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放真形圖的寶圖室，其實建在鹹陽宮下方。
欽天監衙門本就緊挨著鹹陽宮宮牆，甚至共用一道高牆。
寶圖室則在地下兩百丈深，位於鹹陽宮地下龍氣最濃鬱、最活躍的方向。
山水真形圖是神州名山大川的魂魄，秦嶺祖龍則是神州山川的皇帝。
人皇統治人間萬民，人皇的龍脈則幫王朝鎮壓人間的千山萬水。
小羽幫贏氏收斂龍氣，減緩龍氣損耗，有一定可能幫贏氏延緩幾年國運，便是這個原理。
有龍氣，才能繼續鎮壓人間山水。
若人間山水中存在潛龍之脈，必定會受到大秦龍氣的壓製。
比如劉老三的昭陽湖底龍脈。
無論昭陽湖，還是芒碭山，這些孕育劉老三龍脈的山水，都是秦嶺祖龍的“臣子”。
理論上，它們的真形圖要被收繳到此小羽掃了一圈，竟然沒發現芒碭山、昭陽湖的真形圖。
似乎嬴政以及嬴政的天師，都瞧不上它們。
不考慮已知的大漢龍脈，昭陽湖麵積有點小，芒碭山脈比較散亂，山雖多，卻沒有雄奇險峻的高山。
大概大秦天師認為，它們就跟那些山腳旮旯、淺灘小湖一樣，沒資格進入寶圖室。
不過，昭陽湖邊上的微山湖，有真形圖在此。
在八河四瀆、三江九派麵前，微山湖真形圖很不起眼，是小弟中的小弟。
昭陽湖又是它的小弟，更加不起眼。
可無論真形圖有沒有收上來，它們始終在神州大地上，這點不會改變。
隻要贏氏龍脈還在，赤霄宮下方的龍脈必定受到壓製。
赤霄宮下的龍脈無法勃發，劉老三的氣運便無法勃發，氣象始終顯示為“公侯位格”。
國運當然不全是運氣。
民心所向才是國運的根基，可國運中的確有不小的運氣成分。
鎮壓草莽龍蛇的氣運，他們的運氣被壓製，不就變相增加大秦的國運？
這也是秦嶺地動後，很多“逆賊”驚慌震怒、暗中小動作不斷的原因。
此時，欽天監地下秘庫內。
“昂~~~”黃河真形圖已幻化成了一條黃龍，頭角崢嶸，鱗片金光燦燦，有一股水汽散發出來，仿佛一條真正的水龍。
“昂~~~”守護法陣中的大秦龍氣，也幻化成了一條五爪黑龍，同樣有龍鱗有龍角，栩栩如生，卻難掩病態。
“轟！”黃龍與黑龍猛地碰撞在一起。
這一刻，物質的界限變得很模糊。
明明寶圖室隻有兩三丈高，上千平米，黃龍和黑龍隻形體就有百丈長，它們飛騰挪移，仿佛在無垠的虛空。
寶圖室的天花板和牆壁，都不存在了。
其實，是寶圖室的陣法被觸發了。
它們在陣法時空內搏鬥。
“轟隆隆！”欽天監衙門的建築，隨著地麵在輕輕晃動。
“不好，寶圖室有變！”
關真人麵色一變，正要急匆匆趕往晴雨司，忽然又想到羽天師還在天皇殿。
他又停下腳步，喃喃道：“如果羽天師也攔不住，就代表大秦已經沒資格再保留它們。”
與他類似想法的天師有很多。
他們雖然離開了自己的工作崗位，來到天皇殿外麵，卻都聚在一起悄悄低語，沒有進入寶圖室，幫忙鎮壓真形圖的意思。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一刻鐘後，地麵還在微微震動，很多天師稍微放下擔憂，臉上露出放鬆的表情。
“真形圖沒能第一時間衝出去，大概衝不出去了。”
“嗯，羽天師應該穩住了局麵。”
“羽天師果然天賦異稟，才來鹹陽幾天，已經成為一名合格的天師。
貧道修行三百年，還不如她道行高，慚愧啊。”
“羽天師也修煉過《五雷法》，內功深厚，隻是對技法不太熟悉。”
“可即便算上她修煉五雷法的時間，也才十來年，你我入門多久了？”
又過去一刻鐘，地麵還在微微震動。
“咋回事，怎麼還沒結束？”
“這要問真形圖的主人，為何如此執著。”
“應該是河伯吧？他早想收走黃河水係真形圖。
而且，他為眾水神之伯長，理應他第一個出手。”
“唉，也不怪河伯執著，他盼了多年，人皇終於駕崩，又煎熬等待了近十年，孟真君終於掛印而去。如今大秦欽天監沒了‘太師’，正是動手的好時機。”
