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一天的時間,彩雀就感覺比自己一輩子都過得還要精彩了,因為現在坐在他麵前裹著毯子喝薑湯的三個人,頭銜全露出來這間屋子根本就站不下,他們甚至可以發動一場滅絕整個中原人口的大戰也可以揮手打下萬裡江山,然而就是這樣本來該居廟堂之高著,現在卻因為救一個並不存在的落水者而導致一個嗆水一個風寒一個撞到了胳膊。
民間總有人揣測皇帝平日裡到底會乾一些什麼事,他們大多會對自己沒有經曆過的事情沒有體驗過的生活充滿了遐想,也許皇帝會用金鋤頭鋤地呢或者一頓能吃下整整三大碗豬油拌飯。
但實際上真的要是把他們的生活剖開給人看,那毫無疑問絕大多數皇帝的威嚴都會碎成一地。
換而言之絕大部分所謂皇帝威嚴都是在禮部、在宗正寺、在內務府的維持和規矩之下,用另外一種形式的約束力來強行將皇帝按在那個位置上當好皇帝這個職位。
而當一個人處於一個相對安逸和沒有管束的環境之中時,他會迅速回彈到性格裡屬於自己的那個部分,比如景泰帝他其實在金殿上也算是個不錯的皇帝,雖然沒有太多的進取心但卻也是威嚴十足也是慈眉善目。比如李世民,他驍勇善戰足智多謀,天下英傑之中文為道生武為二鳳之名已經很久很久了。
至於那夏道生,若是不認識他的人,大多會以為他腹有詩書氣自華,談吐間引經據典信手拈來,言談舉止溫潤如玉,既有學者風範又有實乾家魄力。
但實際上,這三個人跳西湖、玩危險的中藥材、脫了衣服互相摸還比賽用牙齒啃樹皮看看誰先把一圈樹皮啃乾淨。
雖說這都不咋影響他人,但這的確是讓人對他們身上的偉光正濾鏡碎了一地,這哪裡是帝王將相的組合,這分明就是三個沒有長大的野孩子。
“你說,這個東西勁頭這麼大,是不是哪裡出問題了。”
景泰帝揉著太陽穴說道:“肯定是哪裡出了問題。”
“我仔細想了想,鞣製過程裡頭少了一步。”夏林緊緊裹著毯子喃喃說道:“應當還有發酵那一步,發酵陰乾之後才能最大程度上去除裡頭的毒素。”
這時彩雀端了餐食進來,她輕輕放在桌上正打算轉身離開,這會兒夏林喊住了她:“彩雀,你去把那個清單上的東西再采購一批回來。”
聽到這話,彩雀瞳孔地震,俏臉瞬間變得蒼白了起來,要知道這三位爺任何一人出了事,她必死,沒有任何懸念的。人家想儘辦法也要把她拖出去陪葬,要知道風花雪月本身就很擅長下毒……
“夏大人,那有毒……你那藥還有個名字便是風茄兒,是有毒的。”
“我知道,沒事。”夏林指了指桌子上的紙條:“你采購回來之後,按照紅茶的發酵方子開始弄一下,放心這次我叫他倆寫絕命信,連累不到你。”
景泰帝默默的轉過頭來看著夏林喃喃道:“這命是非絕不可嗎?”
這話把躺在床上哎喲哎喲的二鳳都給逗樂了,彩雀是真不敢笑,不然她非得去捶桌子不可。
看到他如此楚楚可憐,夏林撓了撓臉說:“等成了之後,我還是第一個去試!”
