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的長子李由，是三川郡郡守。
鹹陽百姓稱呼李由為“將軍”而非“郡守”，是因為李由的確統兵十萬，是大將軍。
這和他三川郡郡守的身份並不矛盾。
三川郡位置極為特殊，它是關中麵向山東六國的前院。
此“山東”並非“泰山以東”的sd省，而是崤山之東。
也即是俗語“崤函之固”的崤山。
作為關中的東大門，三川郡駐守了大量的軍隊。
隻憑三川郡郡守這一重身份，李由便統帥精兵十萬，負責拱衛西秦之地。
按照秦朝慣例，統兵大將的家眷要留在鹹陽。
若李由是單純的郡守，則不需要將家眷留在鹹陽充當人質。
當然，以李由的家世，壓根不願外放地方，做個普通的郡守。
肯定要留在鹹陽，進入三公九卿之列，起碼當個副手。
李由的三川郡太特殊，他的媳婦和兒女留在鹹陽“李府”。
即便秦朝禮教遠不如後來森嚴，李斯也不會在兒子離家期間，經常與兒媳婦見麵。
其實李斯不止李由一個兒子，每個兒子都娶了公主，每個女兒也都嫁給了皇子。
真要挨個親近，也親近不過來。
平日裡，李斯與兒媳婦華靈公主，基本各過各的。連請安也是隔幾天一次。
雖然都住在李府，可李府太大了，隻大門就有九座，幾乎像個小城。
李斯與李斯的兒子們，每人都有一座龐大且華麗的獨棟小院。
一座小院相當於其他貴人的整棟府邸。
像“兒子通房丫鬟的老爹被人抓”這樣的小事，壓根傳不到李斯耳朵裡。
直到李由府裡的總管趙武，也失陷在欽天監衙門。
華靈公主主動找上了公公。
李斯沒急著發火，而是皺起眉頭，問道：“你可調查過那個花榮？
他最近有沒有見什麼陌生人，獲得意外之財，或者遇到大麻煩了？”
“孩兒問過花翠英，她向我賭咒發誓，說自己父親絕對不會勾結歹人，故意傳播讖語。”華靈公主道。
“隻問他女兒有什麼用？縱然花榮真勾搭上某些見不得光的逆賊，他還能將機密透露給丞相府的女兒？”李斯道。
華靈公主道：“如果羽鳳仙是認真調查之後，找到花家帶走花榮，孩兒壓根不會過問這件事。
可羽鳳仙抓走花榮，是在渭水邊的橫橋馳道，在一個賣煎餅的小攤前。
也不是花榮主動傳播讖語。
姓高的攤販自己都承認，是他先起的頭。
羽鳳仙本打算將他也帶走，見他要忙生意，就放了他。
可見她真的是隨便、隨意抓人。
隨心所欲，想抓就抓，想放就放。”
說到這兒，她不由情緒激動起來，“父親，花榮自曝來曆，羽鳳仙知道。
花榮也就罷了，他是強攀李府關係。
可趙武帶著我的旨意，去欽天監詢問情況，羽鳳仙直接將他抓了。
這是什麼意思？
她故意打我們李府的臉，也打我贏氏公主的臉！”
李斯平靜地瞥了她一眼，道：“羽鳳仙都沒見過本相，也不曾與你、與由兒有仇怨。她打我們的臉乾什麼？”
即便他不支持羽鳳仙當“太師”，還打算尋來徐福，攪黃這件事，也隻是昨晚才下定決定，何至於今早她便報複她也沒必要報複。據他所知，羽鳳仙自己也對太師之位沒興趣。
“可是趙武已經被扣留了。”華靈公主道。
李斯又皺起眉頭，問道：“趙武最近的行蹤，你可調查過？
是你主動吩咐他去衙門要人。
還是他或者彆的誰，在你跟前說了什麼，叫你起了心思？”
華靈公主瞪大眼睛，“父親，你在懷疑什麼？趙武可是相公的心腹。”
李斯道：“以羽鳳仙的身份，她即便無緣無故淩磨花榮，你何至於急得當天便去撈人？甚至隻間隔了一個多時辰，你急什麼？
事關讖語，你難道不曉得厲害？”
“我我沒急，也沒想太多，隻覺得羽鳳仙故意挑釁”華靈公主喃喃道。
李斯歎了口氣。
