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家小姐為了今天麵見無崖子道長，應該是提前做了不少功課。
見了麵，她們都能言之有物地說出很多道功修行上的難題。
道功不止是道家內功，還有知識學問，以及日常生活中的道家儀軌。
小羽也誠懇解答。
無崖子老道、呂家小姐加上呂公子，氣氛融洽、賓主儘歡時，屋外忽然傳來不和諧的聲音。
是呂家老夫人，在尖叫。
“你個老蠢物，竟然要把娥姁嫁給劉季？！他是真的給你百萬賀錢了，還是年少有為？我看你就是夾腦風、老糊塗了，人都不了解，家境都不打聽清楚，見了一麵，就要把女兒嫁給他，要嫁你自己去嫁，我女兒不嫁！”
呂夫人是真的怒了。
如此失態的言行，呂家小姐與公子，活了一輩子，今天還是第一次見。
三兄妹驚得目瞪口呆。
呂雉呆了一瞬，又低下腦袋，紅著臉蛋，雙手無意識地揪自己裙子。
“你個無知悍婦，懂什麼？”
呂公也怒了，卻還有理智，知道屋內有無崖子老道，有自家兒女，而屋外廳堂還有準女婿劉季呢！
都是不能打擾的。
他拉著老婆一路去了偏院，把門關上後，還使勁在老婆屁股上踹了倆下，罵道：“你也是當了幾十年呂家主母的人，怎麼如此不知禮?
剛剛你的狂吠，驚動了多少人，甚至會壞了呂家的好事，你知不知道？”
呂媼眼裡閃爍淚花，帶著哭腔道：“你自己夾腦風，把女兒胡亂嫁給一個青皮無賴，反倒來怪我不知禮、不知羞恥？
明明是你跟我說的，娥姁與眾不同，她命格不凡，將來定要嫁給大貴人。
沛令與你相友好，欲要與咱家結成兒女親家，親自登門求娶娥姁當兒媳婦，你都沒答應。
現在卻要把女兒白送給小小的泗水亭長，一個滿嘴大話的老流氓。
我看你怎麼跟娥姁、跟沛令交代。”
“交代什麼？娥姁是我女兒，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有什麼意見？”
呂公不以為然道：“張靖也隻是我好友，不是我呂家的活命之恩人。
他福運有限，一縣之尊，已經是他們張家的極限。
甚至在不久的將來，他們家恐怕會”
頓了頓，他還是將“至交老友”未來可能冚家鏟的批言，咽回了肚子裡。
“劉季此時落魄是真，將來貴不可言也是真。你且看著吧，將來我呂氏一族，都將因為這門婚事受益。”
“可他都快五十了，也就比你稍微年輕幾歲。說句不要麵皮的話，我嫁過去都不算寒磣了他。
如這種半截身子入土之人，一輩子早已望見了儘頭，哪裡還有‘將來’？”呂媼道。
呂公給了老婆一個輕蔑的冷笑，“你這種愚昧婦人，也隻能看到現在。
如今天下大亂近在眼前，龍蛇起於草莽——算了，跟你這愚婦說這些，是老夫犯蠢。”
又警告老婆幾句，他大踏步離開偏院，臉上掛上和煦的微笑，來到後院客廳。
“無崖子道長，剛剛拙荊失態，讓您見笑了。”他拱手行禮。
“父親~~~”呂雉欲言又止地看著他。
呂公歎道：“我是你父親，還能害你？”
小羽站起身，道：“今日天色已晚，過兩天貧道事情辦成了，再來跟小姐公子談論道法。”
呂公很想再勸“他”留下。
三個兒女與老道相談甚歡，眼見就要順理成章，提出拜師的請求。
現在會麵卻戛然而止，太虧了。
可老婆剛才的鬨騰，還有無崖子對劉家、對劉季的另眼相看他有些懷疑，有些擔憂。
猶豫片刻，呂公還是覺得準女婿劉季的事兒更加重要。
拜師學藝可以等無崖子老道下次再來希望還有下一次。
“道長稍等片刻，老夫還有點私密話想向道長請教。娥姁、媭兒，釋之，你們先下去。”
打發走了兒女，呂公才坦誠地說：“道長，老夫也擅長相人之術，認為劉季將來定能飛黃騰達，故而選他為女婿。您覺得這門親事如何？”
