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四就好像下定了某種決心似的,轉身就跑。
聶嘉峻離得最近,正在拍,在看鏡頭,眼看他跑,哎喲一聲大叫。
但還好,他有個靠譜的姐夫,就是宋援朝,不知從哪裡竄出來的,一扯過阿四,就跟早晨扯他一樣,直接把人像拎小雞似的給拎了起來。
回頭,又把人懟給了陳柔。
她也不急,隻問:“你呢,要不要也來一把?”
阿四在董爺麵前有多狂,此刻就有多慫,但他也誠實:“不了,謝謝。”
陳柔於是再問:“所以,你是認輸嘍?”
做疊馬仔的沒有傻的,更何況還是能做到頂尖位置的。
阿四也不想認輸,但事實他真的不能,連連擺手,他連連後退。
董爺也站了起來,回看四周,起手作揖:“一點紅,諸位,我們贏了。”
本來現場就一片歡呼,而當人們看清那碎裂的玻璃上摞著的一點紅,歡呼聲更響了,一幫古惑仔啥沒見過,大風大浪都見過,可沒見過絕殺一點紅啊。
大家一激動,直接把椅子一抬,把爾爺和董爺給高高舉了起來。
從昨天來到這兒,他們就一直在受委屈。
他們本來可以提著刀就砍就殺,殺個落花流水的,可是他們必須講文明。
但講文明就不能砍人,他們都提著刀,刀也早已嗷嗷待哺。
他們著急,鬱悶,恨不能殺一場。
但在這一刻,在骰筒被揭起的那一刻,他們終於體會了什麼叫比殺還爽。
生死狀還在桌子上擺著呢,一發入魂,劍指胡嘯天。
他的雙腿從現在開始就歸義勇堂了,而功勞來自於誰,大小奶呀。
要說他們當中曾經還有人懷疑,大佬乾嘛非要爭個大小姐的話,現在他們都跟阿康一樣,心服口服,服的不能再服,大小姐,她太厲害啦!
被打的最狠,鼻青臉腫的雞哥跳的最高,吼的最凶:“抓胡嘯天!”
獨眼更是一把把他舉了起來,也大吼:“剁胡嘯天的腿!”
古惑仔們一想,對啊,大家齊聲大吼:“胡嘯天,你他媽給我們出來?”
還有人吼:“彆他媽玩得起輸不起,你的雙腿,現在歸我們啦!”
觀眾不知道怎麼回事,可也跟著喊:“胡嘯天,出來!”
到了這時,聶嘉峪才算擠進了人群,也才看得清楚。
這一看,他當場就抱:“細娘,你可太棒了!”
聶嘉峻也從另一麵抱了過來,大聲問:“細娘,你怎麼做到的?”
混亂中,還是宋援朝一把把他們兄弟倆扯開,畢竟拉拉扯扯的不像話。
但是,聶嘉峻兄弟是在見證奇跡啊,他們頭一回見,骰子竟然還能這樣玩?
五顆骰子呢,就算讓阿遠一顆顆的壘起來都壘不了那麼端正吧。
可陳柔隻是搖晃,也隻是大力的搖晃,就能五顆骰子給排的整整齊齊?
陳柔是聶嘉峻的小嬸嗎,不是的,從現在開始,她是他親媽。
不過他們兄弟在下麵活蹦亂跳,跟猴子似的,聶釗看到卻很生氣。
因為現在他們要做的,是逼胡嘯天站出來認領生死狀。
他要認,他就砍腿,他要不認,當然了,聶釗堂堂香江首富,也不是來砍人的。
他們來,一則是要帶走霍岐,再則就是幫包玉雁要個說法。
尤其包玉雁的事,據說孩子沒了,而且還是在家暴之後,又為了撐吉時而沒的。
聶釗哪怕不喜歡管彆人家的事,聽到這事兒的時候也很生氣的。
臨產期家暴也就算了,孩子沒了的事,跟聞家二少,他媽都脫離不了關係。
但唯獨跟包玉雁沒關係,她是受害者啊,為什麼要讓她承受痛苦?
不過現在整個酒店大堂擠滿了人,想去抓聶家兄弟也不方便,聶釗想了想,就給安秘書使了個眼色,安秘書會意,拳頭一拳,開始跺腳:“胡嘯天,出來,胡嘯天,出來!”
