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將首?
林書友正往前衝的步伐,趔趄了一下。
剛剛他才跟小遠哥說,要去幫彬哥擒下那倆雜碎呢,結果沒料到這回旋鏢這麼快就紮回到自己身上。
雖然他現在是真君,但在情感認知上,他依舊認為自己是官將首的一員。
與林書友心境截然相反的,是他體內的童子。
眼皮的快速跳動,顯示出童子那極其強烈的迫不及待。
當然,林書友的遲疑也隻是在一瞬,他清楚保護翟老他們是自己的責任,因此,哪怕是官將首在此行事,那他,也必須阻止!
豎瞳開啟,白鶴真君再次顯現,這次,從一開始就沒對氣息做任何保留與收斂。
冷白色調為主的紋路自皮膚深處浮現,其餘細節的描繪更是與身體形成最佳貼合,即使沒穿戲服沒戴官帽,可當他現身時,那股威嚴氣勢,足以睥睨碾壓日常所見的那些遊神。
那兩位官將首,請的並不是增損二將。
一個開臉後虎目紋須,陽剛生猛,手持斷刀,乃虎爺將軍;
一個開臉後黑白交錯,劇烈陰森,端舉鍘刀,乃陰陽司官。
先前未起乩時,他們被譚文彬以血猿之力彈開,這次起乩後,主動來攻。
譚文彬本欲還手,但在察覺到林書友的氣息後,就乾脆收手後退。
虎將軍和司官以為譚文彬怕了,繼續逼近,很快就再度迫至譚文彬麵前,斷刀斜切,封鎖走位,鍘刀橫掃,主攻正麵。
就在這時,一隻手探了出來,先提鍘刀上端,使其不得歸位,另一隻手則掐住斷刀背麵,讓其不得寸進。
快速交手間,雙方都隻能憑本能反應進行下一步動作。
斷刀一顫,刀身翻滾,想要將鉗製自己的手斬碎;鍘刀寒芒釋出,威壓綻放,欲要讓身前人束手就擒。
白鶴真君指尖發力,硬生生將斷刀穩住,隨即一腳抬起,將虎將軍踹飛;緊接著,更是豎瞳閃爍,壓製住鍘刀上寒芒威嚴的同時,借助先前踹出的一腳扭起的身形,順勢一肩,撞擊在了司官身上,司官亦被撞飛。
交手隻發生在一瞬,可卻全是力量與氣勢上的直接對抗,很明顯,白鶴真君完勝,而且他的雙鐧此刻並不在身邊,等於是徒手禦敵。
虎將軍和司官落地後馬上爬起,二人紛紛目露駭然,不僅僅是詫異於對方的強大,更是驚駭於對方身上那令祂們感到十分熟悉的氣息。
很快,祂們倆認出了對方的身份,當即異口同聲道:
“童子?”
“大膽!”白鶴真君向前跨出一步,上半身微微朝著祂們傾斜,豎瞳散發出強烈威嚴,沉聲道:
“在那舊廟之中,你們叫我一聲童子,我不挑你們理,可在當下,你們該尊奉我為什麼?”
白鶴童子的事,祂們知道,但不多。
隻知那白鶴童子忽然背離出廟,開革除名,可上方並未降下法旨,將其定為叛逆,似就這般不了了之了。
自童子離開後,官將首內部經過新一輪的擠壓與排擠,最終選出了兩位,來代替童子過去的職責。
為什麼是兩位……因為童子過去乾的活兒和跑的腿,實在是太多,一個陰神根本無法勝任,隻能霸淩出兩個。
為此,官將首內部是怨聲載道,因童子一人之故,耽誤了大家的公事節奏。
其實,增損二將,是懂一點內部信息的,尤其是損將軍,祂懂得最多,可越是如此,損將軍就越是不好意思說出口,隻能緘默。
見祂們遲遲不回答給出尊稱,童子鼻息加重,目露慍怒。
虎將軍:“童子,你還不速速回去請罪。”
司官:“吾等還能看在往日情麵,替你求情兩句!”
