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冰冷的聲音落下。
淨仙觀的三千尊正神,齊齊怔了一下。
尤其是廣目上神。
它用一種怪異的眼神看了一眼這恍若神人的少年。
今日來客皆可入觀。
那為何換做那尊佛,便是將其腦袋斬下掛在了山門上。
隻是先後腳的功夫而已,可待遇卻天差地彆。
“哼,聽到沒有!”
陳黃皮高高的抬起頭,雙手背負,傲然的道:“我早就跟你們說了,這裡是我家,我不是什麼閒雜人等,你們非不聽。”
“你們不是要口諭嗎。”
“現在口諭來了,可以讓我進去了吧!”
他這番姿態,著實有些過於怪誕。
明明如今是六陰神狀態,冷峻非常,就連皮膚、連發絲、連身上穿著的道袍都無比的神異,任誰看了都有種完美無瑕的感覺。
可陳黃皮說話的語氣,卻和樣貌極為違和。
但這般違和放在他身上,又仿佛天經地義一般。
眾神明們緩緩讓開道路。
陳黃皮見此,立馬大搖大擺的走了進去。
待他進了淨仙觀中。
眾神明們對視了一眼。
“你們有沒有覺得,這少年長得有點像觀主。”
這話是廣目上神說的,不知道為什麼,它有一種錯覺。
那就是這少年。
像是觀主的子嗣一樣。
有正神看出了它的念頭,微微搖頭道:“廣目,觀主膝下無子,定是你看錯了。”
“或許是從大乾仙朝來的也說不定。”
“倒也是。”
廣目上神說到這,便不再多言。
它有感而發,要是再說下去,那就是妄議了。
……
淨仙觀中。
陳黃皮正在左顧右盼。
他雖說不是第一次在他人的記憶裡看到以前的淨仙觀。
可卻沒有這次來的那麼肆意。
甚至從一開始,就是以一個獨立的視角,仿佛真的回到過去一樣在淨仙觀內行走。
“我的淨仙觀這時候好壯觀。”
陳黃皮記事起的淨仙觀白天的時候真不大。
進了觀門就是青石板鋪就的平地,往左拐是一些客房,往右走則是高台,高台上麵就是淨仙觀的大殿、灶房、煉丹法、還有幾處偏殿環繞左右依次排開。
而現在就不一樣了。
他進來以後,看到的都是一片仙家氣象。
走到一顆參天大樹旁。
陳黃皮抬頭往上看,卻一眼看不到這棵樹的儘頭,明明從外麵看根本看不到這棵樹,可從裡麵看,就真像傳說中的通天建木似得。
“你比魔樹還要高大。”
陳黃皮有些欣喜,又有些鬱悶。
因為這樣的寶樹隻存在過去的記憶裡。
現實裡他的淨仙觀,就是一副破敗的樣子。
而且,這棵樹旁邊還有著一個以陰陽八卦之相建造的荷花池,池中有著一口井,隨時隨地都有清冽的井水湧出。
陳黃皮怔了一下:“鎖龍井!”
隨著他話音落地。
這陰陽八卦池中的井水,突然停滯了刹那。
緊接著,一個似是鹿鳴,似是虎咆一般的聲音便在陳黃皮耳邊響起。
“你知道吾的名諱?”
這鎖龍井是淨仙觀的重寶之一。
陳黃皮親眼見過它的假身,還差點把一頭孽龍給拉了出來,怎麼可能會認不出它是誰。
隻是,這話說來卻又不知如何解釋。
陳黃皮便道:“我聽人提起過,所以才知道。”
那聲音驚訝的道:“吾是觀主所造,生來就在玉瓊山上,便是它們說的大乾仙朝也不知道吾的存在,莫非是道人們告訴你的?”
對它而言,陳黃皮極為麵生。
這頭一次見就知道自己的名諱,定然是道人們告訴他的。
因為十萬大山沒有彆的生靈。
這是太陽最晚落下,月亮最早升起的地方。
或者說,這裡是天地規則的交彙之處。
等閒的生靈是無法生存的。
來這裡的,都是外人。
陳黃皮不知該如何作答,便道:“我知道就是知道,沒有人告訴我,我不僅知道你,我還知道九離鐘,知道洞真,知道很多。”
“有趣,有趣。”
鎖龍井覺得這少年非常有趣。
因為淨仙觀的道人,實際上是很少和它們這些重寶這般交流的。
用詞語句都很尊敬。
而陳黃皮就不一樣。
雖說,鎖龍井也說不出來哪裡不一樣,但它就是覺得很新奇。
這時候,那顆巨大無比的神樹枝葉抖動,一根樹枝如同蜿蜒巨蟒一般垂落在陳黃皮的麵前。
“你既然知道它們,那你知不知道我叫什麼?”
