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振勇終於接到了沈東升給他打的電話。
“我把所有情況都一五一十地向上彙報了，上麵原則上已經同意了球隊的目標和計劃！領導們也認為不對外聲張的做法是對的，這樣可以給所有人減輕壓力……恭喜啊，老何！這下可以放開手腳地乾了！”
其實隻是聽見沈東升興奮的聲音，何振勇都猜到了結果。
不過在得到沈東升確認之後，他還是先長出口氣，再笑著對沈東升表示感謝：“辛苦你了，老沈。”
“嗐，我有什麼辛苦的。要我說啊，接下來該你辛苦了！牛皮反正我已經替你吹出去了，接下來就看你的了。”
“是看我們，哪可能是看我啊。”何振勇糾正道。“要真看某一個人的話，那也應該看王烈啊！要不是他提出這個目標，我何振勇何德何能敢說自己要帶隊奪冠？”
電話那頭的沈東升笑起來：“你也彆太謙虛了，現在曆史和組織都把這個重任交到了你手上。大家都相信你可以做到。”
“你可彆給我戴高帽子了……我自己什麼水平，我還不知道嗎？要不是王烈，對朝鮮的比賽我就翻車了，要真是輸給朝鮮，領導怎麼可能同意這個目標？”
“評價一個主教練是分很多維度的，老何。在我看來，你有一個很大的優勢，那就是你能贏得球員的支持，在這個團隊裡你的權威幾乎不可動搖。而且你之前算是得罪了王烈的，但王烈還是願意支持你、配合你，這難道不是你的優勢嗎？”沈東升很認真地說。
“國家隊的主教練最重要的能力是什麼？我認為更衣室管理能力肯定是其中之一，隻要能把天南海北，在俱樂部甚至是死敵的一群人團結起來，能夠讓這幫人願意聽你的，那就是很厲害的能力了。”
何振勇被沈東升說得起了雞皮疙瘩，連忙阻止了對方：“彆彆彆，老沈你彆說了，再說我要吐了。我幾斤幾兩自己清楚。如果你說讓我帶隊在世界杯上打進淘汰賽，那我真有這個自信。但要是世界杯奪冠的話……我是沒信心的。為什麼我還願意乾？因為有王烈啊。與其說是相信我自己還不如說我相信王烈呢……”
沈東升這次倒是沒有反駁何振勇的話，而是跟著附和：“這倒是，王烈就是咱們最大的王牌啊。這次我找組織彙報時，領導們最關心的其實也就是王烈在這個年紀下的好狀態還能保持多久……很顯然大家都知道關鍵在誰身上。”
何振勇很好奇沈東升對領導問題的回答：“你怎麼回答的？你給王烈的狀態打包票了？”
“那沒有，我又不傻。就實話實說唄，我說我也不知道三十八九歲的王烈還能保持多久現在的狀態，但最起碼從他轉會去泰恩的表現來看，他的表現是越來越好的，和年齡完全成反比。既然如此，那我們也隻能相信王烈。我拿我們和朝鮮的這場比賽做例子，王烈確實沒讓我們失望。他們也就沒顧慮了。”
何振勇感慨道：“想當初我去紐卡斯爾找王烈，他對我說，讓我相信他，等到明年世界杯的時候，他就是我出給對手的難題了了。當時我隻覺得他隻是在習慣性裝……嘿，果然王烈最擅長的就是打臉。反正我是徹底服氣了。”
結束了和沈東升的通話，何振勇長出口氣。
足協領導也表示支持，這下所有障礙均已掃除，他可以心無旁騖地工作了。
世界杯奪冠啊……
其實他到現在都沒辦法想象那樣的事情。
之所以選擇支持王烈，是因為除了支持王烈之外，他好像沒有其他選擇。
難道他要當著那麼多人的麵給王烈難堪，讓對方下不來台嗎？
那彆說什麼世界杯奪冠了，搞不好世界杯前他就得下課滾蛋。
老沈有一樣沒說對，他之前能夠拿下王烈的核心，靠的不是自己的權威，也不是球員的配合，而是王烈自己的表現下滑嚴重。
是王烈的表現失去了說服力，在大家的心中自然不再有光環了。
可是當王烈再次拿出有說服力的表現之後，如果自己還堅持原來的立場，那麼曾經支持他的所有人就會一夜之間背叛他、拋棄他。
說白了，他們不是自己的追隨者，他們隻是勝利的追隨者，誰能給他們帶來勝利，他們就追隨誰。
很顯然，現在王烈能夠贏。
所以他才選擇在這次事件中毫不猶豫地支持王烈。
至於最終會得到什麼結果……他反而沒有去想那麼多。
反正也沒有人會覺得中國隊可以奪冠，就算真的失敗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除了王烈。
不出意外的話，這應該是他職業生涯最後一屆世界杯了。
