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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八十九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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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墓主人本身,並沒有什麼力量,如若不被外界驚擾,他就是埋葬在這裡的一具平平無奇的屍體,也因此,將他轉化為傀儡的難度和成本,並不高。

隻是,因其體質的特殊承載力,使得他體內不僅存在著三色光澤,眼眸裡還流轉出佛門金光,種種巧合下,讓這具傀儡,擁有了極為可怕的力量。

這種機遇,可遇而不可求,必須得天時地利人不和。

趙毅都覺得,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再遇到第二次。

不過,他現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自己的本體給送出去。

接下來,狹窄墓室內一旦徹底動起手,自己的本體必會遭殃。

許是眼下“體內”流轉著多種強大混亂的力量,這種被充斥的感覺實在過於上頭,讓趙毅現在對自己的本體,怎麼瞧都有種不順眼的感覺。

凡事沒對比就沒傷害,相較而言,自己的本體還是過於羸弱,跟一棵隨風搖擺的柳樹似的,真是嫌棄。

雙臂被左右死死鉗製著,可腳還能動彈。

他先一腳將“趙毅”撩起,等“趙毅”懸空後,再對著上方盜洞的方向,像踢球似的,將“趙毅”一腳踹出。

整個過程,必須得收力收力再收力,因為一旦力量掌握失衡,那麼現實中自己的身體,就會被“自個兒”一腳踹爆。

上方,“趙毅”通過盜洞,成功且安全地落到了外頭地麵。

本體距離的拉長,讓下方趙毅的意識產生一陣眩暈和拉扯,好在,他很快就調整了過來。

應該是感受到了這具身體再次出現了明顯“失控”,趙毅雙眸裡的金光一時大盛,連帶著體內的三色光澤也開始迅速搶班奪權。

當初姓李的在操控墓主人時,就遇到過操控紐帶被斬斷的情況。

但當下的環境與那日,截然不同。

先是右側的將軍張開口,對著趙毅的眼睛噴吐出濃鬱的屍氣,將金光覆蓋。

華貴者身上的衣服裂開,一隻隻由其骨骼化成的骨蟲飛出,鑽向趙毅的胸口,確切的說,是直入心肝肺。

每個區域的骨蟲進入,都激發出了相對應的光芒色澤。

體內的兩股力量,被壓製了回去,極大減輕了趙毅操控傀儡的壓力。

很顯然,將軍和華貴者察覺到了“墓主人”的變化,並開始主動提供配合。

立場傾向,是姓李的一早就定下的。

趙毅不會更改,更沒理由更改,隻能在心底發出一聲呐喊:

“大帝,您可得好好睜眼瞧著,我將為您拚命,也將為您流血!”

趙毅雙臂一震,給兩側盟友傳遞出信息。

果然,下一刻,將軍和華貴者就鬆開了對趙毅雙臂的束縛。

趙毅二話不說,抬起右手,伸出食指和中指,對著自己的一雙眼睛就戳了上去!

指尖剛觸及到雙眸,還未來得及發力,一股無形的金色屏障就已撐起,隨之而來的,是來自佛門金光更進一步的沸騰。

趙毅清楚,自己對這具身體的掌握時間會很有限,他必須在最短時間內完成“自我戕害”。

趙少爺雖不像李追遠那般博覽地下室,可趙毅腦子裡的術法手段亦是非常多,可心神轉動之下,硬是沒能找到應景的。

畢竟這種級彆的對抗實在是太高端了,絕大部分手段甚至都沒上台麵的資格。

也不曉得是破罐子破摔,還是關鍵時刻決意拚一把選擇信任老祖宗,趙毅運轉起了趙氏本訣。

趙氏本訣在催動各項術法方麵有著比較大的優勢,但總體來看,並不算過於優秀,乃至連趙家人都會覺得,自家本訣實用性上不錯可依舊難掩戰鬥性上的平庸,這也是趙家曆代都執著搜集增補江湖功法的原因。