“你,這我還真不知道。”
陳黃皮搖了搖頭,他倒是沒被這顆神樹給驚到。
因為這是他的家。
他相信,這裡的一切都不會傷害自己。
那樹有些失望。
鎖龍井湧出清冽甘甜的井水,笑聲在四周回蕩。
“建木啊建木,他知道吾等卻不知道你,看來你的名氣沒有吾的大!”
“啊!它竟是建木!”
陳黃皮驚訝的道:“對不起,我的確沒見過你,不過這下我知道了。”
他和這建木打了個招呼。
“建木,你為何會在淨仙觀裡。”
陳黃皮從來沒在淨仙觀裡見過建木。
就連舊觀裡也沒有。
黃銅油燈更是不曾提起過。
但建木卻不說話,陳黃皮沒認出來它,這讓它覺得很失望。
“鎖龍井,它為什麼不理我。”
“因為它生氣了。”
那鎖龍井笑道:“觀主說它是悶葫蘆,不過你不用管它,等它氣消了就好了,也就幾百年,很快就會過去的。”
陳黃皮驚訝的道:“幾百年才會消氣?它是建木,通天建木,竟然這麼小氣?”
“你說錯了。”
鎖龍井回答道:“它是通天建木的子株,所以它隻是建木。”
“那真正的通天建木在哪呢?”
“真正的啊。”
鎖龍井想了想,說道:“吾好像聽易輕舟和許青山他們三個說過,真正的通天建木在三重山,連通大乾仙朝和仙界,對,就在三重山……”
易輕舟,許青山。
陳黃皮又聽到了熟悉的名字。
這時,鎖龍井似乎想到了什麼,有些期待的問道:“你看著麵生,應該是從外麵來的,你去過三重山嗎?”
“沒有。”
“好吧,那太可惜了。”
鎖龍井很遺憾的歎了口氣,噴湧的井水也偃旗息鼓,不再那般活躍。
陳黃皮見此,不由問道:“你好像很失望。”
鎖龍井說:“吾自被煉成以後,就一直在這陰陽八卦池中,因為觀主不讓吾亂動,吾其實很想出去走走,就像九離鐘,洞真,還有九冥神燈那般。”
說到這的時候,它的語氣透露著說不出的羨慕。
陳黃皮有些訝然。
其實,除了黃銅油燈以外,陳黃皮以前隻把這些重寶當做淨仙觀的事物。
一是確實從小沒有朝夕相處過。
二是他沒想到,這些重寶實際上也有自己的情感和意識。
並不是冷冰冰的寶貝。
想到這,陳黃皮竟有些不忍,有些同情的說道:“以後你肯定有機會出去看看的,外麵的風景很好,雖然我覺得不如十萬大山,但的確很精采。”
“不,吾不會離開這裡的。”
鎖龍井笑著道:“這是吾的職責所在,就是有機會,吾也絕對不會離開淨仙觀,因為這裡是吾誕生的地方。”
“不過你要是有一天去了三重山,可以告訴吾那裡是什麼樣的。”
“對了,還有悶葫蘆,葫蘆吾見過,悶葫蘆倒是沒有。”
“除了這兩個,彆的吾暫時就沒有想看的了。”
“好,我答應你。”
陳黃皮點點頭道:“以後要是我去了三重山,又有機會和你見到,我肯定會把那裡的景象講給你聽。”
“謝謝你,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陳黃皮。”
“陳黃皮,好難聽的名字。”
鎖龍井奇怪的道:“不過你也姓陳,你也是從大乾仙朝過來的嗎?”
