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來風滿樓啊。”
陳國泰坐在辦公室椅子上，輕輕放下一張報紙，嘴裡輕歎了一句。
眼下已經是四月中旬。七妹入學已經將近兩個月。
在過去的這些時間裡，陳國泰大大減少了回陳家村的時間。
他大多數時間都呆在電動自行車廠的辦公室裡，全力注意著《人民日報》、《解放軍報》、《花國青年報》等全國發行的主流報紙上麵的信息。
前世裡他隻記得即將爆發的世紀風暴的時間是1966年的5月份，但對爆發的具體時間和爆發之前有哪些征兆卻不是很清楚，隻能通過多讀報紙的方式來進行判斷。
而就在剛剛的報紙上，他看到了《關於政治掛帥》這篇重點文章。
文章觀點是‘隻講革命精神，不要物質獎勵’。
“這是在精神層麵開始吹響浪潮號角啊。時代大勢果然無法扭轉。”
陳國泰禁不住又歎息了一下。
普通的乾部群眾品味不出這篇文章的深意，但陳國泰結合即將爆發的‘文化革命’浪潮，卻是察覺了出來。
“我為這場浪潮所作的準備，真的能夠確保安然無恙嗎？好像哪裡還有漏洞？”
陳國泰喝了一口茶，凝眉思索起來。
‘咚咚咚’
虛掩著的辦公室房門被敲響。
陳國泰還沒來得及說話，三十多歲的技術處處長謝強就直接推開門走了進來。
“謝處長請坐。請問有什麼事嗎？”
陳國泰神色一動，淡淡地說道。
謝強這家夥真本事是有，就是氣量有些狹小。
從車廠建成開始，他就一直看不慣陳國泰擁有不打卡的特權。
但是陳國泰上有鄭廠長護著，自己又確實精通機械和科研，不斷地提升蓄電池性能，讓謝強找不到半點可以找茬的地方。
謝強除了經常對陳國泰說些冷嘲熱諷的話，其它也做不了更多。
不過既然謝強自己想不開，陳國泰自然也不會對他好言好語。
“倒是沒什麼大事。我隻是想問問陳副科長，現在咱們生產的蓄電池性能已經達到了正規廠水準，接下來想要繼續提升肯定是難上加難。那麼陳副科長打算用多長時間再取得進展？我作為技術處的負責人，需要掌握第一手情況。”
謝強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謝處長，咱們的蓄電池技術已經達到了一定的高度。要在這個高度上繼續取得進步，需要的時間可是很難有個定數。”
陳國泰眉頭一挑，故作為難地說道。
“難有定數？大概的確切時間都沒有嗎？”
謝強眼裡閃過一絲喜色，旋即不動聲色地說道。
“謝處長有話不妨直說。”陳國泰皺了皺眉說道。
“那我真的直說了。陳副科長，我也知道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有多麼困難。既然有這樣大的困難存在，陳副科長以後是不是把所有工作時間都用上，以便早日解決難題取得進步，為國家為集體做出自己的貢獻？”
謝強假笑著說道。
“我靠！原來又想褫奪我不打卡的特權。”
陳國泰立即明白過來。
一時間陳國泰心裡頗有些無語。
就算他不打卡還拿工資，他也不但沒有耽誤本職工作，還不斷地在取得科研進步的呀。
再說了那工資也是國家發給他的勞動報酬，與謝強半分錢的關係都沒有。
這個心胸狹隘的家夥怎麼就一直都緊盯著他不放呢？
盯了快五年了好不好？
“既然謝處長要這麼說，我”
陳國泰心裡一氣，想要再次說出一個固定期限。
反正他已經偷偷地做完了蓄電池性能實驗，已經能把蓄電池的最強性能提高到34瓦時每公斤。
而現在上交的數據也不過才28瓦時每公斤，才堪堪達到正規廠水平。
哪怕他承諾用半年或者一年的時間讓蓄電池現有性能提高1瓦時，都足以讓他繼續維持住不打卡的特權。
但是話還沒有說完，陳國泰腦海裡就忽然頓了一下。
他這種以精湛技術要挾廠方給他不打卡特權的行為，在浪潮爆發之前，因為國家要發展經濟的原因，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得到容忍。
可是一旦浪潮爆發，那就是隻講精神不講物質。他這種行為百分百會被清算，很容易被打上‘反動知識分子’的標簽從而受到整治。
至不濟，也會被批為‘恃才自傲’或是‘缺乏革命覺悟’。
不管他被貼上哪種標簽，都會被指為‘站在了人民群眾的對立麵’，必須老老實實地接受人民群眾的‘批評和教育’。
至於這個‘人民群眾’到底是誰，那就是見仁見智的事了。
“以前怎麼一直都沒有深入思考這個問題？還好現在因為過度關心時事，猛然間就想到了。”
一瞬間陳國泰後背冒汗，心裡直呼‘僥幸’。
如果他一直都沒有想到這一點，到時候真的事發，自然會陷入被動。但是既然已經想到，他就要馬上思考破局辦法。
“陳副科長是怎樣打算？”
謝強可不知道陳國泰短短時間就經曆了如此複雜的心理活動，眼裡閃過一絲得逞的喜色，狀若無事地說道。
小樣，還拿捏不住你了？
以前你一直都在約定期限內拿出了科研成果，我奈何不了你，雖然看不慣你卻也乾不掉你。
但是現在，你大約是江郎才儘了！
既然才儘了，就給我老老實實地每天在我手下窩著。
想必鄭廠長也不會因為一個被榨乾了科研價值的科研人員而不給我麵子。
或者鄭廠長其實也不能接受廠裡有陳國泰這麼一個不能完全控製的特殊人物？
“謝處長，我知道我以前的行為確實有些自由散漫，缺乏組織紀律性。但是你也知道，我家裡的情況實在太具體了。我家裡隻有我一個大人，最小的妹妹才剛剛六歲。我真的不能長期不管啊。”
陳國泰故意苦笑了一下，情真意切地開始陳情。
“陳副科長，我理解你的難處。但是這世間誰人沒有難處。咱們乾革命，就是要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
謝強裝腔作勢地大唱高調。
看著陳國泰偽裝出來的‘苦瓜’臉色，謝強就像是在炎熱的大夏天裡喝下一大桶冰水，從頭頂爽到了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