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如果沒有姐姐大人的提醒,他這會兒可能還挺驚訝的。但是現在,他心中反而有種大石落下的穩定感,既然確定了是哪種可能性,剩下的不過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看來岑先生早就有預料。”
萬獨古察覺到了他的反應。
“天上不會掉餡餅。”
岑冬生回答。
“我在得到那枚碎片的時候就有想過。你要與我談談嗎?”
“情報不是免費的。”
對方低沉地笑了起來。
岑冬生眨了眨眼,注意到周圍那本就下降了好幾度的氣溫,再度平添了幾分料峭寒意。
無聲無息間,一群身穿兜帽黑袍的人影出現在周圍,他們的到來像是為世界拉下了夜幕,白晝籠上昏沉。
岑冬生沒有受到影響,隻是突然有個無厘頭的念頭浮現在腦海:
幽冥王會不會是因為覺得自己的能力太過“黑暗係”,所以未來才會成為標準意義上的惡棍呢……就他這能力、這場麵。不去當大反派都是一種浪費。
“我能說的隻有一點,在這件事上,你是後來者。而我,已經為此付出了大量時間……”
萬獨古自然不清楚身邊的男人在想啥無聊的事情,畢竟他正在認真地試圖拉攏對方。
“這幾位是……?”
岑冬生看到他們,想起對方駕船而來時的景象,他身邊的確跟著隨從。
“是我的‘仆從’。每個都是‘甲二’到‘甲三’水準,你可以挑一個走,他們對你的任何命令,都會服從。”
說話的同時,其中一個人影摘下了帽子,露出一張年輕女生的臉,她皮膚比常人蒼白,仍不掩其清秀可愛,朝著男人露出可愛的笑容。
青年這會兒隻想扶額。
對方刻意從仆從中挑出一個漂亮女孩來,背後緣由不言自明。
不是,為啥每個人都當我是色情狂?
孟化凡也好,萬獨古也好,都想當然地用上了“美人計”……他們真的覺得自己有膽量在知真姐的眼皮底下出軌?是不是有點太高看自己了?
“算了吧。”
岑冬生歎了口氣。
“有話直說。”
“合作意向。如果你想好了,打算聯係我,就朝著天上的烏鴉們喊一聲,他們中會有人來與你聯絡的,彆當成不速之客擋在門外就好。”
“烏鴉嗎……”
岑冬生點點頭,心想以後得注意一下,聊天的時候得趕走天上討厭的鳥類。
當然,薑學姐平常沒有發現他人的窺視,應該是烏鴉們的出沒範圍刻意做過限製,避開了不願意招惹之人所在的地方。
“萬先生不打算久留?”
“是的,我不會一直待在這艘船上。但不必擔心,我會很快回來。”
特等咒禁師的本事毋須懷疑。岑冬生回答道:
“先定個初步意向。我願意和你聯手,但在我得到確切情報前,不會答應任何事。”
男人指了指上方,露出曖昧的微笑。
“你看,我家裡還有兩位領導要請示,能理解吧?”
……
經過這場極樂盛宴後,岑冬生這個男人的名字會傳播得更廣。
一個並非特等咒禁師的男人,卻與兩位女性頂尖強者關係曖昧,恐怕會引起無數人的關注和猜測。心懷嫉妒者會覺得他不過是個吃軟飯的,但姑且不論對方的實力在咒禁師界同樣是一線水準,在萬獨古眼中,力量就是力量。
無論是自身的實力還是假借外物;無論是純粹的暴力,還是智慧或人格魅力,力量規格的定義很單純,就是一個人能做到之事的分量。
按照他的計算方法,岑冬生的力量是“01~2”之間,浮動很大,卻不容小覷,極有可能成為推進事件發展的關鍵,值得他妥協與示好。
“好,那就由我來分享情報。首先我要提問:岑先生對這份力量的了解有多深入?”
“……目前的我隻知道,與六道輪回有關。還有,就是這艘船上不止一枚碎片。它們看起來正在……”
“正在這艘船上聚集,準備挑選出最後的宿主。”
萬獨古微微頷首。
“不錯,最重要的兩點你已經掌握了。剩下的關鍵就在於如何得到這份力量。”
“你願意與我分享這個秘密?”
