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不用急著上前線啊。”
“真的,咱們不急啊。前線有將士們頂著,您為大唐辛苦了這麼多年,該休息休息,享受生活了……”
“什麼?你說你不是當年的大唐將士,隻是器靈,繼承了他們的一些記憶?一樣一樣,咱們已經到新時代了,多看看這個時代,多看看現在的幸福生活不好嗎?”
“看多了,看明白了,知道現在我們過的是什麼日子了,再保家衛國,也更有動力了不是嗎?”
在西北邊疆折騰了一個月,沈樂拚死拚活,拽著李星堂返回了自家大宅。給他安排房間,給他安排床鋪,雖然李星堂不用吃飯,各種用具也要安排好:
擦盔甲的潤滑油,擦盔甲的細布,安置盔甲的架子(假設李星堂哪天不想站著,也不想躺著,想要用架子把自己掛起來);
擦銀布,保養皮繩和皮靴的各種工具……
對了,還要給他做衣服。彆人做衣服都是穿在外麵,他穿衣服是穿在盔甲裡麵。
一套大唐將領官袍,一套便裝,一套圓領袍。再戴上手套,裹上麵巾,把頭盔往下壓低一些,赫然就是一個活人:
【好!就這樣!很不錯!】
兩身羅裙在李星堂邊上飄飛來去,調整燈光,調整反光板,調整攝像頭位置。終於調整到位,看著監視器裡出現的畫麵,心滿意足:
【李郎君你舞一遍陌刀!就舞一遍!回頭我們做好配音,做好調色,直接放到網上去,原汁原味的大唐陌刀軍!】
【哎呀彆說這是戰場殺人技啊!就算是殺人技,當年你們不教導新兵的嗎?再說了,現在知道陌刀軍原樣的人越來越少了,您留下這些記錄,也幫助大家重新認識他們!】
【拜托拜托啦,您不是要靠自己賺錢嗎?這些視頻放出去,也是可以賺到錢的!您看,我們的直播設備,穿的這些衣服,買的這些首飾,都是我們做視頻賺的錢!】
【李郎君您想買作戰服?想做新的鎧甲?都沒問題啊!您想要沈先生給您親手打出來,也可以談啊!您要什麼款式的,明光甲山文甲都能挑……】
沈樂:“……”
喂喂,你們不要把我的勞動不當勞動啊!
一枚一枚甲片親手打出來,還不許機打,你們是想累死我咋地?
然而他還說不出來。就,李星堂能穿的鐵甲,也不是隨便哪裡買一套,他都能穿的。要麼是沈樂自己手打,要麼就得是定製的靈器——
定製靈器太貴,就算沈樂肯砸錢,李星堂也開不了這個口。
事實上,就算他穿的這些衣服,也得是大師手作,除了他身邊陪伴的這兩身羅裙,其餘姑娘們都在忙著幫他做衣服,縫紉機都要踩冒煙了!
【對了,你要不要做個臉?我們大宅隔壁,有個畫皮鬼開鋪子,專門定做各種畫皮,我們的皮都是找她定做的!有了畫皮,開直播方便多了!】
李星堂想了想,倒也願意從眾試一試。羅裙很歡快地給畫皮鬼打了電話,約她上門。
當天晚上,畫皮鬼就帶著皮尺,記錄本,各種劃線的粉塊,用來做備選的皮料,以及保養皮料用的各種油脂、液體,登門拜訪。
幾身羅裙歡快地圍上去,各自穿出自己最喜歡的那身皮子,拜托畫皮鬼幫忙改眉毛,畫雙眼皮,修改下巴線條,加高鼻梁……
忙了個不亦樂乎,足足占用了她兩個小時,才把她領到李星堂麵前:
【來來來,今天是這位李先生要定製皮囊!他是守護邊疆的有功之臣,你給他用好點的料子做哦!對了,你畫板帶來沒有,咱們先設計臉型……】
一扭頭,畫皮鬼已經瑟縮到了院門口。她雙手牢牢拽住門框,把大半個身子遮掩在院門外,隻露出半隻眼睛,戰戰兢兢:
【是,是這位先生嗎……奴,奴家接不了他的單子……殺氣太重了……啊!放我走!!!】
她驀然一聲尖叫,雙手鬆開,踉蹌後退。一直退進對麵那進院子,縮到牆角,這才把自己抱成一團,瑟瑟發抖:
【太可怕了……今天太可怕了!我就不該來的!我的皮——我的皮!!!】
她伸出雙手,拽著門框的指尖已經寸寸綻裂,流出黑血。停一停,麵孔,頸部,所有暴露在外的皮膚全部開裂出血,像是突然遭遇了輻射風暴,看著實在駭人。
幾身飄過來的羅裙都驚叫起來:
【你怎麼啦?你怎麼傷成這樣了?——沈樂!沈樂!】
這一番動靜,立刻把房間裡看書的沈樂給驚了出來。湊過來一看,眉頭緊皺:
“這什麼情況?我沒見過啊!——你等等,我試試看治療術有沒有用……”
他微微凝神,聚起一團細微的光暈。還沒靠近,畫皮鬼撕心裂肺地慘叫起來:
【彆!彆過來!饒了我!饒了我——】
啊這……
治療術對鬼物殺傷加倍嗎……
沈樂訕訕停手。想了想,轉身進到房間裡,一頓亂翻,翻出一個他以前用過,現在很久沒用的聚靈陣,和一袋富含靈氣的珍珠:
“你要不然用這個試試?——再不行,我就隻能賠你錢了……”
畫皮鬼嗚嗚哭著,跟著羅裙穿院門、過夾道,去了東路二進院,在荷花池邊擺下聚靈陣,借月露陰氣修複自身去了。
完蛋,這一單雞飛蛋打,賠了夫人又折兵。不但彆想再賣出去一份皮囊——遠遠地就能刺傷她的煞氣,給一件皮囊穿到身上,還不立刻四分五裂?
而且,她還要付出很多時間,很多力量,來修複她自己……
嗚嗚嗚,我太慘了,鬼物就這麼沒人權嗎,哪怕對方沒有惡意,她都可能受傷,受重傷……
等她的動靜徹底消失,李星堂才慢慢出來,一步一挪,蹭到沈樂麵前。頭盔低著,一對防刺手套相互搓了搓,很有點不好意思:
【那個……不好意思,我來賠吧……】
沈樂笑著推他出去。賠?
賠什麼賠?
我家的小家夥們,闖出來的任何禍,都有我兜底的。彆說一不小心,煞氣激破了畫皮鬼的皮囊,就算乾掉了她的所有存貨,我沈樂都包賠,不用你頭疼!
什麼?
你一定要賠?
哎呀,賠就賠唄,改天通知你要賠多少——彆擔心,之前在高原上,關於冷兵器戰法的講座,以及給考古教授們開的講座,特事局全都給你算了谘詢費,已經到賬了。
賠這一點小傷,九牛一毛,就不是個事兒!
他好說歹說,把李星堂安撫回自己住處。皮囊沒法定製,咱們走彆的路嘛!
趕明兒,去定製一批矽膠麵具,要劍眉星目有劍眉星目,要玉樹臨風有玉樹臨風,要溫文爾雅有溫文爾雅……
我幫忙雕一個木偶頭顱,套上麵具,時時替換,想用哪個用哪個,一天換十個八個也沒問題!
當然,矽膠這東西,能不能貫通靈力,可能是個比較大的問題。實在不行,再想彆的天然材料配比嘛!
李星堂晃晃悠悠地返回自己房間。沈樂鬆一口氣,把需求發給顧玉林,讓這位和他對接的苦命特事局成員幫忙找訂製廠商。
然後剛要撲到網上查資料,看看替代矽膠的天然材料有哪些,遠處就騰起一道熾烈的明光——
普通人看來,這不過是哪家調試探照燈,為過節做準備,大宅裡卻是窸窸窣窣,一群小家夥跑到院子裡,仰頭遙望:
【這是什麼?】
【好像是圓通禪寺。】
【他們在跟誰打招呼?是跟我們嗎?】
【好強的力量波動,這是做什麼?現在不是中元節也不是冬至,超度鬼魂,現在也不是時候啊!】
沈樂眯著眼睛,仔細感受了一下明光裡升騰的力量,總覺得它是在和自己打招呼。想了想,往前門口走去,剛走到門口,手機“叮咚”一響:
“沈先生,我現在上門拜訪方便嗎?有個朋友,拜托我請教點事兒……”
得,清月道長,之前救老遊的時候打過交道,一柄飛劍瞬息千裡,幫了大忙了。後來給雲鯤清理怨氣的時候,人家又上門來過,甭管有沒有幫上忙吧,心意總在那裡。
至於道長怎麼習慣了用手機聯絡,這個隻能說,現代社會嘛……
道士也是要習慣現代科技的!