他肯定比任何人都更渴望成功，比任何人都更不能接受失敗。
對此，何振勇卻無法給出任何必定成功的承諾，他隻希望到最後不管是什麼結果，他這個主教練能夠傾儘全力，無愧於心，無愧於人了。
感慨完後，何振勇重新拿起手機，準備讓自己放鬆一下。心裡的石頭落了地，世界杯還有一年，現在刷下短視頻怎麼了？
他剛剛打開短視頻軟件，就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他最大的王牌、依仗，剛剛才和沈東升感慨過的對象——王烈。
隻是和他們心目中為王烈設想的形象不同，此時出現在何振勇手機屏幕中的王烈衣著休閒簡單，正處在一間教室裡，忙著和各種男男女女合影。
同時一個非常擬人的ai配音在解說：
“……近日王烈突然現身某小學，引起了不小的騷動。據說是因為參加自己孩子的家長會……在此之前，王烈從來沒有對外透露過自己家人的詳細信息，也幾乎沒人知道他孩子在哪兒上學。從視頻中可以看得出來在場的家長和老師都非常激動……好好一場家長會，愣是被王烈開成了粉絲見麵會……”
何振勇呆呆地看著這個視頻。
視頻裡還有現場原聲，他能夠聽見鏡頭裡外那些興奮的呼喊。
何振勇機械地滑動屏幕，刷出來的新視頻依然是和王烈在學校引起轟動有關的，隻不過這次不是二道販子製作的ai念稿視頻了。
看發布者的名字，感覺應該是當事人在現場直接拍的視頻——視頻作者寫著“xx媽媽”呢……
再滑屏幕，又換了一個視頻，但依然是“現場播報”。
“哎喲臥槽，真是王烈！王烈！王烈！王烈來我兒子的班上開家長會了！我兒子和王烈的孩子是同學啊！我操牛逼！！王烈我是你粉絲啊！王烈合個影吧！王烈……”
視頻畫麵開始猛烈晃動起來，顯然應該是拍攝者正在奮力往前擠，就這樣他的驚呼都不停地從畫麵後麵傳出來。
看見這一幕，何振勇突然咧嘴笑了起來。
真是罕見，沒想到王烈竟然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他的信息流中。
他以往能刷到的和王烈有關的視頻、消息什麼的，基本上都是王烈在球場上的表現、在俱樂部的各種新聞，要麼是他在訓練場上加練，要麼就是他在比賽中有什麼表現，或者是他漫長職業生涯中的各種回顧……
總之全都是和足球有關的，像今天這樣和足球一點關係沒有，純粹的私下生活，他真是第一次見！
也難怪這短視頻a不停給他推流呢，看看這些視頻的播放量吧，隨便一個那都是上百萬的播放和數十萬的點讚。
大家也稀奇啊！
之前王烈對隱私保護的非常嚴密，甚至連妻兒都不讓去現場看比賽的。
他這個國家隊主教練也隻是知道王烈有兩個孩子，兒女雙全，但從沒見過這倆孩子長什麼樣……當然，他也不是那種非要探究人家私生活的八卦愛好者，所以沒有主動去網上檢索過。
每條視頻下麵的評論區裡都是不少八卦愛好者興致勃勃的在討論。
何振勇卻已經關掉了視頻。
他其實不在乎王烈去參加家長會什麼的，但是今天所看到的視頻卻讓他意識到一些不同尋常的變化。
他想起自己成為國家隊主教練之後和王烈接觸的那些經曆。
在執教中國隊之前，何振勇隻是一個在國內各俱樂部執教的教練，雖然也稱得上是“本土名帥”，但是在世界足壇卻還是一個默默無聞的小角色。
他先後率領兩支中超球隊拿到過聯賽冠軍的成就，在那些世界級名帥麵前也完全不值一提。
但王烈可不同，他已經是亞洲球員的巔峰代表，兩奪金球獎，還有一次世界足球先生。俱樂部榮譽方麵已經全滿貫，還創造了一係列紀錄。放眼整個世界足壇，水平和名氣、地位能夠與他相提並論的人，一隻手都數得過來。
所以儘管他後來成了國家隊主教練，在王烈麵前卻也處於弱勢。
王烈顯然也知道這一點，儘管表麵上對自己這個國家隊主教練還是比較尊重的，可是那種下意識表現出來的“傲”和“狂”他也是能感受到的。
儘管剛剛經曆了國家隊在亞洲杯上的失敗，王烈卻好像對自己依然自信，覺得他還是那個可以帶領球隊取得勝利，一直贏下去的領軍人物。而何振勇這個主教練，不過是來配合他的人而已。畢竟一支球隊沒有主教練的話，是不允許參加比賽的……
王烈當然沒有直接表現出來這種態度和情緒，但何振勇在足壇也是摸爬滾打了三十多年的人，怎麼可能會察覺不出來呢？