可這次,當趙毅施展出自家本訣時,本被完全隔絕在外的兩根手指,泛起了幽幽藍光,竟開始逐步下壓。

要知道,眼睛裡釋放出的力量,可是來自於那位,可這古樸的藍光,竟依舊能在這重壓之下不斷突破。

沒有絕對強大的氣勢,隻有平靜的一往無前,哪怕眼前是一座座高山,亦是低頭看著腳下的路,一步一步登高向前。

趙毅忽然意識到……不行的不是自家本訣,而是自家的人。

先祖趙無恙留下的這一傳承,是人越強,傳承越強,走的是厚積薄發的路子,但後世子孫卻很難再有站到那一高度領略同一風景的存在。

一時間,趙毅心中生出極大感慨,先祖當年雖出身草莽,可留下的財富卻已極為豐厚寶貴,九江趙沒能再出龍王,真就是子孫不爭氣。

指尖戳入眼眶,刺痛感傳來。

不過,對這種身體自殘,趙毅早已習慣。

指尖彎曲,變戳為挖,他將自己的雙眼,強行掏了出來。

這眼睛,不僅亮,還發燙,就算已被挖出,卻仍有著極強的衝勢妄圖回歸這具身體。

不曉得“盟友”是否已做好準備,反正自己該做的已經做了,趙毅將兩隻眼球一邊一個,投送向將軍和華貴者。

兩邊,分彆將眼睛吞下,然後身上全部燃起了金色的火焰,這是用自己的陰暗一麵的力量與其進行消耗。

趙毅動作不停,先以雙手,強行撕扯開自己胸膛上的皮肉,如同拉下拉鏈,打開外套。

而後,紅色的肝,白色的肺,一件一件被他先抓住再撕扯最後拽出體內。

和那眼球一樣,被剝離出來後,它們又第一時間想回去。

趙毅將肝給了將軍,將肺給了華貴者,他們照例開始咀嚼吞咽,身上的火焰夾雜著不同顏色到處溢出,充斥著整座墓地,乃至整個地下,連帶著上方地麵上很多植被都開始快速枯萎。

最後一處,是趙毅最熟悉的器官,黑色的心臟。

他沒有第一時間將其挖出,因為這會導致這具傀儡失去最後一部分力量。

上方的“趙毅”,心臟處生死門縫瘋狂旋轉。

下方的趙毅,黑色心臟不斷扭曲,趙毅將這具殘破的傀儡身體,當作最後一具用以熔煉的容器。

“吼。”

“吼!”

將軍和華貴者身體消融了大半,發出嘶吼。

趙毅為了融入且不破壞氛圍,也跟著張開嘴吼了一下。

緊接著,趙毅張開雙臂,主動與將軍和華貴者摟在了一起,一同燃燒。

“轟隆隆……”

這座小山頭開始了塌陷,原本流經這裡的小河也裸出河床,本該是夏日一片青翠,卻成了一大片光禿,連帶著土壤都失去了活性。

“呸……”

回歸於自己本體的趙毅從土坑中爬出,抖落身上的泥土後,趙毅四肢攤開,躺在地上。

喘息的同時,身體會時不時抽搐幾下,不僅雙眼在流血,心肝肺處的劇烈撕裂感,無比清晰。

趙毅也沒料到,控製傀儡自殘的行為,竟然會轉移到自己本體身上。

而這,僅僅是這一秘術副作用的最底層表現。

趙毅的意識裡,出現了混沌,他一會兒覺得自己是趙毅,一會兒覺得自己是蘇洛。

前一刻還覺得自己乾成這麼大一件事無比激動自豪,下一刻又覺得人生毫無意思。

但很快,似乎是出於一種以前的慣性,屬於蘇洛的那部分消失了。

趙毅得以恢複也清醒了過來。

蘇洛消失的原因是,他按照以往那樣,將自己封閉在了趙毅的意識最深處,這是他最熟悉也是最適應的環境,儘最大可能地避免了對趙毅的乾擾。

趙毅坐起身,用手敲了敲額頭。

隻是半道借著姓李的以前留下的布置,體驗了一下那種秘術,結果負麵效果竟如此強烈,蘇洛還隻是個不爭不搶恬淡平和性子,換做其它剛猛扭曲或猙獰極端的,怕是這會兒自己腦子裡,還在進行著天人交戰。

“呼……呼……”

趙毅現在無比慶幸,慶幸自己沒有去練桃林下那位給自己的那本黑皮書。

一旦練了,沒第二個可能,他會沉迷於這種可怕秘術所帶來的掌控力量,最終會讓自己走向相同的歸宿——去植樹。

“姓李的,你他媽真是一個怪物!”