虎將軍:“你可知,因你擅離職守,為衙裡造成多大麻煩!”
司官:“童子,難道你已忘記官將首之責以及菩薩麵前所立之誓麼!”
“嗬嗬。”
童子笑了。
作為存在已久的陰神,若是在老衙門裡日子能過得下去,就算身居末尾次序又如何,正常來說,早就該習慣且被消磨了。
換言之,童子之所以對進步孜孜以求,就是因為祂以前在老衙門裡,過得是真不開心。
明明資曆最老,卻被排擠成末流;明明乾得最多,卻都隻被分配到年輕乩童起乩時試用和各種雞零狗碎的差役。
哪怕到如今,祂們依舊挺著那高傲的頭顱,對自己頤指氣使。
過去的自己隻能低下頭強行忍受,現在的自己要是還能繼續忍,那過去這段時間的豪賭與跳槽,豈不是都白費了?
血光,在豎瞳裡流轉。
但童子仍保留著一縷清明,目光看向不遠處正徐徐走來的少年。
李追遠開口道:
“打崩祂們,我隻留乩童問話。”
童子嘴角拉扯出弧度,整個人都變得興奮愜意起來。
撇開最開始被那少年調教……不,是磨合階段,
真正相處起來後,少年的脾性,是真對自己胃口,他似乎沒有感情,卻從不乾預自己手下去宣泄情感。
虎將軍虎目瞪向少年,嗬斥道:“放肆,竟敢對吾如此不敬!”
“大膽,竟敢目無尊上!”
白鶴真君發出一聲大喝,腳踏三步讚,直接來到虎將軍麵前。
虎將軍右手攤開,先前落下的斷刀快速飛回,可就在這時,童子向後伸出手,先一步準確無誤地抓住斷刀,再對著虎將軍一刀橫切。
虎將軍非但沒有躲避,反而主動敞開自己身前,雙手握拳,對著童子砸去。
這下子,反倒是讓童子不適應了。
祂這才記起來,官將首的陰神,是不在乎乩童狀況的,故而戰鬥方式往往選擇一往無前、不計後果。
況且,先前的交手也讓祂們察覺到現階段雙方的實力差距,更是迫使祂們選擇“以命換傷”的打法,隻不過是以乩童的命。
當然,祂們不認為是自己不如白鶴童子,隻當是自己身下的乩童素質不行,無法發揮出祂們真正的力量。
童子收刀鋒改刀麵,抽在虎將軍身上,虎將軍的雙拳也打在其胸口。
隻是,虎將軍吐出鮮血,童子隻是身形搖晃。
司官上前,鍘刀再現,意欲解圍。
童子論起拳頭,在其鍘刀尚未開鍘之前,砸了上去。
“砰!”
司官再次倒飛很遠。
童子沒追,轉而繼續以刀麵,對著身下的虎將軍瘋狂抽打。
虎將軍但有反抗企圖站起身,都被童子提前鎮壓,讓祂隻能一直躺在地上被動挨抽。
傷害性故意不高,一心隻為施加侮辱。
虎將軍氣得鼻尖不斷噴出白氣,卻又無可奈何,祂以剛猛著稱,可祂的剛猛在此刻的白鶴麵前,毫無掙紮餘地。
再度起身的司官,雙手掐印,口念咒語,一道道陰影自其腳下彌漫。
白鶴抬腳,將虎將軍撩到空中,隨後斷刀當棍,狠狠抽了過去。
“砰!”
虎將軍被抽飛,這次落地後,更是在地上滑行了數十米。
下一刻,白鶴將斷刀插入身前地麵,剛剛圍繞在其身前,打算撲起將其束縛的黑影被釘死在了地麵,不得出來。
同時,白鶴的豎瞳餘光也留意到了,司官刻意放出一道黑影,去往了小遠哥那兒。
但,隻要不是司官親自去,白鶴就不用去做阻攔保護。
黑影在李追遠身後立起,打算撲向少年將其吞沒時,黑影又劇烈扭曲起來,業火在其身上瘋狂燃燒,且一路溯源。
司官雙手上也出現業火,祂趕忙甩動將其撲滅。
剛剔除掉這業火,一雙豎瞳就已出現在祂麵前。
白鶴伸手,掐住司官的脖頸,將其提起,在空中掄起圓滿的一圈後,砸向地麵。
再掄起,再砸,繼續掄,繼續砸。
原始的暴打,才能抒發出心中的積鬱。
今晚,老同僚間的重逢,不談公事,隻聊私事!