其實煙草跟風茄兒都是茄科植物,味道其實也大差不差,隻是煙草沒有風茄兒那麼霸道,所以這就需要更加小心的處置,畢竟曼陀羅它真的會致死……
之後的幾日,彩雀為他們采購了七百斤醉心花的花、葉和根,反正這些東西也不是什麼特彆難入手的東西,各個藥鋪裡都有銷售,平時人們都用來驅蟲。
他們按照好幾種發酵的法子開始鞣製這些玩意,等到一切準備妥當之後,夏林再次開始了他事後來一根的宏圖偉業。
不過這次他可學乖了,斷然不敢瞎嘰霸整了,第一步就是造煙紙。
這煙紙是有說法的,需要用嫩竹的纖維來製備,所以他們住的那個小院這幾天忙的很,李世民傷筋動骨了,一隻手打著夾板坐在那另外一隻手在用木錘敲竹子,夏林則穿著一條大褲衩子蹲在水缸前麵攪漿,景泰帝則赤著腳在槽子裡踩漿,大情報頭子彩雀則用棉布包著頭在撈漿曬紙。
說實話,彩雀敢怒不敢言,她甚至覺得他們誰下個令把自己叫到房間裡去淫亂一番算了,至少也不用受這個折騰,但他們誰也不喊,反倒是每天天不亮就把她喊起來乾活。
“這個紙跟一般的紙不同,普通的紙厚且有難聞的味道,隻有這嫩竹紙才能有溫婉的清香味。”
夏林一邊說一邊在那庫庫攪打,手上的木棍都快掄出了火星子:“但工藝難度也要更高一點,這門手藝我教給你們啊,以後要是萬一混到吃不上飯了,還能有個糊口的手藝。”
這第一批曬的紙張已經揭下來了,景泰帝拿著紙反複的看了看,這紙雖微微有些泛黃,那是因為裡頭沒加石灰漿和明礬的緣故,但其質地柔軟輕薄有韌性,的確是上好的紙張,他甚至取來一張寫了字,這紙不滲墨不鬆散,甚至要比宮中的紙書寫起來還要更舒服一些。
要知道宮中的貢紙,一張可就要八百文錢,而這個紙不輸給它,可就是靠著這幾個草台班子幾天手捶腳踩出來的。
“你之前為何不推廣這個?”
“這個?這個太落後了,它必須用全手工,效率不高。”
“你知道宮中的紙八百文到一兩銀子一張,這個才多少錢?”
“你以為這個便宜啊!”夏林直起身子:“這個也不便宜!你算咱們四個人一日才能製備幾張?六張對吧。”
“對……”
“六張,材料成本便宜不假,你算過人工成本沒有?它就是貴!費時費力。我推廣的造紙術早就把成本壓到了三文錢一開了。”
一番說來景泰帝才恍然大悟:“原來內務府沒貪多少啊。”
“貪肯定是貪了,八百文一張那也太誇張了。不過這個事怎麼說呢,皇宮裡的事,那不是一兩個人說的算,有時候這錢也不一定是進了誰的荷包,八成就是拆了這邊去補其他地方的窟窿,很多地方要平賬的,所以我也就一直沒去查這個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得了。”
“是啊……長安也是如此。”李世民歎氣道:“沒法子,管不了。不聾不瞎難做家翁。上次你如何說的來著?政治就是妥協的藝術,深以為然。”
“彆逼逼,乾活!”
幾人哼哧哼哧又是乾了三日,然後夏林就開始進軍他的煙草大業了,先是用不同配比弄了許多長短不一粗細不同的卷煙出來。
怎麼說呢,大家都知道吸煙有害健康,但他現在真的是太想念這一口了,當然還有可樂,但問題是可樂那東西似乎是沒有替代物,配方網上也沒法搜到真的,大部分的配方弄出來的都是難喝的糖水,但香煙這個東西,那可簡單太多了。
經過發酵熟成的煙絲果然毒性就沒有那麼大了,而加入了薄荷之後口感更加柔和,點起來抽上一口等了許久也沒再看到什麼奇怪的東西,隻是會有輕微的眩暈感。
而他要的就是這種微微的眩暈感……
“成了,道爺我成了!”夏林美滋滋夾著煙嘬了一口:“快活……太快活了!”