“算是吧。”
陳黃皮沒在意鎖龍井說自己的名字難聽。
算起來,他的確是從大乾仙朝過來的。
他生下來就是一個死胎,幾乎耗空了大乾仙朝的資源都沒法降生。
實際上,大乾仙朝也是他的家。
隻是那時候他還不記事,完全沒有任何概念。
“原來是這樣。”
鎖龍井恍然大悟,不由對陳黃皮多出了幾分好感。
同時,它也對大乾仙朝有了一些好奇。
陳黃皮看出了它的心思,正要開口說出自己以後也會去大乾仙朝的話,可這鎖龍井卻打斷了他。
並催促道:“陳黃皮,你該去大殿了。”
“好,差點把正事忘了。”
陳黃皮一拍腦袋,這才想起來自己回來是想看一看師父。
結果進了淨仙觀就被眼前的種種事物衝昏了頭。
“還有,天快要黑了,如果你今晚不走,晚上的時候不要出來,不然會有很不好的事情發生。”
鎖龍井說完,便和那建木似的沉寂了下去。
陳黃皮邊向著大殿那邊走去,邊琢磨著鎖龍井話裡的意思。
“真奇怪。”
“它說的好像是我的台詞。”
陳黃皮有些摸不著頭腦。
這種話,一般都是淨仙觀來外人以後,他囑咐那些人用的。
因為晚上的淨仙觀會變成鎮仙觀。
淨仙觀曾經的那些區域,也都會在入夜後顯化出來。
也就是舊觀。
但現在是天地異變剛開始。
淨仙觀入夜以後,難道還能鬨鬼不成?
陳黃皮到現在都隻見到了一個快要化作邪異的邪佛,其他的邪異恐怕還沒生出來呢。
很快,陳黃皮就來到了大殿門口。
大門緊閉,門後沒有半點聲響。
“師父,我進來啦!”
陳黃皮推開門,大殿內的景象和他記憶很相似,但也有不同之處。
左右的神台上供奉著神明們的神像。
最中間的位置則是黃泥糊的牆。
牆上並沒有掛著三幅師父的畫像。
牆下的主位上有著一個蒲團,接著是依次往下排列,足足有三千個蒲團之多。
這一幕非常的神異。
從外麵看,大殿實際上雖然雄偉壯觀,可並沒有其內部之廣闊。
陳黃皮明白,這應當就是芥子納須彌了。
不過,讓他有些不解的是。
大殿內並沒有師父的身影。
那先前的口諭又是從何而來?
還有那傳口諭的聲音……
陳黃皮皺眉道:“黃一,師父在這裡嗎?”
他覺得那聲音是金頂天燈。
也隻有它的聲音,才會沒有任何感情,隻有莊重和威嚴。
要是黃銅油燈的話。
先不提它這時候,按照它的話講就是在廢物殿裡待著,光是其聲音陳黃皮一聽就能聽出來。
有點賤嗖嗖,又很跳脫。
而且說話的風格從來不會讓人覺得莊重,肅穆,隻有不著調。
大殿內回蕩著陳黃皮的聲音。
除此之外便沒有任何回應。
“難道在飛仙圖裡?”
陳黃皮看向大殿的令一側,那裡是掛著飛仙圖的地方。
但現在,這飛仙圖卻不在此處。
飛仙圖上有眾妙之門,門後還有一個類似小天地的地方,金頂天燈就掛在裡麵,再往裡走,還有一扇巨大無比的金色大門,師父之前就在守著那扇門。
可現在飛仙圖不在,陳黃皮頓時一頭霧水。
“鎖龍井讓我到大殿。”
“它看著不像是會騙我的樣子,可這大殿內一沒師父,二沒有黃一,我到這裡做什麼。”
陳黃皮有些不明所以。
而就在這時。
那個冰冷的聲音響了起來。
“觀主去了黃泉陰土,一百年後便會回來。”
聽到這話,陳黃皮立馬循聲看去。
但周遭卻沒有那說話的聲音的影子。
陳黃皮皺眉道:“師父知道我會過來嗎?”
一百年不算太久。
他上次在狐狸山神的記憶裡,就不知道待了多長時間。
至於師父為何去黃泉陰土。
陳黃皮想一想就明白,肯定是帶著黃二,帶著還是一顆蛋的自己,去造陰神,去讓自己吸乾黃泉,吞噬陰土去了。
那冰冷的聲音道:“吾隻傳觀主口諭。”
這意思很明顯了。
那就是彆問,問就是無可奉告。
這陳黃皮心裡極為不悅:“好你個黃一,黃二說你不近人情,沒有人性,我本來隻當它是抹黑你,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我是師父唯一的徒兒!”
“我隻是想問你幾句話,你就不能態度好一些麼?”
“吾乃九冥神燈!”