他一喊,古惑仔們也要跟著,不明真相的群眾更要喊。
而這麼一喊,聲勢造起來,今天,聞家這座酒店的生意都要受影響的。
當然,聶釗昨晚雖然什麼都沒說,但今天,這件事絕對會傳到聞老板耳朵裡的。
因為就在此刻,他看到了,聞家四太就在酒店大門口,也在看熱鬨呢。
……
話說,聞老板共有四房太太,也必然會有厚此薄彼的時候,但就大的方麵,他對於幾位太太都一視同仁,而且把自己的時間分配好,一段時間陪一個。
而這段時間他按理應該陪三房太太,但是一碗水端不了那麼平的,再加上他家二小姐非常得力,在生意場上是個經營高手,今天他和二小姐在一起,談生意。
當然,既然是跟二小姐在一起,晚上大抵就去二房休息了。
三太好脾氣,吃了虧也不鬨,可四太不樂意,而且昨晚的事她目前還沒有拿到錄像帶,但是已經聽說了,今天的事又是發生在她酒店裡,她當然要跟丈夫講。
她也是個很聰明的女人,她看得出來,香江那幫人不是不敢打。
隻不過是香江馬上回歸,礙於大陸政府他們不好動手的。
但胡嘯天是個什麼東西啊,二房一個小馬仔,小走狗而已,竟然敢挑釁聶家?
是二房太太的主意吧,那二太太她又不知道,聶太陳柔,在香江回歸觀念名單的第一排,而且僅次於聶榮,甚至是排在聶榮前麵的?
所以她一個電話打給丈夫,原原本本的,就把這會兒發生的事講了一遍。
而聞老板呢,除了老婆有點多,在商場上心機深重手腕狠辣,他倒是跟聶釗有幾分像,那就是,在老婆孩子麵前總是脾氣很好,也有十二分的耐心。
老賭場由二房,還是二小姐主管著,胡嘯天也就是她的手下了。
這是澳城,是賭場,約賭,討賭金一類的事天天有,隻要如數付清賭金,或者把事情談下去,就問題都不大,當然,聞老板相信女兒,就說:“你的手下惹禍啦。”
又說:“據說惹得還是香江聶氏,那位風華絕代的美人太太,快去處理吧。”
但其實聞二小姐自己也不知道胡嘯天的事。
就好比,她哥哥家暴嫂子的事,她也是從報紙上看到新聞才知道的,關於胡嘯天,她還得打個電話給她媽,這才知道,胡嘯天的賭金竟然是兩條腿。
但直到這時,她還不知道胡嘯天身為廳主,在賭場裡出老千,以及,陳金寶明知爾爺和董爺是什麼樣的身份地位,還故意砸臭雞蛋的事。
信任母親嘛,她就隻叮囑母親,讓把事情妥善處理掉。
胡嘯天,一個狗腿子疊馬仔,不行就開除,另外再換一個來。
而聞家二太直到這時依然有自信,覺得自己能把今天的事情給壓下去。
此刻她其實就在賭廳的行政管理辦公室,也正是跟胡嘯天在一起。
她也正在發怒火呢,罵胡嘯天:“看看吧,你養的一幫廢物,什麼事都辦不了。”
胡嘯天解釋說:“二太,不是阿四廢,而是聶太,她搖骰子,我都比不了。”
聞家二太冷笑:“那以你看呢,現在該怎麼辦?”
又說:“就你這蠢樣子,我看那兩條也彆要了,剁掉還賭債算了。”
不說阿四在看陳柔搖出一點紅的時候嚇的哆嗦,胡嘯天比他更加害怕。
因為他乾爹葉寒其人的性格是,隻要有個難題,他就必定要破解。
而一點紅,是他在鑽研好久之後,研究出來,準備用來反殺賭王聞老板的。
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本來他可以憑那一招東山再起。
可在鑽研透,能搖出一點紅後,他卻突然宣布金盆洗手,從此不再賭博了。
一點紅那個絕招,他既沒有傳授給胡嘯天,也沒有傳授給彆的弟子。
今天聶太突然出手,玩出了那麼一招,那意味著什麼?
胡嘯天也是越想越害怕,突然撲通一聲就跪:“二太,您救救我吧。”
二太是個既有心胸也有膽識和魄力,殺伐果斷的女人,而同為女人,她並不想這麼快就低頭認輸,也正在琢磨該怎麼反殺,一看胡嘯天跪下,她皺眉頭了。
她說:“我都還好好的,你怕什麼?”