……

李追遠浮出水麵,爬上了船。

譚文彬把船老板聊開心了,當他建議今晚的月色正好,就在這裡停下來賞月聊天,船老板答應了。

“小遠哥?”

聽到動靜的譚文彬馬上跑到船尾。

少年坐在那裡,渾身濕漉漉的,但氣息卻很平穩均勻。

以前的譚文彬或許感觸不深,現在的他卻能清晰察覺到這一點。

就像是年級尖子生,一直在努力學習做題,卻從未參加過考試,沒有在名單裡出過成績。

小遠哥沒練武,卻一直在給自己打基礎,天知道等小遠哥成年身體發育完全可以正式練武時,那地基,到底得有多渾厚。

“我沒事,回去吧。”

“好嘞。”

譚文彬跑去讓船老板靠岸。

船行途中,李追遠低頭,看向船下水麵。

一尊巨大的菩薩法相,在下方不斷上浮,不斷放大放大再放大,這艘船,在這張“臉”麵前,漸漸渺小。

下一刻,菩薩的雙眸睜開,似高高在上的神祇,俯瞰著渺小的螻蟻。

這是李追遠第二次,與菩薩的目光對視。

第一次,他緊張中帶著忐忑,是靠著自己背後身份所帶來的加持,企圖讓對方忌憚,才支撐起自己對視的勇氣。

這一次,李追遠不需要那些了。

少年很平靜地與這雙眼眸對視。

不是說祂不可怕了,也不是說自己的底氣更強了,在雙方如此懸殊的體量差距下,這種細微變化所能造成的影響其實極小。

真實原因是,現在,他已經實質性站在對立麵了。

巨大的菩薩臉,緩緩下沉,很快又消失不見。

李追遠閉上眼,再睜開,輕輕舒了口氣。

看來,潤生和趙毅他們,成功了。

雖然在陽間的景區裡,地藏殿早就被建造進了豐都,可實際上,地藏王菩薩,並未能進入真正的酆都。

從其早先以普渡真君的分身幫忙建造真君體係,以及後來親手打造官將首就能看出,選材方麵,並未真正觸及到陰司的核心。

像白鶴童子那般的昔日鬼王,其實都未曾入過陰司為官,反倒有種江湖草莽被收編的意思。

自己,是菩薩進入酆都的鑰匙。

陰萌是血脈鑰匙,自己是傳承鑰匙,三根香那處被封印下去的三色光澤,祂們本就來自於陰司,地位尊崇,則是自陰司裡主動遞送出來的鑰匙。

可是,有鑰匙,並不意味著就必須得開門。

菩薩想要的肯定不是酆都一日遊,祂是想進駐酆都,徹底入主陰司。

這隻能說明,陰司真的出了問題,再具體點,就是大帝……出了問題。

機會出現,菩薩才主動找起了鑰匙,推動起這一浪。

可現在,祂找來的鑰匙,正在反對和阻止祂。

李追遠並不知道自己的選擇對不對,一如他其實也不懂將潤生和趙毅派回去會起到什麼作用,他隻知道,會有作用。

趙毅原先坐看兩位“神仙”打架的方針,不能算錯,那應該是最穩妥保險的選擇。

當好鑰匙,乘著江水,把自己該做的事做完,幫菩薩把鬼門打開,然後祂們“神仙”打祂們的,自己等人唱著歌回家。

隻是,李追遠覺得,這種以小侍大左右逢源的路徑,隻適合於雙方對峙互相奈何不得了的階段。

如今,祂們眼瞅著就要分出階段性結果,正在白熱化焦灼,再想兩不得罪,其結果很可能就是無論誰贏了都會來清算你。

沒辦法,這時候,就得徹底倒向一方。

船靠岸後,船老板硬要拉著譚文彬去喝酒。

碼頭上的夜宵攤位,小桌子小凳子,上頭是鬼街,身側是江景,價格又極為親民,屁股往這兒一坐,身子向後一靠,收獲的是滿滿愜意。

