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許久未見,顧家姐妹倆和沈憶舒竟是有很多話想聊。
提起她們如何去西山書院的,說起來也是一場緣分。
自打二房從顧家單獨分出來之後,二房就跟顧家那邊徹底斷了來往,家中除了沈憶舒之前留給他們的銀票,也就隻有顧明德每個月一點微薄的俸祿過日子。
可顧京華還要讀書,一家人吃喝嚼用也要花錢,不能坐吃山空。
起初,阮氏帶著兩個女兒做針線活補貼家用,好歹是曾經的大戶人家,仔細學過女紅的,針線活很好,也不愁賣。
但是太熬眼睛了。
阮氏白天也繡,晚上點燈熬油也繡,可始終賺的不多,她怕兩個女兒也跟著熬壞了,便不讓她們做針線活了。
可顧詩韻和顧清荷哪裡是閒得住的性子?
她們也不是那種不勞而獲、坐享其成的人,更無法眼睜睜看著家中父母勞作,而自己什麼忙也幫不上。
於是,兩人就嘗試著自己出去找活兒乾。
姐妹倆都是讀過書、認識字的,且學問不低,比起許多崇尚“女子無才便是德”
的人家,她們的要高很多。
很快,她們就找到了差事——
翰墨閣正好招人抄書。
翰墨閣是賣書籍字畫、筆墨紙硯的地方,是京城很多文人雅客愛去的場所,但眾所周知,翰墨閣也做出租書籍的生意。
出租出去的書籍,最終都是要收回來的,翰墨閣怕租書的顧客不愛惜書籍,把她們好好的珍藏書籍給弄壞了,於是就雇人抄書。
謄抄的書籍,全部都用來出租,尤其是可以低價租給那些外地來的、囊中羞澀的學子,也算是給那些貧困的讀書人,多提供一條讀書的渠道。
顧家姐妹倆起初都在翰墨閣抄書。
後來,翰墨閣有一批破損的書需要修補,正要重新招人,但顧家姐妹倆自告奮勇,接下了第二份差事,並且非常妥帖的完成了。
而這一批破損書籍中,正好有兩本,屬於西山書院的院長。
院長先後找了很多人幫忙修補,都說補不了,但沒想到在翰墨閣給修好了,於是院長找到翰墨閣,詢問是誰把書補好的。
因此,就認識了顧家姐妹。
老院長惜才,得知顧家姐妹會讀書識字,也是正經的官家千金,卻為了補貼家用,拋頭露麵,做這種抄書的活計,很是感慨,便介紹他們去西山書院的藏書閣做事。
顧詩韻講起這些,還讚歎道:
“院長真的是個好人,他讓我與清荷去書院做事,不要我們抄書,隻要我們修補書籍,這活兒可比抄書輕省多了。”
“之前在翰墨閣抄書,每天抄的多,手腕子都累的抬不起來,月錢也不多。
去了書院,院長給我們月錢翻了倍,但我與清荷隻需要修補書籍就行。”
“院長還說了,藏書閣的書,我們可以隨意翻看,若是有不懂的,也可以像書院的其他學子一樣,去詢問教習,更讓我們不必心急,讓我們儘管慢工出細活,慢點修也不要緊。”
“我知道,院長隻是憐惜我們兩個姑娘家,在外抄書辛苦,所以才給了我們這個機會,縱然如此,我與清荷也不會仗著院長心善,便肆無忌憚。”
“我們在書院的時候,不僅將需要修補的書全部弄好了,偶爾還幫教習的忙,比如謄抄一些東西,或者跑個腿,這樣大家輕省了,也都樂意我們留在書院裡。”
沈憶舒和蕭可兒靜靜地聽她們講在書院的事情。
大多時候是顧詩韻在說,顧清荷隻微笑著在一旁附和。
不過這也正常,從前在顧家的時候,就是顧詩韻烈性一些,說得多,也愛懟長輩,顧清荷卻是個溫婉沉靜的性子,不愛做聲,但心思通透,很是聰明。
蕭可兒聽了她們的經曆,不由得讚歎:
“真好,顧家兩位姐姐比我大不了多少,卻已經能撐起家門了,而我卻還隻知道向父王伸手要錢。”
“小郡主與我們不一樣,有豐厚的家底,讓你無需這般勞累。”
顧詩韻笑道,“若是我有個做親王的父親,有個做王妃的母親,有一整個封地當後盾,我也天天什麼都不乾。”
“你才不是這樣,彆看我與你交集不多,但方才聽你所言,就知道你是個胸有丘壑的,都想跟男子一樣考科舉了,怎麼會是在家無所事事的性子?”
