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空中的“上帝”們收工吃飯去了,而祂們精挑細選的“棋子”才剛剛踏上棋盤。
修行開始了。
在第180天的時候,喬恩終於領悟了虛空傳授給他的奧義,學會了最基礎的呼喚聖光的魔法。
他將其稱之為“靈能”。
在神靈的“點撥”下仍然花了這麼久的時間覺醒,他很清楚自己絕不算是天賦異稟,神靈一定是看上了自己靈魂中除了天賦之外的彆的東西。
‘你並非那個萬中無一的例外。’
‘但,也可以是你。’
為了踐行新神科林賦予自己的使命,他開始行走在城市的邊緣地帶,深入到那光鮮亮麗背後的角落。
那裡是寰宇都市的“下層水道”,一個由廢棄管道、錯綜複雜的攀爬架以及搖搖欲墜的金屬棚頂構成的迷宮。
這裡的空氣中永遠彌漫著機油的腥鏽味,以及無法分解的化學廢料的酸臭。而除此之外,不見天日和空氣凝滯的絕望,更讓這裡壓抑著一股潮濕而沉悶的窒息。
頭頂的天空被上層都市的鋼筋鐵骨切割得支離破碎,隻有在午夜時分,當那些永不熄滅的全息廣告牌進行短暫的係統重啟時,才會有幾縷渾濁的月光透過層層迭迭的縫隙,像憐憫的施舍一樣灑落在這片被遺忘的土地。
他從來沒想過會有這樣的地方。
但他其實早就該想到,高塔有多高,就必然會灑下多高的陰影。
而進入這裡的喬恩也是第一次猛然驚覺,原來能用上“免費冰箱”的自己其實已經能算得上幸運,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連冰箱是什麼都沒見過的人,甚至沒機會來網上咒罵自己。
當然,也沒有銀行願意給這些人提供貸款,自然而然他們也沒有安裝任何的義體。
這時候,喬恩回憶起了180天前,新神“科林”透過虛空向他降下的神諭——
‘想要獲得救贖,就不能隻救自己!’
懷著一絲謙卑的虔誠,他並未像其他人那樣扯破喉嚨呐喊絕望的聲音,又或者當即舉起反抗的大旗。
他如同一道潤物細無聲的雨滴,融入了那深埋於鋼鐵迷宮之下,光芒照耀不到的小水坑裡。
這是他的使命!
一個被酸雨浸泡得吱嘎作響的棚屋角落,一個五六歲大的灰人女孩正蜷縮在冰冷的金屬地板上,因“鏽蝕病”而不斷咳出帶著鐵屑的黑痰。
她的父親是一個因工傷失去左臂的男人,微薄的賠償連他自己尚且無法拯救,他隻能絕望地抱著自己的孩子,試圖用自己的體溫,徒勞地挽留女兒身上正在流逝的最後一絲暖意。
他們是聯邦和公司要淘汰的人。
在藉由灰人的力量創造了難以想象的財富之後,龐大而無用的人口已經成為了累贅。
機器比他們更高效,更便宜,還省去了龐大的維護成本,並且沒有更換義體時的排異風險。
隻有卸下這些曆史留給聯邦的包袱,他們才能輕裝上陣地奔向星空,在他們又一次因為資源枯竭而回到廢土紀元之前,在天上築起更宏偉的巨城。
也許灰人文明就此不複存在。
但新的文明將在這頭巨鯨的屍骸上誕生。
或許尊重這些可憐人的命運也是一種選擇,他們的痛苦不會傳承太久,因為他們就是最後一代了。
但喬恩選擇了另一條路。
他要在灰人的文明和傳承在被徹底扼殺之前,用他的靈魂去散發那微弱而炙熱的波紋,讓那些在虛空中迷失自我的物質主義者們清醒過來!