和尚也是一樣!
沈樂高高興興地請他上門。清月道長拎著一個漂漂亮亮的紙袋子,笑嘻嘻敲開門:
“好久不見!聽說這段時間,你去西北邊疆,雪域高原了?辛苦辛苦~~~”
沈樂:“……”
即便如此,這也不是你拎一袋麵膜上門的理由!
我需要麵膜嗎?
我,身為一個修行者,隨時隨地有靈氣滋潤,我需要麵膜來拯救我的臉嗎?!
不等沈樂推辭,旁邊閃出一襲大袖衫,笑嘻嘻地把麵膜接了過去。清月道長明顯鬆了一口氣,這才宣一聲“無量天尊”,慢悠悠開始進入正題:
“是這樣的,您還記得之前在南疆出任務的時候,從秘境裡飛出去一柄飛劍嗎?”
說到這件事兒,沈樂就有點心虛。彆管這飛劍的產權屬於誰吧——
按照現行的靈器管理辦法,以及修行界通用習俗,有靈性的東西,首先尊重靈器的自我意誌,哪怕這個自我意誌很微弱、很稚嫩也是一樣:
畢竟你不能和靈器說“兩歲以下一般判給母親,兩歲到八歲根據有利於靈器成長的原則判定,八歲以上,更多考慮靈器的自我意願”這種事兒。
現在,寶劍是自行飛來,自行湊到李星堂身邊不肯離開,李星堂對它有禦使能力,而且根據幻境記載,這寶劍和那半麵護心鏡的主人有深刻淵源。
但是,無論如何,清月道長他們門派,在開發金三角秘境方麵出了很大力氣,後來又派了一大群人,在雪山上找了能有一兩年。
讓他們白費這麼大工夫,白吃了天曉得多少苦頭,這個,那個……
“是的,我記得。”他隻能鄭重點頭:
“那飛劍好像還驚走了一個什麼魔頭,後來被我借太陽能發電的威力斬了……?”
“沒錯沒錯!”清月道長精神一振。他捋一捋胡子,扭頭望隔壁院落看了看,小心翼翼請求沈樂:
“那個,據說,您這裡最近有一柄飛劍來投……能讓我看一看嗎?”
沈樂臉色一下子鄭重起來。他沉吟片刻,認真道:
“如果這劍在我這裡,讓您看一下,肯定沒問題。但是,它並不是投向我,而是投向我新點化的一個器靈,安西都護府最後的老兵鐵甲凝聚成靈——”
他豎起一隻手掌,阻止了清月道長說話,直視著他,聲音緩慢而鄭重:
“我不是說不同意,隻是,我要先征求一下他的意見。等他同意了,我再帶您過去,可以嗎?”
清月道長來之前,顯然已經把能打聽的都打聽過了。此刻,他整容起身,深深一揖,滿麵鄭重:
“當然。應該的。護國將士的意誌,無論如何都應該得到鄭重——老朽就在這裡等待,請您不要為了我的緣故,為難於他。”
沈樂向他還了一禮,出門離去。清月道長端坐原地,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默默等待,哪怕羅裙端上茶水,他也隻是微微點頭致謝,並不喝水。
等了好一會兒,才見沈樂匆匆過來:
“請——”
兩人穿房過戶,來到李星堂住的房間。一進門,就看到一襲鐵甲大馬金刀,坐在堂屋側麵的一張交椅上。
正堂中央,條案上麵,橫放一把長劍,劍鞘樸素無華,也就是兩塊木板外麵包了張皮子。
然而清月道長一進來,那長劍錚錚一響,從鞘內直接掙出兩寸,劍身寒氣,激得人毛發森立——
“你給他看一眼好不好?”沈樂急步上去,一手握住劍柄,一手壓住劍鞘,反複輸入熱流。好一會兒,才抽出長劍,捧在手心,示意清月道長上前來看。
這位老道屏住呼吸,一步一步往前蹭,蹭到三步之外,再也不敢過去,隻是拚命伸長脖子。
好久好久,淚水嘩嘩往外流,抬手擦了一把:
“沈先生,這位——將軍,能讓寶劍移駕蜀山,讓本門徒子徒孫看一眼嗎?隻是看一眼,絕不強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