他要試探一下老道士的想法，看他有沒有發現劉季的真龍之氣。
小羽沉吟道：“娥姁姑娘有旺夫旺家之命格，誰娶了她都是大福。
對劉家也不例外，能高攀上呂家，劉季怕是要時來運轉了。
不過，劉季此人也很不尋常。
貧道看他有公侯之命，娥姁將來成為侯爵夫人，也不算辱沒了自己。”
——隻是公侯之命？嘿嘿，公侯之命隻是表層的偽裝啊！
這老道或許道法高深，可終究是普通相士的見識。
不過也不怪無崖子老道沒見識。
單論相人，恐怕大羅金仙都不如老夫！
他至少能看出劉季有公侯之命，在仙人中應該都算不錯了。
呂公心中得意非常，麵上依舊謙遜溫和，道：“老夫感覺道長的話語中，似乎有未竟之意。
莫非這門婚事還有什麼不妥？
道長千萬不要有任何顧慮，煩請直言相告。”
小羽猶豫了一下，委婉道：“呂公可測算過劉季與娥姁的生辰八字？”
“生辰八字？”呂公怔了怔，微眯著眼睛，雙手快速掐算。
普通的相師，要詢問雙方的父母，從他們父母那兒拿到兩人的生辰八字，然後再和對雙方的八字，看是否有衝突。
即便到了小羽與呂公的境界，也不能憑空猜到對方的八字。
至少要見過真人，且對本人與本人的家庭，都有所了解。
小羽從未向呂公夫婦打聽娥姁的生辰八字。她是來到呂家後，觀望呂家風水，對照呂家之人的麵相，勉強算到娥姁八字。
呂公明顯比她要更高明，隻見過劉季本人，便開始推算八字。
推算出劉季的八字，再與他女兒娥姁的八字和對。
片刻後，他麵頰肌肉抽搐了幾下，眼中有驚疑與懊惱之色一閃而逝。
果真和無崖子老道士暗示的一樣，劉季和娥姁的八字，彆說“天作之合”，甚至有些相衝。
這是他之前萬萬沒預料到的。
他算準了“東南方天子氣”在沛縣，算準了赤霄宮龍君的反應，算準了“真龍”會主動在今天進入呂家大門，可他壓根沒往生辰八字方麵考慮。
之前選劉季當女婿，也沒問過他生辰八字。
更沒和對八字，直接就確定了婚姻。
不過，他依舊不覺得無崖子老道的天機術，超過了自己。
對八字，太low了！
這是最普通相師也能乾成的活計。
最高明的天機師，就該使用“天崩地裂爆炸招”。
跟普通相師一樣合八字，那他們不也成了普通相師？
沉吟片刻，呂公緩緩說道：“八字上的確有點小瑕疵，但天下沒有完美之事。無關緊要的小瑕，反而能成全了完美。”
——特麼的，八字相衝也能叫無關緊要的小瑕疵？
為了帝後之位，你真的是啥都不顧了，對吧？
小羽對呂公的相人之術很欽佩。
此時卻對老頭產生了鄙夷之心：技術真的強，但心境配不上高技術。
在修煉上，實力高於心境，容易誕生心魔。
小羽感覺呂公在天機術上已有心魔。
想到少年呂雉的溫良，以及她對自己的殷勤與敬重，小羽猶豫再三，還是用手指頭，沾了茶水，在桌上寫了一行字，道：“呂公，你再看看這個。”
她寫第一筆的時候，呂公已經在看。
看到第一個字，便知道這是另一個人的生辰八字。
等生辰八字寫完，呂公已經得出結論，這幅八字屬於一個少年郎。
再略微一思索，呂公還明白了老道士的意思。
他默不作聲，雙手快速掐算。
僅僅幾息時間，他豁然睜開雙眼，臉上露出驚訝神情。
單論少年郎八字與自家女兒娥姁的契合度，並非萬年一遇的天作之合。
比劉季的情況好很多，兩人八字沒衝突，但僅此而已。
可呂公不是普通相師。
他除了合八字，也會觀測八字合成後，兩人的福運變化。
簡單來說，預測兩人結合後，生活上是否富貴逼人、幸福美滿。
比如，將娥姁的八字與劉季的合在一起，他能明顯察覺到，自家女兒的福運在增強。
這完全在他意料之內。
劉季可是他挑中的真龍，是“東南天子氣”的主人。
跟了他不富貴、不幸福，還有誰能讓她富貴幸福？