他悄無聲息地走上前,在那父親警惕而絕望的注視下,輕輕蹲下身。
他沒有言語,隻是伸出那隻仍然是血肉之軀的右手,覆在了女孩滾燙的額頭上。
一縷微弱卻無比純淨的淡金色光暈自他的掌心緩緩滲出,透過了那灰蒙的皮膚。
這光芒不同於上層都市那些冰冷刺眼的霓虹,它的溫暖中帶著生命的溫度,就像來自真正的太陽。
奇跡發生了。
女孩劇烈的咳嗽漸漸平息,急促的呼吸變得舒緩,那因高燒而泛起病態枯黃的臉色,也逐漸恢複了正常。
她的父親目瞪口呆,張大了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唯有渾濁的淚水從布滿血絲的眼眶中滾滾滑落。
當喬恩收回手時,女孩已經沉沉睡去,呼吸平穩。
“謝謝……我的恩人,您要什麼?我可以把我的一切都給你!”
男人顫抖著跪倒在地,向著這位沉默的救助者,獻上了自己最卑微的膝蓋和尊嚴。
然而喬恩卻將他扶起,隻是輕輕地搖頭,用一種平靜而堅定的聲音,傳達了來自新神的教誨。
“不必謝我。”
“治愈她的,不是我,而是我們所有人心中的希望彙聚而成的力量。”
“一切都是科林的旨意。”
“如果還有人需要幫助,請告訴他們,在心裡默默呼喚這個名字。”
他做了一件與古神的神使“凱爾”不同的事情,他沒有用這股力量去狩獵推銷給他貸款的業務員,或者給他安裝義體的醫生。
他們是這片鋼鐵叢林廢土上的“掠奪者”不假,但站在神明的高度上他們其實都沒有錯,他們隻是在遵守這個世界弱肉強食的法則,隻是那芸芸眾生中的一員而已。
他甚至沒有去教訓那個將他放逐到這片鋼鐵廢墟深處的公司總裁——那個掌管著其中一座“高塔”,且屬於他的“鐵手”。
不管是鐵手,還是殺死鐵手的凱爾,亦或者殺死凱爾的救世主,他們都是同一生態位上不同的人而已。
他們需要被審判。
但不該由他來做這件事情,而是應該由他身後的人民。
這將是一股思潮對另一股思潮的戰爭,他要做的不是成為灰人的救世主,而是讓每一個灰人都成為自己的救主。
唯有這樣,他才能真正改變所有灰人的命運,而不是帶著他們以神聖的名義進入下一個充滿虛偽和謊言的循環。
這是他從時間之外的虛空背後,和靈能一起領悟到的奧秘……
……
五年光陰轉瞬即逝。
虛空背後的“上帝”們才剛剛開始享用晚餐,而祂們精心挑選的棋子已經完成了靈魂的蛻變。
對於一座在永恒灰霧中沉浮的鋼鐵都市而言,這短短的五年不過是霓虹廣告牌上一次無意義的數字輪替。
然而,在聯邦光鮮亮麗的摩天巨樓下,在那永不見天日的陰影裡,一些東西卻在悄無聲息中改變。
喬恩一邊在腦海中反複回味著虛空中傳來的零星教誨,學習著如何駕馭那股被他理解為“靈能”的奇跡之力,一邊用這股力量去幫助那些和他一樣,被這個奉行物質至上的聯邦所淘汰的邊緣人。
他的善舉和那些無法用物質世界規則來解釋的奇跡,為他吸引了第一批真正的追隨者。
他們不是野心家,甚至沒有很強的能力,隻是生活在這個弱肉強食的聯邦最徹底的失敗者。
他們之中有被裁撤的工人,有身負巨債的破產者,亦或者流離失所的孤兒,以及被病痛折磨的等死之人。
時代的車輪從他們的身上碾過,隻剩下一灘模糊血肉的塵埃,不過喬恩拯救了他們,給了他們力所能及的幫助。即便在那些“清醒”的人眼裡,用魔法解決問題是荒謬的,甚至於是邪惡的。
隻不過聯邦還是承平日久了太長的時間,已經淡忘了一個世紀前古神帶來的那場浩劫。
他們仍然在機械地紀念過去,清洗古神的信徒,並告誡後人警惕虛空的汙染,但這張龐大的篩網早已經千瘡百孔,更多被過濾掉的都是以虛空的名義清洗掉的無辜人。
這是個很好用的工具。
當有人試圖提出具體的問題時,說他是虛空邪靈的信徒就可以讓他順理成章地消失,連帶著他提出的問題一起。
不過這也埋下了隱患。
當虛假的汙染被當做汙染卡在了過濾器上,真正的汙染就會在悄無聲息中混入水源。
也正是因此清洗的擴大化和執行者的敷衍,喬恩才能接收到來自虛空背後的“真東西”。
當時的他甚至都不是超凡者。
不過這已經不重要了。
古神已死。
如今的虛空,是屬於“科林”的時代!
