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內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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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軍出了朔州南門,列成行軍隊列,以一字長蛇之陣,向晉州方向徐徐進發。

隊伍還是很雄壯的,但是相比剛破城時,少了幾分精氣神。

因為連續兩天四處滅火,處理唐軍在朔州留下的爛攤子,很是消磨青年將士的銳氣和精力。

隊伍的中央,部隊的兩位主將騎著高頭大馬,齊頭並進,各自有著自己的煩心事。

“現在的行進速度太快了。”李道宗勸道。

侯君集置若罔聞,自顧自繼續前行。

李道宗不依不饒:

“君集!我說行軍應當慢一些好,你沒聽見嗎?”

全軍之中,大約隻有李靖和李道宗兩人敢這麼和侯君集說話。

不過說歸說,老侯聽不聽就是他的事了。

“你嫌快?我還嫌慢呢!為了救那狗屎的火,我們已經比預定晚出發十個時辰了!”

侯君集氣勢洶洶地回懟一句。

“和陛下約定,要及時趕到晉州之北,南北兩路並進包打晉陽。

“軍令如山,若是誤了時辰,拿你是問!”

李道宗完全沒有被老夥計的威脅嚇到,繼續苦口婆心地勸著他,仿佛在拉一頭犟驢:

“可是陛下也說過,我們手中的是八萬主力,行軍應穩字當頭。

“兩邊都是山崖,趕路這麼急,斥候來不及開道巡邏的。”

侯君集輕蔑地嗬了一聲:

“斥候巡邏什麼?難道前方還能有唐軍的埋伏嗎?

“朔州之戰,他們夾著尾巴四散奔逃的狼狽模樣,你又不是沒看見。”

李道宗張了張嘴,卻又想不出反駁的詞語。

是啊,假設朔州和晉州之間真的有埋伏。

那麼朔州唐軍何必拚死抵抗,臨走時又何必放一把火呢?

不是應該一觸即潰,演一出誘敵深入的大戲麼?

而程咬金手下的朔州軍則恰恰相反。

那必死的作戰意誌,還有那不擇手段也要阻擋明軍前進腳步的一把火,完美詮釋了什麼叫亡命之徒的最後一搏。

就算再勇敢的軍隊,也不至於這麼不把自己的生命當回事吧?

看來不論是唐軍還是大唐,已經如山崩一樣,轟然垮塌了呀。

垮掉的軍隊,還能打什麼伏擊戰?

李道宗從感性上,其實也是認同侯君集的判斷的。

但是作為副帥,他覺得自己應該更理性一些,彆讓侯君集這頭本就暴躁的雄獅過於上頭。

“而且現在士兵們已經十分疲勞……”

“士兵疲勞,還不是因為你讓他們救火?!”侯君集暴躁地打斷:

“火又不是我們放的,這筆賬本來就在對麵頭上,我軍去趟這潭渾水作甚?

“本來部隊可以安心休整兩天,精神飽滿地上戰場!現在……切!”

他氣鼓鼓地扭過頭去。

李道宗作為以理服人的禮部尚書,也不是省油的燈,脾氣也上來了:

“若是不在朔州收買人心,到時候朔州百姓又降了唐,切斷我們的後方怎麼辦?”

侯君集回頭怒懟:

“你彆忘了我們是在戰場上!戰場是收買人心的地方麼?!”

兩人各持己見,扭過頭互不搭理。

“駕!”仿佛不屑於和老李並行似的,侯君集策馬先行一步。

李道宗也不追趕,隻是在心中暗暗歎息。

唉,若是蘇定方、薛仁貴還在就好了。

他倆是山地戰專家,如果由他倆負責偵查前方的山地,便能讓斥候的工作更為高效,既能保持一定的搜索強度,又不妨礙部隊高速行軍。

哪像現在,因為行軍太趕,導致偵查成了應付應付的流程,派出的斥候更是幾乎成了擺設。

可惜,老蘇和小薛二人在前期的騷擾階段,對朔州駐守的唐軍進行了高強度的山地戰,都受了些不大不小的傷,現在正在後方休整。

“應該……前麵不至於有伏兵吧?”

李道宗不知自己是在下判斷,還是在許願。

…………

明軍行走在蜿蜒的山道之中,隊伍也隨之變得七扭八歪。

層山迭嶂之中,有一潭清泉,正向南汩汩流淌。

“此方是何地?”