現在少年郎與娥姁八字相合後，娥姁本人的福運，卻有超越“劉季媳婦”的趨勢。
當這位少年郎的媳婦，要比“劉季媳婦”更幸福、更有前途？
這怎麼可能！
或許隻是更加有福氣，“少年郎之婦”的貴氣，肯定比不上“劉家主婦”。
呂公心中猜測。
福氣、貴氣、運氣，相互有聯係，卻並不能畫等號。
就用呂雉死對頭戚夫人舉例。
戚夫人嫁給劉邦，貴氣逼得呂雉都感受到巨大威脅。
可戚夫人什麼結局？
如果戚夫人嫁給一位關內侯，絕對比入宮成為劉邦妃嬪更有福氣。
又比如呂雉、戚夫人的“同屆生”薄姬。
薄姬入了劉邦後宮，攏共被臨幸了一次。
同屆生中，呂雉夠狠，戚夫人夠魅，薄姬隻是個小透明，福氣和貴氣都不算多，可她運氣好啊！
同屆生中，戚夫人先ga，呂雉也冚家鏟，呂氏一族被誅滅，輪到薄姬兒子撿了大便宜。幾乎沒怎麼努力，便笑到最後，成為真正的大贏家。
這便是運氣好。
現在呂公猜測，少年郎比較會心疼人，嫁給他，娥姁個人更加幸福，對呂家卻沒多大好處。
“道長，這位少年郎可是令徒奚涓小哥？”他試探道。
“的確是他。”小羽點了點頭，又問道：“呂公的相人之術比貧道強，剛剛呂公似乎露出驚奇之色，可是貧道徒兒有什麼不妥？”
在相人方麵，她的技術真不如呂公。
壓根沒算到與奚涓婚配，能讓呂雉的福運膨脹到超越“帝後”的水平。
也怪她不知道奚涓的真實身份。
呂公遲疑道：“奚涓不愧是道長的弟子，的確命格奇特，身負天命。
天下任何女子嫁了他，都是大福氣。
隻是娥姁已許給劉季，一女不嫁二夫。
不過，老夫有兩個女兒，嬃兒道長也見過——”
小羽擺手道：“呂公你再合一下嬃兒的八字。”
呂公雙手快速掐算，臉上依次閃過驚疑、恍然、確定的神色。
呂媭與奚涓八字不合。
他明白了老道士的意思，婉拒了他家嬃兒，隻要娥姁。
讓呂公驚奇的是，即便八字不合，跟了奚涓，嬃兒的福運依舊能膨脹。
隻是膨脹幅度不如大女兒呂雉。
——奚涓究竟是什麼人，竟有這麼強的“旺妻”命格？！
若奚涓還沒凝結人仙元丹，呂公還能猜測，奚涓可能成仙。
嫁給仙人，不一定能成仙，但肯定近水樓台先得月。
縱然這一世不能成仙，由於上一世的緣分，仙人丈夫也可能度化老妻的下一世。
至少給老妻謀一塊福地，或者在天庭找個神職。
就像小羽前世，丈夫在政府機關工作，身份和職位比較特殊，政府也會給他配偶，在“大院內”安排個合適的工作，薪水不多，職位也不重要，但勝在安逸、福利高。
可現在奚涓已經凝結人仙元丹，鐵定無法成仙，憑什麼這麼旺妻？
“唉，嬃兒沒福氣，不知世間哪位奇女子，能有幸配與奚公子了。”呂公歎道。
他最終還是做了決定：依舊將二女兒娥姁嫁給劉季。
哪怕用嬃兒替換娥姁，嫁給劉季都不行。
必須是娥姁配真龍！
因為娥姁真的與眾不同，隻有她能坐穩劉家主婦的位置。
嬃兒即便嫁給劉季成為主婦，將來也可能被更富貴、更漂亮的女子奪了寶座。
至於奚涓
奚涓的確命格奇特。
他家娥姁旺夫，能帶給夫家大福氣；奚涓則是旺妻，誰跟了他，將來都有大福。
但大福不等於大貴，一個人的大福，更不等於全家大福。
奚涓那小子凝結人仙元丹，注定這一世無法成仙。
而他的麵相甚至有些殘破，有早夭之兆。
彆說潛龍，連公侯爵位都勉強，無福消受。
也虧得他運氣不錯，拜了真仙無崖子為師，早夭的命數有改變的跡象。
可奚涓這種人，隻有拉攏為臣的價值，沒有押注為主公的可能。
劉季卻值得呂家押上全部籌碼，梭哈！
至於八字不合，娥姁個人情感生活上，可能不太幸福在皇圖霸業麵前，這種小兒女情思，重要嗎？
一點也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