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孟岐的計劃，趙太後不怎麼感冒。
不過她也沒生硬地否定“西遷”與“羽太師”方略。
而對趙太後授予自己“大天師”之位，小羽也比較滿意。
她現在連贏氏皇族有多少家底，都不清楚呢！
立即為了莫須有的“人皇底蘊”，把自己賣了萬一孟岐所說的好處，她壓根看不上，或者不適合她，她不得虧死？
說白了，她即便要撒鷹，也得先見到兔子，然後評估兔子的肥瘦。
還有一點，真當了大秦太師，動靜太大，等於被捆住了手腳，再也無法如之前一樣，自由自在遊蕩神州
可她此次南下中原的目的——讓楚漢英豪提前觸發大滅爸，都沒完全達成呢！
劉老三那邊，幾乎一網打儘。
最有價值的“兵仙”韓信、“霸王”項羽，卻不見蹤影。
她本該跑一趟淮陰，再去吳中。
奈何當日在芒碭山，她向孟岐承諾過，一個月內必定去鹹陽找他。
等在鹹陽待一段時間，她肯定要找個合理的借口，去淮陰、吳中走一圈。
如果她是大秦太師，想離開鹹陽都難。
即便離開，也會被有心人關注，再難如之前般灑脫自在。
“多謝太後信任！臣必定儘快熟悉欽天監的工作，不辱大天師之使命。”
小羽起身行禮，領受了趙太後的任命，又一臉真誠地說：“其實，即便不為‘太師’，將來隻要太後有令，隻要大秦需要，臣這位大秦大天師，也定然會幫大秦宗室完成西遷。”
既然領受了“大天師”之職，她自然不能再“我我我”。
現在她已經是大秦之臣。
趙太後對她的識時務、不鬨騰，十分滿意，笑著道：“快到中午了，鳳仙你先陪朕用過午飯。
等下午再拿著朕的聖旨，去黑冰台領取一塊天師令。
之後熟悉天師職務，以及日常工作，讓孟真君來安排。”
小羽改了自稱，趙太後也改了對她的稱呼。
之前稱呼“仙子”，是客套；現在喚名字，表示親近。
孟岐眉頭緊皺、老臉糾結。
“太後，既然要宴請羽仙子，不如將諸位皇子和公主，也一並叫來。讓他們和羽仙子熟悉一下。或許還能見一見故人。”他說道。
太後疑惑道：“鳳仙今天剛來鹹陽，哪來的故人？”
“在皇子高的府邸，有好幾位羽仙子的故人呢！”孟岐道。
“那就把朕皇孫、孫女都叫過來。”趙太後想了想，道：“在摘星台擺宴吧。
孟真君先帶鳳仙去熟悉宮裡的環境與位置，朕稍後就到。”
等小羽和孟岐離開宮殿，且走出百丈之外，趙太後拉住嫪毐，快步縮進裡間的密室。
先啟動了陣法（紫微璿樞雷煞陣），她才低聲問道：“孟岐的話，你都聽到了，西遷是不是一條出路？”
嫪毐淡淡道：“你願意離開鹹陽，去西域蠻荒之地當個蠻子？”
趙太後腦袋搖得像撥浪鼓，連聲道：“不，不去！隻要想到再也見不到鹹陽，想到要把阿房宮留給亂臣賊子，朕我心裡像是刀刮似的難受，痛都快痛死了。
再想到在未開化的蠻荒之地苦熬，不知道要經曆什麼苦難與屈辱，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嫪毐摟著她，笑道：“這不就得了？人間最繁華富饒之地，莫過於神州中華。
神州最繁華富饒之地，莫過於鹹陽。
鹹陽最繁榮富貴之所在，肯定在驪山阿房宮。
人間最大的權力和富貴，都在這兒，在我們手裡握著。
放棄神州之主的權柄，放棄阿房之繁華，跋涉數萬裡，去苦寒之地熬日子，咱們又不蠢，圖啥？”
趙太後擔憂道：“可孟岐老狗說大秦氣數將儘，我們沒幾年好日子了。”
嫪毐眼神閃爍，將趙太後摟得更緊，低聲道：“都在說天亡大秦，可如今大秦在你我治理下，蒸蒸日上，國泰民安，哪有半點亡國之兆？
早幾年還有胡人南下，算是鮮治之患，讓我們不能放開手腳，招募役夫修宮殿。
年初被羽鳳仙折騰了一下，東胡和匈奴莫名其妙蔫了，天下徹底太平了。
