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色已經大亮。
趙盼兒本想要去叫宋引章起床,剛一出來就遇上了葛招娣。
葛招娣看著精心打扮過的趙盼兒,不由得愣了一下,然後忍不住誇讚道:“盼兒姐,你今天打扮得可真漂亮。”
“是嗎?”趙盼兒先是嚇了一跳,隨後便有些心虛地繞開話題:“你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
“不早了,天剛亮的時候我就起來了。”葛招娣大大咧咧道:“盼兒姐,我們什麼時候去茶坊?”
趙盼兒臉色一紅:“馬上,我去叫引章和三娘。”
“盼兒姐,引章姐一早就抱著琵琶出去了。”
趙盼兒一愣:“她去哪兒了?”
葛招娣搖頭:“不知道,我問她去哪兒,她也沒跟我說。”
“好,我知道了,你收拾一下,我們去茶坊。”
趙盼兒眉頭微蹙,她知道宋引章肯定是因為昨晚的事情,心裡不舒服,所以才不想見她,早早就去了半遮麵。
然而,等到她們去了半遮麵,卻發現宋引章也不在。
而且開門許久之後,宋引章依舊沒有出現。
孫三娘覺得奇怪,找到了趙盼兒詢問,畢竟現在來半遮麵的客人,有不少是衝著宋引章的琵琶來的,若是宋引章不在的話,肯定會影響店裡的生意。
趙盼兒也沒有隱瞞,將昨晚發生的事情跟孫三娘說了一遍。
聽過之後,孫三娘長歎了口氣:“唉,我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引章也是個傻姑娘,韓王殿下那樣的大人物,怎麼可能無緣無故對我們好,無非就是看在盼兒你的麵子上,這麼明顯的事情,她卻看不出來,反而是自己陷入了其中。”
說完,她又擔心起來:“盼兒,引章該不會生你的氣,離家出走了吧,她不會出什麼事吧?”
“我也不知道,不過引章在東京也沒有什麼地方可去,她沒來半遮麵,想必是去了教坊司,應該不會有事。”
趙盼兒也擔心宋引章,不過她也了解宋引章,知道她不會亂跑。
孫三娘點點頭,依舊還是有些擔憂:“要不要去找一下啊?”
這時,小翠端著一個空盤子走了過來。
“找什麼?”
“找引章,她一早就出門,不知道去哪兒了。”孫三娘說道。
小翠哦了一聲:“原來你們說這事啊,我知道,宋娘子去了教坊司,準備過幾日的大演,殿下安排有人暗中保護,不會有事的。”
聽到這話,孫三娘和趙盼兒頓時安心了。
孫三娘忍不住打趣道:“韓王殿下還真是貼心,盼兒,你可有福了。”
“好了,我去忙了。”
教坊司,宋引章神情哀怨的彈奏著樂曲,一想到趙盼兒跟她喜歡的趙衻在一起,她的心就無法平靜,彈奏的樂曲也因此受到了一些影響。
一曲奏罷,忽然一個聲音響起。
“宋娘子,看來你今日心情不佳啊,琴音中充滿了哀怨,可是遇到了什麼難事?”
宋引章麵色一緊,當即抱起琵琶站起來,看到一男子緩緩靠近,躬身行了一禮。
“沈大人。”
這男子長得也算是一表人才,風度翩翩,是東京教坊司的著作郎,一個品級不高的官員,宋引章第一次來教坊司脫籍的時候就見過,後來跟張好好一起排練也見過幾次,不過她對此人的印象並不算好,覺得沈如琢有些輕佻,所以一直保持著距離。
“宋娘子不用緊張,我是看到你獨自一人在這,不放心,所以過來問候一下。”
“多謝沈大人關心,我很好,我還有事,先走了。”宋引章說完就要離開,可卻被沈如琢突然抓住了,嚇得她急忙用力一甩。
手中的孤月打在沈如琢胳膊上,讓沈如琢發出了一聲痛呼。
宋引章瞬間慌了神:“對不起對不起,沈大人,我不是故意的,你沒事吧?”
沈如琢捂著胳膊痛呼:“哎呀,我這胳膊好疼,肯定斷了,宋娘子,你下手也太狠了吧。”
“我不是故意的,是你先動手的,我……對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沈如琢一副幽怨的模樣:“我這都受傷了,你一句對不起就行了嗎?宋娘子,你對我也太狠心了。”
事實上,他根本沒受傷,就是故意碰瓷,想要借機接近宋引章而已。
宋引章麵色焦急,極力試圖擺脫沈如琢,可沈如琢就像狗皮膏藥一樣,一直叫喚著疼,不讓宋引章離開。
“沈大人,我知道您是教坊司的官員,我雖然隻是一個聲樂女子,可也是良籍,不是你可以隨便欺負的。”
沈如琢卻道:“宋娘子,我何時欺負你了,是你砸到了我。”
“可我已經道歉了啊。”
“宋娘子,我都被你砸傷了,道個歉就行了?最起碼你得帶我去醫館看看吧,萬一我胳膊受了傷怎麼辦?”