宣泄一番後,白鶴一腳,將司官踹飛,讓其與虎將軍作伴。
“呼……呼……呼……”
沉重的呼吸聲自白鶴胸腔裡發出,這不是累的,是暢快出來的。
但很顯然,那倆卻會錯了意,或者說,先前被暴打時,祂們心裡就有了計較,現在覺得,時機來了。
三根香,分彆燃在了祂們頭頂,祂們即可筆直站起。
但讓祂們震驚的是,白鶴似乎早就曉得祂們要做什麼了,祂們剛立起,就看見不知何時就已近在咫尺的白鶴。
“你……”
“香……”
“用香續扶乩時間,對我而言,可是老黃曆了。”
白鶴雙臂撐開,每隻手的掌心都凝聚出三叉戟虛影,對著祂們刺了進去。
這痛苦,針對的不是肉體,而是直指陰神的感知。
如果說先前被暴揍隻是屈辱,那麼現在,就是實打實的酷刑。
“你……童子……你到底變成……什麼……”
“你到底……是……是誰……”
白鶴朗聲道:
“吾如今是,龍王座下第一護法真君!”
三叉戟翻倍,全部刺入。
虎將軍與司官知曉今晚不敵,隻能選擇離開乩童身體。
可就在這時,有符針從白鶴口袋裡飛出,刺入祂們身軀。
剛幾乎就要離開的虎將軍與司官,被重新狠拽了回來。
“彆急,才剛開始呢,為何要急著走?”
譚文彬雙手插兜,身上的血猿之力早就散去,瞧著白鶴折磨那兩位陰神大人的場景,簡直就是當初自家小遠哥炮烙祂的翻版。
“童子心裡,有委屈啊。”
李追遠在旁邊長凳上坐下,沒看那邊陰神打架,而是思考起進鬼門的方法。
以今晚所見那一輪輪的規模,似乎“貴人”之下,得有足夠數目的倀鬼。
可一來製作倀鬼不是李追遠會乾的事,二來他也沒這個時間和精力。
那自己就選簡單的吧,百鬼夜行現在發生得很頻繁,那乾脆自己就等到下一次時,直接調包一個“貴人”。
“我好了!”
白鶴真君仰頭,發出一聲高呼。
得虧李追遠在先前,就在這兒布置了一個簡單陣法,屏蔽掉了動靜,要不然光這一嗓子,就能將整個招待所的人都驚醒。
白鶴隻是折磨了祂們,卻並未阻止祂們離開,也並未求小遠哥出手,祂們間的恩怨,還沒到見生死的地步。
往少年這邊走了幾步,白鶴真君將左手置於胸口,朝著少年單膝跪下。
跟著他,自己功德、實力、臉麵、尊嚴,都掙回來了。
李追遠坐在那裡,沒動。
等白鶴真君雙眸豎瞳消散,林書友的意識回歸掌控身體時,李追遠才站起身,挪開了位置。
林書友來到兩個昏迷的乩童麵前,擦去二人的開臉顏料,見到了他們的真容。
“是你們……”
譚文彬靠了過來,問道:“親戚,還是師兄弟?”
“都不是,他們不是廟裡的,彬哥,我記得我和你們說過,我們官將首有座廟,是不對信眾開放的。”
“我記得,你小時候還被送進去修行過一段時間。”
“他們兩個,就是那座廟裡的人。”
“哦,這樣啊。”譚文彬看向李追遠,“小遠哥,這兩個我去審訊,審訊完後把他們送醫院?”
