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池之中。
化作巨大鯉魚真身的紅菱,情況也並不樂觀。
她正拚儘全力,調動著自己與生俱來的水行本源之力,強行鎮壓著這池因火工之火而沸騰的池水。
那股霸道絕倫的陽炎之力,即便隔著池水,依舊不斷地侵蝕著她的力量,讓她感覺自己仿佛置身於一個巨大的蒸籠之中,每一片鱗甲都在發燙。
而孫昭依舊在池水中央,被那團不滅的火焰包裹,發出無意識的痛苦抽搐。
紅菱擺動著巨大的尾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將更多的本源之力注入池水之中。
冰涼的本源之力與灼熱的神火,在這小小的池塘裡,形成了一種脆弱而又危險的平衡。
可她知道,這種平衡,維持不了多久。
她的力量,正在以一種恐怖的速度流逝。
而那火焰,卻仿佛永恒不滅,沒有絲毫衰減的跡象。
此刻的孫昭,意識已經徹底沉入了一片無邊的黑暗與混沌之中。
那已經不僅僅是肉體層麵的痛苦,更是源自靈魂最深處的灼燒與撕裂。
他感覺自己的靈魂就像是被扔進了煉鋼爐裡的一塊黃油,正在被一點點地融化,分解。
無數的記憶碎片,在腦海中紛亂地閃現。
有老蘇,有五班,有父母,有族人……
一幕幕,一樁樁,如同走馬燈一般,飛速地旋轉。
然後又被那無情的烈焰,一一焚燒成虛無。
他的意識,如同風中殘燭,最後的光芒,也開始變得黯淡,即將徹底熄滅。
我就要死了嗎?
一個極不甘心的念頭,如同溺水之人最後的掙紮,頑強地冒了出來。
不行啊!
我還沒成未來武神呢!
我還沒讓老蘇引以為傲呢!
我還沒跟著五班去看看這天有多高,地有多廣呢!
我還答應了金蟾小夥伴要為兩族化乾戈為玉帛呢!
怎麼可能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死去?
這股源自骨子裡的執拗與不甘,像是一顆投入死水的石子,在他那即將徹底沉寂的意識之海中,激起了一圈微不足道的漣漪。
然而,就是這一圈漣漪,讓他於萬千紛亂的思緒中,捕捉到了一絲微光。
就在他的意識即將徹底泯滅的最後一刻。
腦海中突然回想起來了山洞裡麵看到的那八個字。
【鳳凰浴火,涅槃重生】
浴火……
重生……
我這……是在浴火……
那金色的火焰,此刻不正在焚燒我的肉身,煆燒我的靈魂嗎?
可……怎麼重生啊?
孫昭的腦海中,閃過最後一個念頭。
是啊,怎麼重生?
被燒成灰,還怎麼重生?
紀先祖總不能是騙我的吧?
抵抗?
他的歸元之力,在那霸道的神火麵前,脆弱得如同一張薄紙,苦苦支撐卻也堅持不了太久。
根本抵抗不了。
逃避?
更是無路可逃。
既然無法抵抗,無法逃避……
那……
為何不……吃了它?
我有饕餮啊!
火也是能量,照吃不誤!
這個瘋狂的,近乎於本能的念頭,如同黑暗中的一道驚雷,猛地炸響!
他那即將消散的意識,在這一刻,竟是奇跡般地重新凝聚!
隻要是能量,隻要是能吃的東西,就都能成為我的養料!
那股瀕臨死亡的絕望,在這一瞬間,被一股更加原始,更加霸道的饑餓感所取代!
他放棄了所有徒勞的抵抗,不再本能地催動歸元之力去抵禦那股霸道的火焰。
取而代之的,是他主動放棄了所有的防禦!
任由那金紅色的烈焰,在自己的體內肆意流淌,奔騰!
來吧!
燒吧!
燒得再旺一點!
他不再將那火焰視為外敵,而是將其當成了自己身體的一部分,當成了另一種形式的……能量!
一種……無與倫比的,頂級食材!
以身為爐,以魂為引!
我可是吞天金蟾的傳承者!
饕餮,給我吞!
一股吞噬之力自他體內轟然爆發!
也就在這一瞬間!
外界,那口水池之中,異變陡生!
原本包裹著孫昭身體,熊熊燃燒,暴虐無比的紅色烈焰,竟是猛地一滯!
那狂暴的火焰,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突兀地凝固在了水中。
岸邊,正等著開席的絡腮胡大漢,臉上的笑容,也跟著凝固了。
下一秒。
在阿山和絡腮胡大漢驚愕的目光中,那滔天的火焰,仿佛受到了某種無形的,無法抗拒的恐怖牽引,開始瘋狂地向內收縮!
它們不再向外散發著毀滅性的高溫。
那股焚山煮海的霸道意誌,也在瞬間蕩然無存。
火焰如同找到了歸宿的倦鳥一般,竟是爭先恐後地朝著孫昭的身體裡鑽了進去!
從他身體的每一個毛孔。
從他的口鼻。
從他的雙眼。
一縷,一寸,一片!
那足以將武皇都燒成灰燼的火工之火,就這麼被孫昭的身體,鯨吞一般,儘數吸入了體內!
整個過程,快到不可思議!
不過是短短幾個呼吸的時間,那火焰便已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水池中,那股讓紅菱都感到窒息的恐怖高溫,驟然消退。
池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沸騰恢複到平靜,再從平靜,變得冰涼。
孫昭那痛苦的嘶吼,早已停歇。
他緊閉著雙眼,靜靜地懸浮在水中央,四肢舒展,表情平靜,甚至……嘴角還微微上揚,帶著一絲滿足。
他那原本被燒得焦黑的皮膚,如同乾裂的泥塊一般,寸寸剝落。
而在那焦黑的死皮之下,新生的肌膚,竟是透出了一層暗金色的光澤。
一道道神秘而又古樸的金色紋路,如同活物一般,在他的皮膚之下緩緩流淌,遊走,散發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威嚴與神聖。
他的氣息,非但沒有因為剛才的生死危機而衰弱,反而節節攀升,變得比之前更加厚重,更加深邃。
然後。
在萬籟俱寂之中。
孫昭突然打了個飽嗝。
嗝!
這一聲飽嗝,又長又響,充滿了心滿意足的韻味。
一股肉眼可見的,夾雜著點點金色火星的濃鬱煙霧,從他口中噴薄而出,在水麵上嫋嫋升起,久久不散。
“這……這……”
岸邊,阿山看得目瞪口呆,巨大的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瓜,半天都合不攏。
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小蛤蟆……不叫了?
火……也沒了?
還……還打了個飽嗝?
池水中的紅菱,更是感受得真切。
她搖身一變,重新化作了少女的模樣,充滿了難以置信的神色,死死地盯著不遠處的孫昭。
那股讓她都感到無比棘手的霸道陽炎之力,竟然……消失了?
不。
不是消失了。
是被……被他……
“咕咚。”
一聲清晰的吞咽口水的聲音響起,在這寂靜的環境中,顯得格外突兀。
一直翹著二郎腿,等著開席的絡腮胡大漢,不知何時已經站了起來,走到了池水邊。
他那雙當筷子用的樹枝,不知何時已經掉在了地上,那張粗獷的臉上,再無半分的慵懶與戲謔,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震驚與駭然。
那表情,就跟大白天活活見了鬼一樣。
“他娘的……”
絡腮胡大漢的聲音,有些乾澀,有些嘶啞,充滿了不敢置信的顫抖。
“這小子……把火工之火給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