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冰台還隻是在山腰，上方還有千米高的山峰。
在山峰之巔，麵朝鹹陽的方位，開辟了一座九級階梯的“天壇”。
不僅三十餘位天師全員到場，如板栗老道這樣的“假天師”，以及司馬鐵等鐵鷹銳士，甚至負責灑掃與燒火的小道童、老道童們，也聞訊趕來。
兩位真仙被孟岐選為副手。
餘下天師分彆被任命為提點官、知爐官、知磐官、表白官、寫劄官、奏樂官
道家儀軌之複雜，小羽當年在閒雲觀也曾見識過。
可狗肉道士與徒子徒孫們的儀式，繁複與精細，遠不及大秦天師們的十分之一。
他們有的負責焚香，香火氤氤氳氳。
有的負責點燃燭火，不僅要護持燭火不在夜風中熄滅，還要掐訣念咒，讓燭光仿佛煙霧，直直飄向天空。
在黑暗天空，照亮出數十條又細又長的光線，仿佛開了“天門”。
又有天師敲鼓、撞鐘、吹笛、品笙、擊打玉磐、撥動雲箏
單看文字描述，會覺得吵吵鬨鬨，有點滑稽。
可現場天師激發的每一個音符，皆為“天音”，組合在一起，有一種神聖恢弘的氣勢。
樂聲飄蕩到天空，仿佛一雙大手，將天上的雲層和黑暗向兩邊撥開，露出一條連接天庭與天壇的通道。
不是錯覺。
小羽真感覺天壇在樂聲中無限拔高，距離天宮越來越近。
當她開啟魔眼，隱隱約約看到有神靈在天上飛過。
不僅是功曹和符使，還有“天庭大神”被祭壇之音驚動。
如今已到年關，還有半個月便要過年，寒冬臘月，又是深夜，還在山頂。
風冷似刀，往露在外麵的肉裡割。
可參與法事的天師，一個個額頭冒熱氣，有些法力低微的，臉上已儘顯疲態。
孟岐披了法衣，戴了法冠，手執象笏，做了幾遍法事，才高聲念道：“太極分高厚．輕清上屬天。人能修至道，身乃作真仙。行益三千數，時丁數萬年。丹台開寶蓮．金口水留傳。”
先用打油詩開道，接著上奏道：“臣大秦太師孟岐，誠惶誠恐，稽首頓首。
伏惟流沙域羽鳳仙佩參寶錄，奏名‘天師’，使芳流法派、道衍仙宗，匡扶社稷、調理陰陽。
臣不勝瞻天仰聖，激切屏營之至，謹具表以聞。”
孟岐奏罷，遂取一張空白聖旨攤開。
用龍章文寫了一份呈奏天帝的寶錄，並引火將之焚燒。
聖旨焚化之後，一道煙光閃閃爍爍，燃成“天師”兩個大字．悠悠揚揚直上天宮而去。
“嘩啦啦~~”一瓢大雨當頭襲來，把燃燒的天師二字澆滅。
真的隻有一瓢大雨。
隻籠罩天壇範圍，連外圍的吃瓜群眾都沒淋濕。
而祭壇內的所有天師，包括新晉天師小羽，都被大雨淋成個落湯雞。
被天師護持的燭光、燈火，也儘數熄滅。
奏響天音的天師，被突然打斷了節奏，再也演奏不下去。
他們先麵麵相覷，接著都將奇怪的眼神看向小羽。
有嘲諷，有驚疑，也有無奈和歎息。
“咱們這是失敗了，被天帝拒絕了？”小羽有點尷尬，低聲問孟岐。
孟岐像是鬆了一口氣，臉上有失望、失落，也有一些興奮，“還好還好，天帝並沒對你‘另眼相待’。”
小羽問道：“那些被拒絕的天師，也跟我一樣，寶錄還沒飛上天，就被雨水淋濕，代表了天帝的委婉拒絕？”
孟岐搖頭道：“天帝若是拒絕，隻是不理睬燃燒的寶錄仙文，任憑它飛到高空，消失不見。
天壇上的天師沒得到天帝回應，自然有所感應，知道自己未能成為天庭天師。
像今天這樣，直接降雨把仙文澆滅，老夫還是第一次遇到。
不過，這還算不錯，老夫還以為有天神站在天上叫罵，當眾數落你的罪業，罵你不要臉、不識好歹呢。”
小羽無語。
孟岐臉上依舊保持興奮之色，朝周圍天師喊道：“焚香點燭，老夫繼續奏稟天帝。”
“天帝擺明了要拒絕，還奏稟什麼？”小羽道。
