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下說。"燕王的聲音低沉而急促,目光死死盯著那幅空白處。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案幾,顯示出內心的焦灼。
景春熙注意到他指節處有幾道陳年的疤痕,那是常年握劍留下的印記。
胥子澤將對聯輕輕放下,轉而用雙手鄭重地展開那幅"避雨"拓字。紙張在他手中發出輕微的脆響,墨跡在燈光下泛著幽深的光澤。
景春熙的解說與他的動作完美同步:“我們拓回來的這兩個字,大小字體跟'遮風'完全一樣。”
燕王三步並作兩步走了過來,靴底踏在青石地麵上發出沉悶的聲響。他接過拓字時,景春熙聞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龍涎香混著鐵鏽的氣息。
隻見他濃眉緊鎖,指腹輕輕撫過拓字上凹凸不平的紋路,突然沉聲道:“大青山有問題?”
景春熙暗暗驚歎這位王爺的敏銳。她點了點頭,發髻上的珠釵隨著動作輕輕晃動:“在避雨亭的頂層,我們找到了這個。”
她從包袱中取出那幅圖案,在桌麵上緩緩鋪開。羊皮紙發出輕微的脆響,上麵的墨線依然清晰可辨。
胥子澤已經繞過景春熙站到父王身側,衣袖拂過她的手背,帶著夜風的涼意。
看著胥子澤修長的手指精準地指向圖案上的青山莊,景春熙便適時地住了口。她悄悄活動了下僵硬的脖頸,衣料摩擦發出細微的聲響。
胥子澤言簡意賅,幾句話就將兩個洞口的位置說得清清楚楚。他的聲音不大,卻每個字都擲地有聲。
“當初,父王還是太不經事。”燕王聽完卻沒有預料那般露出喜色,反而像是被勾起了什麼痛苦的回憶。
他深邃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痛楚,眼角的皺紋似乎更深了幾分。“如果當年父王不被阻在邊疆,你皇祖父就不會那麼被動。”他說完重重地歎了口氣,像是要把胸中的鬱結都吐出來。
當他重重坐回椅子時,紫檀木椅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
景春熙忍不住多看了燕王幾眼。
在燭光的映照下,他的國字臉更顯剛毅,濃密的眉毛下是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眼角的紋路記錄著歲月的痕跡。那堅毅的麵容讓她想起大舅舅,都是那種光明磊落之人。
她心中暗忖:果然虎父無犬子。這個認知讓她對幫助燕王父子的決定更加堅定。雖然其中確實夾雜著為景家翻案的私心,但那並非最主要的動機。
“還有這個,應該是太上皇留下的,皇太後怕也不知道。”景春熙說著,將那個生鏽的鐵盒輕輕推過桌麵。金屬與木料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
隻是輕瞥一眼,燕王就一下嚴肅。
他伸出雙手將鐵盒輕輕拖向自己麵前,動作輕柔得不可思議,仿佛在觸碰什麼易碎的珍寶。
鐵盒上麵的鏽跡在燭光下呈現出暗紅的色澤。但他並沒有立即打開,而是用自己的指腹反複摩挲著鐵盒的邊緣,動作溫柔得近乎虔誠。
那一刻,他剛毅的麵容上流露出罕見的柔軟,他手中捧著的不是冰冷的金屬,而是至親留下的最後信物。
兩人靜靜地坐下來,屋內隻聽得見銅漏滴水的聲響。
燕王沉重的呼吸聲在寂靜的廳堂內格外清晰,他的胸膛起伏著,仿佛在壓抑某種洶湧的情緒。
燭火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投下搖曳的陰影,將那雙深陷的眼窩襯得愈發深邃。
直到過了許久,燕王才發聲。他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低沉得幾乎融入了夜色,不帶一絲情感,“孝康,開吧!”
這簡短的幾個字仿佛耗儘了他全部的力氣,說完後他的喉結明顯地滾動了一下,然後把鐵盒推了過去。
“是,父王!”胥子澤抽出腰間匕首時,刀刃與鞘口摩擦發出"錚"的一聲輕響。
景春熙左手撐住自己的下巴,手肘抵在雕花椅扶手上,感覺到木質紋理透過衣袖傳來的微涼觸感。
她和燕王一樣,目光緊緊追隨著胥子澤的每一個動作。
如同她撬開那塊金磚一般,胥子澤也是先動作輕緩的撬鐵盒的四個角。匕首尖端刮擦鐵鏽時發出細微的"沙沙"聲,在靜謐的室內格外刺耳。
待到蓋子有點鬆動後,他轉而用刀刃小心翼翼地刮著上下接口上的鐵鏽和蜜蠟,動作之謹慎,仿佛在拆解什麼易碎的珍寶。
燭光在他專注的側臉上跳動,映出他緊鎖的眉頭和緊繃的下頜線。
等待的時間可能太過漫長,偶爾的一點聲響反而讓人體會到黑夜的寂靜。景春熙能聽見自己平穩的呼吸聲。
燕王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扶手,節奏時快時慢,暴露了他內心的焦灼。
最後的"哐啷"一聲響,鐵盒的蓋子猛地掀開,金屬碰撞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格外刺耳。
蓋子在桌子上彈跳了幾下,每一次落下都發出清脆的"嗒嗒"聲,最後穩穩落在剛才燕王坐的上首位桌子上的正中間,仿佛冥冥中自有天意。
鐵盒蓋子在燭光下泛著冷冽的金屬光澤,上麵斑駁的鏽跡像是歲月的印記。
鐵蓋彈跳的方向和最終落下的位置,又讓三人愣了一下神。景春熙注意到燕王的瞳孔微微收縮,而胥子澤似乎鬆了一口氣。
屋內一時間隻剩下三人輕微的呼吸聲,連燭火燃燒的"劈啪"聲都清晰可聞。
盒子再一次被胥子澤推到燕王麵前。
隨著那一卷明黃色映入眼簾,燕王猛地站了起來,椅子腿與地麵摩擦發出尖銳的"吱呀"聲。他寬大的衣袖帶起一陣風,險些拂滅了近處的燭火。
他用雙手捧起那一卷明黃,動作虔誠得如同捧著什麼聖物。他的指尖微微發顫,暴露出內心的激動。
隨著明黃的徐徐攤開,工整的文字在燭光下逐漸顯現,墨跡依然清晰如新,仿佛穿越時光而來。三人不約而同地屏住了呼吸,屋內靜得能聽見紙張展開時的細微聲響。
傳位遺詔的內容在燭光下清晰可見,每一個字都仿佛重若千鈞。景春熙注意到燕王的手在微微發抖,而胥子澤的呼吸明顯變得急促起來。燭火跳動間,遺詔上的璽印泛著暗紅的光澤,像是一滴凝固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