而那誕生於古神“默克”詛咒之下的聯邦,也並沒有進化出對這尊新的神靈的免疫力。
尤其是,他的壽命已經走到了儘頭,無論有沒有科林,他都如行將就木的老人一樣命不久矣。
科林能影響的僅僅是,在聯邦如廢土客聯盟一樣走向終結之後,生活在這顆行星上的人們又會去往哪裡。
在神使喬恩的不懈努力之下,來自虛空背後的低語,終於再一次登上了灰人曆史的舞台。
他們將喬恩奉為虛空的使者。
在他們口耳相傳的教義中,他們相信自己所承受的一切痛苦,正是因為祖先拋棄了精神信仰所付出的代價。
而現在,這位行走在陰影中的沉默使者,讓他們感覺自己終於在無垠的虛空中找到了回家的路。
他們仍然渴望平等。
但也許,物質並不是實現這一目標的唯一途徑。
尤其是在經曆了無數謊言和背叛之後,他們親眼見證了來自真神“科林”的神跡!
喬恩從不索取任何回報。
當那些被幫助的人們感激涕零地跪拜時,他總會重複同樣的動作,將他們一一扶起,並將科林傳播給他的教義播撒進他們乾涸的心田裡。
“我的力量來自於我們每一個人,所以我們必須善待彼此,尤其是那些將希望交給我們的人。”
當有人困惑地問起,為何新的神明不像古老的“默克”那般要求他們絕對的服從於神靈的旨意時,喬恩則會用那雙愈發深邃的眼睛注視著他們,道出他從曆史的塵埃下翻到的真理。
“古神‘默克’之所以隕落,正是因為祂和祂的使者凱爾,在掌握了超凡的力量之後忘記了自己的力量來自於何處,背叛並奴役了真正賦予他們力量的凡人同胞們。”
“我們不能犯下和祂一樣的錯誤。”
在麵對曆史的時候,他做出了凱爾以及殺死凱爾的灰人都不同的選擇,他坦誠地麵對並承認了先驅的錯誤。
那全新的教義如同一道驚雷,劈開了灰人心中對“神靈”與“虛空”的舊有認知。
它簡單而質樸,卻蘊含著一股直指人心的力量。
就這樣,在古神已死的第六個年頭,喬恩的聲望如藤蔓般悄然蔓延。它擴張在聯邦的陰影之下,將所有腐壞的血肉與土壤囊括了進去,並沉默而穩健地發展壯大。
灰人開始組織起秘密的集會。
並不是在先知的帶領下,而是自發地形成了組織。
地點有時是在深達地下的蒸汽管道交彙處,有時是在被上層建築徹底遮蔽、連酸雨都落不進來的橋洞底下。
在那些昏暗的角落裡,灰人們不再是千瘡百孔的金屬之軀,他們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名字,以及失去的尊嚴。
而與此同時,喬恩將駕馭“靈能”的方法,無私地傳授給了那些信賴他的灰人們。
他指導他們如何通過冥想,去感受內心深處那股名為“希望”的火苗,並將其引導出來,去溫暖身邊每一個正在受凍的靈魂。
哪怕沒有也沒關係,他們的虔誠會成為另一個靈能者的力量,而那個人最終會將這股力量用在幫助他們身上。
不止如此。
在他的號召下,人們彼此攙扶,互相治愈,幫助其他需要幫助的信徒。在這個龐大而鬆散的集體中,每個人都既是祈求者,也是施予者,既是信徒,也是自己的救世主。
一個名為“宇宙之靈”的互助團體,就這樣在霓虹照耀不到的陰影之下誕生了。