“之前是為你請封天庭天職。現在是上奏天帝，讓‘老天爺’曉得你已經是大秦天師。天知、地知、人知，你才能擁有天師之權嘛！”每孟岐解釋道。
這次奏稟天帝，並沒出現意外，也沒法出意外。
先前是請求天帝冊封，這次隻是通知天帝——大秦冊封羽鳳仙為人間天師。
等燭火再次點燃，仙樂再次奏響，孟岐左手趙太後的聖旨，右手抓著和氏璧，麵向天空，大聲宣告羽鳳仙為大秦欽定“大天師”。
天庭並沒設置“大天師”這一天職，這是大秦欽天監的官職。
向“老天爺”奏明羽鳳仙“大秦大天師”身份的瞬間，小羽便有了感覺。
她手中的天師令仿佛成了她的一個外置器官。
通過天師令，她清晰感知到腳下秦嶺山脈的脈搏。
秦嶺猶如一條身受重創的蒼龍，爬伏關中平原，逆鱗位置破開一個窟窿，腹腔內的心臟被挖走，鮮血流了十年，此時也幾乎流乾。
蒼龍已經死了，但死亡的龍軀內，還有脈搏在微微跳動。
就像人剛死，身體器官與肌肉，依舊保持幾分活性。
在蒼龍的脖子上，還壓著沉甸甸的枷鎖，枷鎖正在收緊，把蒼龍背上的龍鱗壓碎，骨頭壓斷，肌肉壓爛。
等龍頭斷掉時，就是大秦徹底滅亡之日。
小羽感受到了悲涼與痛苦，鼻端似乎嗅到了蒼龍身上腐臭的血腥氣。
——這是贏氏大秦的龍脈，是神州祖龍啊！
小羽心中有了明悟。
“你的心臟哪裡去了？你的龍魂呢？”小羽向蒼龍發出詢問。
不是用嘴巴，而是用心！
天師令猶如她的外置器官，可以聯通地脈，並帶著她的心靈意識，順著地脈一直延伸，延伸到蒼龍體內，直接與之溝通。
蒼龍已死，連“龍魂”都消散了，可它依舊接收到她的詢問。
小羽感受到微弱的欣喜，與濃濃的悲傷與懊悔。
隻有情緒，沒有答案。
小羽歎息一聲，將自己的“心”，駐留在蒼龍之心房所留的空腔。
她以自己的意識代替龍魂，駕馭蒼龍體內（大秦殘破龍脈）中散亂的龍氣。
幾乎是本能的行為。
她感受到蒼龍的悲傷，也感受到它屍體內皮肉腐爛、經脈錯亂。
龍氣即是它的精氣，正在快速逸散。
她想到了身為古龍，該如何自我療傷。
然後她下意識去做了。
“轟隆隆~~~”現實中的秦嶺，開始地動山搖！
不止是眾天師腳下的“黑冰台山峰”，而是整條秦嶺，綿延數千裡。
所有的山峰如同蒼龍背上的鱗片，都在簌簌抖動。
尤其是驪山阿房宮、太後陵寢附近。
山體內部爆發猶如雷鳴的響聲。
仿佛山體的脊梁骨斷了。
又像是僵直的身體開始活動筋骨，骨頭錯開發出陣陣聲響。
“怎麼突然地動了？”
天壇上的大秦天師驚疑不定，立即啟動自己的天師之權，擼起袖子快速掐算。
“天啦，整條秦嶺都動了，發生了什麼事？”
“好像是大秦龍脈出現了異動？”
“墨竹老道，你夾腦風了吧，現在大秦哪還有龍脈？”
“呃，是呀，大秦已無龍脈，可老道怎麼感覺地脈中有龍氣在流動？”
“老道也感應到了，龍氣在地脈中流動，這條地脈就是龍脈呀！”
“不是龍脈，龍氣依舊是死的，沒有恢複活性咦，好像有了一點活性，大概是死而未僵，也算正常。”
“正常個屁！死去的龍氣還能動？能動，說明它是活的。”
“的確不正常，龍氣在山脈中穿行，仿佛祖龍還活著時。
但龍氣的確是死氣，奇了怪了。”
“先彆說它怎麼奇怪，咱們得找到它變奇怪的原因。”
“此乃正理，咱們聯手推算，看看死掉的‘龍氣’為何會自己動。”
人間大秦天師，還在聯手掐算秦嶺之變的由來。
此時，天庭南天門外。
楊戩、哪吒再加上雷震子，三個封神老兄弟，正在角落裡說悄悄話，忽有兩道神光從天庭內部激射而出。
楊戩和哪吒是南天門的“值日神將”呢。
也就雷震子是來探班的。
有神光從天庭內衝出來，楊戩和哪吒幾乎是本能的反應：楊戩開啟額頭天眼，確認來者身份，並將其鎖定。哪吒腳踩風火輪，“嗖”的一下飛到半空，手中火尖槍橫在身前，厲喝：“何人闖門，可有詔令？”