胡嘯天顫聲說:“我懷疑聶太的功夫是問我乾爹學的,她這趟來,不是為了咱們家二太太被二少罵了幾句的事,她是來替我乾爹報仇,而是來殺咱倆報仇的。”
二太冷笑:“我跟他葉寒有什麼過節,他有什麼事好找我報仇的?”
她看上去很自信的樣子,但是胡嘯天聲音一低,突然豎起一根手指來:“嗯?”
二太會意,但立刻說:“你不要血口噴人,大房的事跟我可沒有關係。”
頓了頓又說:“再說了,大房的事,關他葉寒屁事啊,要他多事。”
胡嘯天跪了片刻,也思考了一番,終於來了句:“二太,要不您放了我吧。”
阿四一看不對就要跑,胡嘯天也是。
當然了,爾爺和董爺哪怕解散了堂口,勢力還在,在加上聶家,聶太一出手,又全都是他乾爹葉寒壓箱底兒的真本事,現在外麵又鬨的什麼似的,他是真不敢。
不過二太畢竟是可以跟丈夫比肩的女中豪傑。
再說了,她娘家本就是道上出身,從小也是在江湖上行走的,是江湖兒女。
聶家呢,也不僅僅是包玉燕的事,當初想收購遠洋行運是她自己的生意,賠的錢也全進她的損失,她本來就很生氣,再加上最近四太正受寵,她有點受冷落。
再就是,明明聞家那個嫡出的,風華絕代的大少爺死了,她兒子隻要稍微優秀一點,就會是聞家的接班人,可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她兒子不行吧,女兒卻很優秀。
再加上陳柔也是個女性,而作為舊時代的女性,二太對於同性很難有欣賞之情,反而,對於同性有種天然的排斥性,她就又氣又不甘心,也隻想贏。
當然了,聶太隻進過一回賭場,也隻玩了一把骰子一把撲克牌,在博彩業,它們也隻算入門,真正有難度的是百家樂,賭起來講技術,也得是百家樂。
所以在思考片刻後,二太豎一根手指:“最後一把,我保你贏。”
胡嘯天疊馬仔出身,一聽就明白二太的意思了,但說:“萬一被抓包了呢?”
他之所以這樣講,是因為二太要想再賭一把,當然就得穩贏。
可要想穩贏,她就免不得了一點,出千,而且要出個高明到人看不穿的千。
要那樣,她自己也就得入局,否則的話,那個千就出不高明。
而且一旦二太自己以身入局來出千,一旦被抓包,她的臉可就丟光了。
但賭場上嘛,你來我往見招拆招,道高一尺而魔高一丈,手下全是廢物,全輸了,二太又不想低頭,也就隻有一個辦法了,把胡嘯天推出去,然後她來操盤。
想她在博彩業足足廝殺了半個世紀,是陳柔的婆婆,韓玉珠的同輩人,曾經既跟韓玉珠商場爭鋒過,也低下頭來,為了生意跟韓玉珠合作過。
她是陳柔的長輩,還是她的婆婆輩,她就不信了,自己鬥不過一個小輩。
手指輕撫鬢額,手腕上累金絲的,玉的,各種鐲子碰撞間,發出悅耳的聲響。
聞家二太輕揮手:“去吧,裝的慫一點,激聶太,讓她跟你再賭一場。”
胡嘯天佝僂著腰點頭,一步一蹣跚,二太還於身後說:“想想父母,想想孩子吧。”
胡嘯天整身一震,點頭:“謝二太提醒。”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倒是想跑,也能跑得掉,可是家怎麼辦,老婆孩子怎麼辦?
所以硬著頭皮,他還是得出去見董爺,還得跟聶太叫板,再賭一場。
他心說菩薩保佑吧,保佑二太親自操盤的這一局,他們能贏。
……
酒店不止大廳裡聚滿了人,外麵,整條街道都被堵的水泄不通。
但此時董爺和爾爺在馬仔們的護衛下已經回房間了。
阿遠也是,被爸爸抱著走樓梯,也已經回到房間了,乖乖的在等媽媽。
對了,他是隻要出門,爸爸就要給他戴口罩的,他也會乖乖戴著,進了房間都不摘。
但是,在看到媽媽進來的那一刻,他一把撕掉口罩,然後啊籲一聲,大喘氣。
小小一點孩子,他也提心吊膽,直到媽媽回來,他才能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