“我之所以要與你聯手,就是希望將彆的潛在競爭者擠走。此外,《六道輪回》本身就是個挑戰,它會主動挑選宿主,且更青睞於那些弱小的咒禁師,我們不在其列……想必你已經嘗試過從宿主身上取出碎片。”
“不錯,過程不困難。”
“取出來是很容易,問題是該如何使用。隻要不通過被選中的人,碎片就是無用的廢石,我嘗試過無數次,始終找不到激活的辦法,宿主是唯一的機會。”
……
兩人談話的時候,第一輪競賽已經正式開始,在咒禁師們的驚呼聲中,那個身材寬闊富態的男子出現在場地中央。
“他來做什麼?”
側耳傾聽,發現他正在為參賽者們宣講規則:總共三輪比賽,隻要在一輪中獲取“優勝”,或是在三輪中獲取“合格”,都能脫穎而出,參加最後的試煉。
“嗬,孟化凡還真是有閒心,忙著做這種事。”
“萬先生明白他的用意嗎?”
“讓我猜猜,比賽本身是某種儀式,或是為了轉移船上人的注意力。”
“是他主動邀請的我們,要是想掩人耳目,就不該請人上船。”
“那就是二者皆有。既需要我們這群咒禁師上船,為他想做的事情提供不可或缺的環境條件,又不希望我們注意到他真正的目的。”
岑冬生想了想,萬獨古的判斷倒是不出奇。
海市蜃樓號上的確有拿咒禁師做實驗的案例,甚至需要他們的血肉、器官作為材料……
但受到孟化凡邀請上船的,可是足足四位特等咒禁師,不可能是為了這等瑣事。
一個猜測自然而然地浮現——
“他難道和我們一樣,都是為了《六道輪回》?”
“不是。”
萬獨古很淡定地否認了。
“我第一天上船的時候,就已經試探過他了。”
岑冬生想起來,底層甲板那個髓燭僧提到過,萬獨古曾向他詢問某件事,得到答案後就離開。雖然不知道是如何試探的,但既然對方對這個結論很自信,岑冬生就姑且當真一回;然而問題並沒有解決。
“他現在不知道,不代表將來不會發現。”
“不錯,所以我才打算拉他進局。”
……原來如此。
岑冬生終於想明白,畢竟萬獨古已經說明過他的平衡理論。
和姐妹倆相比,他明顯不占優勢,想要與他們競爭,就必須拉一個人過來。在張是道與孟化凡之間,他選擇了後者。
“第一步是擠走他,第二步是擠走我們……為了實現第一步,所以你要拉攏我們,為了第二步,你決定拉孟化凡入局。”
對方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的動機,他搖頭歎息:
“想得很好。”
“我是這項研究的先行者……”
萬獨古的話說到一半停住。在這個時間點,他突然換了個話題。
“岑先生,你有想法嗎?”
“……什麼?”