這個媳婦即便沒有贏氏公主的身份，憑容貌、才情與性格，也配得上李家。
但隻是配得上。
太平時節，鎮守內宅，綽綽有餘；遇到大事，指望她成為家族頂梁柱，扯淡。
“你先回去，我安排人去欽天監問一問。”李斯道。
華靈公主道：“孩兒就在春暉園等著，免得來回折騰。”
“也罷，你等著吧，我派個速度快的人過去。”
李斯將親信門客黑羅刹派了出去。
黑羅刹的速度的確夠快，去似一陣風，歸如一團火，前後沒超過兩刻鐘。
“大秦真亡了，我這個前朝餘孽”
華靈公主驚得都不知道怒了。
當然，也隻忘了一瞬。
下一瞬她便勃然色變，怒叫道：“好膽！羽鳳仙竟然敢這樣跟本宮說話！”
李斯也眉頭深鎖，“黑羅刹，這可是羽鳳仙的原話？”
黑羅刹歎道：“原話還有兩句，若遇到丞相，這句話也可轉告丞相；遇到太後，還可以轉述給太後。”
李丞相即便肚裡能撐船，這會兒肚中的“理智帆船”，也快被怒浪掀翻了。
“這沙蠻莫不是夾腦風？”他氣笑了。
黑羅刹認真想了想，道：“貧道見那羽鳳仙，鐘靈慧秀，姿容非凡，儀態雅致，道韻豐沛，仙氣盎然，是道家有德真仙的氣象。
不過她的確很狂妄，說這些話時一臉的滿不在乎。”
李斯臉上的驚怒斂去，“華靈，你先回去。這件事不會到此為止，但不用你插手，我來處理。”
“父親，孩兒明早去拜見太後，也不行嗎？”華靈公主問道。
李斯擺手道：“先不急。”
等華靈公主斂衽一禮，帶著侍女離開，李斯來回踱步片刻，轉頭問黑羅刹，道：“本相觀羽鳳仙過去之事，她雖膽大妄為，卻也心細如發。
縱然麵對玉帝，她被逼急了，也敢賭天意，公然羞辱。
她敢對公主，對本相，甚至對太後說這些話，倒是不奇怪。
但她不會毫無底氣地囂張。”
黑羅刹眸光一閃，低聲道：“相爺懷疑李府有人深度參與到讖語之事？”
李斯麵色陰沉，輕輕點頭道：“有可能，羽鳳仙已抓到本相的‘把柄’。
唉，本相養了數千門客，難免良莠不濟。
甚至有心術不正者，故意借李府之勢保護自己。”
黑羅刹有些懷疑，“羽鳳仙才剛到鹹陽，人生地不熟。而且，讖語今早才出現。
即便真有丞相府之人參與，羽鳳仙能通過花榮和趙武，直接鎖定目標？”
“敢小瞧羽鳳仙的人，要麼丟了大臉，要麼丟掉性命。玉帝和金仙都不例外。”李斯歎氣道：“隻論手段、心機與神通，她的確出類拔萃，當得起‘大秦太師’之職。”
黑羅刹明白主公的心思，道：“可太師不是衝鋒陷陣的將軍。
太師得掌握天師道。
上可溝通天庭，掌握天意，下可調理山河與陰陽。
羽鳳仙不行。”
李斯輕輕點頭，“現在她不是勘定江山、調理陰陽，她隻是調查亂黨。
不需要懂天師之道，隻要夠機靈，手段夠多、神通莫測，就能迅速找到破綻。
畢竟一晚上將讖語傳遍鹹陽內外，動作太大、心太急，可能留下大破綻。”
黑羅刹相信了李丞相的判斷，擔憂道：“若真有李府之人參與不曉得羽鳳仙那夾腦風會做些什麼，我們得提前做好防備。”
李斯沉吟片刻，道：“本相要在‘仰賢堂’舉辦夜宴。
無論李家仆從，還是本相與幾位公子的門客，凡掌握大神通者，都得過來。”
“咦，這麼多奇人異士，都在往李府彙聚，發生了什麼事？”
李府仰賢堂的變故，立即驚動了夜空中的小羽。
奇人異士的氣象，和凡人天差地彆。
若不用秘法可以隱藏，幾乎各個氣運如柱子、如華蓋。
歪門邪道是黑氣如柱，大德清修則是彩色華蓋。
總之，都十分壯觀。
一群奇人異士聚在一起，氣象也彙聚成雲，非常明顯，非常惹眼。
小羽在找叛賊，但大賊頭不一定是奇人異士。
往李府彙聚的奇人異士中，也沒幾個“賊頭”。