李追遠給自己要了一份清湯抄手,攤位老板娘現包的,味道很鮮美。

吃完後,李追遠也沒催著譚文彬回去,讓他繼續陪船老板擺龍門陣。

吃喝聊到儘興後,結賬時,譚文彬少不得和船老板一陣拉拉扯扯,船老板仗著自己走船的中年人力氣想將譚文彬先降服,可惜譚文彬現在獸性十足,直接給船老板來了一記壓身抵。

付完賬後,譚文彬和李追遠離開,留著船老板在原地又好氣又好笑地罵罵咧咧。

回到招待所時,已是深夜,接近淩晨一點。

來到所住樓的樓下,抬頭一看,發現天台邊站著一個人,身影很熟悉,是翟老。

“彬彬哥,你留在下麵,我上去。”

“明白。”

李追遠跑進樓內,譚文彬後退幾步後,將外套脫下來撐起。

房間窗戶邊,林書友靠在那裡,一臉笑意地對譚文彬揮手打著招呼。

譚文彬指了指樓頂。

林書友有些疑惑,手抓著窗戶邊緣,將自己整個身子探出扭過去,才看見那上麵站著的人。

這一幕,嚇得林書友乾脆不縮回去了,直接手腳並用如同壁虎般在牆壁上爬行。

這倒真不怪林書友粗心大意,他隻是一門心思地防著外敵入侵,誰能想到自己人會跑那上頭去還可能要跳樓?

來到翟老所站位置下方後,林書友停住身形。

接下來,翟老如果要跳的話,他剛縱身一躍,林書友就能立刻給他抓住。

李追遠跑到天台,看見翟老站在那裡負手而立後,心下明白,老人家這不是要跳樓,可能隻是來看看風景。

“翟爺爺,您怎麼在這裡,晚上天涼,樓頂風也大。”

“晚上吃了火鍋的緣故吧,身上燥熱,睡不著,就想著上來吹吹風。”

李追遠走到翟老身邊,說道:“那下次聚餐,選清淡點的。”

翟老:“川菜裡是有清淡的,但你得考慮你家老師的荷包,以及公費報銷的餐標。”

說著,翟老伸手拍了拍少年的後背:“嗬嗬,不好意思,嚇到你了,讓你擔心一場。”

李追遠:“倒也沒有,您不是一個脆弱的人。”

翟老:“那你覺得,我是怎樣的一個人?”

李追遠:“您是一個有用的人。”

翟老:“我隻是一個老了後,怕死的人。”

說完,翟老轉身就往下走,李追遠陪著他一起離開天台下樓,直到將其送回房間,幫他關上門。

正準備離開時,發現鄭華從旁邊房間走出,手裡拿著一個熱水瓶。

“小遠,我去打個水,拜托你幫我看一下門,我這房間門鎖壞了,關上後拿鑰匙也不容易打開,前台今天也沒派人來修理。”

“好。”

李追遠走進鄭華的房間,鄭華雖然在翟老麵前以弟子自居,但實際上層級不低,可以享受單人間待遇。

桌上放著一遝材料,李追遠不打算偷看,隻是掃了一眼,看見了錢瑩和吳瀾的照片,然後,他就打算偷看了。

二人名義上是死於廟裡老和尚之手,但畢竟是工作途中,所以撫恤賠償這些,還得走一下流程。

這些文件,基本都是傳真來的,鄭華正在為自己的這對師弟妹操辦著這件事。

“都是孤兒,而且還出自同一家孤兒院?”

李追遠看著二人的檔案,發現了特殊之處。

二人應該自小就認識,在孤兒院共同生活過一段時間,後來各自都有了領養人。

怪不得跟隨一個老師進了一個團隊後,二人感情快速升溫,直接確定了情侶關係。

但這世上,真的有這般湊巧的事?

