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事出門閒逛,莫名認識了幾位江湖客,對趙孝騫來說也算是一樁驚喜。
男人都有一個武俠夢,每個男人年少都曾幻想過自己是仗劍天涯的少俠。
究其原因,是因為“俠客”這類群體,集結了無數男人夢想中的特質。
比如強大,正義,豪邁,以及說走就走的旅行,旅行途中還有各種美貌絕色的俠女無怨無悔地跟隨。
一個連正經工作都沒有的少俠,卻能無視金錢的作用,在這華夏大地上到處跑,吃飯喝酒住店隨手就扔一錠銀子,同時還要負擔俠女的各種消費,這種謎一樣的來錢方式,大約也是所有男人的夢想。
眼前的王衝等人,大約還算是靠譜的,至少人家是用力在活著。
宋遼夏三國之間販馬,說來容易,但其中的凶險與辛苦,根本不是外人能共情的。
王衝等人對趙孝騫的崇拜仍在滔滔不絕,幾張算不得英俊的臉上泛起熠熠光彩,看著趙孝騫的眼神都是亮汪汪的,搞得趙孝騫很不自在。
“不要把我當神,請你們把我當個人吧。”趙孝騫勸道。
“郡王殿下已破河間府,不知何日再率軍伐遼?我等兄弟不才,願為殿下效力。”王衝躬身道。
身後幾名江湖兄弟也紛紛躬身,表情都很真摯且憨厚。
趙孝騫歎道:“軍國大事少打聽,你們好好乾你們的營生,不過最近宋遼不太平,最好少往跟前湊。”
王衝興奮地道:“不怕,我們兄弟販馬,乾的就是刀尖舐血的活兒,我雖不是行伍出身,但也算是江湖草莽,有一把子力氣,殿下若有需要之處儘管吩咐。”
趙孝騫笑了:“心意領了,不過咱們隻是萍水相逢,你們有自己的生活和責任,我沒道理指使你們乾什麼,好好掙錢養家吧。”
說著趙孝騫朝幾人頷首,轉身對陳守道:“把這幾個契丹人的屍首收拾一下,扔遠點兒,讓守將郭成發個告示,警告城裡的契丹族和其餘幾個外族,想在城裡活命就老實點兒,不允許欺負漢人百姓。”
陳守領命,一揮手,十幾名禁軍上前將契丹人的屍首抬遠。
趙孝騫朝王衝笑了笑,道:“江湖中人,也算是朋友,若是無事,我請幾位兄弟喝幾杯如何?”
王衝一怔,接著大喜過望,急忙行禮道:“能與殿下共飲,已是前世修來的福分,怎敢讓殿下做東,今日我請了。”
說著王衝側身一讓,恰好街邊就是酒樓,今日這場鬨劇便是這座酒樓鬨出來的。
趙孝騫抬步走進酒樓,裡麵的掌櫃已麵色蒼白,嚇得魂不附體,見趙孝騫進門,第一反應便是下跪。
趙孝騫淡淡瞥了他一眼,見酒樓內已空無一人,顯然剛剛的變故鬨出了人命,酒客都被嚇跑了。
環視一圈後,趙孝騫找了個順眼的位置坐了下來,王衝瞠目朝掌櫃喝道:“上最好的酒,最好最貴的菜,敢偷工減料老子拆了你們這破樓。”
掌櫃嚇得一激靈,慌忙應下,轉身忙活去了。
趙孝騫哈哈一笑,有股子江湖豪俠的味兒了,脾氣暴躁,嫉惡如仇,更重要的是,無視金錢,無視消費額度,啥都要最貴最好的……
古龍咋說的來著?
喝過最烈的酒,殺過最惡的人,日過最野的狗……
王衝和幾名江湖兄弟在桌邊坐下,王衝表現得比較淡定,但其餘幾個卻頗為局促不安,麵對趙孝騫這位名滿天下的英雄,顯得非常緊張,卻又難掩激動興奮。
趙孝騫望向王衝,好奇道:“你們這販馬的營生很掙錢嗎?一年能掙多少?”
王衝知無不言,苦笑道:“能掙多少?周遭幾國時局太平的話,一年能掙幾千兩,若是有戰事有衝突,這一趟就算白跑了,還要往外倒貼錢,咱們這營生,就算願意玩命也不一定有收獲。”
趙孝騫點頭,其實王衝這類人的營生,就跟明清朝代的民間馬幫差不多,也算是江湖幫派了。
對江湖俠客,趙孝騫還是頗感興趣的,純粹是個人愛好,畢竟前世那麼多武俠不能白看。
“你們行走江湖,應該都有一個響亮的外號吧?比如‘鐵掌鎮神州某某某’,‘一劍光寒十四州某某某’……”
王衝和幾名漢子眼睛都直了,神情陷入了呆滯,幾人互相對視了一眼,王衝小心翼翼地道:“呃,殿下是從何處聽得這些傳聞的?不知世上有哪位好漢的外號如此冗長,似乎有點……誇張了吧?”
“誇張嗎?這不很正常嗎?外號越長越響亮,彆人一聽納頭就拜,多威風。”
“呃,是這樣的,殿下,江湖中人大多是沒有外號的,就算有,也不可能取得這麼不要臉……嗯,這麼長,殿下試想,若是兩人麵對麵交手,沒等把自己的外號念完,人家就出招揍得他滿地找牙了。”
趙孝騫驚了:“這麼不講江湖規矩的嗎?總要等外號念完再動手吧?”