起初隻是一顆脆弱的火苗,但很快它便化作星星之火,照耀了每一條小巷的最深處。
曾幾何時,那裡是聯邦最危險的地方,每一個攝像頭照不到的角落都控製在幫派的手上。
而現在,它卻成了高塔之上恐懼的根源。
隨之“宇宙之靈”的壯大,這股崛起於微末中的力量終究引起了灰人聯邦的警覺,即便他們起初對它嗤之以鼻並充滿了不屑。
畢竟再強大的魔法師也需要吃飯,而不管他們如何念叨那些神神叨叨的東西,也阻擋不了公司利潤的增長。
直到有一天,有人注意到貧民窟的死亡率居然下降了,而且在比例上甚至超過了醫療保健完善的街區。
而更讓他們恐懼的是,這些本來應該在陰溝裡腐爛的底層居然不再互害,而是在一個叫科林的名字下麵團結了起來。
這無疑是危險的。
聯邦的警衛們將這種“精神複蘇”的跡象,視為“默克邪教”的死灰複燃,並將其定性為威脅聯邦的頭號大敵。
一場針對精神主義者們的大清洗,就這樣在悄無聲息的黑夜中拉開了帷幕。
裝備了最新型號外骨骼義體的士兵搭乘著最先進的浮空車,如潮水般湧入了那些他們平時根本不去的貧民窟裡。
厚重的合金靴踏碎了積水的地麵,頭盔上猩紅色的戰術目鏡,在昏暗的巷道裡拉出一條條不祥的光帶。
他們像冰冷的機器,沒有警告,也沒有盤問。
房門被高周波衝門錘野蠻地撞開,任何被鄰居或線人舉報“行為異常”的家庭,都會被毫不留情地拖拽出來。
偶爾遇到零星的抵抗,很快被淹沒在了急促的槍響裡。
為了扼製“病毒”的擴散,聯邦最高層還采取了非常規的手段——比如與那些他們平時最瞧不上的幫派們合作。
他們用豁免罪責的特權去交換後者手中的情報,甚至是驅使那些惡棍去做他們不方便出麵的工作,並對連帶的傷害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雖然以前也有警衛和議員會這麼做,但如此形成體係地合作卻無疑是前所未有的先例。
出於對虛空的恐懼,他們在宇宙之靈教派越過界限之前,率先踐踏了自己定下的規則。
而即使是被他們斥責為“無惡不作”的凱爾,也是沒有與掠奪者同流合汙過的。
一個剛剛因為兒子被治愈而對生活重燃希望的父親,僅僅因為拿不出醫療單據自證清白而被盯上。當晚他和他的家人就被蒙上黑頭套,消失在了懸停於小巷外的浮空車裡。
而目睹了這一幕的老人僅僅是質疑了他們為什麼越過法院抓捕,便立刻被判定為“同黨”,被高壓電流擊暈後帶走。
那些曾被喬恩幫助過的人,成為了第一批受害者,即便其中許多人根本就不是科林的信徒。
他們的存在本身就是“心勝於物”的罪證,而對於崇尚物質主義的聯邦來說,這股思潮幾乎是致命的。
至少對聯邦的股東們來說是如此。
恐懼如同瘟疫,重新籠罩了這片剛剛見到一絲光明的土地。雖然這並非是喬恩的本意,但走到這一步已經不是他能決定的了。
況且,正在從中年步入老年的他漸漸明白了,依靠善良能換來自己人的同情和團結,卻換不來敵人的認同和妥協。
唯有更炙熱的火焰能懲戒燃燒的罪惡,也唯有更徹底的暴力能將另一台暴力的機器終結。
他們必須發動更為徹底的革命!
