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家的公館離怡和洋行碼頭不遠,都在英租界內。
此曹家非彼曹家,儘管曹老爺一再聲稱,他跟那位賄選大統領的曹將軍是本家,但是人家從來沒承認過。
前十幾年,曹老爺還經常腆著臉去曹將軍府請安,後來北洋失勢,他就不再去了。
因為他們家攀上了新的高枝,日本人。
曹老爺當初雖然是混跡碼頭的混混頭子,但見了日本人的威風,心裡就有了打算。
那時候他們家還沒霸占這幾個碼頭的裝卸生意,有點錢,但不多。
曹老爺咬著牙把兒子送去了東洋。
這曹少爺名叫曹新穀,到了東洋以後,給自己取了個鬼子名,叫新穀一郎。
回到津門,到了一家日資洋行辦事,這家夥腦子靈活,沒多久就當了副理,成為有頭有臉的買辦。
再之後,他對父親的小幫會做了一番整治,隨後在日資洋行的支持下,控製了幾個碼頭,專門做裝卸生意。
幾年下來,曹家在租界裡置辦了公館,曹老爺脫下黑綢短打,換上長袍馬褂,逐漸不再過問曹字幫的事情,一應生意,都交給兒子打理。
曾經人憎狗嫌的混混,現在也是體麵人了!
曹公館,曹新穀,奧不,新穀一郎正擁著一個美婢調笑。
這美婢正是張二麻子的妹妹,原來也沒有大名,都叫她張妮兒,後來新穀一郎給她改了個名字,叫久美子。
其實這位張妮兒久美子長的不算多漂亮,但天賦異稟,身材很好,新穀一郎就喜歡這個調調,所以整天帶在身邊。
而張妮兒久美子出身貧賤,彆的沒學好,倒是跟哥哥學會了趨炎附勢,對這位曹家少爺那是有求必應,不管什麼玩法,都能努力奉承,因此倒也算得寵。
房間裡,新穀一郎一臉邪笑,盤著一串柱子,“久美子,我這可是正經的檀木柱子,你可彆給我弄臟了。”
久美子眉角上挑,說話自帶一股媚氣,“曹新穀君,讓您洗,您又不肯好好洗”
“哈哈哈!等會兒再洗也不遲!”
兩人就要玩樂,聽外麵丫鬟來報,說張二麻子來了。
新穀一郎不耐煩道:“久美子,你去看看,要是又賭輸了錢,就讓他滾,要是彆的事,就給兩塊大洋打發他走。”
久美子對張二麻子談不上什麼親情,自打攀上了高枝,就覺得自己將來說不定能給新穀一郎填房,自然更瞧不上這個不爭氣的哥哥。
剛才都準備好了使出渾身解數討好新穀一郎,畢竟這個新穀一郎酒色過度,平時都是隻動手動腳,真刀真槍來一回不容易啊!
現在被張二麻子打斷,當然氣不打一處來。
出了房門下樓,見張二麻子束手束腳的等在門廳裡。
當即沒好氣道:“你又來乾什麼!是不是又賭輸了錢,我告訴你,我可沒錢給你!”
張二麻子腆著臉笑道:“妮兒,你看你,怎麼跟你哥說話呢,我這次來有大事兒!快把妹夫叫下來!”
張妮兒久美子瞪起眼睛,“說了多少次!叫我久美子!”
“哎,久美子,久美子,快點的吧,碼頭上出事兒了!”
“出了什麼事兒!”
“協管局的軍爺去了碼頭,快請我妹夫去見見那位軍爺!”
“協管局?”
她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又不會讀書看報,自然不知道什麼協管局。
但見哥哥一臉認真,也隻能上去稟報。
新穀一郎吃了金剛丸子,這會兒藥效上來,見久美子回來,連忙一把拽過來,按下去,“打發走了?”
久美子支支吾吾,“他說碼頭上來了什麼軍爺,什麼協管局的,想請您過去看看呢。”
新穀一郎一驚,隨後渾身一個哆嗦,當時就有點氣急敗壞。
久美子安慰道:“新穀君,沒關係的,這次已經堅持很久了。”
新穀一郎一腳把她踹翻,“你個騷東西!”
隨後趕緊換了身衣裳,跑下樓去。
協管局啊!
他們到碼頭來乾什麼?
難不成是收例規?
哎呀!
這可是條大腿!
那位林少佐,可是自己的偶像啊!
都是攀附日本人,瞧瞧人家!
要是能借著這次機會跟林少佐攀上關係,那以後的日子,還用愁嗎!
到樓下見了張二麻子,“協管局的什麼人?到碼頭乾什麼的?”
張二麻子趕緊彎腰賠笑,“去了一隊人馬,帶頭的看樣是個軍官,挺年輕的,他們來還能有什麼事兒?我估計啊,是想要錢的。”
新穀一郎心中大喜,趕緊命人準備吃,趕赴碼頭。
“我們到這來,就是給大家主持公道!”
“有敢於揭發曹字幫惡行的!都上前來!我幫你們寫狀子!”
餘學成不斷吆喝,可敢於上前的卻寥寥無幾。
他命人扶起那張小桌,擺好紙筆,一副真要為大家寫狀子的樣子。
馬大個子猶豫了,走上前來,甕聲甕氣道:“你們真能幫我們做主?”
餘學成笑道:“大個子,你堂堂男子漢,怎麼能受這等人欺負?我們是林爺的人,林爺你聽過嗎?我們說要為你做主,就要為你做主。”
不知道是受了激將法,還是林爺的名號給了他勇氣,馬大個子沉聲道:“我敢揭發!我們都是賣力氣吃飯的,可曹字幫喝我們的血!扛大包本來就掙不了幾個錢,可他們還要抽成,原來是抽二成,後來慢慢變成三成,到現在,他們直接抽一半!誰敢繞過他們,他們就要打人,不光打我們,還要燒了貨主的貨!他們真是喪良心!”
有個帶頭的,後麵就好辦了。
“我也要揭發!去年我媳婦害病,我借了幫裡三塊大洋,可轉過年來,他們讓我還二十塊!我上哪給他們找這二十塊大洋!他們拉走了我的小閨女,到現在也不知道是讓他們賣了還是讓那個曹二鬼子給禍害了!”
“我豁出去了!老漢我今年五十了,去年我幫街坊送了兩包貨,可曹字幫非說我乾私活,硬生生打斷了我這一條腿!我沒辦法啊!我得活啊!我就這麼拖著這條斷腿,繼續在碼頭上乾活,他們不是人!他們簡直是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