“三太子勿怒，是小神！”兩道神光落地，化為兩位神將。
一個神將眼中仙光燦燦，另一位神將有巴掌大的招風耳。
“高明，高覺，你們”
哪吒怔了怔，若有所悟道：“可是天帝有令，讓你們出門探查三界？”
“沒錯，神州中華關中地帶出現激烈的地動。秦嶺龍脈有變，陛下被驚動，讓小神出來探查。”千裡眼高明說道。
哪吒收起火尖槍，示意他們過去，麵上驚疑道：“秦嶺龍脈不就是大秦祖龍？祖龍早在十年前就崩了，還能怎麼變？”
高明走到南天門外，站在門前“登天台”上，眼中射出萬丈毫光，引得周圍時空都出現透明的漣漪。
“數千裡的秦嶺，仿佛活了過來。這是祖龍被激活的征兆啊！”他一邊看，一邊驚歎道。
高覺側耳傾聽，耳邊有一道道波紋彙聚而來。
“果真是大秦天師們搞出來的動靜好像跟羽鳳仙有關。”
楊戩疑惑道：“羽鳳仙和大秦天師怎麼扯上關係了？”
“二爺，羽鳳仙如今也是大秦天師了。”
高覺解釋了一句，便聚精會神，專注傾聽。
雷震子眼神閃爍，朝楊戩招招手。
三兄弟又縮到角落。
“唉，羽鳳仙太能折騰。我們剛才說到哪了？關於大秦天師的事兒，我還沒來得及說呢！”
哪吒道：“才說到羽鳳仙怎麼扒下黃安的周天星辰袍。
簡直匪夷所思，縱然是當年的封神之戰，發生了各個稀奇古怪之事。
也沒聽說穿在身上的仙衣，能在大戰過程中被人扒了去。”
對小羽而言，九九大天劫已過去很久。
可對天上的雷震子，才過去兩個時辰。
第一個時辰，他返回雷部，將雷車雷鼓、霹靂旗等神器送回去。
先跟聞太師講述布雷的全過程，又去靈霄寶殿向玉帝繳令。
之後驚聞羽鳳仙果然天劫之後遭遇人劫。
他又詳細打探了一番，才來南天門見二哥。
畢竟，羽鳳仙渡劫這事兒，他和二哥關注了大半年。
如今有了結果，總得跟二哥彙報一聲。
而且，天劫已經結束，他們不用避嫌了，可以正大光明地討論。
討論的第一重點：羽鳳仙的地煞變化，怎麼突然增強到雷震子的“天心劫眼”無法堪破。
沒討論出什麼結果。
哪怕精通八九玄功的楊戩，也摸不著頭腦，隻能說一句：我早說了，咱們算計不了羽鳳仙，哪怕是幫她都不行。
第二個重點，羽鳳仙的雷法，吞雷行為。
哥三個除了連聲感慨“夾腦風”，依舊沒得出切確答案。
第三個重點，羽鳳仙的周天星鬥大陣為何這麼強。
這倒是有答案。
雷震子打聽來的結果：沛縣一百零八好漢上應天星，下接山脈。
然後就是第四重點，黃安明明穿著周天星辰袍防範星鬥大陣，衣服咋落到羽鳳仙手裡？
“唉，不說星辰袍了，連紫薇大帝都在犯嘀咕，懷疑羽鳳仙使用了什麼惑神大神通，讓黃安犯了迷糊。
隻說天劫、人劫結束，羽鳳仙遇到了孟岐。
孟岐想將太師之位讓給她，消息早在鹹陽傳開。
羽鳳仙在泰山地府被神霄派眾仙埋伏了一回，大概是怕了，跑到鹹陽尋求龍氣庇護。”雷震子道。
“羽鳳仙怕了？”哪吒一臉“你在扯淡”的荒謬表情，“兄弟，你消息不夠靈通呀！
就在剛剛，神霄派胡真君帶著幾位神霄上仙，要去靈霄寶殿哭訴羽鳳仙之罪。
那廝不僅斬了一位神霄派仙人，還變成胡真君的模樣，將紫雲宮洗劫一空。
神霄派吃了天大的虧，連羽鳳仙一根毛都沒傷到。
羽鳳仙這會兒指不定多得意呢，還害怕，怕神霄派家當不夠豐厚，不夠她偷？”
雷震子怔了怔，道：“這事兒我倒是不曉得。
我知道胡真君帶人埋伏羽鳳仙，被斬殺一位仙人，也斬斷了羽鳳仙脊梁。”
楊戩道：“就在你來之前，胡真君來到南天門，身邊還帶著個仙人的亡魂。
我心裡奇怪，問了兩句，他嚎啕大哭，很是委屈，也很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