎神算計自己？
即便二哥是好意，可他心中的好，未必能讓羽鳳仙滿意啊！
雷震子心裡歎息，卻沒法說。
一來，他向來不敢、不願頂撞二哥；二來，二哥之舉，雖不合她本性，卻能保她一條小命，命在，希望就在，命沒了，什麼傲氣、脾性都成空談。
總體上，二哥的安排，對羽鳳仙抱有絕對的善意，隻是他的想法
“二哥的安排，的確稱不上完美，她沒聽到白雲洞的消息。”他委婉道。
“不，不是我的安排不完美。”楊戩擺了擺手，道：“兄弟，根據我當日的推算，我傳遞出去的消息，她一定能收到。
結果她錯過了白雲洞的機緣。
說明以我的道行，無法為她安排命數。
是她命格特殊，並非我的安排有明顯漏洞。”
“二哥早已是大羅金仙，你的道行都不夠，難道一定要道祖出手？”雷震子好笑道。
“她羽鳳仙的確命格奇特，可頂了天，她也隻是此次天地大劫的天命人。
這次秦末大劫，比我們經曆的封神大劫如何？
此時的羽鳳仙，充其量是當年的”
雷震子仔細回想片刻，才道：“這廝所到之處，必有神仙隕落。
可她自己命硬得很，隻彆人隕落，她始終沒事兒。有點像當年的申公豹。”
“首先，我隻是金仙，未證大羅，目前還沒找到道路呢！”楊戩歎了口氣，繼續道：“其次，羽鳳仙即便是申公豹，當年咱們師父能安排申公豹的命數？
我現在的道行，大概比他們當年還要低一些。
況且羽鳳仙她壓根不是申公豹，她比申公豹‘瘟’多了。
申公豹從來沒自己創造、改變過命數。
他的所作所為，都在順天應命。
真要是將羽鳳仙放在封神，我估摸，申公豹與她相遇，被克死的一定是申公豹，而不是她。”
雷震子道：“她此時的神通和道行，應該還不如申公豹呢。
申公豹是咱們師叔，修煉闡教正法數十載，法力精純清正。
豈是羽鳳仙自創的駁雜內功能比的？”
“唉，法力精純有什麼用？”楊戩搖頭道：“我今天（今年）雖是剛上天庭，卻也聽說了大澤龍宮之案。
大牙、鐘山、丹華、敖宇等，已被打入畜生道，對不對？
根據他們身上的業力與天罪（天庭判罰的反坐與誣告之罪），這會兒說不定成了草木蟲豸之屬。
不曉得這一紀元，他們還能不能曆劫歸來。
難道他們的法力，不如羽鳳仙精純？”
雷震子精神一振，叫道：“哥呀，我急著來找你，就和大澤龍宮之案有關呢！
天帝全盤接受了水德星君的判罰。
羽鳳仙在大澤龍宮表演了一出好戲，徹底坐實八位上仙、諸多龍君的罪行。
他們先是主動挑起此次災劫，之後又上天庭誣告羽鳳仙，罪上加罪，罪大惡極。
水德星君依照天律，剝奪了所有人的仙職、神職。
還鎖在誅仙台，抽了兩千鞭子，把仙魂徹底抽成了凡人。
再次輪回，身上也沒了仙韻，萬年道行徹底化為烏有。
縱然有大仙願意度化他們，也度不了，身上業力和天罪太重。
可二哥你換個角度想一想，如此淒慘的結局，他們的師門故舊，豈能善罷甘休？
更讓大仙們難以忍受的是，此次天帝還如羽鳳仙所願，直接向三界公示大澤龍宮一案的全過程，包括判罪與行刑。
三界萬千仙神震懼。
丹華夫人可是七十二福地之主，大牙與鐘山都是位高權重的玄仙。
自封神至今，稱其為‘神仙第一大案’、‘天庭第一醜聞’，也不為過。
他們肯定憎恨水德星君。
可他們真要報複誰，要向誰發泄心中的悲憤與仇恨，必定是找羽鳳仙！
我已經確定，有不少大能，正在掐算羽鳳仙這次的天劫。
