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路看著端坐在禦案之後的薑妙顏,瞳孔微不可查地一縮,心中瞬間警鈴大作。
——她怎麼會在這裡?
“大公主擅闖禦書房,所為何事?”楚路聲音凝重,腳步並未停下,緩緩走近,但全身的肌肉卻已緊繃,隨時準備應對任何突發狀況。
薑妙顏並未起身,隻是抬起眼簾,那雙曾經充滿暴戾和瘋狂的眸子,此刻卻平靜得像一潭死水。她輕聲開口,語氣無波無瀾:“父皇,兒臣想問問,前些時日,您派人意圖玷汙兒臣清白一案,調查得如何了?”
楚路心中冷哼一聲,麵上卻不動聲色:“此事尚在調查之中,牽涉甚廣,急不得。你且安心待在彆院,朕自會給你一個交代。”
“交代?”薑妙顏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嗬……父皇,我看您根本就沒打算交代吧?”
她身體微微前傾,眼神銳利:“咱們把話挑明了吧。您就是想拖延時間,用這種不聞不問的方式,把我晾在一邊,等日子到了,好順理成章地把我塞上花轎,趕去西北,對不對?”
“一派胡言。”楚路自然不會承認,語氣淡漠地敷衍,“朕乃天子,豈會行此拖遝之事?隻是案情複雜,需仔細查證罷了。”
薑妙顏看著楚路那毫無誠意的表情,眼神依然死寂。她不再試圖爭辯,隻是輕輕搖了搖頭。
“罷了。”她輕聲道,“我已經不想再忍耐了。”
她的目光直視楚路,眼神平靜得過了頭反而顯得有些癲狂:“父皇,我們開門見山吧。這是我的最後通告。”
“兒臣是不可能離開京城的。所以,您必須立刻撤回那道賜婚的旨意,並且偷走的宗學頭名也要還給我。”
“否則……”她頓了頓,臉上那詭異的微笑加深了幾分,“兒臣彆無選擇,隻能動用一些……我本來不打算動用的手段了。”
楚路眉頭微挑:“哦?什麼手段?”
“殺人。”薑妙顏輕輕吐出兩個字,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討論天氣,“一直殺,一直殺,一直殺。柳佳佳、皇後、太子……所有站在您這邊的人,我會一個一個全部殺掉,殺到您心驚膽戰,殺到您寢食難安,殺到您屈服為止!”
薑妙顏身上殺意沸騰,仿佛要化作如黑泥一般的實質。
然而楚路並未被嚇到。
他有些驚訝,但也僅此而已。畢竟這不是他第一次被人威脅。
“是嗎?”楚路神情淡然,“那朕就拭目以待了。”
薑妙顏深深地看了楚路一眼,那眼神陰冷無比。她沒有再多說一個字,隻是緩緩站起身,最後留下了一句冰冷的話語:“您會後悔的。”
說完,她轉身一步一步地走出了禦書房。
薑妙顏離開後,楚路臉上的淡然表情立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凝重。
在薑妙顏麵前表現得從容不迫,是因為氣勢不能輸,並不代表楚路真的沒把對方當回事。
實際上薑妙顏那變了個人一樣的態度,讓他有些不安。
“秦素,”他在心中問道,“她剛才那番話,是認真的嗎?如果她真的打算動手殺人……”
“可能性不大。”秦素冷靜分析道,“根據之前獲取的人物背景、故事線,再結合我對女頻,尤其是大女主文的了解,她們通常不喜歡用簡單直接的殺戮來解決敵人。”
她進一步解釋道:“對她們而言,更常見的手段是沒完沒了的折磨、羞辱、打壓,讓敵人身敗名裂、生不如死。薑妙顏的複仇計劃甚至可以說還沒有真正開始,她不太可能在這個階段就選擇如此簡單粗暴的方式,將太子、皇後這些重要的反派殺掉。這不符合她這類角色的行為邏輯。剛才那番話,應該隻是被逼急了之後的威脅,目的是讓你忌憚,逼你讓步。”
聽到秦素的分析,楚路又回憶了一下自己遇到過的那些大女主,發現確實很符合秦素的說法,心中的擔憂稍稍放下。
“那就繼續拖延。”楚路放下心來,“反正等她上了花轎,一切就結束了。”
然而,現實是經驗規律總有出錯的時候。
第二日,清晨。
楚路如同往常一樣,用過早膳,正準備前往禦書房,繼續扮演他那勤勉的皇帝角色。
可他還沒走出寢宮,一名太監便驚慌失措,連滾帶爬地衝了進來,臉色煞白如紙,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陛……陛下!不好了!大、大公主她……她瘋了!!”
