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泰山地府比，幽冥地府樸素了許多。
泰山地府內，各種高達千丈、有數百樓層的巨大建築，鱗次櫛比，簇擁在一起，好似未來賽博都市的東方玄幻版。
幽冥地府則與人間王國有點像，還是比較邊荒的王國。
在人間王國，廣袤大地上，城池隻占一小塊區域，大多數地方都是荒蕪的山嶺與平原。
平原上，山嶺中，點綴了一個個城鎮村落。
幽冥地府也一樣，過了幽冥界鬼門關，是一片荒涼的低矮丘陵地帶。
陰雲垂地，黑霧迷空。
地麵多是尖銳亂石，不見肥沃土地，也無綠樹鮮花。
倒是長了很多枯萎手指似的荊棘叢。
荊棘叢裡藏了不少鬼怪。
山崖石洞內，也可以看到妖魔邪怪紅彤彤如燈籠的眼睛。
他們在打量從低空飄過的兩位生人，小羽與陽禮。
見小羽左顧右盼、一臉好奇，陽禮知道她第一次來地府，主動悄聲傳音，介紹道：“其實此處已算‘枉死城’。
就像整個‘鹹陽’由鹹陽都城，和周邊百裡山嶺與土地組成。
地府的枉死城，也分為內城與城郊。
我們正在穿越城郊，進入內城。
和人間不太一樣。
人間有權有錢者，都住在城內。
窮苦老百姓在城內活不下去，沒吃的、沒住的，隻能在城郊搭個草棚子。
地府枉死城卻是反過來。
有力量、有門路的鬼怪，都不願待在城內仿佛囚籠的‘鬼屋’裡。
他們在城外嘯聚山林，甚至占山為王，稱霸一方，隨心所欲。
隻要他們不離開鬼門關，不衝入人間禍害眾生，地府鬼差也不管他們。”
想管也管不了。
地府存在的歲月，已經足夠久遠，可在地府建立之前，幽冥血海存在了更長時間。
各種陰邪鬼怪之物，都彙聚於血海，構成了一個“地獄邪魔鬼怪生態圈”。
地藏王菩薩發大宏願：地獄不空誓不成佛。
也即是說，他是來度化他們的，不是來斬妖除魔的。
換成小羽，可能直接選擇將他們都物理超度了。但很顯然，地藏王菩薩是以慈悲憐憫之心發大宏願，和小羽不是一路人。
穿過一片荒山野嶺，梁功曹終於將小羽與陽禮，領到一座古老龐大的城池前。
城門上有一鐵牌，上書“枉死城”三個字。
這座城池幾乎和凡人王國的城市，沒有任何區彆。
小羽曾見過乙辰號枉死城，牆高百丈，以人骨混合赤鐵熔鑄而成，表麵布滿掙紮的抓痕，城門是一張巨大的青銅鬼麵，獠牙為門柱，舌為門檻，兩坨猩紅眼珠，仿佛兩盞探照燈
進出城門的鬼怪，也奇形怪狀，猙獰可怖。
任何人來到此處，見了此處景觀，都知道這非善地。
可這座三界第一枉死城，會讓誤入此地者，以為自己迷路來到了人間某座城池。
就連此處的天空，都不再黑雲壓城城欲摧。
天色仿佛人間的黃昏，西邊還能看到紅光。
城中建築，有華麗的府宅，也有低矮的民房，進出城門的死鬼，也忙忙碌碌猶如市井老百姓。
忽略“老百姓”煞白的臉，充滿怨氣的眼神、陰惻惻的目光。
真有點像黃昏時的人間府城。
“看什麼看，這是大秦羽太師，是大貴人，也是大仙，豈是爾等能招惹的？”
兩個活人正大光明來到枉死城，立即吸引了眾多死鬼的注意。
他們眼中有憎恨也有貪婪。
某些厲鬼還蠢蠢欲動，不自主地向他們靠近。
梁功曹見了大怒，一邊叫罵，一邊抽出鞭子，“劈裡啪啦~~”
鞭梢甩開七八丈遠，把周圍死鬼打得鬼哭狼嚎，狼奔彘突。
羽太師立即成了“淨街虎”。
她往哪裡走，哪裡的死鬼就畏畏縮縮、遠遠避開。
鬼知道她的身份後，雖然不敢靠近，卻隔著老遠，發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太師，我死得冤啊！我明明還有五十年的壽數，卻因為隆昌縣令剿匪不力，又畏懼‘沈命法’，就把我當成老鴉山亂匪砍了腦袋。求太師替我伸冤~~”
“羽太師，救我，我不該死呀！《生死簿》上寫得清清楚楚，我兩年後將要迎娶羅家孀居的二小姐。現在不能死，不該死，送我返陽~~”
“羽太師，憐憫，慈悲！我家尚有六十歲的瞎眼老母，我要照顧她，不該死在秦嶺地震中呀！”
“暴秦太師，我入你老母，你早晚也要和婊子太後一樣下地獄，哈哈哈，老子等著你~~”
街道上有死鬼，也有不少鬼差。
死鬼們喊什麼的都有。
鬼差也不阻攔，還站在鬼群中看熱鬨。
時不時對著小羽這邊指指點點、嘻嘻哈哈。
“羽太師，這群死鬼太不是東西，你趕緊放出仙光，狠狠震懾他們。”陽禮氣憤道。
梁功曹慌忙道：“到了，我們已經到了，趙太後就在前麵！”
陽禮將怒火轉向他，喝道：“貧道先前已來地府，通知過你們。
你們就是這樣接待大秦太師的？連淨街的儀仗都沒有。
還有那群鬼差，見到羽太師駕到，不趕緊過來朝拜，在鬼群裡嘻嘻哈哈，成何體統?”