就像當初團結起來的廢土客們,聯起手來終結凱爾的暴政一樣,現在他們必須如偉大的先驅們一樣,聯手去停下這台正在失控機器!
所幸的是,他的“主”是溫柔的。
祂並沒有讓一生都在行善積德的他來扮演這個惡人,而是將選擇的權力留給了他以及站在他身後的人們。
是在沉默中帶著千瘡百孔的身軀平靜死去,還是在那無用的血肉腐爛之前,再轟轟烈烈地燃燒一次!
為了祂的意誌——
或者說,為了那些所有能聽見祂聲音的灰人,又或者聽不見但能感受到靈魂之炙熱的灰人!
他們每一個人都是自己的救主,每一個人都是科林!
這是喬恩在自己人生的第五十個年頭領悟的。
如自己的父親一樣老去的他,忽然想起了那個在入夜前祈禱的男人,想起了他最初許下的願望,也終於領悟了真正屬於他的天命。
他早就該意識到的。
原來,尊敬的科林大人早在一切開始之前,就已將最終的答案告訴了他,隻是他一直未能領會那冥冥低語中的弦外之音——
“……我將最先死去。”
麵對包圍自己的槍口以及那些色厲內荏的恐嚇,喬恩那張已經老去臉上帶著釋懷的笑容,沒有半分悔意。
他的神靈自始至終都未曾欺騙過他,也未曾從他的身旁離去。
祂不但慈愛地滿足了一個渺小凡人的願望,並在那時代的浪潮轟轟烈烈開始之前,為他的人生準備了一場得償所願的謝幕禮。
‘讚美我主。’
‘我們的遇見……一定是這個宇宙中最美麗的奇跡之一。’
手無寸鐵的他張開了雙臂,看著因恐懼而不斷後退的外骨骼士兵們,念出了他此生最後一句,也是最強大的一句,不蘊含絲毫“靈能”的咒語。
“動手吧,我的孩子。”
“我寬恕你。”
“因為在那之後,我將去往祂的國度裡。”
……
“砰——!”
一聲清脆的槍響,撕裂了對峙的寂靜,也嚇壞了剛剛聚餐完從外麵回來的“神明”之一。
那是一位在科林塔工作的助教。
作為留守在科林塔的值班人員之一,他的任務是在虛境的能量重新恢複之後將虛境重啟,防止丟失重要的數據。
然而他怎麼也沒想到,當虛空的透鏡再次開啟,他看見的卻是一具倒在血泊中的屍體!
那人正是科林殿下選中的喬恩!
那群愚蠢的物質主義者居然射殺了他!
他們才剛剛教會他運用超凡之力的技巧,他居然就這麼死了!?
不過那些穿著盔甲的士兵也沒有落得好下場,他們很快被從天而降的火焰燒成了灰燼。
暴怒的靈能者們將“神使”的死亡視為談判破裂的導火索,發起了絕地的反擊!
喬恩活著的時候尚且能約束他們,讓他們將超凡之力用於救治受苦難的同胞。而現在,恐怕隻有虛空中的天神才能勸說他們停止對聯邦和公司的戰爭了!
而既然冥冥之中的科林沒有阻止他們——
那便說明一切都是神明的旨意!
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確實沒有猜錯,從喬恩與“科林”遇見的第一天開始,他們尊敬的科林殿下就已經預見這一天了。
隻不過,這血腥的一幕還是把虛境背後的觀察者給嚇壞了。
他畢竟不是深不可測的科林殿下,來不及細想那火焰從何而來,更不知道這些瘋子們最後會鬨去哪裡!
說不準——
他們會把自己的世界給毀掉!
畢竟他們確實掌握了那股毀天滅地的力量,就如默克導師曾經在178號虛境中看到的,他們曾經用魔法之外的辦法讓恒星的光芒綻放在地上!