“嗯,抓緊時間,彆耽擱開會。”
“好嘞。”
譚文彬現在掌握四頭靈獸,對應五感,在審訊方麵,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
“阿友,來,把他們扛起來,打入詔獄!”
“詔獄?”
“找個僻靜的地方。”
“明白!”
李追遠回到房間,簡單衝了個澡後,又眯了一覺,等時間差不多了,就來到會議室。
早餐擺在會議室門口,開會的人自己拿幾個,坐下來一邊聽一邊吃。
李追遠是準時到的,但會議已經開始了,翟老和羅廷銳各自拿著手中的東西,正在進行著交流,旁邊一眾人圍在旁邊聽著,偶爾也會有人出聲插句話。
能看出來,羅工和翟老,昨晚都沒合眼,倆人手上的東西都是根據昨天會議連夜整理出來的。
薛亮亮給李追遠遞過來一顆剛剝好的雞蛋,說道:
“大部分行業,能走到最頂端的,可能拚的不是智力,而是體力。”
李追遠咬了口雞蛋,看了看薛亮亮,點點頭。
體力方麵,薛亮亮是不怵的。
人基本到齊,會議正式開始,薛亮亮和鄭華走到台前進行宣講。
而這時,譚文彬和林書友也來了。
他們將一張紙條遞給李追遠後,一個拿起筆,開始做會議記錄,另一個很自然地去添茶倒水。
會議場上很是潦草,各個坐得歪扭橫斜且幾乎都在吞雲吐霧,但會議級彆很高,且不允許接待單位的服務人員進入,因此能在這裡打雜倒水,也算是不錯的待遇,畢竟並非隻有坐在最上首的那兩位才是大佬,下麵坐著的一大群人,也都是平日裡難以接觸的人脈。
當然,如果有記者扛著攝像機進來需要拍宣傳材料的話,肯定不會是這個場景。
整個宣講過程中,薛亮亮的表現明顯壓過了年紀資曆比他都大得多的鄭華,薛亮亮能夠一邊講一邊應對下方人的提問,同樣的場景下,鄭華得求助自己的老師。
每個行業內部都有自己的派係,若是沒有,那才是真的千奇百怪。
在座的人心裡都清楚,羅廷銳能以後起之秀的身份壓過翟老,真的不奇怪,而且這種壓製,並不是一時的,人家後頭,是真有接班人。
中午休會時,鄭華端著盒飯,吃得有些無精打采,下午還得繼續宣講,依舊是他和薛亮亮,兩位老師精神疲憊了,不可能一直持續輸出,隻能由他們來代勞。
翟老將自己飯盒裡的一個雞腿夾給自己的弟子,笑道:
“心胸放開闊點,以後的建設事業很宏偉廣闊,不僅容得下你和他,更能容下千千萬萬個你和他。”
“老師,我沒想這麼多,我隻是覺得給你丟人了。”
“丟什麼人,老師就沒想爭過,那位也沒這個意思,輸贏這東西,隻是外人嚼舌根子用的,沒什麼意義。”
另一邊,譚文彬左手拿筷子吃飯右手拿筆繼續整理著記錄,林書友發完盒飯後,終於能坐下來歇一歇。
薛亮亮這時走了過來,把他們倆都叫起。
羅廷銳端著盒飯,在李追遠身邊坐下。
“有什麼感想?”
