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虛空的腐蝕，在高塔之下的陰影中悄無聲息地蔓延。
當羅炎收到米勒發來的信息，重新回到科林塔二層的虛境實驗室時，立刻察覺到了這裡的異常。
耀眼的光芒綻放在實驗室的中央，原本虛弱的178號虛境此刻竟是變得前所未有的明亮！
十幾位本該在各自崗位上工作的助教，此刻無一例外地聚集在那麵巨大的虛境透鏡周圍，興奮地交頭接耳。
“不可思議……”
“以前發生過這種事情嗎？”
“我敢打賭沒有！至少我沒見過！一個虛境中居然能同時存在如此多個神使！”
“視角的數量還在擴大！我們的虛境通道快要容納不下了！”
“或許我們應該合並掉一些……”
“可是該怎麼做？”
“不知道……但科林殿下也許會有辦法。”
說實話，科林殿下也沒有什麼好辦法，甚至於他此時此刻心中的意外一點兒也不遜色於他們。
看著那麵無比耀眼的虛境，羅炎的眉頭微微揚起。
他記得自己離開前，那麵虛境透鏡不過一米左右，而如今卻膨脹成了一座直徑超過五米的巨大窗口！
而且這窗口中，居然容納了如此眾多的視角！
無數個不同的視角拚接成了一幅龐大的繪卷，沸騰的戰火沿著冰冷的鏡麵鋪開，吞沒了那個鋼鐵森林構築的世界。
衝天的火光將灰蒙蒙的天空染成了血紅色，爆炸的閃光此起彼伏，無數矯健的身影在廢墟之間穿行，向著那一座座曾經不可一世的“高塔”發起決死衝鋒。
這是……
什麼情況？
羅炎並不意外灰人世界發生的變化，畢竟正是他一手策劃的這一切。隻是他也沒想到，這種變化居然不僅僅局限於虛境背後的世界，還反過來改變了虛境通道的形狀。
“導師！”
米勒是在場研究員中，最先從那震撼的景象中回過神來，並注意到導師到來的人。
他臉上交織著驚喜與狂熱，仿佛親眼見證了奇跡的發生。
羅炎看著他加快腳步走到自己麵前，語氣激動地說道。
“導師！我們成功了！一切都如您所預料的那樣！”
“先彆急，慢點說，告訴我發生了什麼。”羅炎安撫了他激動的情緒，用溫和的語氣說道。
米勒興奮地匆匆點頭，隨後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從激動的情緒中冷靜了下來。
接著，他將剛才發生的一切，語速飛快地向尊敬的導師敘述了一遍。
從值班的研究員發現那群物質主義者射殺了他們選擇的神使開始，再到他們猛然意識到虛境背後的時間推進了二十多年……
“……我們失去了喬恩，但每一個灰人都成了喬恩！他們的精神，他們的靈魂，似乎在喬恩死亡的那一刻徹底融為了一體！”
“這太不可思議了！我們能確信他們都是獨立的個體，但他們的精神頻率卻高度相似！我們能明顯地觀察到，虛境背後的每一個靈魂都在散發著不同的波紋，然而這些波紋卻能夠彼此共鳴！！”
羅炎饒有興趣地摸了摸下巴。
“這種情況很罕見嗎？”
“當然！”米勒匆匆地點頭，憧憬地目光再次投向了不遠處的虛境透鏡，“您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他們當中的每一個體，都能像我們與喬恩那樣互相交流，分享知識和信息！”
聽完米勒的彙報之後，羅炎臉上的饒有興趣，漸漸變成了一抹驚訝，以及發自內心的好奇。
他的計劃無疑是成功了。
而且，效果比預期中的還要驚人。
他預料到喬恩的死會成為引爆一切的導火索，卻沒想到這場爆炸竟催生出了一個物種的“飛升”？
除了飛升這個詞，他想不到更好的詞來形容這種作用在一整個種群身上的，不可思議的變化。