你說，如今神州中華，誰還能威脅擁有百萬雄獅的大秦？”
趙太後麵上憂色不減，道：“這些話對外人說還差不多。
這裡隻有你我，說些貼心貼肉的話兒，何必自欺欺人？
大秦龍脈真的崩了，政兒也遭報應，死了。
這些事實，你看不到？還是說，你連我都糊弄？”
嫪毐沉默半響，嗄聲道：“其實，大秦真亡了，也不是沒好處。
有時候我甚至也盼著讖言為真，希望大秦快點滅亡。”
趙太後驚道：“你莫不是夾腦風？大秦亡了，我們就完了。”
“大秦滅亡，隻是群雄逐鹿、諸王並起的開端。那麼，為何我嫪毐不能成為最終的贏家？”
嫪毐麵上浮現亢奮的紅暈，捏著拳頭，低聲嘶吼道：“現如今，縱然我貴為長信王，天下人依舊將我當成一個低賤的男寵。
可如果我君臨天下，成為另一個‘始皇帝’，誰還敢小覷我？”
他捧著麵色驚恐的趙姬，在她臉上嘴上使勁親了幾下，“到了那時，你依舊是我的女人，是天下人的太後，不，是皇後！
我要娶你，三媒六娉，八抬大轎，我堂堂正正做你丈夫，”
趙姬神色好看了些，喃喃道：“逐鹿群雄，聽著熱血沸騰，可其中的艱難和凶險，你想過沒有？
我親眼見證另一個男人完成這項偉業，開創了前所未有的偉大帝國。
我知道他有多苦多累。
我更知道跟他比，你僅有籃子大一個強項。
籃子大能征服我這個沒兒子、沒丈夫的寂寞寡婦，卻征服不了天下。
征服天下靠的是滔天智謀、絕世武功，以及六世累積之氣運。”
嫪毐臉有些黑，不服氣道：“嬴政也就占了‘奮六世之餘烈’這一條。
論武功，他的劍法和境界，都不如我。
若不是擔心天庭借天劫害我就像玉帝用天劫懲罰羽鳳仙，想要她的命。
我如今至少證得地仙果位。
至於說智謀嬴政或許夠聰明，可他能成事，靠的是大秦的文臣武將。
我若有呂丞相（呂不韋）、王翦、李斯、白起、蒙恬他們相助，我也能滅六國。”
趙姬搖頭道：“你沒王者之氣，像王翦李斯這樣的英豪，不會真心投靠你。
即便在你已經封王的現在，他們都打心裡看不起你，更不可能誠心奉你為主公。”
嫪毐道：“我不指望李斯之類的大秦老臣臣服我。
天下和他們一樣有才華的人多得是。
現在我貴為長信王，養門客三萬，死士五千。
直接或間接投靠我的軍侯，攏共掌控了三十萬大軍！
我的門客中，奇人異士眾多、文臣武將無數，他們中有人才華不輸李斯，武功不弱蒙恬。
試問當今天下，哪個潛龍能跟我比？”
趙姬歎氣道：“按照你這種算法，當今天下，誰能跟我比？
你的門客中，有沒有如李斯那樣的絕世名相，我不清楚。
可李斯、馮棄疾、蒙恬他們此時就聽我的。
你那麼多門客死士，可你依舊是我的男寵。
我還有軍侯數百、大軍百萬呢。
是不是我一定能坐穩江山，不用擔心‘大秦將亡’的天數？”
“唉，你和我不一樣，我是打算當潛龍，與諸雄爭龍，你的大秦已是一條死龍。”嫪毐道。
見太後麵色不好看，他又補充道：“你看看，我有多少家底，都跟你說了。
沒有絲毫隱瞞。
我不是要造大秦、造你的反。
我當然希望你能一直坐穩江山，等咱們的孩兒長大，扶他們當人皇，封他們當大王。
如此，才是最穩妥之策。
我的門客死士，我的準備，都隻是以防萬一。
我想告訴你，你不用害怕，即便最壞情況發生，真到了天變之時，你也不用去西域當蠻子。
因為我有能力保護你。
我的死士也是你的死士，我的門客也是你的門客。
指望孟岐，真不如指望我。”
趙太後剛要展顏一笑，一聲冷笑從門外傳來：“真指望你，她死後連一具全屍都留不下來。”
兩人麵色大變，“孟岐，你——”
“哐當！”密室之門被一腳踹開，孟岐像老鷹抓小雞，一把捏住嫪毐的脖子。
他想躲，卻怎麼也躲不開；他想掙紮，孟岐的手掌如鐵箍鎖住他脖子，他渾身無力、意識混沌。
“滾出去，老夫有要事和太後單獨談。”