蕭可兒說著。
彆看她年紀不大,但懂得可多了,看問題一針見血。
“還有清荷姐姐,你不是很憧憬書中描述的風景嗎?那我可要告訴你,我父王封地上有幾個地方,景色可美了,你日後有機會,一定要去。”
蕭可兒又轉頭看向顧清荷,“到時候我做東,一定帶你到處看看。”
“好,若有機會,我一定去。”
顧清荷笑著答應下來。
夜色越來越濃了。
屋外夜幕沉沉,有幾顆疏落的星子綴在天邊,一閃一閃的。
紅玉走進來,對沈憶舒說道:
“姑娘,時間不早了,要不撤了桌子,回去休息吧。
你今日忙碌了一天,又為那麼多人解了蠱,肯定累壞了。”
“雖說姑娘已經吃了天心果,但身子骨到底還沒有痊愈,如今雖然已經是春光明媚的時節,可晝夜溫差大,姑娘還是需得注意才是。”
紅玉是關心沈憶舒的身體,因此她也沒有責怪紅玉擾了她們的興致。
倒是蕭可兒,有些緊張地看著沈憶舒:
“沈姐姐,你身體沒事吧?都怪我們,講得儘興,一時沒注意時間。”
“無妨,今日雖然忙,但跟你們聊聊也挺好的。”
沈憶舒笑著搖頭,“偷得浮生半日閒,我這每日宮裡宮外忙忙碌碌的,也很久沒有這樣坐下來閒聊了,我一點也不覺得累。”
“不累也要去休息,我們都在京城,等忙過了這一陣,有的是機會再聚一起閒聊。”
蕭可兒說著,趕緊對紅玉道,“快,扶你家姑娘回去休息。”
紅玉樂得帶沈憶舒走。
她是跟著沈憶舒長大的,比誰都清楚沈憶舒的身子骨,忙起來累起來,很容易吃不消,之前在北境給將士們解毒的時候,都累吐血了。
今日給學子們解蠱,過幾天等香料鋪子的事情傳出去,蓋棺定論,那些曾經購買了香料的人家,肯定要紛紛上門求醫。
以自家姑娘的性子,不可能見死不救,隻會拖著自己病弱的身體,給其他人解蠱。
姑娘自己不在意身體,她這個當婢女的不能不在意,否則她也沒辦法跟人交代,要知道,姑娘的父母雖然不在了,可尚且還有其他親人在世。
雖不常來往,但遠方也還是有親人牽掛著姑娘的。
紅玉催著沈憶舒去休息了。
沈憶舒也確實很累,七十幾個學子解蠱了,看起來她沒做多少事,隻隨意劃拉一刀,把蠱蟲引出來,但卻沒這麼簡單。
每個人的體質不一樣,有人對疼痛敏感,熬不過去想暈的時候,她還得用針灸把人吊著,讓人清醒。
有的學子與某樣藥物相衝,不能服用她提前熬好的湯藥,她還得根據此人的體質,重新開方子熬藥。
也有時候,府中的婢女小廝搞不清楚狀況,又恰逢紅玉、黃鶯、藍月她們幾個大丫鬟正忙著,無暇顧及的時候,也會有人拿著問題來向沈憶舒請示。
所以說,這一整日,她看似解蠱,但又不僅僅是在解蠱。
回到房間,簡單洗漱過後,沈憶舒倒頭就睡,幾乎是沾枕頭就睡著了。
紅玉貼心為她蓋好被子,歎了口氣。
她就知道,姑娘剛才不覺得累,不過是強撐著而已,還好勸回來休息了,否則綠柳要是從宮裡回來,知道她放任姑娘如此累著,怕也會念叨她的。
天色太晚了,顧家姐妹倆和蕭可兒都沒有回去,而是在公主府的客房歇下了。
翌日一早,沈憶舒還未起床,蕭可兒和顧家兩姐妹便已經起來了。
她們知道沈憶舒前一天很累,便沒有打擾她休息,即便是提出告辭,也是跟公主府的官家說了一聲。
顧詩韻臨走前,對紅玉道:
“我們一夜未回,母親必定會擔心,雖然之前也有修書太晚睡在書院的時候,但也都是提前跟母親打過招呼的。”
“等我與清荷先回去,跟母親說明情況,稍後再過來給沈姐姐幫忙。”
“是,等姑娘醒來後,我會轉告她的。”
紅玉說道。
蕭可兒也跟著說道:
“那我也回去了,打下手我沒經驗,但是我可以跟著我父王查案子,把那些南疆人的嘴全部都撬開。”
“讓沈姐姐等著,我必定把那個杜若,審個乾乾淨淨!”
幾位姑娘都走了,緊接著就是那些學子,他們解了蠱之後,精神頭比之前好了不少,就紛紛通知自己的家人,把他們接回去了。
蠱蟲取出來,對他們而言致命的威脅沒有了,剩下的就是好好調理就行。
與此同時,朝廷針對香料鋪子的定論,也已經出來了——
被查封的香料鋪子門口,由官差貼了好大一張告示,上麵寫著“香料鋪子由於售賣有毒的香料,造成西山書院多名學子染病,如今已經被仁嘉公主治好”
的字樣。
告示上還呼籲廣大百姓,排查一下自己和身邊人,有沒有在香料鋪子買過香料的,有沒有已經出現風寒症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