“可他也不想想，若沒處理好首尾，孟真君怎會離開？沒了孟太師，還有‘羽小太師’嘛！”
“雖然所有人都知道孟真君要選羽天師接替自己，可大家也都知道，她初來乍到，天師道法都沒學全嘿嘿，河伯以為撿著個軟柿子，卻不想撞上了鐵板。”
很快，又半個時辰過去，天都亮了。
欽天監所在的區域，還在小規模震動。
眾天師驚疑不定。
“即便河伯對真形圖執念很深，也不至於撞上南牆也不回頭吧？”
“大概是傷了麵皮，上了頭。畢竟是九州神道之魁首，代表眾山神、水神，率先對鹹陽朝廷發難，結果無功而返，麵皮不要了？”
“可像現在這樣，明知不可無，還死纏難打，完全不顧體麵，更加沒臉呀！”
“所以說上頭了嘛！如果他還能保持理性，能叫‘上頭’？”
又過去一個時辰，太陽都已高高升起，欽天監地麵還在小幅震動。
“不對勁，河伯再沒臉沒皮，也不會一直做徒勞無功之事。”
本該麻木的一眾天師，這會兒再次驚疑不定。
關真人抬頭看了眼天色，走到灰鶴真人邊上，低聲問道：“時間不早了，如果今日有早朝，早該開始了。”
灰鶴真人道：“朝會與我們無關。”
“往日與我們無關，昨夜孟真君剛掛印而去，太後應該很急，至少要召喚羽天師過去問一聲。可到現在為止，林光宮內沒人過來。”關真人道。
“或許太後和往日一樣，睡到日上三竿，現在都沒起床。”灰鶴真人道。
“孟真君辭官，這麼大的事，她怎麼睡得著？”關真人不以為然。
“難說！自從羽天師創造出‘氣影術’，林光宮經常整日整夜播放‘全息蜃景’。太後沉醉其中，難以自拔。
若昨天熬夜看‘氣影’，再大的事也止不住她睡懶覺。”灰鶴真人道。
關真人跺了跺地麵，道：“寶圖室一直不安寧，即便太後真派人來欽天監喚羽天師，羽天師也走不開。
道友且在此鎮守，貧道去一趟涇河，讓涇河龍君勸一勸河伯。”
“何必多此一舉？河伯發現事不可為，自然退去。”邊上的陽禮道。
關真人道：“河伯早該確定事不可為，早該退去。
他沒退，大概是下不來台。
現在貧道遞個台階給他，不指望他感恩戴德。
至少不會羞憤交加、失去理智，弄得事態失去控製。”
陽禮無言。
前幾日，涇河龍王曾幻化成老員外的模樣，來欽天監拜訪過關真人。
他們算不上故舊，卻不陌生。
表麵上詢問地震的事兒，實則為了打探真形圖的消息。
因為彆有目的，涇河龍王態度放得低，刻意攀關係，說了很多柔軟好聽的話。
所以關真人才會動念，找老龍幫忙做個和事佬。
涇河和渭水一樣，都在鹹陽邊上。
渭水直接貫穿鹹陽城，涇河與渭水的交彙處，就在鹹陽城外。
甚至連黃河，距離鹹陽也隻有幾百裡。
關真人土遁離開鹹陽城後，沿著涇河往西北飛了半刻鐘，便沉入水中，來到一棟奢華奇幻的龍宮前。
“可是關老爺？”看門的蝦兵蟹將，竟然還認識關真人。
“你們龍王可在家？”關真人問道。
一個領頭的黑魚介士上前抱拳行禮，道：“不湊巧，今早河伯老爺敲響‘驚龍鐘’，咱們老爺立即趕去了黃河龍宮，這會兒還沒回來。
不過，關老爺既然來了，且進來喝兩杯水酒，也免得小的們犯了慢待貴客之罪。”
關真人驚問道：“今早驚龍鐘敲響，大概是什麼時辰？”
黑魚介士道：“就是一個多時辰前。”
關真人麵色陰晴不定。
那時候敲響驚龍鐘，必定是為了召回黃河真形圖。
“關老爺，進來喝杯酒吧。”介士再次邀請道。
關真人擺了擺手，道：“貧道有要緊事要忙，下次吧！”
離開了涇河水府，關真人沒有遲疑，立即遁入深層神道維度。
他和兼修天師道法的孟岐、小羽不同，他的根本法就是天師法。
肉身屍解、元神飛升，還合了神道法則，故而能如同天庭神靈一樣，借助神道法則遁走。
不一會兒，關真人便沿著渭水，來到華山之下。
他的目的是距離鹹陽一千兩百裡的黃河龍宮。
渭水繞過華山，他從華山路過，並無上華山之意。
可他身處神道維度，剛靠近華山，便感覺神道法則在激烈波動。
——有大神在施展神道術法！
關真人瞬間明悟，然後將疑惑的目光投向華山。