話音落地,一盞黃澄澄的古樸油燈,便出現在了這大殿之中。
這盞油燈通體有銘文刻印。
燃燒的燈芯如同一個太陽一般,耀眼奪目。
那些燈光所過之處,仿佛連空間都在扭曲,承受不住其可怕的威能。
陳黃皮瞪大了眼睛。
他不可置信的看著這一幕。
這竟然是黃二?
這怎麼能是黃二!
“你,你是誰?”
陳黃皮難掩心中激動,大聲的問道:“你是九冥神燈的分身對不對?師父這時候在陰間分出黃二的分身,讓其造陰神。”
“所以,它了一盞分身在淨仙觀。”
“吾,的確是分身。”
九冥神燈冷漠的道:“但吾之分身與吾一體一心,你無論見到的是哪一盞,與你交談的都是吾的本尊。”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陳黃皮握緊了拳頭,咬牙道:“我和黃二從小一起長大,它是我唯一的玩伴,它的性格,它的樣子,都與你完全不同。”
說到這,陳黃皮腦海中浮現出了黃銅油燈的樣子。
通體黃澄澄的,上麵滿是牙印、掐痕,看著破破爛爛,完全沒有任何神異的地方。
最關鍵的是。
這隻是黃銅油燈害怕嚇到小時候的自己化作的模樣。
它實際上是一盞生滿了銅鏽,陰冷詭異、至陰至邪的冥燈!
反觀這自稱九冥神燈的油燈。
其樣子,就跟黃銅油燈偽裝的表象一樣。
仿佛是看出了陳黃皮的想法。
這九冥神燈冷冷道:“觀主煉製吾的時候,吾便是這個樣子,吾的本相亦是如此,從不更改。”
本相是任何生靈任何事物與生俱來的本質。
外在可以隨意改變。
乃至於神魂也是。
可本相不同,本相是變不了的。
也就陳黃皮特殊。
他的黑煙可以將彆人的本相都吞噬。
他自己的本相,更是經常會產生變化。
當然,師父定然也可以如此。
陳黃皮看著眼前的九冥神燈,他的眼神變得極其複雜,心中更是五味雜陳。
他的腦海中,以往和黃銅油燈經曆的那些畫麵,說過的那些不著調的話,闖過的一道道難關全都浮現了出來。
“我不相信你。”
陳黃皮轉身便走:“我要去找黃二!我知道它在什麼地方,你休想騙我!”
說話間,他已經衝出了大殿。
就像是一陣疾風一樣,眨眼間就消失不見。
而那九冥神燈則冷冷的看著,其身影扭曲了刹那,再出現的時候已經到了陳黃皮身邊,懸浮在其右肩上方。
這一幕,似曾相識。
陳黃皮有些恍惚,因為黃二平日裡從他腰上跳出來的時候,就喜歡這個位置。
若是忽略這九冥神燈冷漠的氣質。
他竟真有種黃二陪著自己、進了這弱水河神記憶裡的錯覺。
“你為何跟著我?”
“觀主口諭讓你進來,若是你離開淨仙觀,便是吾的失責。”
“好好好。”
陳黃皮冷笑道:“好一個不近人情,死板的九冥神燈!”
“不過你想多了,我不是要離開淨仙觀,而是要去雜物殿。”
“我要去找我的發小,找我的玩伴,找我的手足兄弟。”
“而你,想跟著就跟著吧!”
待路過那陰陽八卦池中的鎖龍井的時候。
陳黃皮頓了頓:“鎖龍井,這盞燈是誰你知道嗎?”
“你不是說你知道它嗎?”
鎖龍井的聲音響起:“它是九冥神燈,怎麼,你認不出來?”
陳黃皮沉默了。
他又看向那棵建木。
這次,建木開口道:“九冥,這人知道你卻認不出你,看來你的名氣比我還不如,很好,我的氣消了許多,這次兩百年後我再理你們。”
陳黃皮一聲不吭,扭頭就走。
他的速度很快。
都顧不上道人們在淨仙觀裡基本上不會禦空飛遁,整個人化作一道幽光,沿途所過之處,有一些目光看向了他。
這些目光極為好奇,也極為強大。
陳黃皮看向過去,他看到了一座山峰,山峰上有著一口混沌色的大鐘,那是九離鐘,它熠熠生輝,仿佛恒古不變。
咚!