沈如琢裝出一臉苦惱的模樣,實際上心裡卻很高興。
自宋引章來教坊司脫籍,他見到宋引章的時候,就看上了宋引章這個清純的小姑娘,以他久經風月的經驗,一眼就看出宋引章是個未經人事的小姑娘,在這教坊司可是極為少見的。
再加上宋引章長得漂亮,氣質柔弱,讓人忍不住想要憐愛疼惜,所以他一眼就被宋引章給迷住了。
這麼久過去,隻要宋引章來教坊司,沈如琢都會找宋引章示好,可惜此前有張好好,宋引章又對他很警惕,根本不願意跟他接觸。
今日見到宋引章自己一個人,狀態也跟以前截然不同,所以沈如琢找過來,想要趁虛而入。
可沒想到宋引章竟然這麼敏感,他剛準備上手,就被打了一下。
不過這也給了他機會,正好可以借此纏著宋引章不放。
“我,你……”
宋引章今天的心情本就不好,現在又被沈如琢糾纏,情緒就更不好了,隻是礙於沈如琢官員的身份,她也不好怎麼樣。
當然,更關鍵的是,她不知道該如何罵人。
就在她無奈之際,一個人走了過來。
“引章妹子。”
宋引章轉頭一看,頓時笑了起來:“好好姐。”
張好好也是教坊司的人,不過她的地位比較特殊,彆說沈如琢一個小小的著作郎,就是教坊司的教坊使元長河也得給幾分麵子。
張好好的到來,讓宋引章如找到了主心骨,趕忙小跑到了張好好身邊。
張好好點了點頭,笑盈盈的對沈如琢行了一禮。
“沈大人。”
沈如琢麵帶微笑,但眼眸之中卻隱藏著一抹怒意。
“張娘子,你許久未來教坊司,今日怎麼過來了?”
張好好也是教坊司的人,不過她地位不一樣,平日基本都在她的雙喜樓,很少來教坊司。
“這不馬上就是教坊大演了嗎,還有蕭相公回京,馬上就是蕭相公的大壽,官家下令讓我去獻藝,所以我才叫引章過來演練一下,沈大人,引章可不是教坊司的人,你找她有事?”
沈如琢表情僵硬了幾分,但還是勉強鎮定的說道:“沒事沒事,隻是路過,見宋娘子心情不好,問候幾句。”
“哦,是這樣啊,那沈大人,我們就不打擾了。”
張好好微微行了一禮,然後便帶著宋引章離開了。
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沈如琢的臉色逐漸變得難看起來,這個張好好,竟然壞了他的好事,如果不是張好好現在名氣不小,是教坊司的寶貝,他絕對不會讓張好好好過。
張好好拉著宋引章走出去很遠,才停下腳步。
“引章妹子,你今日怎麼自己就過來了?那個沈如琢不是什麼好人,你最好不要跟他走太近。”
張好好也是教坊司的老人了,在教坊司混跡二十年,自然很清楚沈如琢是什麼樣的人。
宋引章有些無奈:“好好姐,我也不想跟他接觸,可他總是來找我,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張好好也知道民不與官鬥的道理,尤其是像宋引章這種從外地來的,根本不可能鬥得過沈如琢這樣的本地官員。
沈如琢隻是一個小小教坊司著作郎不假,在東京城可謂不入流,但也是官身,而她們呢,不過是一群賤籍樂伎,一旦發生矛盾,教坊司也太可能向著她們。
當然,一般來說是這樣,可宋引章不一般啊。
“最好的辦法就是找你盼兒姐,我雖然不知道你盼兒姐和趙長史是什麼關係,但隻要趙長史願意出來,沈如琢肯定不敢再糾纏你。”
聽到這話,宋引章又不禁想到趙盼兒和趙衻在一起的事情,沉默了一下,才說道:“我知道了,謝謝你,好好姐。”
“沒事,走吧,先去演練一下教坊大演,然後跟我去雙喜樓,蕭相公的壽宴……”
……
……
韓王府。
剛剛散朝回來的趙衻,一邊換著衣服,一邊說道:“聽說最近鬨出了一個帽妖?”