縱然羽鳳仙真的命硬，邦邦硬。
可此次雷劫，縱然僥幸活了下來，也必定身受重傷，動彈一下也艱難。
那時候取她小命，輕而易舉。”
楊戩皺眉道：“大牙、鐘山、丹華他們的教訓，還不足以震懾眾仙？
如今天地大劫正熾烈。
羽鳳仙有天命，是大劫中的關鍵之人。
現在還跟她糾纏不休，不是主動入劫嗎？”
“二哥是內行人說外行話！當年封神大劫，這種事咱們見得還少了？
今天死了截教四代、五代弟子，明天他朋友尋來，後天他們的師長尋來
然後三代弟子、二代弟子，最終連咱們師叔祖（通天）都下場了。
擺出萬仙大陣，擺明了要逆天而行，隻為出口惡氣。
天地大劫期間，劫氣一旦激發，擋不住，心裡什麼都清楚，依舊控製不住。
聖人尚且如此，普通仙人免不了要以身入局，全了天數。”雷震子歎道。
“唉，羽鳳仙那個殺星，下手太重，太不留情麵。如今這局麵，咱們兄弟是沒能力插手了，讓他們折騰去吧。”楊戩也歎了口氣。
現在他已明白，雷震子急著來找自己、還行蹤鬼祟的原因。
若隻是單純的三災之雷劫，羽鳳仙還有一分活下來的希望。
可如果大能盯上她，要趁著她剛度雷劫的虛弱期，暗算她隻存在一種可能，她可以安然度過此難，那就是她度過雷劫，卻沒進入虛弱期。
她不虛弱，他們便沒了可乘之機。打不過，她至少能逃之夭夭。
沒有百分百的把握，他們大概也不會動手。
畢竟，讓她逃之夭夭，他們今後能睡安穩覺？
“完全不管了？咱們的小動作，肯定瞞不過祖師爺（元始）。
之前做了小動作，現在卻突然不做了，祖師會咋想？
即便祖師不在乎羽鳳仙死活。
咱兄弟把事情辦成這德行，祖師必定覺得咱們無能。”雷震子道。
要麼從一開始就彆做。
一旦做了，隻能做好、做完整。不談態度，這也是能力問題。
楊戩問道：“羽鳳仙的天劫，為何拖到現在？”
雷震子道：“先前她與苟交同行，當了苟交的老師；後來又和奚涓同路數千裡，當了奚涓的老師。苟交與奚涓，都命格奇特。”
“有多奇特？竟然能影響劫氣。”楊戩奇道。
“非常奇特，我悄悄調查他們的根腳來曆，查不出來一丁點有用的信息。能被鬼神仙佛查出來的，全是假的。”
雷震子靠近二哥兩步，壓低聲音道：“很顯然，他們背後有大能。”
楊戩驚道：“連我都無法為羽鳳仙安排命數，什麼大能可以——”
——難道是道祖？
楊戩脊背有點濕熱，“唉，羽鳳仙這坨臭狗屎，咱們真不該沾染分毫。”
“哥呀，你直說現在咋辦，弟弟都聽你的。”雷震子道。
——特麼的，我也想叫你一聲“哥呀”，你來教我怎麼做！
楊戩心中雜念紛呈，好一會兒才問道：“以羽鳳仙如今實力，度過雷劫的機會有幾成？”
“不好說。”雷震子遲疑道：“在幾個月前，她遇到奚涓時便激發九九大天劫，毫無幸理，必死無疑！
當時她對天劫沒做絲毫準備，沒有法寶，沒有渡劫法陣。
她自身那點雷法，什麼五雷將軍劍、奔雷手，在我麵前屁用沒有。
九九八十一輛雷車，由我親自布雷，她死定了。
但她很乖覺，運氣也好，竟傍上奚涓這種奇葩。
最近幾個月，她無時無刻不在研究渡劫之法，她自身的雷法也在突飛猛進。
我現在再沒百分百的把握，將她劈死。
可問題是，雷劫並非她災劫的全部。
明明自身劫氣纏身，要渡劫了，她在大澤龍宮依舊砍死了十幾個神仙，結下幾百幾千個仇敵二哥你說得對，這種惹禍精、臭狗屎，咱兄弟能力有限，幫不了、帶不動。”