“老師,很有收獲,很受啟發。”
“嗯。”羅廷銳滿意地點點頭,“大工程的技術難度往往不是擺在第一位,民生、安全、後續影響等方麵,也都是重中之重,外行人容易犯反專業論的錯誤,我們內行人容易犯唯專業論的錯誤。”
“是,我記下了。”
薛亮亮領著林書友和譚文彬,去和其他人打招呼認識,有些事兒老師不合適做,隻能由他來代勞。
要不然,真就純做記錄員和倒水,那可不叫鍛煉。
下午的會議,爭吵少了很多,進入了一種快節奏,而且到黃昏時,直接散會,沒有再熬夜。
三天後,還有一個大會,出席的人很多,身份也很不一般,要做正式報告,大家一致推舉報告由羅廷銳來做。
羅廷銳請客,不僅有自己的四個學生,還邀請了翟老帶著他的學生一起,選了一家當地老字號吃火鍋。
飯後,眾人還一起在鬼街隨意逛了逛。
逛到一間扇子鋪時,見扇麵精致、做工考究,羅廷銳就提議給孩子們都買上一把,純當紀念。
隻是看中的那款扇子,數目不夠滿足所有人,羅廷銳就隻給翟老的學生買了,請店主刻上他們各自的姓氏,預祝他們前程似錦。
翟老沒拒絕,讓他們收下,等到下麵經過一間玉石鋪時,翟老給羅廷銳的學生們一人買了一件玉墜,並親自給他們掛上,祝他們君子如玉。
玉不是什麼好料子,算上加工費也不貴,要真是那種名貴或者高價格的,就算翟老願意送,孩子們也不敢收。
沒打算全部逛完,大家準備回去了。
李追遠讓林書友陪著大家先行回招待所,他則和譚文彬脫離了大部隊。
夜市的喧囂臨近結束,鬼街上一半鋪麵已經關門,餘下的一半正在準備關門。
李追遠沒沿著鬼街往上走,而是向下。
那兩個乩童來豐都的原因並沒有太大價值,他們是根據“線索”,來剪除被邪祟附身的翟老,站在他們的視角,這是在為民除害。
走著走著,譚文彬笑了。
李追遠一開始沒問他為什麼笑,又往下走了一段距離後,李追遠最終還是開口問道:
“彬哥,你在笑什麼?”
“阿友白天跟我說起昨晚的事兒,他問我小遠哥為什麼不願意去幫一下那個店老板。
我說,如果小遠哥這麼輕易地就幫了,那你一開始吃的那些苦,不就白費了?”
李追遠:“嗬嗬。”
譚文彬:“小遠哥,你這種很勉強地配合我,好有趣。”
李追遠:“我在努力。”
譚文彬:“能感受到,而且,確實完成了。”
李追遠停下腳步,因為到最下方的碼頭了,一座很寬敞的大碼頭。
上次離開豐都時,李追遠就是自這裡坐的船。
此刻,站在台階上,眺望遠處的河麵,那裡也有幾艘船正在行駛。
恍惚間,似有一艘船的船尾處,也站著一個少年。
曾經離去中的自己,往回眺望,看到已經再次回到豐都的自己。
李追遠不信這種宿命糾葛感,但不得不承認,它真的很符合意境。
碼頭上隻有運貨運人的,沒有遊船,譚文彬找了艘小船,與船老板交流談好價格,讓他開船載著他們在河麵上逛一逛。
發動機轟鳴,冒著黑煙,有些嗆人。
李追遠蹲在船尾,目光看著下方的河麵。
百鬼夜行上豐都,走的,應該就是水路。
想要調包,等人家上岸後明顯不現實,最好還是在人家上岸之前。
譚文彬與船老板聊著天,船老板說,昨晚這兒夜裡又起了大霧,以前這兒不是不會起霧,但一來沒那麼大,二來時間沒那麼長,近半年來,這種大霧發生得是越來越頻繁。
“噗通!”
船老板:“我去停船,你快去看看是不是你侄子!”