站在當事人的視角,這怕是真正意義上的“天注定”。

李追遠看到了錢瑩和吳瀾在孤兒院裡的留存檔案照片,傳真過來的,有些模糊,但李追遠可以自行腦補細化。

少年目光微凝,這麵相也太差了,很明顯的薄親孤寡之相,資料上也說明了,他們不是被遺棄的,是雙親亡故且沒有親戚願意撫養。

再結合出生日期,粗略推了推,都對應上了。

麵相和生辰八字,並不一定準確,李追遠擅長這個,卻不迷信這個,在少年眼裡,這隻是個概率歸納。

可問題是,自己見到錢瑩和吳瀾時,卻沒覺得他倆麵相有問題。

將二人幼年的照片和成年工作後拍的證件照擺在一起,很清晰地能看出來,麵相上發生了變化。

他們倆,被人改過命格。

鄭華打完開水回來,李追遠沒避著他,繼續站在桌邊看著。

“唉,我也是才知道,小師弟小師妹還住過孤兒院,真是可憐,是我沒照顧好他們,我那天應該陪著他們一起上山的。”

“鄭哥,你不用自責,意外誰都不想發生。”

鄭華按年紀,比李蘭都大不少,李追遠雖然喊翟老爺爺,但翟老和羅工同輩論交,那這裡自己隻能喊他哥。

“嗯。”鄭華拿出杯子,給自己衝了杯橘子晶,又給李追遠衝了杯奶粉。

李追遠接過奶,抿了一口。

鄭華從地上提起一袋文件放到桌上,道:

“小遠,你幫我個忙,我得先處理師弟妹們的事,這個你幫我整理一下,就是老師的履曆,得縮減成一個介紹冊,你幫我歸納一下,著重在這方麵的工程上。”

“要評獎麼?”

“不知道,老師讓我整理的。”

“好。”

一般來說,正式會議前,主講人的履曆會製作成冊下發給與會者,眼前重要的會議在兩天後,但彙報人是羅工而不是翟老。

李追遠快速翻閱起這些資料,一邊看一邊問道:“鄭哥,這些東西你都隨身攜帶著?”

這得是對自家老師有多崇拜,才能將老師的履曆一直帶在身邊。

“不是,是老早就郵遞到這兒的,它比我們早到好幾天。”

李追遠點了點頭,可很快,在翻到某部分的履曆時,少年腦子裡過去的記憶開始湧現。

這些個工程,居然都是翟老主持的。

李追遠記得童年在李蘭身邊時,有好幾處特殊墓葬的發現,讓李蘭幾度忙得焦頭爛額。

翟老履曆上自然不會寫期間發現了什麼墓以及發生了什麼奇怪的事,但時間和位置重疊後,那必然是在施工中就出現了的。

如果是在關中或中原施工,挖不出東西才叫不正常,可問題是這幾個施工點不是曆史上的墓葬區,卻能頻繁挖出可以讓李蘭頭疼的大墓。

翟老這到底是在做工程……還是在借工程之名,自己找東西?

大概率,是二合一,互不衝突。

“整理好了,鄭哥,你看看。”

“好,嗯,很好,很不錯。”鄭華滿意地點點頭,“辛苦你了,小遠,不早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你也是,鄭哥,早點睡。”

離開鄭華房間,去往下一層,李追遠聽到了林書友房間裡傳來了動靜,他推門走進去,看見譚文彬站在床邊,林書友則盤膝坐在床上。

“小遠哥,我也是剛來,然後就看見阿友這樣了,我嘗試檢查了一下,沒看出有什麼問題,但就是叫不醒他這個人。”

林書友身上,確實沒有氣息波動,看起來就像是入定睡著了。

李追遠上了床,站在阿友麵前,扒開他的眼皮,精神正常,再以大拇指指尖按住林書友的眉心,身體正常。

指節敲了敲,似在叩門。

下一刻,林書友豎瞳開啟,這是來自童子的回應。

李追遠點點頭,豎瞳消失。

童子也正常。

李追遠:“確實不是阿友的問題。”

可阿友卻明顯出了問題。

又等了大概五分鐘,林書友悠悠轉醒。

“小遠哥,彬哥,我剛剛做了一個夢,夢裡我來到一座莊嚴的大廟,廟上有人在對我說話,說了很多很多……”

譚文彬:“具體說了什麼?”