況且王烈會有這樣的潛意識也實屬正常——畢竟在2022年本土世界杯率領中國隊拿到曆史性八強成績的老帥姚燁離開國家隊之後，就再也沒有哪個教練能壓得住他了。
不是因為那些教練們名氣不夠大、成績不夠耀眼，而是王烈的名氣更大，成績更耀眼。
兩個金球獎、一個世界足球先生、歐冠冠軍、七冠王、現役射手王……如果王烈不是中國人，而是歐洲人，或者南美人，那麼他在世界足球曆史上的排名輕鬆排進前十，一點爭議都沒有。
這樣的球員在中國足壇，那都是圖騰級的，誰敢吆來喝去？
所以從2023年亞洲杯丟冠姚燁下課，到2035年亞洲杯出局，何振勇執教之前十二年間的四任國家隊主帥，基本上全都是類似“保姆”的定位。
那會兒給人的感覺就是隻要一提起中國隊，大家首先想到的是王烈。你要問國家隊主教練是誰，很多人還得想一想才能給出回答，有些人甚至想完了都不知道是誰，得去網上搜。
國家隊主教練是誰真不重要，反正都是王烈的保姆，能夠服務好王烈，就是一個合格的中國隊主教練。
何振勇還聽說過一些傳言，說中國隊選擇誰做主教練，王烈有一票否決權——你就說誇張不誇張吧？國家隊球員能夠決定誰做主教練？！
但是如此離譜的傳言出現在王烈身上，卻又讓人覺得理所當然，並不意外，要不然為什麼能夠流傳開來？
顯然是因為沒人覺得這有什麼不對的：
中國隊就這麼一個世界頂級球星，彆說主教練了，國家隊領隊，以及除王烈之外的其他球員的任務其實也就這一個：不擇手段地服務好王烈。
也就是現實世界裡沒有遊戲中的數據麵板，否則國家隊選人標準搞不好就是先打開屬性麵板，看哪些球員和王烈相性最合。
也因此，當何振勇第一次決定在國家隊比賽中把王烈從首發名單裡拿掉時，出於對王烈的尊重，他提前把王烈約到自己房間裡，先行通知。
結果王烈勃然大怒，完全不能接受他的這個決定。
無論他怎麼解釋，都無法說服王烈。
最終兩人乾脆不歡而散。
可最後何振勇還是在賽前更衣室裡，當著全隊人的麵，念出了那份沒有王烈名字的首發名單。
那場麵何振勇到現在都記憶深刻：
當時的更衣室裡，簡直就像是隨時可能爆炸的火藥桶。
大家甚至都不敢抬頭去看王烈和他，仿佛生怕眼神碰撞出個火星，就把更衣室給炸了。
現在何振勇想來自己運氣有點好，所執教的第一場比賽就是世界杯亞洲區預選賽，隻不過是四十強賽，中國隊的對手也很弱，最終國家隊還是贏得了比賽。
如果那場比賽輸了，輿論轟炸下，他也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堅持到現在。
可能到最後他也會變成又一個王烈的保姆，然後隨著王烈狀態下跌，國家隊成績不如人意，黯然下課……
正因為曾經和王烈有過正麵交鋒，他才很清楚王烈的性格脾氣，時隔幾個月後他在紐卡斯爾再見到王烈時，甚至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因為和他之前所接觸過的王烈幾乎是兩個人。
有些變化可能王烈自己都沒意識到，比如那句“我理解你，何指導。”
如果當初兩人第一次交鋒時，他對王烈闡述完他的想法、使命，以及中國隊所麵臨的轉折困境時，王烈能同樣說一句：“我理解你，何指導。”
恐怕國家隊所經曆的動蕩就不會那麼大了……
而他也不會遭到那麼多抨擊和謾罵。
最開始他以為隻是偶然情況，是贏了球後王烈心情好，所以也好說話。
可後來他持續觀察，在這半個賽季中，儘管“強硬”依然是王烈的底色，可在這層底色之外，他的外殼確實要比以前圓滑了一些。
哪怕不多，但變化是真實發生的。
所以王烈是真的和以前不一樣了……
再結合上他在球場上所表現出來的出色狀態，有時候何振勇心底裡甚至有一些很“瘋狂”的猜測。
不過這些猜測他從來沒有說出去。
說出去又有什麼意義呢？
他甚至都不想去驗證那些猜測。
反正作為中國隊主教練，現在他擁有的是一個更好相處，狀態更好的中國頂級巨星，他們要一起去世界杯上創造曆史。
哪怕王烈的皮囊下真是一個來自外域的古神，他也絕對不會拆穿。
我管這個那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