譚文彬馬上跑到船尾去,這裡果然不見了小遠哥的身影,譚文彬舔了舔舌頭,喊道:
“還在呢,沒事,繼續開。”
李追遠跳下了河。
以往這時候,少年都喜歡趴在潤生背上,因為潤生的水性更好,但放在正常人裡頭,李追遠現在的水性已經無比拔尖。
雖沒練武,但《秦氏觀蛟法》的吐納他早已掌握,入水後,很快就適應過來。
身形緩緩下沉,最後觸底,揚起些許泥濘。
轉身,先朝向碼頭方向,再根據鬼街那條線的指引,對自己現在的位置進行調整。
水下的環境很複雜,很容易讓人丟失方位感,好在這些對少年來說,都不是問題。
確定好了位置後,李追遠向外前進。
漸漸的,他感知到身前出現了明顯不同於周圍的阻滯感。
少年掌心在上麵摸索,很快就掌握到其韻律,隨即手臂一揚,撕開了一道無形的口子。
走進去後,發現這裡矗立著兩根高聳的柱子,一條條鎖鏈自柱子上蔓延下來,在河底鋪上了厚厚一層。
放在地上,這些鎖鏈應該是用來係牲口或奴隸的,可在這裡,應該是拿來係鬼的。
一張張黑色的石椅石桌排列在兩側,上麵空無一人,異常光滑,是鬼坐久了導致的,顏色則是被鬼氣深深浸染。
現在,還不到時候,等這裡真正熱鬨時,李追遠可以想象,兩側肯定坐滿了威嚴的陰差,一隊隊前來朝拜的各地鬼魂,在這兒“下轎”,等待批準上岸,通過鬼街,進入鬼門,從而去往真正意義上的酆都。
這裡,好像沒什麼問題。
掛在腰間衣服上的玉墜,在此時脫落,緩緩蕩下去,落於地上一眾枷鎖之中。
李追遠彎下腰,撥開枷鎖,打算將其撿回。
可明明已經撥開一層了,依舊沒能見到那枚玉墜,且越是往下撥,就越是能發現枷鎖的觸感有些不同,隱隱有些發熱。
這下,找玉墜的念頭淡了,少年開始專注“挖掘”。
先前隻以為鋪了一層,事實是,它真的深不見底。
因為李追遠先前是根據柱子上延伸下來的鎖鏈條數進行推算的,可實際上,應該還有不知多少年歲以來,斷裂後被丟置於此的枷鎖。
很可能,自己腳下,其實就是一個完全由枷鎖填充的深坑。
玉墜從夾縫中一路落下去,光靠自己,大概率是找不回了,除非讓潤生哥下來強行開挖。
確實是越下麵的枷鎖越熱,這會兒已經有些燙手,但李追遠還是打算放棄,先浮上去換氣吧。
雙腿一蹬,打算就此離開水麵。
可少年身體剛向上浮起,下方隻是被挖出一個小凹槽的枷鎖堆,中間部分開始快速凹陷滑落。
當少年低頭向下看去時,看見了枷鎖下方,深埋著的一座雙麵佛像。
一麵法相莊嚴,金剛怒目;一麵麵容悲愴,慈悲普渡。
這是菩薩。
祂坐在這裡,藏在這裡,等在這裡。
一時間,李追遠的念頭徹底通達。
當刀被揮舞時,刀很難區分,到底是自己的主動,還是有人握著刀柄進行驅使。
但現在,少年已經發現,當自己生出要以調包的方式進入鬼門時,菩薩,就已經在處,候著了。
李追遠:
“原來,你是想,跟著我,進鬼門!”
……
“黃酒,管夠,本來想買二鍋頭的,但覺得你應該喝不慣,路上買的熟菜味道不錯,我一邊開車一邊吃,結果不小心吃完了,但沒事,還剩下一大包榨菜,咱們將就著榨菜配酒。”
趙毅先自己喝了一口,然後給對麵地上倒了一口,再撿幾根榨菜絲入口,嚼得嘎嘣脆。
這兒,是那日三根香的發生地,也是墓主人的墓穴上方。
趙毅按照李追遠的要求,折返來到這裡,找他那素昧平生的發小,聯絡一下感情。
酒過三巡,榨過五味。
趙毅吸了吸鼻子,假裝自己喝得很醉了,說道:
“哥們兒,夜裡風大,冷得我直哆嗦,你下麵應該暖和,來,我跟你擠擠。”
說完,趙毅就抄起身邊的黃河鏟,對著盜洞位置,開挖。
挖著挖著,就挖開了。
雖然挖個盜洞對趙毅而言,不算難事,但能挖得這麼快,卻真不是他的功勞。
因為那日親眼目睹封印後被徹底回填夯實的盜洞……下方竟然已經空了。
這意味著,這段時日,一直有人自下方,在向上聳動,企圖再次出來。
正常來說,這是不可能的事,因為下封印的可是菩薩,你要說百年後封印破損出現了異動,那還能理解,可誰敢相信,菩薩的封印,隻能頂幾天?