林書友:“然後忽然有個聲音在我身後喊起:‘我才是菩薩,不要聽祂的話!’”

頓了頓,林書友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道:“然後我就醒了,先前聽到的那些話,也全都忘了,一個字都記不起來了。”

李追遠:“那位急了。”

譚文彬:“是那位菩薩?”

李追遠點點頭:“嗯,名義上,阿友屬於祂的座下,雖然,僅僅是名義上。”

那位想通過這種方式,來影響和乾預林書友。

但祂失敗了。

因為在林書友與那位之間,還隔著一個孫柏深。

打斷這一影響進程的,就是孫柏深,這也就使得,身為真君的林書友實則根本不受那位菩薩的節製,連說悄悄話也不行。

李追遠:“好了,沒事了,休息吧。”

回到房間,李追遠衝了個澡,躺上床。

少年遲遲沒睡,反倒是譚文彬先一步進入夢鄉,打起了呼嚕。

這呼嚕聲聽習慣了,也就不覺得有什麼了,而且在外頭時,隊友的呼嚕聲可以提供安全感。

可這呼嚕打著打著,忽然就卡殼了。

李追遠坐起身,沒開燈,視線借著窗外照進來的月光,看向麵露些許痛苦的譚文彬。

“果然,阿友不是最後一個,隻是開始,你是圖窮匕見了麼?”

李追遠知道菩薩在做什麼,祂在試圖以其獨有的方式,對自己整個團隊進行進一步的滲透。

隻是,少年眼裡並沒有任何慌亂,甚至沒有絲毫擔心。

譚文彬在夢中,看見了自己的四頭靈獸,他們站在一條寬道上,兩側金色的花瓣不斷飄落,梵音響起。

四頭靈獸逐步走入譚文彬身體,夢境與現實裡那般,形成融合。

就在融合的瞬間,這莊嚴肅穆的場景開始扭曲,然後崩塌。

譚文彬壓根沒品咂出什麼味兒,翻了個身,繼續打起了呼嚕。

如果是過去的譚文彬,肩上隻有倆乾兒子時,肯定會受影響。

但《五官圖》可是由魏正道自創的,其本身就是一道堅固的封印。

與此同時,漆黑的崖下,梁豔的身形自上方不斷摸索著向這裡靠近。

下方,潤生抱著陰萌,躺在灌木叢中,墜落帶來的衝擊,基本全被他承受了。

“呼……可算是找到你們了。”