若非他們數量太多，質量也高——有三十多個真仙，尋賊頭的小羽，壓根注意不到李府。
相比彆的地方，李府非常“乾淨”，“逆賊”數量最少，質量也最差。
小羽要從鹹陽城幾十萬逆賊中，選出兩三百老賊，壓根與李府無關。
李府並非一杯“純淨水”，也有逆賊，但大賊、老賊，一個也無。
“李斯大晚上召集這麼多奇人異士，應該不是造反。
李府與龍氣的兼容度非常高，李家人對大秦的忠誠毋庸置疑。
但不造反，也可以政變”小羽猶豫了一下，還是沒給孟岐傳訊。
她才來鹹陽沒兩天，不懂規矩，沒有見識。
萬一李府就流行“仙人趴體”呢？
“先下去瞧一瞧，至少可以拜一群義父，不至於浪費了時間。”
想到區區一個“黑羅刹”，便讓自己感受到危機，小羽望向李府的眼神中，多了幾分激動與貪婪。
鹹陽越藏龍臥虎，對大滅爸越有利。
“狗攮的，連神仙都這麼勢利眼！”
小羽本打算直接從天而降，落在李府內院。
可剛靠近院牆，一股莫名的不安便襲上心頭。
按落遁光，在圍牆四周走了一圈，小羽便發現令自己不安的源頭：有“神靈”在充當李府的保安。
門前的兩個高大石獅子裡，各藏了一個神靈。
神靈在獅子內部安家了。
應該不是拿天庭符籙成神的“天神”，也非鬼神，而是一種鎮宅守家的“精靈”。
李府也有天神。
正門上的門神畫，閃爍淡淡的神靈光輝，可見門神也經常降臨李府。
還有圍牆上，有遊神巡邏。
而屋頂的脊獸，又有“精靈”在其中遊走。
從一個脊獸跳到另一個脊獸，仿佛巡邏的士兵，在李府內外認真巡視。
如果她剛才貿然越過圍牆，直接從天空降落李府，很可能被未知的偵測神術發現。
事實上，沒有天師之權帶來的“鹹陽之地主”身份，小羽都發現不了躲在石獅子與脊獸中的奇特精靈。
她在東門見到一位管事出來，便變成他的模樣，從西門大搖大擺走了回去。
然後不停變化形貌、切換身份，一步步靠近仰賢堂，並最終成為三位端茶遞水的小童。
嗯，小羽再次放出自己的兩個靈身，讓她們也變成小童。
之所以這麼麻煩，是因為仰賢堂太大，裡麵奇人異士太多。
內部麵積比足球場還要大一圈，能擺放上千個案桌與席位。
此時已經抵達的煉氣士，便超過一百人！
真仙有三十五個，其中甚至有兩位疑似天仙的存在。
氣息明顯比地仙強一截，但仙韻與仙力的純度，比小羽見過的天仙又明顯差一截。
“應該是異類成仙，但氣清且純，不是妖邪。”
小羽心裡嘀咕，手腳麻利地為他們獻上仙釀與靈果，麵上乖巧地喊一聲，“請仙人老爹用茶。”
她此時是李家的“家養道童”，表麵十二三歲，其實六七十歲了。穿嶄新青色道袍，唇紅齒白很討人喜歡，身上道氣也很充足，幾乎形成有神韻的“道韻”。
三個“小羽·道童”一起忙碌，效率很高。
李斯帶著三位親近之人從內室走出來前，殿內185個煉氣士，已有164個觸發大滅爸。
剩下二十一個，實力很不錯，小羽也很重視他們，但他們性格或冷清，或高傲冷漠。三個小羽輪流試了一次，都沒成功，她就沒繼續嘗試。
隻164個“新義父”，已經收獲巨大。
他們中超過一半，能立即讓紫府動起來，還沒有debuff加持。
說明他們掌握了至少一門能威脅到她的秘法或神通。
小羽在神州遊走市井，若沒遇到“大陸澤龍宮事變”這樣的意外，可能折騰好幾年，也不如今晚區區一刻鐘的收獲大。
“果然是神州帝都，水太深了，強者入雲啊！一場家宴，來了三十多個真仙。”
三個“小童小羽”基本功成圓滿，可以離開了。
她沒走，打算看看李斯要折騰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