侯君集略過一旁的李道宗,故意大聲問回報的斥候。

李道宗也假裝沒聽見,儘管他對老夥計的問題一清二楚。

“回大帥,此地乃是管涔山。那一汪清泉便是汾河的起始。”

斥候不知道正副兩位主帥正在鬨彆扭,如實彙報道。

“這便是汾河的源頭麼?這麼小的一潭淺水,居然化為能承載大明艦隊的滔滔巨浪,道宗你看……”

侯君集下意識地想和老夥計分享一下胸懷壯闊的感慨,猛然想起兩人正在鬨彆扭,硬生生轉過了話題。

“進入汾河流域以後,土地便能平整一些了罷!”

李道宗照例裝聽不見,有意識地和主帥保持著一定距離,落在後麵。

斥候不明就裡,道:

“是的,大帥。”

“好,到了平原路就容易走了,加速行軍!”侯君集故意說得很大聲。

李道宗當場就急了:

“要小心謹慎!”

但他抗議歸抗議,副帥終究隻有一個“建議權”。

主帥侯君集一聲令下,全軍的行進速度又提升了一個台階。

在這樣的速度下,斥候探路完全成了走過場的,根本無法探清前方的虛實。

雖然明軍理論上已經進入了汾河流域,但是地形的複雜程度並沒有降低多少。

兩邊的山崖仍然像刀劈斧鑿了一般,陡峭嶙峋。

明軍沿著潺潺汾河水南下,行進的道路被怪奇的山峰、春季抽芽的草木遮蔽得陰暗無比。

簡直是伏擊的完美場所。

但是在交通不便的古代,不走這裡不行。

隻有河邊才適合行軍,其他全是難走的懸崖峭壁。

走那裡對大部隊的損傷,不亞於遭遇一次伏擊。

在這樣令人不安的環境下,不論是主帥還是士兵,都本能地加快了自己的腳步。

隻想快點離開這陰森森的鬼地方。

然而,怕什麼就來什麼。

陰暗的山巒之間,突兀地響起了尖銳的聲音,好像是吹哨子。

“什麼聲音?”

侯君集下意識地勒住馬韁。

李道宗全神貫注地側耳傾聽,道:

“是鳥鳴嗎……”

話音未落,周遭的山巒樹林之間,同時響起嗡嗡的鈍響,接著是淒厲的風聲。

這聲音如同一聲聲警報,讓久經戰陣的將軍士兵同時虎軀一震。

“下馬臥倒!”

李道宗純憑肌肉記憶,熟練地背身翻滾下馬。

幾乎就在下一秒,他的坐騎發出淒慘的嘶鳴,轟然倒地。

這一倒,把他的整個身子都壓在了下麵。

“江夏王!狗日的直接朝人射呐!”

侯君集目眥欲裂。

“主帥快躲避!”

隨行的侍從從自己的馬背上一躍,用身體將侯君集撲下馬,兩人在地上打滾數周。

從山上射來的弓箭就像長了眼睛一樣,一路跟著他倆的蹤跡射去,將他們逼到了一塊巨石下麵。

侯君集總算得以暫時喘息,驚疑地掃視了一眼戰場。

隻見數不清的箭矢就像蝗蟲一樣,黑壓壓的一片,從四麵八方向山穀中央的明軍射來。

“真有伏兵?!”侯君集錯愕無比。

唐軍伏兵打得很有章法,優先挑馬背上的騎兵射擊。

騎兵可是高價值目標,訓練成本可以抵十個步兵。

而他們的箭矢撞上堅實的明鎧,居然也能貫通,對士兵造成切實的損傷。

細細觀察還能發現,那些箭矢是分撥次、交替著,從不同的山巒深處射來的。

這說明,對方的裝填速度緩慢而恒定。

不像是弓箭。

“破甲弩?!”

侯君集猛地心一沉。

破甲弩和弩箭可不便宜。

能一口氣把弩箭像弓箭一樣潑灑下來,唐軍這是把壓箱底的存貨都掏了出來,集中在管涔山之戰中使用了!

弩箭之下,眾生平等。

即使有厚實的盔甲保護,但是明軍戰士依然像秋後的麥子一樣到付。

更可怕的是,侯君集知道,這一波箭雨隻是死亡的前奏……

咚!咚!咚!

沉悶的鼓聲響徹戰場。

這是進軍的信號!

頓時,喊殺聲四起。

從前麵、從後麵、從中間……

從戰場的各個方位,唐軍如同從天而降,給泥陷於山穀之中的明軍來了一個掐頭、去尾、打中間。

簡直是教科書級彆的伏擊戰。

侯君集的眼珠子茫然地轉動著,眼睜睜看著手下士兵的生命被無情地收割。

狗日的,真的有伏擊,唐軍居然真的有餘力……

“婢養的!關隴田舍郎居然真的有餘力算計老子!”