梁豔看著被棍子洞穿的二人,首先,二人都有呼吸,還活著。

拔出棍子,有點難,而且她不敢,這不僅僅是傷勢處理問題,想起陰萌剛從墳墓裡爬出的可怕畫麵,梁豔就不敢擅自做主。

檢查之下,梁豔發現棍子穿透陰萌胸口的位置,避開了要害,但潤生那裡,情況卻很嚴重。

她記得白天潤生對陰萌每次揮起鏟子時,都毫不猶豫,但在力所能及之下,他也依舊在護著她。

前者,梁豔能理解,那種情況下放其離開才是對她最大的不利,任何多餘的仁慈,隻會給陰萌帶來更大的殘忍。

後者,梁豔很羨慕,她甚至幻想出此刻躺在這裡被一根棍棍串起來的,是自己和趙毅。

這時,陰萌緩緩睜開了眼。

梁豔嚇得馬上後退,那可怕的幻術,她可不願意再承受第二次。

陰萌眼裡的灰霾,有重新凝聚的趨勢。

可這時,潤生體內的鮮血順著棍子漫到陰萌身上,陰萌眼裡的灰霾被煞氣衝散,她的眼睛又重新閉起。

在陰萌的意識裡,她正躺在冰冷幽深的水麵中,靈魂被完全封閉。

在她麵前,矗立著一座巍峨的雕像,相同的雕像在鬼城隨處可見,其背影,正是酆都大帝。

然而,在陰萌無法看見的另一麵,也就是雕像的正臉,則是一尊慈悲的菩薩。

菩薩的金身,正不斷地碎裂,一塊區域一塊區域不規則地龜裂脫落。

像是有人,正拿著鏟子,在瘋狂地拍打。

……

譚文彬恢複正常後,李追遠也閉上眼,入睡。

夢,來了。

少年感覺自己坐在一張輦上,上下輕微有些搖晃。

前方,譚文彬和林書友勾肩搭背,有說有笑;後方,潤生和陰萌並排走在一起,潤生手裡提著很多東西,陰萌則一臉開心地吃著剛買的家鄉小吃。

少年低下頭,看見抬著自己行進的,是一具具白骨。

輦,正在往上走,周圍的商鋪逐漸關門,行人遊客也越來越少,甚至到後麵,譚文彬潤生他們也已消失不見。

輦卻被抬得比先前更加沉穩,視野也高了許多。

少年再次低下頭,發現原先充當轎夫的白骨們,此刻全部身穿官袍、頭戴官帽,同時,全部雙腳踩著高蹺。

一盞盞橘紅色的燈籠,自街道兩邊掛起,伴隨著自己的經過,燈籠不斷上浮,飄至空中,像是一隻隻正自上而下注視著這裡的眼睛。

一座巨大的門,出現在了李追遠麵前。

它明明不高,卻給人以山峰都無法匹配的高聳,它也不寬,卻將陰陽分離。

這,就是鬼門。

一座,隻能在認知中出現,卻無法付諸任何文字形容的門。

“哢嚓……”

鬼門,正在開啟。

門外的如潮恐懼和門內的淒厲絕望,在這一瞬間形成了巨大的衝擊對撞,升起一團團充斥著歇斯底裡的霧。

透過剛剛開啟的門縫,李追遠將目光看向其中,隻是一眼,少年就有種靈魂正在被剝離出去的撕裂感。

“嗡!”

夢醒了,外麵的天也亮了。

這不僅僅是夢,更是浪花的線索,和以往需要自己去摸索分辨不同,這次,浪花可以說是毫無遮掩地直接拍在你的臉上。

要走完這一浪,必須要將鬼門開啟。

這門,不僅僅是菩薩想開,更是江水的態度。

李追遠下床去洗漱,譚文彬也醒了,喊了林書友,三人一起去餐廳吃早餐。

吃完後,走到外頭想透口氣,天空中,烏雲密布,將陽光遮蔽,好像剛剛的早晨隻是一場錯誤,現在又要複歸深夜。

“砰!”

遠處傳來一道撞擊聲。

有人跑到招待所門口,揮舞著手:“下麵出車禍了,快來人幫忙抬一下車!”

正在吃早飯的薛亮亮和羅工放下筷子就跑了出去,李追遠和林書友也跟著去了,譚文彬留在招待所裡。

招待所下方的路上,一輛轎車和一輛貨車發生了碰撞,小轎車車頭卡進了貨車的肚子裡,裡頭的司機臉上都是血,卻無法出來。

眾人合力,將車往外拉拽,一開始來的人不多,有人又跑回去繼續喊人,但在林書友開始發力後,隻聽連續幾道長摩擦音,車被拖了出來。

司機人沒大礙,隻是磕破了臉,看起來很嚴重。

“媽賣批,那個龜兒子忽然出現在道上,嚇得老子隻能趕緊打方向盤,早曉得給那龜兒子直接撞死!”