孟岐輕輕一甩手臂，嫪毐“嗖”的一下飛到幾十裡外。
在驪山之南，腦袋朝下，摔了個倒栽蔥。
半截身子都埋在土裡，兩隻腳露在外麵輕輕抽搐。
土下麵的嫪毐頭破血流，意識混沌，暈了過去。
一直插在泥土裡，等了一個多時辰才蘇醒過來。
隨手打發了“欲與人皇試比高”的嫪毐，孟岐又一把將趙太後從裡間密室拽出來。
嗯，密室太小，隻有四五平米，嫪毐願意與趙太後貼在一起，孟岐卻對靠她太近感到惡心。
趙太後強自鎮定，問道：“你怎麼回來了？羽鳳仙呢？我朕和長信王的話，你聽到多少？”
“永遠不要將比你還蠢的人，當成最後依靠！嫪毐這輩子隻能靠你，你卻不能靠他。
哪怕你跟他去民間當一對普通夫妻，他都靠不住。
他會很快找到一個比你富貴的婦人，讓她成為他的依靠。“孟岐神色嘲諷地說。
趙太後羞惱道：“你眼中還有沒有朕這個太後，竟然如此羞辱於朕！”
“如果老夫對你說實話，也算羞辱。請太後仔細想一想，若老夫所說之言，將來變成現實，那算什麼？”孟岐冷冷道。
“朕是大秦攝政太後，現在是，將來也是。”趙太後撇開腦袋，避開他銳利又譏誚的眼神，再次問道：“羽鳳仙呢？你為何在此？”
“皇子高收到消息，立即帶著仆從來到摘星台，他在跟羽鳳仙說話。
你和嫪毐的密謀，愚蠢得任何聽到之人，都不會將你們當成大秦的威脅。”孟岐道。
“朕沒有密謀什麼，長信王和你一樣，始終忠於大秦。
他隻是為可能出現的天變做準備。
他想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於將傾，有一顆忠義之心。”太後道。
“隨便你們怎麼謀劃，老夫不在乎。”孟岐擺了擺手，正色道：“老夫來找你，隻是再次勸你，儘量說服贏氏宗室，讓羽鳳仙取代老夫，成為大秦太師。
最好將丞相之權，一並交給她。
讓她儘快處理西域之事。
這是你們最後的機會，彆以為羽鳳仙能隨叫隨到。
你自己想一想，從去年召她入朝，到真正見一麵，經曆了多少波折？
今天她已來到鹹陽，可她絕不會在鹹陽乾一輩子的‘大天師’。
可能過個幾個月，你會忽然發現她不見了蹤影。
等你發現贏氏大秦隻剩下西遷一條出路時，她早不知到哪逍遙去了。”
趙太後道：“羽鳳仙親口承諾，即便是大天師，也會全力輔佐朕。”
孟岐沒好氣道：“你也當了這麼多年攝政太後，怎麼還如此愚昧幼稚？
哪個主動投靠大秦的仙人，不是對你們大秦有所圖謀？
羽鳳仙一個外邦人，憑什麼對你肝腦塗地，舍生忘死？
你是有人皇政的威儀和魅力，還是有真龍之天命？”
趙太後麵色青紅變換，嗄聲道：“羽鳳仙有什麼圖謀？”
孟岐淡淡道：“無非是先皇留下來的家產，可能是秘聞，可能是秘術，可能是秘寶，可能她自己都不清楚，隻想來瞧瞧。
因為她隻曉得大秦富有，卻不知道寶庫裡具體藏了什麼。”
太後道：“既然她有所求，先盯著她，看她想要什麼。
等到需要用她時，再拿出秘寶收買她。對付這種人，反而最簡單。”
“秘寶可以收買死士與刺客，乾一錘子買賣。大秦西遷卻要指望她一輩子，你們的下半輩子，你們子孫後輩幾代人，都要依靠她。
單單秘寶沒用，還得將信任和大權交給她。
有了權力，才會有責任。
當她隻是普通天師時，她可以和其他仙人、異人一樣，遇到事兒立即遠走高飛。
最近幾年，離你而去的仙人有多少，你不曉得？
當她成為太師，與國同休時，至少會像老夫現在這樣，哪怕見到你和嫪毐就犯惡心，也會忍著痛苦，幫你分析利弊，為你尋找更好的依靠。”
孟岐這番話，說得很難聽，很尖銳很刺耳，但也十分實誠。
趙太後隻是比較平庸，並非完全沒有理解能力、一點也不曉得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