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夠冒昧地問一句,喬治你當年購得這幅《荷鸛輕魚圖》,花了多少錢嗎?”王少方問道。
“當時是和一批東西一起購入的,我記得當時還有一個南宋龍泉窯梅青荷葉蓋罐,一個元景德鎮青花龍紋荷葉蓋罐,加上八大山人《荷鸛輕魚圖》。”
“一共花了五千五百元人民幣,外加一個康熙郎紅小蒜頭花菰作為贈品。”
“康熙郎紅蒜頭花菰,贈品?”除了麥小苗,其他人都聽傻了。
“五年前了。”周至說道:“這五年國內的變化可謂天翻地覆,普通居民收入從兩三百變到了一兩千,五年前,按照我爸媽的正常工作收入,這差不多是全家一年所得。”
“而且這還沒有去掉日常生活的必要開銷,除去開銷的話,普通家庭就算儲蓄十年,也很難得有五千五百塊的積蓄。”
“八五年我去過國內,什麼情況很清楚。”翁萬戈點頭道:“好像聽說那個時候,你們國家的萬元戶就屬於富裕階層了是吧?”
“是的。”
“那你如何有這麼多錢?”管舒寧好奇地問道。
“那個時候也有一部分人先富裕起來了,我樓下鄰居有個姐姐就是靠煙酒買賣成了小富婆,我幫她主持婚禮,她給了我五千塊的大紅包,加上幾篇文章發表得來的稿費和獎勵,剛好湊成這個數。”
“那個時候你還那麼窮啊?”周至幾次重要收購,行外人不是十分清楚,但是在坐的行內人都是有個大概了解的,就算有一些是在外人看來是周至代國家出手,但就算其中有一件是周至收購的私藏,那就已經了不得了。
“大家也不用太過驚訝。”見到大家看大熊貓一樣的目光,周至有些赧然:“我當時的確很窮,不過那個時候國內大家普遍都窮,幾億人還處於溫飽階段,在那種情況下奢望文物保護,升值,純粹是不了解國情。”
“不過國家對文物保護還是有基本法條的,所以國內的價格體係和國外的價格體係,可以說是一種……呃,雙軌製。同時由於國家法律的鴻溝,國內文物除了流傳有序,合法收購的,方可以上拍交流,其中有重要價值的文物,還不能夠出境。”
“老弟這是想欺負我們不了解國內的法律情況了。”王少方笑道:“你說的這些對瓷器,玉器,青銅器都成立,但是書畫卻一般沒有這樣的要求。”
“因為瓷器,玉器,青銅器很多都是出土器物,是以贓物的形式麵世的,不允許買賣,這是當然之理。”管舒寧也反應了過來:“不過書畫很難在墓室當中得以保存,因此除了敦煌經卷那種特殊條件下得以保藏的,基本都隻可能是傳世品。”
“既然是傳世品,那就可以交流,甚至是交流到海外,都是合法的。”
“我知道八大山人的畫作現在在國外的拍賣價格已經奇高,但是從收得《荷鸛輕魚圖》的那天起,我就沒有過出手的打算。”周至笑道:“遵紀守法是每個公民當然的義務,但是遵守法律本身僅僅是一個社會人不被製度懲罰的底限而已,我們當然不能隻以‘合法’來要求自己。”
“從晚清到建國,我國文物流失已經太多了,我約束不了彆人,但是至少可以儘量做到不從我這裡出去。”
“你知道《鷺石圖》最近一次拍賣價格是多少嗎?”翁以鈞一直在觀察周至,沒有如何說話,現在突然開口問道。
“最近一次是在港島佳士得拍出的吧?”周至說道:“我知道的就是去年這次,一千一百萬港幣。”
最近東方藝術品,尤其書畫類漲得有點嚇人,但是周至知道這還遠沒有到頭,上一世印象裡八大山人的作品曾經拍賣到過三四千萬港幣的高價,具體是那一幅卻記不清楚了,不過既然《荷鸛輕魚圖》是八大的巨作,那就不該低於這個數。
“看來舒寧是找對了人了。”翁以鈞對翁萬戈笑道。
翁萬戈也點了點頭:“八五年的時候,紐約大都會博物館舉辦中國詩書畫討論會,當時謝稚柳、徐邦達、楊仁愷、楊伯達、王季遷、黃君實諸君應邀參加。會後,我便邀請這幾位書畫鑒定耆宿雅集於萊溪居,當時心直語快的謝稚柳先生一腳踏進萊溪居就說道:‘這個地方好住的?還不被人偷光!’哈哈哈哈……”
“當時清談雅致,記憶猶新啊。”翁萬戈歎息道:“不意今日,又在小朋友身上看到了他們的影子。”
“您說的這幾位裡,徐先生和我關係挺好的。”周至說道:“他也是性情中人,上次勞煩他幫三星老會長修繕字畫,可是得了他好一通埋怨。”
“啊對,想起來了!”翁萬戈撫掌大笑:“上次老徐打電話,說一輩子孤高骨鯁,被一個小破孩帶攜得為富貴折腰,原來說得就是你啊!”
“這個……徐老他是謙虛,通過這件事,他為國家爭取到了三星到滬上考察,促成了幾個超級大的投資項目,生產的產品填補了國內空白,還拿到了國際市場諸多份額,可謂是大功一件。”周至笑得有點賊膩兮兮的:“那活的確是我找的,不過我也沒有打算驚動徐老,隻是告訴三星李會長說需要從榮寶齋采購一些修複材料。哪知道國家非常重視,不但調撥了裝裱材料,還將徐老派過來親自修複。所以徐老那是為國出征,怎麼也不賴我啊!”
眾人都是大笑,管舒寧說道:“其實有喬治在那邊就足夠了,他修複的《瘞鶴銘》和《草書千字文》,大家都是有目共睹,讚不絕口的。”
“對,高手來了,走,幫我看看《長江萬裡圖》的保繕情況。”翁萬戈邀請道:“順便幫我們講解一下修裱方麵的知識。”
周至頓時大喜,一躬到底:“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翁同龢兩代帝師,可以說是當時文化屆的翹楚,收藏的書畫自是精美異常,而翁氏收藏當中最重要的一件,就是清代畫家王翬的《長江萬裡圖》。
王翬生於明崇禎五年,卒於康熙五十六年,傳說他出生之時“墨香滿室,三日不散”。
他的故鄉虞山為東南名勝,元代時出了個繪畫大家黃公望,此後直到清代,一直是繪畫藝術昌盛之地。
王翬祖上五代均染指丹青,祖上王伯臣,王載仕都是為當時名流所推崇的著名畫家。
到了王翬這一代,終於貫通各種畫派筆法,成為卓然大家,與王時敏、王鑒、王原祁被並稱為“四王”,加上吳曆、惲壽平,合稱“清初六家”或“四王吳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