司機很生氣,如果不是有個人一下子竄出來,他就不可能落得這個下場。

李追遠順著司機指罵的方向看去,那裡已經沒有人,走過去後,少年低下頭,發現地上殘留著濕漉漉的鞋印,是布鞋。

用自己的靴底在上麵蹭了蹭,有點粘,鼻尖也嗅到了輕微的屍臭,這是熟悉的死倒味,有挺長一陣子沒聞到了。

順著腳印,李追遠開始往下走,林書友那邊忙活完了,就馬上跑過來跟上。

腳印不是在道上,可從這裡,不斷滑斜坡的話,倒是可以下山,繼續追了一段距離,發現腳印通向的是鬼街。

不過不是自下而上也不是自上而下,而是從中間段插入。

“小遠哥,這死倒可真能走啊。”

“嗯。”

也是因為今早就沒太陽,要是陽光一曬,腳印和屍臭味兒早就消失了。

順著腳印,來到鬼街,腳印目的很明確,來到一處成衣店門口。

店門緊閉,裡麵有人,呼吸急促且虛弱。

李追遠:“撞門。”

林書友一肩過去,將一塊門板撞碎,同時還控製了音量。

走入其中,看見張遲手持戒尺,渾身是血,倒在妹妹張秀秀的懷裡。

他戰鬥過,但他輸了。

那頭死倒沒想殺他,或者說,其實並無明確惡意,原因很簡單,要真這樣的話,張遲和張秀秀,肯定已經死了。

“給他藥丸,去屍毒的。”

“好。”

林書友將藥丸掏出,遞給張秀秀。

張秀秀手指著裡屋:“它,它,它在裡麵!”

李追遠:“他不在了,已經走了。”

少年走進裡屋,裡屋的衣架子倒塌,衣服落了一地。

在靠牆的一側,有一道人形的水漬,這說明那頭死倒剛剛在這裡躺過。

記憶中,自己第一次來豐都時,陰萌爺爺睡覺的棺材,就擺在這裡。

死倒,可能是本能地遵照以前生活習慣回家,也可能是特意來重溫過去的。

現在可以確定了,那頭死倒,是陰萌的爺爺。

他當初明明被自己親手送進了陰家祖墳,可現在,卻出來回了家。

人家是這裡的前主人,回屋看看,張遲其實可以不阻攔的,屬於在該出手時沒出手,不該出手時瞎出手了。

腳印延續出去,外頭是院子,有煤爐和晾曬衣服的地方,還有一口井。

李追遠走到井口邊,低頭向下看。

陰萌的爺爺,應該是鑽進了井裡。

“吧嗒!吧嗒!吧嗒!吧嗒!”

這時,井口下方傳來一陣脆響,井水也開始翻湧。

魚,很多魚,竟然自井底撲騰地向上翻湧。

“魚潮啦,快去看呐,魚潮啦!”

“好多魚,好多魚啊!”

街上有人興奮地大喊,很多人都跑去了碼頭。

碼頭正對著的江麵上,數之不儘的魚正在水麵上翻騰,尋常時候,隻有魚塘起塘收網時才能得見這種景象,但起塘,哪裡比得上眼前這般壯觀?

李追遠和林書友來到了街上,哪怕沒去到下方碼頭,依舊可見遠處江麵上的奇景。

恰在這時,江麵上方原本厚重的烏雲層忽然變得稀薄,逐漸散去後,像是在天空摳出一個孔洞,被遮蔽許久的陽光自這裡照射下來,灑在江麵上。

魚兒們的鱗片反射著光,片片成金,宛若金鱗狂舞,將本就是奇景的一幕,又渲染上了一層令人震撼的驚歎。

與周圍人群的熱鬨所不同的是,李追遠顯得很冷靜,他知道,造成這一景觀的,不是天氣和魚汛。

水底深處,被鐐銬所深埋的金色佛像正在脫落,吸引來的,不僅僅是上方大量的魚群。

第一支隊伍來到,一張轎子裡,抬著一個麵容姣好的男人,他閉著眼,十六個轎夫,則全是娟秀女子。

按照慣例,這支隊伍將在入夜萬籟俱寂後登岸,沿著鬼街向上行進,朝拜酆都。

一隻隻鐐銬浮起,將它們全部鎖住,緊接著,一縷縷金光沒入它們的身體,轎子內閉眼的男人睜開眼,不見嫵媚,反而雙手合什。

接下來是第二支、第三支、第四支……

林書友開路,擠開人群,李追遠來到了碼頭邊,伸手觸摸了一下這江水,普通人的肉眼無法察覺,可若是以走陰視角來看,這附近的水域,已漆黑如墨。

今晚,

將百鬼衝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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