楚路心中猛地一沉,聯想到昨日的警告,一種強烈的不祥預感瞬間籠罩了他。
“怎麼回事?”他問道。
“太、太和殿……”那太監結結巴巴死活說不出後麵的話。
楚路一陣心急,乾脆推開他,腳步匆匆地趕過去。
他甫一抵達,隻往殿裡看了一眼,便如遭雷擊,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寬闊的大殿中央,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
薑妙顏靜靜地站在那裡。她穿著一身鮮紅的宮裝,臉上帶著一種麻木的平靜,身後女主光環正散發著有史以來最奪目的光芒,顯然已經運轉到了極點。
而在她的身旁,禦林軍統領林霄、太傅、翰林院掌院學士李文淵,以及柳佳佳,赫然全被五花大綁,跪倒在地。
看押著他們的,是幾個楚路從未見過的侍衛,那些侍衛神情麻木,眼神呆滯,如同提線木偶一般,顯然是受到了女主光環的強製影響。
薑妙顏看到楚路進來,緩緩轉過身,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是平靜地看著他。
“父皇,”她的聲音平穩,帶著非人般的冰冷,“我的要求,您考慮得怎麼樣了?”
她重複著昨日的要求:“立刻撤銷和親的旨意。將宗學考核的頭名,還給我。”
她的語氣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眼神輕輕掃過身後跪著的人質,那意思再明確不過——他們的性命,就在楚路的一念之間。
此刻跪在地上的四人,反應各不相同。
跪在最前麵的林霄,此刻正奮力掙紮著,身體扭動,繩索勒入皮肉,他憤怒地瞪著薑妙顏,似乎對自己被抓感到羞憤交加。
緊挨著林霄的,是那兩位老臣。太傅氣得須發皆張,渾身微微顫抖,臉憋得通紅,顯然是想破口大罵這無法無天的孽障,卻被口中的布條堵得嚴嚴實實。
而一旁的李文淵,這位素來剛直的清流領袖,此刻卻異常平靜。他微微低著頭,沒有掙紮,似乎對自己的性命已經不抱期望,眼神中有一種文人臨危時特有的從容氣節。他似乎察覺到了楚路的注視,幾不可查地搖了搖頭。
而在幾人稍後一點的位置,則是蜷縮著的柳佳佳。她哪裡受得了這種陣仗?此刻已被恐懼淹沒,整個人抖得如同風中殘葉,淚水將臉頰打濕,模糊了視線,她恐懼地望著楚路,眼神中充滿了無聲的哀求。
楚路看著眼前這荒謬的一幕,大腦有那麼一瞬間的空白。
“薑妙顏,你冷靜點。”反應過來後,他立刻開口勸阻,“你先放開他們,我們再慢慢談。”
由於秦素昨日的分析,楚路的態度不是很緊張。
儘管眼前的場麵超乎他想象的大,但他依然認為這隻是虛張聲勢,隻是恐嚇,薑妙顏不會真的動手。隻要自己繼續軟硬不吃,油鹽不進,對方自然就會歇斯底裡地大叫幾聲,然後放棄。
然而,薑妙顏看著楚路這般表現,眼神驟然變得冰冷。
“回答錯誤。”她輕聲說道,語氣中充滿失望,“這不是我想要聽的話。”
她微微側過頭,對著身後一名侍衛,用毫無感情的語調下令:“先殺一個吧。就選林霄。”
“誒?”楚路一愣。
下一刻,那名侍衛麵無表情地拔出腰刀,走到林霄身後。林霄似乎預感到了什麼,掙紮得更加劇烈,眼中充滿了不甘和憤怒。
噗嗤!
一聲利刃入肉的悶響。
鮮血瞬間噴湧而出,染紅了冰冷的地磚。林霄的身體猛地一僵,掙紮驟然停止,眼神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重重地向前栽倒,再無聲息。
突如其來的血腥,讓大殿內陷入了一片死寂。
太傅和李文淵瞪大了眼睛,麵露憤怒。柳佳佳則是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險些嚇暈過去。
薑妙顏卻仿佛對眼前的血腥視若無睹,她緩緩轉回頭,再次看向楚路,臉上依舊是那副冰冷扭曲的平靜。
“父皇,”薑妙顏仿佛剛剛什麼都沒發生一般又問道,“現在,您答不答應?”