不遠處,傳來一聲響亮的咒罵。

侯君集下意識地循聲望去。

隻見在李道宗倒下的位置上,一匹馬屍四分五裂,厚實的骨肉被更不講道理的破甲弩射得骨肉分離。

而在其破碎的血肉之間,一隻手猛地鑽出。

江夏郡王從壓住他的死馬身下鑽了出來,連滾帶爬地躲避著天上射來的弩箭,狼狽地躲進了和侯君集同一塊巨石下。

“婢養的!關隴田舍郎真是狡猾透頂!居然能在朔州演戲演得這麼像,好像真的是垂死一搏一般!”

李道宗驚魂未定,還在那兒高聲咒罵著。

“要不是本王我盔甲夠厚,早就被那匹死馬壓扁了!天殺的關隴佬!”

你作為李家宗親,我作為豳州侯氏之後,也都是你嘴裡的“關隴田舍郎”啊……侯君集咽下心中不合時宜的吐槽,問道:

“你……還好吧?”

“好個屁!要不是有那匹馬替本王擋著,本王也要被射成篩子了,就和它一樣!”

李道宗指了指那被物理意義“射爆”了的馬屍。

侯君集低著頭悶聲道:

“沒想到你是對的,是我魯莽了……”

“戰場不是說這個的場合。”李道宗打斷了老侯的懺悔。

“你是主帥,你來指揮我們脫出困境!”

一句話如同有魔力一般,讓侯君集登時跳出了最初的驚惶不定。

恢複冷靜以後,他發現,情況並沒有自己想象得那麼糟糕。

破甲弩雖然威力巨大,但是明鎧也不是紙糊的。

明軍精銳的戰鬥素養更不是吃素的。

不少戰士在中箭以後,仍然能爬起來,迅速尋找掩體,並在基層軍官的指揮下,組織起了對唐軍第一波進攻的反衝擊。

這麼好的士兵,大明帝國的軍事支柱之一,怎麼可以葬送在自己的手上,葬送在勝利的前夜!

侯君集立時號令:

“全軍聽我號令!”

…………

經過一整天的廝殺,管涔山之戰告一段落。

山穀之間,到處都彌漫著一股濃鬱的血腥氣。

雙方將士的鮮血彙入汾河,幾乎將河水都要染紅了。

唐軍士兵正在打掃戰場,收集戰利品,清點死傷。

“居然讓他們跑了,真是野狼養的河北佬!”

阿史那社爾高聲咒罵著。

這次伏擊簡直完美。

敵人輕敵、地形適合、武備充足,天時地利人和三要素全占了。

在戰鬥的過程中,阿史那社爾甚至有一種錯覺,那就是他能將那支逃過了中原大戰和朔州之戰兩次滅頂之災的明軍主力,一網打儘!

“然而我終究是小瞧了他們的戰鬥力,讓他們成功撤出了戰場,撤回朔州。

“侯君集那廝,並不是無能之輩啊……”

阿史那沮喪無比,失望地策馬回營。

剛回頭,他就感到一股殺意逼來,下意識地向後一靠。

一柄大斧頭幾乎貼著他的腦門砸了下來。

“程知節?你要造反?!”阿史那社爾大驚。

程知節騎著馬揮舞著板斧,吼聲如雷:

“仗打完了就該和你算賬了!老子要給在朔州枉死的兄弟報仇!”

說著,又朝自家主帥一斧劈去。

阿史那社爾可不是打不還手的小綿羊,立刻拔出彎刀和老山匪乾了起來,一邊招架著一邊大喝:

“你瘋了還是癡傻了?殺你兵的是明軍!”

眼看自家將帥沒有收手的意思,反而越砍越激烈,手下們看不下去了,連忙介入中間,強行將兩人分開。

程知節紅著眼眶嘶吼著,字字泣血:

“你既然在此地埋伏增援,為什麼不提前向我們通告一聲!

“我也不會下死命令,守城的將士也不會死得那麼多……”

阿史那社爾看著瘋狂的老將,緩緩開口,聲音帶著憐憫:

“這是天可汗的意思。”

“是陛下?!”程知節整個人像觸電了一樣,在馬上彈了一下。

阿史那社爾點頭道:

“為了讓你們的誘敵深入顯得更真實些,不招致對方的疑心。

“事實證明,天可汗的策略沒有錯。否則,明軍也不會輕敵,這麼輕易地踏入伏擊圈。”

“誘敵深入?!”程知節反複喃喃著這四個字。

將士的決死抵抗,原來也是誘敵的一部分嗎……

老程打心底打了個寒顫。

參軍幾十年,他在今天才真正認識到了那四個字:

慈不掌兵……

…………

晉州南。

李明親率大軍,水陸並進,向晉陽挺近。

前方開闊的水麵上,出現了異樣的東西。

“鐵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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