“我試試。”景泰帝接過去也嘬了一口,接著他靠在那體驗了一下感覺,發現還真的跟之前有不一樣的感覺。
舒服……
微醺果然勝買醉。
辛苦了好幾天,現在就是享受勞動成果的時候了,晚上的時候幾人就在小院裡支了張桌子,弄了一些市井常見的小菜,弄了個平日都上不得皇宮台麵的小火鍋,旁邊那煮漿子的灶台下還冒著青煙,他們就在旁邊靠在椅子上喝起了小酒。
甭管什麼身份,這小火鍋一吃小酒一喝小煙這麼一點,吹牛逼的神態都是一樣的。
“我在鐘南山看過龍,真的龍。”李世民此刻滿臉通紅,也不知是辣椒辣的還是喝酒喝的,手指尖夾著一根煙手舞足蹈的描述著當年在鐘南山見著龍的場麵。
“當時我立刻叫來副官取來我那二十石的硬弓,搭弓就要射,你們猜猜怎麼著?那龍說話了。他說天君你放我一命,我本是鐘南山的巨蟒,在此修煉千年即將得道化龍,若是能饒它一命,將來定叫我治下臣民太平安康。”
景泰帝前頭還聽的津津有味,一聽到後頭他就知道這就他娘的是個斬白蛇的套路,所以他白眼一翻,冷笑一聲:“我當年在杭州還見過一條龍呢,當時那龍也與我說話了。”
“什麼話?”李世民眯起眼睛上前傾聽。
“她說,這位爺咱們是先聽曲兒還是先洗澡?”
一句話說下來,小院裡頓時歡聲笑語,就連彩雀都掩麵笑得不行,倒的確是沒想到這一國皇帝居然能如此油滑伶俐。
過了一會兒,李世民再次點起一根煙,他朝夏林揚了揚手:“這個工藝發來,我給帶去長安,這是個好東西。”
“這個東西最好還是不要外傳,它不是什麼好東西。”夏林這話說的倒是誠懇:“你們說人是不是賤,能讓你快活的東西,都不是好東西,越快活越不是好東西。酒讓你快活,喝酒誤事。娘們讓你快活,好色也誤事。耍錢交你快活,耍錢傾家蕩產。人啊,真是賤種。”
“沒意思,你們都覺得沒意思,那我就更沒意思。朕,一國皇帝,晚上用膳想吃個鴿子都怕人家說我窮奢極欲。”
很快,吹牛逼就變成了訴苦大會,管他娘的什麼皇帝親王,幾杯馬尿下肚照樣是滿肚子牢騷。
反倒是夏林卻從來沒有說上半句,隻是默默的喝酒默默的吃肉,聽著他們在那逼逼叨叨。
“說起來,你圖個什麼,我真弄不明白,其實你若是斂財也好若是好色也罷,哪怕你貪圖享樂都行,你好歹好一點。你這個樣子其實是叫人很慌的。”
話題終於回到了夏林身上,而夏林聞言隻是笑了起來:“上次說我要給你們推演一下王朝的興替,今日剛好有空,我就跟你們聊聊。”
他二人倒也是來了興趣,於是便聽了起來,夏林其實也就是按照正常曆史來講,倒果為因嘛,相對起來就簡單了許多。
先說魏唐爭霸,然後就說是唐滅魏,接著從李世民的性格分析他的王朝未來會是怎樣,接著以曆史周期律來分析唐王朝的走向。
“最終一定會是因為藩鎮割據導致國家衰敗而分裂,再接下來就如同魏晉之後時一樣,整個國家進入到了散亂紛爭的時代,而新建立的大一統王朝一定會吸取前朝的教訓,國家的基調就必然會是打壓勳貴最終變為重文輕武。”
就這樣一段一段分析過去,裡頭從唐的藩鎮割據到宋的重文輕武,再到元的階級劃分,接著明的黨派鬥爭,最後是清的閉關鎖國。
一路下來,巨龍帝國必然會走向一條被人欺辱的道路。
夏林分析的有理有據,每一條線都走的清清楚楚,畢竟在場的都是有文化的人,他們其實明白曆史之中的所有偶然都有其必然性,所以夏林的分析在他們看來也是相當合理的。
“我泱泱中心之國,最後遭外族踩在脖子上拉屎,你們甘心麼?不可能會甘心。”夏林笑著說道:“我生來無父無母,血管裡黃河的水,身上長著的是黑土地的土,萬裡山川便是我的筋骨。我對它的感情不是你們能想象的,所以你問我圖什麼,我不說大話,我隻圖個問心無愧。有道是儘人事聽天命,我把我能做的都做到了,之後的事交給後人。錢財、名望、權勢對我來說都隻是工具,你們可能會說我裝,那我便裝一輩子好了。所以我對你們想要的東西真的興趣不大,我見過你們都沒見過的東西,好的壞的都有。彆問我在哪見的,在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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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要趕火車,今天晚上早點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