與此同時，虛境中的灰人“靈能者”們，隨著對自己力量的不斷探索與領悟，很快開始在戰爭中表現出了“bug級彆”的戰鬥力。
灰人的物質主義者們還需要依賴無線電對講機通訊，但那些靈能者們已經能夠無視通訊阻隔進行信息交換。
精神共鳴為他們帶來了巨大的戰術與戰略優勢。
即便灰人聯邦的熱武器威力遠遠超過了這些靈能者尚顯稚嫩的靈能，但再強大的武器也很難消滅無處不在的對手。
而且——
這些“宇宙之靈”教派的靈能者們並不排斥使用槍械。
他們非常了解聯邦的手段，因此他們會主動引爆電磁脈衝來製造一片電子癱瘓區域，然後再衝進聯邦正規軍駐紮的位置，對主要目標進行精準無比的外科手術式打擊。
其實一開始羅炎也沒看懂那閃爆的光芒是什麼。
但隨著飛在天上的無人機像下餃子一樣墜落，以及聯邦正規軍在迷宮般錯綜複雜的小巷中像沒頭蒼蠅一樣各自為戰，他很快恍然大悟——
那特麼是e！
穿越者的洞見意外派上了用場，他要是奧斯大陸的本地人肯定是看不懂這麼稀罕的玩意兒的。
至於米勒等一眾助教們，自然就隻能靠猜了。他們將那光芒理解成了一種特殊的魔法，能夠摧毀“金屬魔像”身上的符文。
就結果而言，這麼理解倒也沒什麼毛病。
看著節節勝利的灰人部隊，羅炎的眼中閃過一絲強烈的好奇。尤其是他聯想到自己的玩家，似乎也有著類似的能力。
他們能夠通過下線進行場外交流來互換遊戲中的情報，並且最近這種戰術似乎被他們鑽研的相當成熟了。
他們甚至會約定上下線的時間，通過掐表的方式來保持信息通暢。
“米勒。”
看著一臉期待望著自己的助教們，羅炎終於開口了。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與魄力，讓眾人不由自主地肅然起敬。
“從現在開始，我們的工作重心要進行一些調整。”
“我需要你仔細觀察灰人的精神網絡，搞清楚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以及，如何利用我們從虛境中獲得的洞見，將其為我們所用。”
米勒的表情前所未有的莊重，絲毫不遜色於羅炎麾下的幾個魔將，恭敬地行了個禮。
“遵命，導師！”
羅炎點了點頭，轉身步入了樓梯間的陰影。
“有新的情報再通知我。”
……
178號虛境背後的戰爭還在繼續，義體士兵與靈能者的廝殺才剛剛從小規模的衝突演變成全麵戰爭，後續的變化還有待進一步觀察。
不過可以確定的是，灰人聯邦的壽命已經在其可以預見的時間上，走到了終點。
從喬恩死去的那一刻開始。
或者說，從他與新神科林遇見的那一刻開始。
星星之火終於彙聚成了燎原之火，原本無可動搖的高塔正在崩塌，並且一座接著一座……
就在灰人的高塔開始坍塌的時候，大賢者之塔也終於等來了科林親王的第二枚“重磅炸彈”。
那是刊登在《賢者報》上的最新一篇論文，論文中的內容震驚了所有翹首以盼的學者們。
所有人都沒想到，這個在默克導師手中已經枯竭的虛境資源，居然真的被救回來了！
在學邦過去五十年的虛境研究曆史中，從來沒有過衰減到這種程度的虛境通道，居然還能重新穩固的先例！
一直以來，對於那些快要斷開的通道，賢者們的普遍共識都是想儘一切辦法，榨乾其中的最後一點剩餘價值。
然而現在，科林親王的研究，為那些苦惱於虛境資源不可持續開發的教授們，提供了一條全新且充滿了無限可能性的思路！
“這簡直是個奇跡！”
學徒食堂，一名戴著眼鏡的法士忍不住激動地嚷嚷了一句，和旁邊同樣關注著學術前沿的法士們分享著自己從《賢者報》上看來的最新發現，惹來了一眾預備生們羨慕的目光。
雖然沒幾個學徒能接觸到虛境資源，但這並不妨礙他們為虛境技術的突破感到驕傲。