王衝有點無語了,但卻不敢頂撞,隻好小心翼翼地道:“江湖中人吃的是賣命的飯,與人打鬥也是為了活命,所謂的規矩,在你死我活的打鬥麵前其實是沒啥用的,誰能弄死對方,就算他有本事。”
趙孝騫打量他一眼,道:“你有外號嗎?”
王衝頓時露出赧然之色,道:“我與兄弟們行走江湖時,與人動手往往不要命地猛打猛衝,恰好我的名字裡也帶了個‘衝’字,故而江湖上的朋友送我一個外號,叫‘衝王’,呃……就是把我的名字反過來叫。”
趙孝騫肅然起敬,立馬抱拳:“王衝?衝王?久仰久仰,請了!”
王衝下意識抱拳回禮,傻傻地道:“請了!……請啥?”
趙孝騫正色道:“我也給自己取了一個外號,叫‘騫騫不吃香菜努力版’,請了!”
王衝和幾名漢子皆瞳孔地震。
這是什麼鬼外號!你堂堂郡王殿下取這種江湖外號,一點都不覺得羞恥嗎?
見眾人一臉震驚的模樣,趙孝騫認真解釋道:“我是真的不吃香菜,這個外號完美介紹了我的個人特點,非常貼切。”
“‘香菜’是……”
“就是你們說的‘芫荽’,嗯,個人體質,吃一口就死。”
王衝渾身一激靈,立馬扭頭朝酒樓掌櫃暴喝:“菜裡不準放香菜……芫荽!敢放一片小葉子,老子要你的命!”
酒樓掌櫃臉色蒼白,連滾帶爬朝後廚飛奔而去。
江湖豪俠見麵,互相介紹了自己的名字和外號,趙孝騫頓覺仿佛完成了某種神秘且高端的儀式,對自己剛才的表現非常滿意。
王衝等人也麵麵相覷,然後嘴角不自覺地露出一抹笑意。
今日未相識以前,王衝等人眼裡的河間郡王是高高在上的,他會威風凜凜地坐在帥帳,對麾下驍勇的部將們發號施令,每一道軍令皆是殺伐果斷,說出口的每一個字都決定著千萬人的生死。
那種俯視蒼生的神祗般的形象,令普通的凡人隻想跪拜供奉,完全不敢有任何反抗意識,哪怕是曾經欺壓大宋百年的遼軍,也隻能在這位神祗的腳下匍匐臣服。
沒想到這位高高在上的神祗,原來也是凡人。
他有自己的喜惡,有溫潤友善的氣度,有屈節折交的胸懷,更有豪邁灑脫的性格。
在王衝這些江湖草莽的麵前,他完全沒有任何郡王的架子,反而對他們這些江湖人的生活很感興趣。
他給人一種感覺,仿佛他根本不是尊貴的宗親子弟出身,而是最底層的百姓一步步走上來的,很容易與底層的子民共情共鳴。
這樣一位英雄好漢,活該他成就千古偉業,名垂青史。
當高高在上的形象漸漸湮沒,王衝等人卻對趙孝騫愈發敬佩崇拜。
神祗固然法力無邊,但他終究太過冷漠,神聖不可觸碰。
幸好這位神祗落在了凡間,他有血有肉,有情有義,與所有的凡人一樣,帶著一股人間煙火氣。
酒菜上桌,掌櫃戰戰兢兢退下。
趙孝騫吃了一口菜,果然沒放香菜,表情更滿意了。
“王衝,河間府剛被我宋軍收複,你們便趕來做買賣,嗅覺如此靈敏的嗎?”趙孝騫突然問道。
王衝露出了一抹笑意,與其餘幾人對視了一眼,然後王衝起身,斟滿了一杯酒,朝趙孝騫躬身敬酒。
“殿下是我大宋第一好漢,我王衝心服口服,先敬您一杯,算是代大宋千萬百姓感恩殿下虎威無敵,收複燕雲的壯舉,大宋社稷有了殿下,咱們這些百姓終於能盼上太平年歲了。”
說完王衝仰頭一口飲儘。
趙孝騫眨眨眼:“你是江湖好漢啊,而且還是有外號的江湖好漢,喝酒難道不該抱壇猛灌嗎?”
王衝沉默了一陣,終於忍不住道:“殿下不是江湖人,……儘量還是少聽信那些無稽的傳聞吧,江湖人不是這樣子的。”
說著王衝的神情突然變得嚴肅起來,沉聲道:“我等來河間府,並非做買賣,其實是特意為殿下您而來。”
“今日若非有緣與殿下相識,明日我等便將去河間府衙,跪地求見殿下了。”
趙孝騫眉梢一挑:“特意來河間府見我?有事?”
“欣聞殿下率虎賁之師收複燕雲河間府,我王衝一介草莽,無法為殿下做什麼,隻覺得殿下如此威風赫赫的大人物,率軍北伐遼賊,應該有一匹與殿下身份相襯的坐騎。”
“我王衝是做販馬買賣的,去年正好在西夏收了一匹大宛汗血馬,此馬高大神駿,腳力速度不凡,正配得上郡王殿下的身份。”
“王某不才,願將此馬贈予殿下,願殿下騎上此馬,率王師威服遼賊,征戰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