“是,殿下,裝神弄鬼而已,朝中清流搞出來的,是針對剛剛回京的蕭欽言和娘娘。”雙喜一邊給趙衻整理的衣衫,一邊回道,語氣中帶著三分不屑,七分氣憤。
趙衻嗯了一聲,眼中寒光一閃而過,看向劉晟淡淡道:“歐陽旭既然被高家退了婚,那他現在也就沒用了。”
突然提到帽妖,又說歐陽旭沒用,劉晟自然明白趙衻的意思。
“是殿下,屬下明白,我親自去辦,歐陽旭今夜會被帽妖所殺。”
“還有歐陽旭身邊的那個老仆,也一並處理了。”
“殿下放心,他們一定見不到明日的太陽。”
趙衻點點頭,係上腰帶:“走吧,去半遮麵。”
半遮麵。
茶客們不是在竊竊私語,就是一臉震驚的望著二樓,暗暗思索著趙盼兒是什麼身份,竟然能讓高府的那位女公子,帶著乳母江氏來了茶坊賠罪。
前兩日,高府江氏找人陷害半遮麵的茶水有毒,在場很多人都是親身經曆者。
雖然不知道趙盼兒怎麼得罪了高家,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趙盼兒得罪高家,半遮麵肯定會開不下去。
畢竟,高府是東京城中數得著的豪門貴族。
一些外地人,或者初到東京的人,可能不知道高府,但是在內城生活多年的百姓,大多數都聽過高府。
自太祖定都東京以來,高府就存在了,雖然高府沒人獲得爵位,但也在東京屹立不倒數十年。
更彆說,高府如今還出了一個誕下皇子的娘娘。
小小的一個半遮麵,高府隻需要動動嘴皮子,就會灰飛煙滅。
說起來,也是因為這件事,半遮麵最近兩日的生意格外好。
畢竟眼看半遮麵就要關門大吉,現在不多來嘗嘗,以後可就喝不到這麼好喝茶水,吃到這麼好吃的果子了。
結果今日出現的情況,卻是讓眾人瞠目結舌。
高府不僅沒對半遮麵動手,高慧反而親自帶著乳母江氏來給趙盼兒賠罪?!
這是大家都沒有想到的,二樓的趙盼兒也沒有想到。
看著地上奄奄一息的江氏,聽著高慧求情的言語,她現在隻有一個想法,那就是迫切的想見趙衻。
而這時,趙衻也帶著雙喜和杜元走進了半遮麵。
一見趙衻進來,小翠就直接走到了他身邊,壓低聲音道:“殿下,高家娘子來了,趙娘子她們正在樓上接待。”
“嗯,高慧來做什麼?”
“來賠罪的。”
“那我上去瞧瞧。”趙衻點點頭,帶著雙喜和杜元上了樓。
來到雅間門口,雙喜瞧了瞧門,下一刻房門就被人從裡麵打開。
見到是趙衻,孫三娘皺起的眉頭瞬間舒展開,趕忙讓出位置:“殿下,您來啦,快請進。”
趙衻點點頭,踏進房間就看見擔架上渾身染血的江氏,以及跪在一旁磕頭的春桃,也就是江氏的女兒。
他不由得皺了皺眉,略帶不滿道:“這是沒打死?”
趙盼兒臉色一喜,喊了聲殿下,站起身快步走到了趙衻身邊。
高慧則紅著雙眼行了一禮:“殿下,求求您放過我奶娘,隻要您放過奶娘,我做什麼都願意。”
趙衻一愣,笑道:“讓你去死,你也願意?”
高慧沒有半分猶豫:“願意,我母親早亡,父親經常不在府中,我從小就是奶娘一手照顧我長大的,她要是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趙衻目光一凝:“你在威脅本王?”
僅僅隻是一個眼神,就讓高慧心頭一顫,嚇得她差點跪了下去,結結巴巴道:“我……我…沒有威脅殿下的意思,我已經和旭郎退婚了,現在隻有奶娘了,殿下,求求您,饒她一命。”
“這事你求不著本王,江氏是你高府的家奴,你應該回去求高鵠。”趙衻淡淡道。
“隻要您願意饒奶娘一命,奶娘就能活。”
“有意思,但江氏在構陷本王王妃的時候,她就注定了得……”
死字沒能說出口,因為趙盼兒拉了拉他,打斷道:“殿下,要不饒她一命吧。”
“你啊,就是太心善了。”趙衻寵溺一笑,沉默了片刻,才對高慧道:“你爹讓你來的?”
“不是,是我自己來的,父親說隻有求得趙娘子諒解,才能免去奶娘的罪責。”
趙衻輕笑一聲,點點頭:“行了,既然盼兒求情,你帶她下去醫治吧。”
“多謝殿下。”
高慧行禮道謝,跪在地上的春桃也趕忙磕頭道:“謝殿下開恩,謝謝趙娘子。”
趙衻擺擺手,直接牽起趙盼兒的手,離開了半遮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