九離鐘的鐘聲響了一下。
仿佛是在和九冥神燈打招呼。
他還看到了地書,看到了一座白色如玉的塔。
想來,那就是黃銅油燈說的,和它關係不錯的石塔了。
除此之外,他還看到了許多寶物。
隻是洞真不在觀裡,想來是跟著師父去了黃泉陰土。
不多時。
陳黃皮到了舊觀的那座雜物殿門口。
和原本破敗的樣子不同。
這雜物殿看著金碧輝煌。
咿呀……
陳黃皮推開門走了進去。
殿內沒有黃銅油燈當年描繪的那樣,有著許多雜七八雜的天材地寶扔的到處都是,而是整整齊齊的放在神台上。
那神台的上方,有著一道影子。
陳黃皮看了看這道影子,又看了看身旁的九冥神燈。
那影子是一盞燈的樣子。
和這九冥神燈的輪廓一樣。
“這是吾的影子。”
九冥神燈冷漠的道:“此處,也並非你說的雜物殿,而是供奉吾的所在之處。”
陳黃皮怔怔的道:“所以,你不是黃二。”
“九冥神燈是九冥神燈,黃銅油燈是黃銅油燈。”
“所以,我的黃二在哪?”
這一刻,陳黃皮說不出自己是什麼感覺。
他覺得自己被黃二騙了。
可是,黃二從不會騙自己,頂多有些不著調。
它就算不是九冥神燈。
自己也從來沒有嫌棄過它。
而且,淨仙觀裡有它那麼多分身。
它還可以溝通掛在閻羅殿的那十盞極為強大的分身,將其力量,其記憶都抽走,其爆發的力量,能將自己直接帶到人間。
若它不是九冥神燈,那它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多詭異的力量。
天地間第一個邪異。
陳黃皮在心中說道:“黃二,莫非你是九冥神燈化作的邪異,你以為你還是你,可實際上你和原來的你已經不是一盞燈了。”
師父煉製黃二的時候,和黃一是不一樣的。
陳黃皮聽過,也看到過黃銅油燈的本質。
那的確是一個邪異,或者說類似外邪的東西,被師父煉成了九冥神燈。
這些是不可能有假的。
陳黃皮唯一不理解的是,這時候的九冥神燈,和後來的九冥神燈其區彆,簡直就像是黃一和黃二的區彆一樣。
還有!!!!
“黃二說,它在淨仙觀從來不受待見。”
陳黃皮在心中叫罵道:“可我沿途所見,沒有人把它當做嘍囉對待,就是那建木也稱它為九冥。”
還有九離鐘,九離鐘和這盞九冥神燈主動打招呼。
雖然陳黃皮也看得出來,九離鐘比九冥神燈要強大不少,但絕對沒有瞧不起的意思。
這些可和黃銅油燈說的完全對不上。
“黃二應該不會無恥到貪得無厭,覺得這都對它是一種冷落吧?”
陳黃皮咬牙道:“還是說,它腦子有病,臆想彆人瞧不起它,看不上它,貶低它,欺負它,這不就是賤骨頭嗎?”
此刻,九冥神燈冷漠的看著陳黃皮。
它的思維很簡單。
遵從觀主的意誌。
觀主讓它傳口諭,讓陳黃皮進觀裡,那它就照做。
隻要陳黃皮不跑出去,其他的事它都不會在乎。
不過,它卻也有自己的疑惑。
那就是,陳黃皮口中的黃二是誰?
“你要去何處?”
“我要去找易輕舟。”
陳黃皮對這九冥神燈說:“他以前把黃二錯認成黃一,我找到他,或許能知道黃一在什麼地方,也就能了我心中之惑。”
“黃一是金頂天燈。”
九冥神燈冷漠的說:“你不用去找它,它和飛仙圖一樣,都不在觀裡,至於黃二,按照你的話來說,它也是九冥神燈?”
聽到這話。
陳黃皮點頭又搖頭:“或許是,或許不是,我記憶裡的它和你不一樣,它是金頂天燈的弟弟,所以它叫黃二。”
“原來如此。”
九冥神燈說完,便沉默了起來。
陳黃皮見它這般,便走出了這處所謂的雜物殿,開始試圖尋找淨仙觀道人們的身影。
但找了半天,卻沒有見到任何一個道人。
整個淨仙觀唯一的道人。
就是陳黃皮。
“難道他們這時候還在造神,都在十萬大山裡尋找奇石?”