以及，對那些能看懂論文的學長們，發自內心地欽佩著。
巴雷特默默在心裡下定了決心，他發誓自己終有一天一定會和他的學長們一樣，觸摸到虛境的邊緣！
他狠狠咬了一口手中的麵包，用力咀嚼。
最近室友都不搭理他了，他也沒有其他的朋友，發奮圖強是他眼下唯一能做的事情……
食堂之內，到處都是為此議論紛紛的人們，科林殿下的名字似乎長在了這個大廳裡一樣。
庫爾斯心情複雜地穿過嘰嘰喳喳的人群。
自從他和伊拉娜鬨翻了之後，已經很少提科林殿下的名字了，但那些預備生們偶爾還是回想起來，尊敬的庫爾斯先生是“第一個”吹噓科林殿下過人之處的學長。
消息靈通往往意味著深厚的背景，而在學邦這個比聖城還要黑的黑箱裡，人們隻能依靠猜測和口口相傳的謠言來滿足對高塔頂部的好奇心。
庫爾斯其實也是利用了這一點，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故意在學徒之中營造自己“手眼通天”的人設。
尤其是他們並不知道那天在圖書館的事情，對他的印象也仍然停留在他和伊拉娜關係不錯的時候。
於是在一些蠢貨的嘴裡，故事就這麼莫名其妙的變成了——伊拉娜在庫爾斯學長的引薦下成為了科林殿下的助教。
後來乾脆簡化成是他把伊拉娜推薦給親王殿下的了。
如果是幾個月前，庫爾斯大概會高深莫測的笑笑，然後說一句“低調”。但現在聽到這句話的他隻會麵紅耳赤，心中憤怒又羞臊。
這就好像把心愛的女神送人了一樣。
但偏偏——
他又沒法站出來反駁。
畢竟那些小道消息隻是在私下裡傳播，太過較真既會破壞自己“消息通”的人設，又會讓人覺得莫名其妙。
忍受著那一雙雙令他又愛又恨的崇拜視線，他走到自己的小圈子裡坐下。
盛著麵包的餐盤剛飛到他的麵前，鄰桌幾個陌生學徒的交談聲便清晰地飄了過來。
“天哪，你們看了今天的《賢者報》嗎？科林導師簡直就是神！他真的把178號虛境給救回來了！”
“雖然論文上那些關於‘精神網絡’和‘靈魂共鳴’的理論我一個字都看不懂……”
“廢話！你能看懂還會坐在這裡？”
“哎，要是當初選了他的課就好了。”
“我們寢室那個吃獨食的吝嗇鬼也不說一聲，彆的事情就算了，連這個也要卷！”
“我聽說那位殿下甚至會親自指導預備生的學業，一點架子都沒有！和他比起來，我們塔裡有些助教都比他傲慢！”
“是啊……我也聽說了，他人特彆好！不管有沒有來他的教室上課，隻要交的作業都有學分，比赫克托那頭倔驢好相處多了！”
“噓！你可彆讓赫克托的學徒聽見了！”
坐在庫爾斯旁邊的學徒輕輕戳了戳他的胳膊，看著這位尊敬的學長，崇拜之情溢於言表。
“您早就猜到了，對不對？庫爾斯先生。”
庫爾斯的表情微微一僵，但還是咳嗽了一聲說道。
“當然……我早就說過了科林殿下是一位真正追求真理的學者，這對他來說並不難。嗯……我一開始就猜到了。”
簇擁在他周圍的眼神愈發充滿了敬佩，就仿佛他是科林殿下的代言人一樣。
庫爾斯忽然有些慶幸，看來之前隻是自己的錯覺，伊拉娜並沒有將自己說過科林殿下壞話的事情到處講。
坐在旁邊不遠的芬恩詫異地看了這位學長一眼，眼中既有同情，也有一絲無法理解。
這家夥到底是怎麼變成這樣的……
……
不同於學徒食堂內的嘈雜，位於高塔中層的一間研討室內，氣氛則要嚴肅的多。
雖然和學徒們的食堂一樣，這裡也充滿了難以抑製的興奮氣息。
十幾位在學邦擁有正式教職的導師與教授正圍坐在一張長桌旁，為了科林那篇論文中展現出的成果進行著激烈的學術探討。
“結果固然喜人，但我認為我們不能忽視灰人這一物種本身的特性……”