楊戩雙手快速掐算，道：“現在送她仙緣，已經來不及。
兄弟，你布雷的時候，位置降低些，看她機不機靈。”
雷震子疑惑道：“位置高低，不影響雷劈呀！”
楊戩耳語道：“你布置天雷時，有沒有神仙敢在附近窺伺？
當時雷雲之下，僅有你和羽鳳仙。
她若機敏，主動找你求饒，你給她點暗示——若渡劫不死，彆停留，趕緊土遁跑路。”
雷震子高興笑道：“還是二哥聰明，這是個好法子！
我布雷時，沒手下留情，沒違背玉帝之命。她若能跑路，必是在渡劫之後。”
楊戩臉上也有一絲得意的微笑，道：“我終究是正在合道的金仙，不能替她安排命數，還不能掐算其他仙人對她的謀劃？”
笑了笑，他又歎氣，道：“咱兄弟能做的，也隻有這些了。
能不能渡過此劫，還看她自己，打鐵還需自身硬啊！
修仙之路崎嶇坎，咱們當年也是曆經千劫萬險，才走到今天這一步。”
雷震子道：“做到這一步，咱兄弟已經儘了闡教弟子之情誼，之後的路——”
他忽然麵色微變，急道：“哥呀，有電吏在雷雲之上呼喚我的神名，必定是雷劫即將開始，我得去了。”
“兄弟，你去吧！”楊戩擺手道。
雷震子拱手抱拳，身後風雷雙翅打開，輕輕扇動了一下。
“刺啦啦！”雷霆子化為一道細小的雷弧，瞬間跨越千萬裡。
上一瞬，他還在南天門附近的仙雲中，跟楊戩說悄悄話；下一瞬，他便來到電吏跟前。
“什麼情況？”雷震子語氣嚴肅，神情威嚴，仿佛一尊絕不徇私枉法的雷神。
呃，他的確是雷神，還是雷部的星君。
電吏與附近力士，紛紛控背躬身行大禮，然後才指著下方，道：“天君，您瞧，羽鳳仙已經與奚涓分彆。
劫氣重新在她周身盤旋，頂多日，天雷令必定降臨。”
雷震子往下方看了一眼，皺眉道：“你們怎麼回到天界了？天上一日，地下一年。
人間日，天界能有多少時間？
耽擱了‘天時’，該當何罪？”
電吏“噗通”跪在地上，哀哀道：“天君贖罪，小的疏忽大意了。
先前見羽鳳仙與奚涓同行，咱們在下麵等得不耐煩，才將雷車拉上天界”
他們原本利用天界與人間的時間差，跟羽鳳仙熬，跟奚涓熬。
不然羽鳳仙與奚涓同路幾個月，他們哪裡熬得住？
現在羽鳳仙剛和奚涓分開，電吏卻忘記將雷車重新拉回下界，讓雷震子抓住了把柄，也抓住了機會。
“還傻愣著乾什麼？下界！趕緊拉著雷車迅速下界，位置比之前還要降低些。
這次是九九大天劫，神雷可怖。
距離人間越近，雷雲波及範圍越小！”雷震子高聲下令。
電吏扛著“霹靂旗”，力士拖動雷車與雷鼓，浩浩蕩蕩駛向人間界。
他們剛一下界，沛縣的天空，便陰了一塊。
原本碧空無雲，此時在沛縣西邊，多了一坨灰色的陰雲。
“羽鳳仙這廝在乾啥？”
位置降得有些低，雷震子能借助劫氣，清晰看到羽鳳仙的動向。
“狗攮的，都快渡天劫了，她竟然還有心思跑到縣城吃席？
她莫不是盤算著，過幾天請彆人吃自己的席？”
他都快替她操碎了心，這廝倒好，此時竟高朋滿座，舉杯暢飲。
她還被眾星捧月，周圍讚歌不斷，好不歡快，好不得意。
“也不怪羽鳳仙，她本來已經在芒碭山布下渡劫法陣，今天剛下山，硬是被人拉去參加喬遷喜宴。”
電吏見證了全過程，還是替羽鳳仙說了句公道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