“哎喲……看來哥們兒你也是想見我的,怕我一個人挖辛苦,你也搭了好多把手。”
趙毅深吸一口氣,姓李的隻讓他回來,其餘的告訴他隨意,可他來都來了,總不可能一直傻乎乎地在外頭坐著,又不是真跑過來野炊露營的。
摒棄雜念,趙毅還是鑽入了盜洞,像是個蚯蚓,一段一段地向裡滑。
估摸著向下滑了挺長一段距離了,竟然在下麵看到了光亮。
現如今,很多名墓都被當作景點開發了出來,去參觀這些景點時,可以看見曆代盜墓人的技術比拚。
有的盜墓者盜洞挖得很偏,有的盜墓者能直接給你挖到主墓室棺槨上方,下來就能和墓主人貼麵互動。
這個盜洞,原本就是墓主人自己鑽出來的,自然正好在主墓室上頭。
當趙毅探出腦袋時,本該被無數條鎖鏈捆縛封印在裡麵的墓主人,卻坐在一張石桌前,桌上擺著四套酒具,除了他之外,還有三道分彆為紅、白、黑的人影,坐在那裡。
這,哪裡還有半點被封印著的樣子?
墓主人抬起頭,與上方的趙毅對視。
趙毅看見墓主人眼角,流下兩行清淚,嘴唇動起,無聲說話,通過唇語,趙毅“聽”出來他說的是:
“快走……快跑……快逃!”
……
陡峭斜坡下的帳篷裡,梁豔和梁麗正在玩飛刀,靶子是特意雕刻出來的等比例縮小的人,雖未上色,但依舊能瞧出是趙毅的神態。
梁麗以指尖彈出一顆石子,再由石子擊發出擺在地上的飛刀,飛刀飛出,正中“趙毅”那處要害部位。
梁豔:“這裡不能紮。”
梁麗:“反正是假人。”
梁豔:“我收起來,等他回來拿給他看,告訴他是你紮的,到時候你要用時,就用不動了。”
梁麗:“你男人可真脆弱。”
梁豔:“嗯,對,是我男人。”
梁麗:“你怎麼不反彈回來?”
梁豔:“我接受。”
梁麗:“不要臉。”
梁豔指尖一彈,石子兒飛出,擊中飛刀後,飛刀射出,將梁麗紮在“趙毅”那個位置上的飛刀彈出帳篷。
梁麗瞪了一眼自己姐姐,起身去帳篷外撿那彈出去的飛刀。
不一會兒,梁麗的聲音自帳篷外傳來:
“姐,出事了。”
梁豔掀開帳篷走出。
她們的帳篷,正對著陰萌的墳頭。
可就在悄無聲息間,陰萌的墳卻大麵積凹陷下去,按理說,這不該發生,因為墳頭四周有那少年布置下的陣法。
一團團黑霧,自墳內溢出,陣法雖沒能阻止墳頭凹陷,卻將這些黑氣阻擋在了裡麵。
梁麗:“姐,她下葬時,還是活的吧?”
梁豔:“是活的。”
梁麗:“活人……也能詐屍麼。”
梁豔:“你該考慮的是,如何跟那位解釋,我們隻顧著在裡頭玩遊戲,沒把人給看好,出了問題。”
“唰!”
一隻手,從凹陷的墳地裡探出,這隻手的指甲格外得長,漆黑如墨。
且在其出現的瞬間,陣法就被撕裂炸開,恐怖的鬼氣開始肆意宣泄。
強大的鬼瘴在頃刻間形成,將梁家姐妹在內的一大塊區域完全包裹。
梁麗:
“姐,我覺得該考慮的是,我們還有命回去解釋麼?”
———
前兩天有點透支了,今兒個字少一點,緩一哈,抱緊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