“兩人的對決。在那個賭徒身上,寄宿著與你看中的那個小子相同的力量。”
岑冬生的目光落向下方的人群之中。
他看到了陳遠;除此以外,還有另一張熟悉的麵龐。
是與陳遠一起偷渡的那位賭徒,他後來選擇跟隨萬獨古離開。
人群熙攘,準備上場的咒禁師們摩拳擦掌,為了孟化凡許諾的願望而戰鬥,每個人的瞳孔中都閃爍著興奮與緊張。
就在這片起伏的人海之中,陳遠與中年賭徒,他們注意到了彼此,在這個瞬間,他們仿佛都意識到會發生什麼,眼中隻剩下這一個對手。
當坐在高台上的裁判宣布比賽開始時,場地中無形無質的情感發生暴動,原本殘留在空間內的狂熱,如有實質化地浮現,構築起巨大的漩渦,能看到其間有無數光影在恍惚晃動。
參賽者們在不知不覺間受到了影響,麵部表情跟著狂熱起來。
比賽的熱情在第一時間就被點燃。
咒禁師們毫無保留地開始彼此爭鬥、互相廝殺,時不時有絢爛斑斕的光芒落向四周,在結界上蕩漾起漣漪。
陳遠和賭徒分彆擊倒了附近幾個對手,毫不猶豫地衝向彼此。
賭徒身上卷起了漩渦,那斑斕的光芒與空氣中燃燒的光影如出一轍——賭場內設置的情感漩渦正在他身上集中。
參與戰鬥的咒禁師們變得更加狂熱和好戰,這大概就是“皮肉賭場”的手筆,而現在,這一場地卻被某個參賽者所利用。
吸收了大量情感渦流的賭徒身姿出現變幻,他的體型忽然在人們眼中變得極為龐大。
岑冬生看得清楚,他畢竟“享受”過最高位精神操縱類能力的乾涉,所以明白那不過是急遽攀升的存在感在人們心理層麵上投射產生的幻覺。
但賭徒能力的優先級頗高,已經抵達了甲等……甚至還要略微高上一籌的境界,以至於他身邊的咒禁師們全都麵露驚駭之色,下意識地躲開。
那個是……
青年嗅到了熟悉的味道,就和那天在宴會上與陳遠發生衝突的甲等咒禁師,召喚出了餓鬼一樣,賭徒所使用的力量恐怕同樣來源於《六道輪回》的碎片。
而作為目標的陳遠首當其衝,感受到了精神漩渦的衝擊。他半步不退,毫不猶豫地激活了體內阿修羅道的力量,體內的骨骼刺破皮膚與血肉,令他變身為覆蓋著白色猙獰甲胄的戰士。
“看來你幫了他一把。”
“就和你那邊的小子一樣……碎片的力量有其局限性,但對付一幫雜毛再輕鬆不過。所以,候選人想通過競賽從來都不是問題,勝負的關鍵在於彼此。”
萬獨古饒有興趣地觀望著陳遠與賭徒間的戰鬥。
“宿主之間爆發戰鬥,直到他們分出勝負,奪去某一方碎片。我雖然預測到會發生什麼,但親眼見證還是頭一回。”
這是一場精神與肉體間的交鋒,兩人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處於激烈焦灼的相持階段。
陳遠的精神遭受消磨,猶如被人用重錘反複擊打後腦勺;另一方麵,他在掙紮中離賭徒越來越近,接近到了隻有一個縱越就能砍下對方腦袋的距離。
賭徒想要逃離,可一旦做出彆的動作,他對陳遠的壓製就會減弱,反而會錯失良機,因此他同樣隻能站在原地,竭儘全力地試圖燒掉敵人的腦子。
在實力相差無幾的情況下,起到“一錘定音”作用的,是意誌力。
賭徒有著瘋狂、執念的一麵,他會將自己的身體賭上,隻為了繼續享受那片刻的刺激,然而——
孤注一擲時爆發的勇氣,與真正的堅韌不拔,完全是兩碼事;眼前這場戰鬥,考驗的並非一時雄心,而是誰能忍耐到最後。
所以他輸了。
陳遠跌跌撞撞地衝入賭徒懷中,用肘刃刺穿對方的心臟。
將敵人一路推到牆邊、釘在上麵後,他捂住腦袋,跪倒在原地。
但是沒有人靠近他,彆的咒禁師要不是已經棄權,要不是被賭徒的力量所乾涉,昏迷倒下。
在漫長的停滯後,陳遠顫抖著舉起手,手背心處燃燒起了光亮。賭徒的屍體上同樣閃爍起光芒,接著,一枚碎片漂浮在空中。
陳遠將那枚碎片握在手中。
“看來第一場競賽的優勝者已經誕生了!令人意外的是,他不但站到了最後,還打敗了所有敵人,他是唯一的勝利者……!”
在宣布勝利的背景音中,他再度搖晃著站起,緩緩環顧周圍,落在了觀眾席上的岑冬生身上。
……
“岑先生,這是我們當初約定好的……”
渾身沾滿了血與汗水的陳遠,麵龐上卻洋溢著自豪。
“辛苦。”
岑冬生接過少年手中的碎片。
就這樣,《六道輪回》的第一部分入手。
“拿到手裡的,才是籌碼。”他望向萬獨古,給出最後的答複,“就算我用不了,放在手裡當個紀念品也好,我不打算讓給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