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帶著海風特有的腥苦味,可能是山上自己采的茶,胥子澤抿了一小口就感覺舌尖發麻。
他瞥見身旁的景春熙正悄悄皺眉,卻還是強撐著咽下了第二口,從桌子底下就輕扯了一下她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再喝了。
“爹,聽說我們村來了貴人!”院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個挽著褲腿的中年漢子急匆匆闖進來,草鞋上還沾著新鮮的泥沙,一個褲腳高,一個褲腳低,像是剛打魚回來。
他黝黑的臉上沁著汗珠,胸口劇烈起伏,顯然是一路跑回來的。
站在門口的快腳一個箭步上前,雙手抱拳:“這位就是張村長吧?”,這一下脅迫他停下了腳步,不然那急匆匆的樣子,怕是要直接衝翻桌子。
老人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露出幾顆發黃的牙齒:"對對對,這就是我家大兒,也是我們蛋家村的村長,叫阿盛。"他轉頭對兒子道,"這幾位貴客是來收海貨的。"
張村長用粗糙的手掌抹了把臉上的汗,連連作揖:"打擾了,打擾了。"他的目光在胥子澤華貴的衣料上停留片刻,又趕緊移開。
"是我們叨擾了。"胥子澤拱手回禮,注意到院外圍觀的村民越來越多,應該是去撿蛋的全都回來了。
幾個光著腳丫的孩子趴在籬笆上,眼睛瞪得溜圓;婦人們交頭接耳,粗布衣裙被海風吹得獵獵作響。
張村長搓著手,臉上的皺紋舒展開來:“聽說是來買鴨蛋鳥蛋的?我們歡迎至極啊!”他聲音突然提高,像是故意說給外麵的人聽,“巴不得貴人們月月都來!”
籬笆外頓時響起一片附和聲。一個缺了門牙的老漢喊道:“咱們村的蛋其他村可沒有!”
胥子澤與景春熙交換了個眼神,站起身道:"張村長,不如先看看貨?若是都是新鮮的蛋,我們在談價錢,保證銀貨兩訖。"他說著,餘光瞥見幾個村民已經激動地攥緊了衣角,臉上露出了喜色,仿佛白花花的銀子就在他們眼前。
"好好好!"老村長一疊聲應著站起來,"東西都擺在媽祖廟裡,阿盛你帶路!"嘴巴都快扯到了耳朵邊上。
剛出院門,胥子澤就發現幾乎全村人都跟了上來。孩子們像小尾巴似的跑在隊伍前麵領路,有個紮羊角辮的小姑娘壯著膽子扯了扯景春熙的衣袖,又紅著臉躲到母親身後,景春熙回給她一個溫和的微笑。
媽祖廟應該是村子裡最好的房子了,石頭堆砌的兩進殿,頂上用的是青瓦,雖然有點破舊,卻收拾得整潔異常。
正中的神像前供著新鮮的海藻,香爐裡三炷香青煙嫋嫋。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兩進殿內整齊碼放的竹筐,上麵密密麻麻排滿青白色的海鴨蛋和斑駁的鳥蛋、龜蛋。
“這得有幾百筐吧?”快腳驚歎道,伸手摸了摸最近的一筐。
張村長挺起胸膛:“這裡二百二十筐整!今天撿的剛剛我讓他們數了,也有七十筐,也就二百九十筐,每筐三十斤上下,保證沒有一個是壞的。”他小心翼翼地補充,“這種季節半不容易壞的。”
胥子澤拾起一枚鴨蛋對著光線細看。蛋殼上天然的紋路在陽光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他不經意地將蛋遞給清風。
清風將蛋輕輕磕在牆壁上,蛋殼一分為二,幾近透明的蛋清馬上流了清風一手,蛋清蛋黃層次分明,“確實很新鮮。”
"全要了。"胥子澤突然宣布,"你們想賣什麼價?"
廟裡瞬間安靜得能聽見海浪聲。張村長的嘴張了又合,半晌才結結巴巴道:"全、全要?兩百九十筐?"
"我們還嫌少了。"胥子澤故意挑眉。
"雞蛋每斤大概十個,每個可以賣兩文錢,這些蛋可以價格低一點。"張村長是個老實人,講價都沒有底氣,說完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胥子澤看向景春熙,看她點了點頭,知道她很滿意,才拍板說,“就二十文一斤吧!我們全要了。”
張村長這一下激動得語無倫次,轉身對著門外大喊,"都聽見沒?貴人全要了!還按的是雞蛋的價錢。"
歡呼聲如潮水般爆發。孩子們蹦跳著轉圈,幾個老人不停抹眼睛。他們知道,像這種大小不一的蛋,平時在集鎮上也就能賣個十二三文,就是拉到郡府也未必賣得上這種價,主要是賣不完,總得留下不少分給村民吃。
“好人呀!好人自有好報。”
“貴人就是活菩薩,這樣我們吃飯不愁了。”
甚至有人雙手合十,禱告了起來。
胥子澤示意清風取出錢袋,倒出來的不是常見的銅錢或銀票,而是白花花的銀子,景春熙也把自己提前準備好的銀袋子遞了過去。
“一筐六百文,二百九十筐就是一百七十四兩。”
"這這"張村長看著擺在案桌上的一大堆銀子,拿起幾個大點的銀子捧著,手抖得像風中的樹葉。
“現銀結算,童叟無欺。”胥子澤笑道。
雖然老村長剛才說要糧食,但他也沒打算笨到真的這麼交易,不然馬車得拉多少車才夠?沒準丫頭還會露餡。
院外有個婦人突然哭出聲來,被她丈夫慌忙拉走。
“貴人,其他海貨你們還要不要?裡麵內殿還有不少海帶盒魚乾蝦乾,牡蠣乾也有。”雖然得了銀子,張村長也還算清醒,還知道推銷村子裡的有的東西。
“貴人也一起買了吧,眼看回南天就來了,我們也不好保管,那些東西也不值錢,再便宜點給你們。”老村長不知道什麼時候也來到了門口,幫著村長兒子說話。
老人都這麼說了,他們自然是要看的,而且這些東西本來他們就想購買。
看見胥子澤和景春熙真的移動了腳步,張村長連忙放下手中的銀子,衝著門口的老人說,“爹,銀子您看著,我帶他們進去看貨。”
確定自家老爹已經站在了銀子旁邊,張村長才敢挪步,銀子太多了,讓他守著他都有點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