梁功曹瞥了羽太師一眼，委婉解釋道：“那些鬼差都有任務在身。
枉死城的怨魂厲鬼，並不會永生永世都住在這兒。
等他們的陽壽耗儘，到了《生死簿》記錄中的該死之時，會有鬼差領著他們去閻羅殿接受審判，或者下地獄，或者去輪回。
他們都在辦差呢，並非接待貴賓的儀仗。”
陽禮冷笑道：“你看他們此時是在辦差，還是在看熱鬨？”
梁功曹道：“小神的意思是，因為他們有任務在身，小神沒提前安排他們來灑水淨街，恭迎太師。”
“見到大秦太師到來，不需要任何人吩咐，他們就該過來跪迎。”陽禮道。
梁功曹遲疑道：“那小神喊他們過來跪迎？”
陽禮心火更旺，很想踹他一腳。
小羽卻想踹他一腳，冷冷道：“都彆廢話，太後在等我們。”
梁功曹立即指著前方一棟高大宏偉的“宮殿”，道：“就是這兒，在鬼王宮裡。”
宮殿門口站著兩位鬼將，見到小羽和陽禮，立即快步上前迎接。
“可是大秦羽太師？我家大王等候您許久啦！”
“勞煩二位將軍領路。”小羽微笑道。
“太師請隨我來。”兩位鬼將推開大門，大踏步往宮內走去。
陽禮悄悄傳音，道：“這座枉死城的鬼王，就是打輸了長平之戰的趙括，目前人稱‘長平王’。等會見到他，你態度和語氣上唉，你自己把握吧！”
小羽繃不住了，俏臉肌肉輕輕抽動幾下，道：“趙括也能當鬼王？他憑什麼？
白起將軍也隻能排在乙辰號枉死城。
這裡可是幽冥地府，是三界第一枉死城啊！”
陽禮道：“當然是憑被白將軍坑殺在‘殺穀’地下的四十萬趙國精銳。
趙括肯定不如白起將軍，可他也曾在糧草耗儘時，帶著將士堅守了一個半月。
當時趙國軍營裡沒了糧食，士兵開始吃死屍，依舊能做到令行禁止，沒有嘩變，沒有人投降。
咱們先不論趙括帶兵打仗的能力。
至少他能得到趙國將士擁護，他也有能力駕馭四十萬大軍。
神州最精銳的四十萬大軍成了陰兵鬼將，全部聽命於趙括。
當趙括領著他們來到陰曹地府，誰敢不跪？
十萬‘旌旗’，可斬閻羅呢！
他要在枉死城稱王，誰敢反對？”
——可他有鬼王的氣質嗎？
小羽心裡懷疑，卻沒再詢問。
馬上就要見到了長平王了，沒必要詢問彆人，她自己就能見到。
“大秦太師羽鳳仙？”
長平王在二門等小羽，和小羽對他好奇一樣，他似乎對羽太師也非常好奇。
見麵後，盯著小羽上下打量了好一會兒。
“是我。”小羽也打量對方。
與她預料的差不多。
趙括是個長相英武，卻不具備“狠人氣質”，看著甚至有點儒雅不知道是不是先入為主的心理作用，她感覺他有點衰，看著就很好欺負。
跟白起一登場，肅殺之氣自然形成、萬鬼齊喑，完全不一樣。
不過，趙括的個人實力，比她預料的強很多。
在活著時，這家夥一定是凝聚了仙武法相的頂級人仙。
距離武神領域隻有一步之遙，和得到《白起兵書》前的蒙恬差不多。
此時成為鬼王，給她的壓力老實說，不如鬼門關的小牛後山。
“羽太師果然風華絕代、氣宇不凡，幸會幸會。”
小羽氣息內斂，長平王境界又不如她，除了外在的相貌氣質，沒看出什麼東西。
他也無心試探，隨口客套了一句，便伸手邀請道：“趙姬在榮華宮，羽太師請隨我來。”
“長平王與趙太後可是舊識？”小羽問道。
“我們都是趙國人，這倒是事實。她肯定聽說過我，我生前卻沒見過她。