一位發際線略高、神情嚴謹的老教授推了推自己的單片眼鏡，語氣平穩地提出觀點。
“……他們在陷入絕境後所展現出的精神演化，是我們在任何其他虛境中都未曾觀測到的。我們與他們的精神差異，可能比我們與哥布林的差異還要巨大。我有足夠的理由懷疑，這次的成功很可能是一個無法複製的、基於物種特性的個例。”
“我不敢苟同。”
另一位較為年輕的鉑金級教授立刻提出了反論，他的聲音同樣充滿了理性的力量，但也有不同的東西在裡麵。
“閣下，您似乎忘記了虛境通道建立的根本前提——精神共鳴。我們之所以能夠借助虛境的力量與他們交換信息，本身就證明了我們在精神構造上存在著根本的相似性。如果他們與我們是截然不同的存在，我們從一開始就不可能聯係上他們。科林導師的策略之所以能成功，恰恰是因為我們足夠‘相似’，我們的影響才能在他們心中掀起波瀾！”
激烈的爭論持續著，但每個學者的眼中都閃爍著智慧與求索的光芒，就像一隻隻點燃的蠟燭一樣。
是科林的論文點燃了他們眼中的這根蠟燭。
雖然他們平時也會像這樣討論學術問題，但他們的意見極少像今天這樣大相徑庭。
關於虛境的研究方法，在過去的五十年裡是有定論的，與其說他們是探索者，不如說他們是賢者雇傭的礦工。
就在這時，研討室的門忽然被推開了，阿裡斯特·索恩教授緩步走了進來。
他臉上帶著溫和的微笑，然而那仿佛與生俱來的上位者氣場，依舊是瞬間讓整個房間安靜了下來。
“看到諸位對學術有如此高昂的熱情，我深感欣慰。”
阿裡斯特環視眾人，用讚許的口吻說道，“想來這也正是我們學邦能夠引領整個大陸魔法研究的根基所在……請原諒我的不請自來，我是被那智慧的光芒吸引了過來。”
雖然那高高在上的語氣很容易讓人心中感到不快，但在座的學者們都承認阿裡斯特教授的權威，因此倒也沒有覺得不妥，反而對他突然無可挑剔起來的禮儀感到了意外。
這位可是賢者之下的第一人。
雖然其本人的實力和十三位賢者仍然有著不小的差距，但所有人都認為他成為第十四位賢者並擁有自己的學派隻是時間問題。
看著麵麵相覷的學者們，他的話鋒一轉，語氣雖然依舊溫和，卻多了一絲不容置疑的教誨。
“但是，鄙人也希望大家不要忘記，不久前賢者理事會才剛剛做出的決議。在熱情探索的同時，我們更應保持學者的審慎，不要貿然輕率地采取激進的研究策略，以免重蹈178號虛境最初的覆轍。”
竊竊私語的聲音在長桌上傳開，隨後彙聚成了一聲聲猶豫卻清楚的表態。
“阿裡斯特教授說的是……我們確實應該謹慎一點。”
“我也讚同。”
眾人紛紛點頭稱是，心中那股激進的火焰，被這盆恰到好處的冷水澆熄了不少。
他們都不知道這位深居簡出的教授為何會突然出現在這種級彆的研討會上，但他說的確實沒錯，大賢者的決議言猶在耳。
他們確實應該謹慎一點。
所有人都在等待著阿裡斯特教授的離開。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這位不請自來的先生卻並沒有像往常一樣，說完場麵話便轉身離開。
他竟一反常態，十分自然地在長桌旁找了個空位坐下，微笑著加入了這場本與他地位不相稱的學術研討會。
“恕我冒昧，”他對那位激進派教授說道，“關於您提到的‘精神共鳴’的普適性，我有一些不成熟的看法，或許可以與您探討一下……”
那教授微微愣了一下，隨後露出受寵若驚的表情，在阿裡斯特教授的麵前拘謹的像個學生。
換成赫克托教授在這裡大概也好不到哪裡去。
雖然他們在學徒們的麵前是高高在上的神靈，但在“大賢者的得意門生”麵前還是差了不止一點。
不隻是實力。
更是學術上的威望。
