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眨眼即過。
2008年夏天,楊君雪高考了。
她既是校花也是學霸。
穩穩拿下985江科大。
但按分數,她去清華經管學院也沒問題。
可她不想去那麼遠。
便選擇相對來說更近的江科大。
因為那一片是大學城。
弟弟哪怕分數低一些,也有得選。
6月22日。
陳升的15歲生日,過完生日就算16了。
如從前每一年,楊君雪為弟弟慶生。
開心地給弟弟唱完生日歌。
她滿眼都是親昵,和某種不敢言說的東西。
“升子,許個願吧。”
“好嘞!”
這三年,陳升的個頭蹭蹭拔高。
已經跟姐姐一樣170。
站在一起,也分不出是不是姐弟。
陳升雙手抱在胸前,閉上眼睛。
沒有像小時候那樣大聲說出來。
而是在心裡默誦:
“願姐姐越來越好!”
“願姐姐身體健康!”
“願姐姐開心快樂!”
“……”
他願了很多,唯獨沒有一個心願是自己。
睜開眼,笑容滿麵的鼓足勁,一口吹熄蠟燭。
“耶!升子又大一歲了!”楊君雪拍著手掌,眼裡閃動著莫名的光。
她笑意盈盈地望著弟弟:“升子,許了什麼願呀,跟姐姐透露下。”
“哈!當然希望我以後發大財!隻要我發財,每年春節給你發大紅包。”陳升豪氣地大笑。
心裡卻是想著:姐姐,我沒說,但我也說了。
楊君雪嗔怒地打了一下弟弟:
“我才不要你的紅包!傷心!居然沒有心願是給我的!”
她敢說,弟弟一定有心願是給她的。
哪怕這三年來,弟弟都是背對她。
哪怕這三年來,弟弟明顯地疏遠了一些。
一定有!
三年了,她又長大了。
實在不能一起躺,一年也就偷偷兩三次。
升子也長大了,不再像從前樣,渴望她講故事。
似乎也習慣了她不陪著。
她隻能安慰自己,男孩子嘛,長大了都會這樣的。
可那種深深的失落感,始終縈繞在她心底裡。
她有萬般心事,卻不敢說。
升子還小呢。
而且,他願意嗎?他知道嗎?
隨著成年,楊君雪心裡更添擔憂。
等升子成年,她都21了。
再等升子21,她都24了。
萬一升子不喜歡呢?
可現在……她什麼也不能做,不能說!
隻能默默等候。
希望等到春來花開那一天。
7月31日。
楊君雪18歲生日,過完18就算19了。
陳小杏兩口子,和楊建國夫妻倆都在。
當然陳升也在。
楊君雪雙手抱胸,閉著眼默誦:
“願媽媽身體健康!”
“願爸爸平安順心!”
“願乾媽和乾爸萬事順遂!”
“願升子前程似錦,學業高升!”
“願升子所想皆能如願!”
“願升子所夢皆能成真!”
可能是天熱的緣故,她的臉都紅了。
然後睜開眼吹熄蠟燭。
“姐姐!快說!你許了什麼願!”陳升起哄道。
“我當然是希望學業有成,然後發大財,隻要我發了大財,我就給你買一台奧迪!”
楊君雪還記得上個月弟弟的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那行!我可記住了!”陳升嘿嘿笑著。
楊君雪不著痕跡地掃過弟弟的眼睛。
那眼裡似愉悅的光芒,仿佛有些刻意。
如果是從前,弟弟一定會開心地大叫大嚷。
“姐姐你真好!”
然後會求抱抱。
現在弟弟長大了,就再沒有求抱抱了。
也再沒為她哭過。
楊君雪內心深處湧出無力感。
好想弟弟立刻長大,然後她可以大大方方說出自己的心事。
可惜還有三年。
她既想這三年快點過,那樣就能達成心願。
又想這三年慢點過,讓她不那麼快到21。
假裝自己和升子差得不大。
“升子,陪我出去走走。”
“好。”
姐弟倆下樓,漫步在昏暗的街邊。
兩人並肩高,一個漂亮,一個俊朗,看著十分般配。
吸引不少街坊的視線。
楊君雪的手指勾了勾,最終沒好意思去拉升子的手。
雖然她很想。
可屬於少女的羞澀,讓她伸不出手去。
陳升看似目視前方,注意力卻在身側的手上。
如果不長大就好了,那樣就能拉著姐姐的手,像以前一樣開心。
可是,姐姐長大了。
她不願意拉了。
可能長大後,就有了長大後的想法吧。
這三年,他總想著姐姐能來給他講故事。
哪怕依然是八十萬大軍過獨木橋。
姐姐不來,他生氣。
來了,他又不好意思去摟。
便背轉身,希望姐姐能發現,並寬慰。
但沒有。
他很失落,日複一日。
隻能在心裡告訴自己,姐姐變了。
她可能更希望和同齡的男生說話吧?
“升子!姐姐去讀書了,不能經常回來,你要照顧好你楊爸爸楊媽媽。”
楊君雪在話語裡塞滿暗示。
隔著數百公裡,最快也要國慶節才能回來。
這輩子,她從沒有離開過弟弟這麼久。
以後還要更久。
想想都覺得可怕。
那是一種難言的恐懼感。
她害怕在這麼長的時間裡,弟弟會離她越來越遠。
“放心吧姐姐!有我在!”陳升豪氣地捶了捶胸口。
“行!交給你了!”楊君雪望著弟弟,美麗的眼睛笑成了彎月。
她情不自禁挽住了弟弟的臂彎。
陳升愣了下,隨即如獲珍寶一樣,輕輕夾著。
他心裡很開心,但臉上還是不動聲色。
生怕驚動了姐姐,讓她縮回手去。
楊君雪超級開心,雖然不是拉手,但這樣好有安全感。
就像弟弟如從前那樣依戀她。
趕赴江市那天,陳升送楊君雪到建寧市火車站。
買了站台票。
等到要發車了,姐弟倆才揮手告彆。
兩道目光黏在一起,久久不願分開。
彼此心裡期盼的擁抱,在人來人往之下,最終沒有實現。
隨著火車啟動,陳升追著跑。
他臉上掛著祝福和叮嚀的笑,心裡的不舍默默嚎哭。
等到火車隻剩下一個屁股,他還失神地站在原地。
眼神晦暗。
仿佛失去了某種精神支撐。
火車上。
楊君雪一直探頭往後看。
臉上笑容尚存,淚水卻打濕了她的臉頰。
順著下巴滴落,被風送往了弟弟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