收留她在宮中，一是對同樣來自中華上邦之貴人的敬重，二來我尋思著，她戾氣很重，或許可能取代我，留在枉死城當個女鬼王，我投胎去。”
趙括很實誠，說的話很實在。
小羽道：“前年我還乙辰號枉死城見到了白起將軍，他很享受枉死城的生活，完全沒離開的心思。”
趙括儒雅紅潤如活人的臉，立即變得青白扭曲，有厲鬼化的趨勢。
身上還冒出絲絲縷縷的灰黑色陰氣。
陽禮心裡大罵“羽鳳仙夾腦風，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道理都不懂”，麵上露出警惕之色，籠在袖子的雙手，悄悄掐印訣。
“羽太師將趙姬帶走吧！”
趙括沒爆發，聲音卻變得陰惻惻，青白似鬼的臉頰也沒恢複過來。
小羽問道：“你不留她當鬼王了？贏氏先王不肯接納她，要她自生自滅呢！或許留在枉死城，當個女鬼王也不錯。”
“我要留下，親眼看到白起最在乎的大秦，一步步走向毀滅。那時，我會派鬼仆去乙辰號枉死城，向他稟告此事，看他什麼表情、什麼反應，桀桀桀，一定很精彩~~”
趙括桀桀鬼笑，聲音不響亮，但極為刺耳。
像是嘴裡在嚼吃玻璃渣子，讓陽禮眉頭緊皺，靈魂都有些刺痛。
小羽道：“白起被人皇賜死，心裡一直記恨著呢！見到人皇剛愎自用，以至於大秦失去了天命，白將軍肯定會遺憾惆悵。
但一定無法擁有與長平王一樣強烈且深刻的心境。”
趙括笑容斂去，冷冷道：“本王什麼心境，你什麼意思？”
小羽開啟魔眼，眼底閃爍淡淡幽光，盯著他的眼睛，淡笑道：“字麵意思！白將軍還沒經曆的亡國之痛，長平王不是早體會過？”
趙括心神劇震，恍惚間，仿佛看到羽鳳仙變成了萬丈高的巨人，身上魔焰滔天，一口氣就能將他的靈魂之火吹熄滅。
他幾乎控製不住，驚懼如噴泉，從心泉中噴發，轉瞬之間將胸腔填滿。
下一刻，羽鳳仙又恢複如初，月容花貌、眸清眼明，氣質清雅，沒半點懾人之姿。
仿佛剛才的一切全是幻覺。
趙括鬼軀汗流浹背，意識昏昏沉沉，差點歪倒在地。
鬼王的尊嚴，支撐著他強自鎮定撂下一句話：“趙姬在殿內，你將她帶走吧。”
不等小羽回應，他轉過身腳步踉蹌離開了這處院落。
“你對他用了心靈秘法？”陽禮驚訝道。
他人在邊上，卻沒察覺到任何法力波動。
不知道她用了什麼手段。
“彆管趙括了。去開門吧，太後快化身厲鬼了。”
小羽抬頭望天，在榮華宮上方，彙聚了一片陰氣與怨氣混合的黑雲。
黑雲的源頭，就是榮華宮內封鎮的猛鬼趙太後。
等陽禮掐印念咒，扯下貼在大門上的兩張符紙，半空中的陰氣猛地向殿內收斂。
“轟隆~~~”仿佛殿內儲存了幾百萬噸洪水，直接衝爛了厚實的陰木大門，把沒有防備的陽禮，都頂飛七八丈遠。
小羽一揮左手，寬大的袖袍無限延伸，化為百丈長、十丈高的巨大“星空之牆”：黑夜為底，閃爍點點星光。
陽禮撞上“星空”，身上的衝擊力立即泄掉，從“星空”的另一麵掉了下來。
龐大的陰氣則被“星空”阻擋、包裹，壓縮成一個直徑兩丈的球。
“羽太師，我冤啊！”
“星空”之球內，傳出趙太後扭曲變調的尖銳嘯叫。
“你冤啥？你活該！”小羽沒好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