在這謙卑氛圍的簇擁下，阿裡斯特開始發表講話，對這些學術地位遠低於他的學者們逐一進行“指點”。
他的見解一針見血，邏輯無懈可擊，卻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感到一種莫名的拘謹與壓力。
原本熱烈自由的討論氛圍，瞬間變得像一場刻板的彙報會，即使是最有想法的導師也選擇了沉默。
隻有石頭和石頭才能擦出火花，石頭和雞蛋隻會碰出蛋黃來。在說了也沒用的情況下，他們選擇什麼也不說。
當這場詭異的研討會終於宣告結束時，所有的導師和教授都如蒙大赦，幾乎是馬不停蹄地逃離了現場。
就好像下課了一樣。
看著人去樓空的房間以及那些如林鼠一般逃竄的學者們，阿裡斯特的表情漸漸冷了下來。
他知道那些人怕自己，也很滿意他們的謙卑，但對他們“順從的抗拒”還是感到了一絲不滿。
這是學邦的聰明人與帝國的聰明人最大的不同，他們不管同意還是不同意都會說“是，教授”。
然後一些人會真的聽話，故意把事情搞砸，一些人會偷偷反著來，在被發現之後裝傻。
靠這幫老鼠能把虛境研究明白才怪了！
阿裡斯特轉身看向牆角的落地鏡，鏡中那團不祥的灰霧依舊盤踞在他的倒影之側，仿佛是他與生俱來的影子。
“真是浪費時間，我為什麼要和一群連門都不知道在哪裡的家夥分享我的學識，我的手下比這些玩意兒好用一百倍。”
他揮了揮食指，引導著茶壺給自己倒上了一杯紅茶，即使是茶水彙入杯中的水流聲也掩蓋不了他聲音中的不耐。
他的“神格”發出一聲輕笑，用溫和的聲音勸慰他：“淡定，這隻是演戲而已。你不妨學一學你的對手，他就在很耐心地從最小的事情做起……你看他什麼時候埋怨過？哪怕是最卑微的冒險者，他也能耐心的和他們成為朋友。”
阿裡斯特嗤之以鼻。
“我為什麼要和他一樣做這種無聊的事情。”
冥冥之中的聲音耐心地說道：“當然是為了，積攢‘影響力’。”
不等阿裡斯特開口，它繼續說道。
“你早就應該察覺到了吧，不管是源力還是其他超凡之力，其本質其實都是一種名為‘相信’的力量。當然，在奧斯帝國統治的土地上，這個是不方便公開談論的敏感話題，所以你們這些滑頭揣著明白裝糊塗，為了在不提到信仰這個詞的情況下發明了成千上百種力量的形式來間接研究這個課題，譬如什麼源力……我說的對嗎？”
阿裡斯特眼睛微微眯起，那雙深邃的眸子裡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隨即，他的嘴角忽然翹起一抹玩味。
“嗬嗬，被你發現了，我是不是該給你頒個獎？”
他的神格用溫和的聲音低語。
“頒獎就不必了，這沒什麼難度，畢竟我就是你。而且……將我送到你身邊的存在，也曾和你一樣年輕。”
年輕。
嗬嗬。
阿裡斯特淡淡笑了笑，心中不以為然。
這算是挑明了吧？
不過無所謂了，他見到它的第一眼就猜到了些什麼。畢竟他研究了二十多年的虛境，能不清楚這家夥背後藏著什麼鬼東西？
無非是相互利用罷了。
至少，它給出的好處不錯，甚至比大賢者給自己的還要豐厚。
能夠不必依賴於虛境就能獲取那比源力更接近超凡根源的力量……這讓他感覺自己那停滯已久的瓶頸就在眼前不遠了。
即便它勸說自己，不必太在意超凡之力，他的神格是淩駕於一切超凡之上的存在。
“有個這麼懂我的家夥住在我的腦袋裡，還真是讓人感到不快……那麼，接下來呢？”阿裡斯特的聲音恢複了冷靜，他已經決定，要聽聽這個“自己”有什麼高見。
那團灰霧似乎對他的合作態度非常滿意，翻滾得更加愉悅了。
“首先，你需要打造一個有潛力被神話的‘人設’，然後讓它在更多的人心目中……深入人心，就像剛才那樣。”