“聖西斯在上……”
那助教喃喃自語著後退了一步,猛然驚醒的他急匆匆地跑去樓下,喊住了囑咐完工作正準備離開的米勒。
得知178號虛境背後的事情,米勒幾乎是立刻趕往了現場,然後不出意外的也被眼前這一幕給震驚了。
“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麼?!”
“不,我不知道!我一回來就變成了這樣……”那助教臉色蒼白的說著,眼中寫滿了惶恐不安。
他可沒有科林殿下那麼灑脫。
就算科林未必會責怪他,他也不希望這個虛境倒黴在自己手裡!
米勒的表情起初同樣凝重,但很快,他從那具屍體上看出了一絲端倪,震驚的神色逐漸被一抹狂喜所取代。
他錯愕的發現,從這位神使的外貌來看,就在他們把酒言歡的這會兒功夫,虛境背後的世界居然向前推進了二十多年!
關於灰人不同年齡時的樣貌差異,在默克導師的觀察筆記上有過記載,並且以論文的形式公開在了大賢者之塔發行的二流期刊上。
《賢者報》對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不感興趣,畢竟這種細節隻有178號虛境的研究者能用得上。
米勒恰好看過這篇論文,因此他立刻意識到了問題。
“時間……加速了?!”
那名助教也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這位喬恩並不是死在了“科林”與他接觸之後不久,而是死在了第一次相遇的二十多年後!
“看來在我們沒注意到的時候虛境的連接徹底斷開了一次,現在是重新建立連接之後……”
在認識到了這一點之後,那助教臉上的表情也從驚恐變成了驚喜。
他們播下的種子並沒有被扼殺在搖籃裡,而是恰恰相反,他枯萎在了開花結果之後的黎明!
似乎是印證了兩人的猜想,那灰蒙蒙的透鏡隨著喬恩屍體的變冷,逐漸發出了更強烈的光芒!
就這樣,在所有研究員驚駭的目光中,那麵虛境透鏡的直徑開始急劇擴張,從一米,到三米,最終穩定在了整整五米!
不止如此。
擴張的不隻是通道的大小,還有那不斷分裂的視角!
起初他們隻能借助喬恩胸口的“聖物”,窺見一掌寬模糊的世界,而如今那單一的視角就像分裂的肥皂泡泡一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散成了成千上萬個不同的視角!
喬恩死後,所有沿著他的腳印一路走來的灰人都成了喬恩,他們都成了“科林”的使徒或者說眼睛!
“聖西斯在上!”
這次就連米勒也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驚呼。
因為他很快發現,虛境背後的變化遠遠不隻是他此刻看見的這些,還有更驚人的變化藏在那不斷擴散的視角背後——
就在喬恩倒下之後不久,那些憤怒的灰人們似乎進化出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全新力量!
他們不再需要通過語言去溝通,不再需要儀式去同步彼此的精神。
在強烈的憤怒與悲傷的催化下,他們每一個人的靈魂都像是一根撥動的琴弦,與所有同胞的靈魂產生了前所未有強烈的共鳴!
米勒能“聽”到。
因為那正是學邦的魔法師們,與虛境背後的生靈建立精神共鳴和信息交流的基礎!
那不是任何一種語言,卻超越了宇宙中的一切有聲或有形的文字。隻是他也是第一次見到,原來這種共鳴並不一定非得跨越虛境,在同一宇宙中也是可以建立的!
他們不隻是能聽見來自虛空中的靈魂共鳴。
還能夠聽見彼此心靈發出的聲音!
“不可思議……”
米勒喃喃自語地念叨著,隨後猛然看向一旁的助教,用激動的聲音大聲喊道。
“快!快去找科林殿下!還有!讓虛境背後的時間流速降下來!”
“是!”助教慌忙應了一聲,隨後招呼樓下其他值班的研究員去了。
米勒則死死地盯著虛境,注視著那不斷裂變著的視野集群,瞳孔中閃爍著興奮。
他有一種強烈的預感!
從178號虛境的背後,他們搞不好發現了相當不得了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