她頓了頓,補充道:“我已經沒耐心了。下一次您還不答應,我就把他們全殺了。”
楚路呆呆地看了看林霄的屍體,然後又看向麵無表情的薑妙顏,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天靈蓋。
這一刻他才意識到秦素誤判了。
薑妙顏不是狐假虎威,她是真的打算殺人。
——怎麼會這樣?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為什麼她會突然這麼果斷地殺人?
但下一刻,一股鐵鏽般的血腥味湧入他的鼻腔,讓他瞬間驚醒,明白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他看著餘下幾人,心道必須想辦法把他們先救下來!
太傅、李文淵、柳佳佳,他們不僅是為數不多站在楚路這邊的人,同時也是沒做任何壞事的無辜之人,要是死在這裡,死在薑妙顏手下,那何其無辜?
楚路心想:首先絕不能答應她的要求,如果答應了那就等於之前所做的努力全部白費。所以隻能說服她改變主意。但是該怎麼說服?完全沒有思路。不行,這不是一時半會能想到的,情況緊急,必須先拖延時間。沒關係的,她不過是大女主,智力低下,拖她的時間輕而易舉。穩住之後,再慢慢尋找她的破綻。對,就這樣。
楚路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試圖用言語拖延:“薑妙顏,你聽我說,你這樣胡亂殺人是解決不了問題的。殺人也是要講究……”
“回答錯誤。”
薑妙顏甚至沒有等楚路把話說完,便再次冷漠地打斷了他。
“什麼?”楚路愕然。
她對著剩下的侍衛,輕輕揮了揮手,吩咐道:“動手。”
楚路瞳孔驟縮,這才明白過來她想做什麼,下意識吼道:“住手!”
侍衛自然不會理會楚路的命令,他走到太傅身後,取下了他口中布條。這位一生執著於學問的老臣,此刻渾身劇烈顫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極致的憤怒。他猛地抬起頭,死死地盯著薑妙顏,仿佛仍在宗學裡一般大聲嗬斥:“無知孽障!狂悖無道!你玷汙聖賢!枉為人女!老夫今日便以血……警——”
噗嗤!
刀鋒落下,將那斥責斬斷。太傅的身體向前一衝,重重栽倒,眼中仍殘留著不熄的怒火。
隨後侍衛又走向李文淵。這位老謀深算,也曾奮不顧身護駕的老人,此刻卻異常平靜。他看向楚路緩緩開口說道:“臣為君死,理所當然,陛下不必介懷,還請……”
侍衛提起老人的頭發,刀刃在脖子處抹過,那動作宛如殺雞。
李文淵的身體微微一晃,便向前倒去,無聲無息。
薑妙顏又看向柳佳佳。
侍衛立刻領悟,提著刀走過去。柳佳佳猛地抬起頭,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她看著步步逼近的死亡,所有的恐懼在這一刻凝聚成最本能的求生欲,淒厲地尖叫道:“父皇!救我!救我啊父皇!我不想死——”
長刀捅穿胸口。
尖叫聲戛然而止。
轉瞬之間,殿內便又多出了三具尚有餘溫的屍體,和一地刺目的鮮紅。
楚路站在那裡,眼神空洞地看著地上的屍體,仿佛靈魂被抽空。
侍衛動手極快,不過是刹那間,三人便已經全部斃命,楚路甚至沒能反應過來。
薑妙顏緩緩走到楚路麵前,看著他那失魂落魄的模樣,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滿意的殘忍笑容。
她湊近楚路的耳邊,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低聲說道:“這,隻是開始。”
“今天您不答應,明天,就會有更多人死。”
“我說了,您的後宮,您的朝臣……我會一個一個全部殺掉,直到您屈服為止。”
“或者……”她頓了頓,笑容越發冰冷,“如果您實在不願意,那麼我就乾脆換個願意的皇帝。”
說完,她不再看楚路一眼,帶著那幾個如同鬼魅般的侍衛離開了宮殿。
隻留下楚路一人,在死寂的大殿中,被濃重的血腥味徹底包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