“你該不會覺得那些學者喜歡我吧。”阿裡斯特嘲笑了一聲。
那神格用愉快的聲音說道。
“你不需要他們喜歡你，畏懼也是一種信仰，地獄裡的惡魔們就在利用這一點不是嗎？”
阿裡斯特微微眯了眯眼睛，突然開口說道。
“我有一個問題。”
那團扭曲的灰霧仿佛他最忠誠的仆人，在鏡子裡溫順的行了個禮。
“什麼問題？我的主人。”
無視了那謙卑的姿態，阿裡斯特目光銳利地盯著鏡子裡的灰霧，用慢條斯理的聲音說著帶有一絲嫉妒的話語。
“你說你最初找到的人不是我，我很好奇是誰？”
神格發出一聲輕笑，反問道：“這重要嗎？”
“你要是覺得不方便，可以不回答。”阿裡斯特的語氣很平淡，仿佛隻是隨口一問。
“倒也沒有不方便，而且就算我不說，你也能猜到答案，不是嗎？”
阿裡斯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那昏暗的鏡子，看到了另一座塔樓裡那個年輕的身影。
那張臉也在同一時間寫上了一絲陰霾。
“科林？”
“正確。”神格輕聲回答，仿佛為了照顧他的情緒。
明明就在不久之前，它才是對這個名字反應最大的家夥，甚至還需要阿裡斯特反過來抑製它的敵意。
阿裡斯特沉默了片刻，繼續說道。
“那你為什麼放棄了？”
“我也不想，但……”那聲音罕見地帶上了一絲遺憾，仿佛是在歎息，“一個靈魂隻能擁有一個神格，就像一個靈魂隻能有一個人格一樣。可惜了，那個前途無量的家夥已被捷足先登。”
這句話如同一道閃電，瞬間劈開了阿裡斯特腦中的所有迷霧。
他陷入了沉思，臉上那份屬於學者的嚴謹與冷靜，漸漸被一抹了然的笑意所取代。
“原來如此……難怪他總是做這些多餘的事情，原來是在積攢信仰之力，倒是我小瞧他了。”
不過也沒辦法，誰會想到一個帝國的親王會扛起篡奪神權的大旗呢？
源法學派的少數魔法師們雖然大概領悟了源力就是信仰之力的奧秘，但這不意味著他們就能從人們的信仰中收集這股力量。
大多數時候，他們仍然需要借助聖西斯的名義來完成這個過程的，也唯有神靈才能將人們離散的信仰收集。
貴族們也是一樣。
追名逐利和嘩眾取寵是他們與生俱來的本能，而這同時也是祖先留給他們的“成聖”路徑之一。
他們沒法靠自己成為一段傳奇，但以聖西斯的名義卻可以。
而科林的表現，無疑是符合這一點的。他身上的聖光一點兒也不比那些虔誠的牧師們少，甚至連聖城的貴族們都認可他的榮耀，沒有人會覺得他是在挖聖西斯的牆角，隻會讚美他繼承了先輩的榮耀。
阿裡斯特毫不懷疑，自己說出去都沒人會信，反而會覺得他才是異端，是瘋語者。
不過，那冥冥之中的聲音卻對阿裡斯特的領悟表示了讚許。
“恭喜你發現了真相。”
阿裡斯特的目光變得漸漸銳利。
“他身上的神格來自於誰？”
“那我就不知道了，”神格的聲音帶著一絲事不關己的慵懶，“也許是我父親的老‘朋友’吧。”
“老朋友？”阿裡斯特的眉頭皺起。
神格出乎意料的坦誠，直接了當說道。
“嗯，我猜是諾維爾，它很喜歡鑽研神秘學的學者，探索迷霧背後真相的偵探……以及，所有癡迷於挖掘真相的人。”
“混沌。”
阿裡斯特的聲音帶上了一絲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忌憚。
雖然他早就猜到了這種可能性，但那畢竟隻是他的猜測，遠沒有親耳確認來的震撼。
作為學邦的教授，他自然是理解混沌的，也很清楚學者最容易受到哪一類混沌的汙染。
不過，他不會像那些一聽到汙染就嚇得半死的林鼠們一樣，像個沒頭蒼蠅一樣大驚小怪、到處亂竄。
汙染隻是一種說法而已。