他本是隨意一瞥，卻直接看到華山之巔，祥光藹藹，諸多神靈虛影在雲海中穿行。
成百上千位神靈，每一尊神靈都神力浩瀚、氣勢強大雄渾。
眾神一起演法，浩蕩的神力貫穿了天穹，將華山與天界連接在一起。
遠遠看去，整個華山覆蓋一層金色神輝，不似在人間。
“西嶽大帝在乾什麼？怎麼弄出這麼大的陣仗？”
關真人心中震驚，立即脫離神道維度，腳踩祥雲，緩緩靠近。
距離華山之巔還有七八裡呢，便有兩束金光攔在前麵。
金光化為兩位功曹神，凶神惡煞，表情嚴肅，正要大喝，忽然看清了關真人相貌，認出他的身份。
“原來是關老爺，小神金吳拜見關老爺。”
“小神金嬴拜見關真人。”
關真人也朝兩位功曹拱了拱手，問道：“金天王這是在乾什麼？”
“金天王”就是西嶽大帝。
西嶽大帝本名“蔣雄”，原本是崇黑虎的部將，死後與崇黑虎、黃飛虎、崔英、聞聘共同組成五嶽山神。
當然，名義上隻是個山神，可人家封號牛批得一塌糊塗——金天願聖大帝！
故而關真人稱呼其為“金天王”。
金吳和金嬴聽了關真人的問題，表情以及看關真人的眼神，都變得有些奇怪。
金吳眼底的疑惑中，還藏了一絲很微妙的敵意。
金嬴則是疑惑、糾結中，帶著些擔憂。
見他倆猶猶豫豫，很不乾脆，關真人不悅道：“金天王這麼大的動靜，攪動方圓百裡風雲，華山千千萬萬的真修都看到了，也都在邊上圍觀，還有什麼不可對人言的？”
人間的華山中，的確有不少煉氣士隱居，但遠沒有千千萬萬這麼誇張。
可關真人又非虛言。
因為華山有神州第四洞天“總玄洞天”。
這個總玄洞天還非常特殊，擁有群仙朝會、考核仙籍的職能。
比如，小羽若想混個天籍，隻需來到隔壁的華山，跑門路、走關係，不用麵見天庭諸位大神大仙，就可能弄個“天庭戶籍”。
又或者，小羽已經獲得天籍，五百年後，“身份證”有效期過了，要重新考核——看過去五百年她積累多少善功，又犯下多少惡業，是否有資格保留仙籍。
如果小羽已經成仙幾十萬年，考核項目將更多、也更加複雜。
還是那句話，成了仙，可以徹底躺平擺爛，卻不能胡作非為、肆無忌憚。
不過，若想躺平擺爛，“天庭戶籍”並非最佳選擇。
去蓬萊仙島，或者去西昆侖當個散仙，才最為合適。
也因為總玄洞天的特殊性，華山洞天的真仙非常多。
此時被驚動的仙人，大概沒有一萬。
一千之數，又遠遠不夠。
剛過來時，關真人在深層神道維度，隻感應到神道法則波動，沒注意到附近的仙人。
這會兒仔細掃視八方，有幾十個熟麵孔的老朋友，正要過來跟他打招呼呢！
金吳還是有些猶豫。
金嬴歎了口氣，低聲快速道：“關真人，今天我們天王率領眾神祭祀華山，正是在配合東嶽大帝，要召回五嶽真形圖呢！”
“隻是為了五嶽真形圖？”關真人既震驚，又懷疑且無語。
他再次環顧四周，仔細觀看祥光中的眾神。
西嶽大帝身穿帝王袞服，親自下場了。
還有五部元帥、以及華山十三太保，全員到場。
單說那五部元帥，有原闡教弟子薛惡虎。
這可是闡教三代弟子，闡教十二金仙之道行天尊的親傳。
還有薛惡虎的師兄弟，韓毒龍。
再有方弼、方相兩位“顯道神”。
身高數丈的巨人，梅山七怪之一的鄔文化。
他們可都是貨真價實的星君！
任何一個都稱得上神道巨擘。
此時全部到場，表情嚴肅，鼓蕩神力，全力配合西嶽大帝。
“簡直殺雞用宰牛的刀。”關真人臉上浮現激憤之色，“如今大秦終究還沒滅亡，五嶽大帝一定要用這種手段打臉朝廷嗎？”
卻不想，金吳聽聞此言，也滿臉激憤起來。
可以看得出來，若非顧忌關真人的身份，他一定會激動大叫。
他和金嬴沒叫，卻有一道蘊含怒意的女聲，遠遠飄來。
“關真人也曉得大秦失去天命，終將覆滅，還敢依仗朝廷之力，對我西嶽神府極儘嘲諷之能事？”
關真人轉頭一看，卻是一位姝容佚貌、典雅尊貴的宮裝女仙。
他連忙躬身下拜，“原來是三聖母娘娘駕到，貧道失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