所有聖西斯不願意祂的仆人們接觸的力量，都可以被冠以汙染的名字加以批判。
其中也包括來自魔神的力量。
地獄的惡魔們不也用的挺開心的麼，還和帝國打的難解難分，也沒見他們自己把自己給玩死了。
混沌，當然也是可以利用的。
隻是掌握這些力量的人，不會和彆人說罷了。
神格微笑著說道：“你們的確如此稱呼我們。”
阿裡斯特聲音沙啞的說道。
“我其實有猜到，隻是……我還以為你來自諾維爾。”
似乎聽到了什麼有趣的笑話，神格笑了笑。
“哈哈……為什麼？因為我的形態是‘霧’嗎？其實我也可以幻化成彆的形狀，反正隻有你能看見我。”
說話間，那團扭曲的灰霧飄散開來，在空中變換著形狀。時而像一柄象征著殺伐的利劍，時而又像一頂代表著權力的王冠，
最終，它又重新化作一縷輕煙，纏繞在了他手指上那枚象征著索恩結社權力的戒指上，溫順的就像一隻無害的麻雀。
“我隻是有些遺憾，沒想到在混沌的眼裡，我不是一個學者。”阿裡斯特淡淡笑了笑，沙啞的聲音卻不像有任何的遺憾。
“遺憾？學者？你在說你自己？還是在說剛才的那些教授？”傲慢的神格打趣了一句，倒是一點兒也沒有傲慢的感覺。
阿裡斯特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的手，用冷漠的語氣問出了自己最關心的另一個問題。
“那麼，你的父親是誰？既然不是諾維爾的話。我想大概也不是永饑之爪，或者毀滅之焰。”
“我不是早就告訴你了嗎，”那聲音親密地低語著，仿佛情人間的耳語，“我是你心中的傲慢。”
“至於我的父親，自然是阿瓦諾大人——那頂戴在這片宇宙中所有傲慢者顱頂的王冠。”
“唯有祂才有資格，為真正的王者戴上永垂不朽的王冠！”
阿裡斯特嗬嗬笑了笑。
“那我怎樣才算戴上了王冠？成為賢者？”
“那不重要，那是凡人的頭銜。”
他的神格輕輕笑了笑，扭動著那灰色的身形，從他枯瘦的指尖飄回了他的影子裡。
“等有一天，你不必從鏡子裡看見我，而是能看見無處不在的我……如此你就會成為地上的神靈。”
“從那以後，你的對手將不再敢輕易的殺死你，因為死去的你會比活著的你更可怕。你將從死亡中獲得永恒，成為一群人心中永不磨滅的烙印，就像178號虛境中正在發生的事情。”
扭曲的灰霧從鏡子裡隱去了身形，隻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語。
“可彆讓你的對手領先了，未來的世界會比你腳下的這座高塔還要繁榮且擁擠。”
目送著灰霧的消失，阿裡斯特陷入了長久的沉思，對接下來要做的事情似乎已經有了主意。
而與此同時，大賢者之塔的另一邊，一位年輕的學徒正懷著忐忑的心情將筆記本遞到了羅炎的麵前。
那筆記上寫滿了算式。
羅炎的視線快速地從紙頁上掃過，直到他看見了最後一行。
他眸子裡的驚訝，漸漸變成了驚喜，就像抽到了一張ssr卡一樣。
歐拉拉格朗日方程！
“導師……”
伊拉娜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是為自己即將開口的那個“不成熟的想法”而感到羞臊。
那畢竟是詹姆斯·瓦力導師都沒有完成的課題，搞不好那位導師還是個白銀級乃至黃金級的強者。
而自己，隻是個剛剛學會魔法的學徒而已。
不過——
科林殿下眼中的期待卻給了她說出口的勇氣，讓她可以無所顧忌地將心中的喜悅分享給他。
“還記得之前我和您提到的‘路徑尋優方程’嗎？”
“我可能……真的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