陳黃皮又回到了淨仙觀的大殿。
他一個人呆呆的坐在地上,心裡空蕩蕩的。
十萬大山太大了。
可那些道人們都是仙。
陳黃皮先前從弱水之河出發到玉瓊山,他一直在尋找邪異,尋找熟悉的事物,不可能感應不到道人們的存在。
也不知過了多久。
突然,九冥神燈開口了。
一開口,便讓陳黃皮錯愕萬分,差點驚的從地上跳起來。
“吾就是金頂天燈。”
九冥神燈冷冷的道:“最起碼曾經是,觀主將金頂天燈的燈芯分了一半給吾,它就變成了陽,而吾則有了自我意識,成了陰。”
“但吾……我……”
“我能感覺到,我實際上是一個邪異。”
說到這,九冥神燈有些遲疑的道:“或許,你口中的黃二就是我。”
它沒有讀心的能力。
隻是,它的本質就是邪異,至陰至邪的九冥神燈。
它有著許多比讀心還要邪門的能力。
陳黃皮思考的那些念頭,它聽得到。
在它的記憶裡,它是一個邪異,至於是不是天地間第一個它不清楚,因為它是在十萬大山被煉製出來的,由金頂天燈分出一半燈芯讓其有了自我。
所以,它從某種意義上來講,的確和金頂天燈有著說不出的關係。
“黃一,比我要有人性,比我要有人情味。”
九冥神燈生硬的道:“隻是我不明白,為何以後的我要顛倒黑白,把紅的說成黑的,它這樣,豈不是很不要臉?”
陳黃皮張開嘴,卻說不出任何話。
因為他腦海裡的種種念頭已經炸開了!
“我想起來了!”
“黃二以前就跟我說過,它的記憶不全,有很多事它忘記了。”
陳黃皮看著這九冥神燈,神色十分的精彩:“沒有人情味的是你,可在你的記憶裡卻成了黃一,你告訴我,黃一是不是在觀裡很不受待見?”
“不會。”
九冥神燈恢複了冷漠:“黃一很強大,也很重要,它隻弱於九離鐘和洞真。”
陳黃皮道:“那就是你腦子真的壞掉了,把自己臆想的東西當真了。”
“等等!”
“你剛剛說以後的你,你知道我是……”
“你來自以後。”
九冥神燈道:“吾不在乎,吾隻聽觀主命令行事。”
陳黃皮欲言又止。
他很想告訴這最初的黃二,實際上自己不是來自以後。
隻是你黃二在過去的記憶裡而已。
不過想來,這九冥神燈應該也不會在意。
畢竟,它的確很死板。
忽然,陳黃皮看到九冥神燈的身影正在變得模糊暗淡。
他趕忙問道:“黃二,你要去哪裡?”
“不知。”
“你不知道自己要去哪?”
“天地異變,日夜混淆,六個白晝六個黑夜過後,每到入夜,吾便會消失,天亮之時才會出現。”
九冥神燈的聲音有些飄忽不定。
“你待在大殿裡,不要亂走動,否則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是什麼事?”
“道人們會回來。”
話音落地,九冥神燈的身影消失不見。
陳黃皮想問個清楚都做不到。
他看向大殿的四周,這裡隻有一尊尊神明的神像。
而這些正神們卻不給他任何回應。
陳黃皮轉身看向大殿之外。
外麵依舊是白天,晴空萬裡,烈日當空。
可下一秒……
陳黃皮瞪大了眼睛。
他看到了一盞燈,一盞至陰至邪,長滿了銅鏽的冥燈出現在了太陽之中。
那盞燈燃燒著淒冷的冥火。
隻是眨眼般的功夫,便擋住了太陽的光輝。
整個世界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隨著這盞燈從天上落下。
一輪皎潔的明月在那位置浮現了出來。
“嗬……嗬……”
那盞燈張開血盆大口,露出尖銳無比的獠牙,血紅的舌頭往下方垂落,有腥臭的粘液如雨水一般落下。
這,才是陳黃皮記憶裡的九冥神燈!
這,也是黃二化作邪異時候的樣子。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陳黃皮站在大殿之中,遙望著九冥神燈,幽幽的道:“我本以為觀裡隻有師父失心瘋了,沒想到黃二其實也是個瘋的。”
“隻是,它現在才剛開始發瘋。”
“以後,它會瘋到認為自己才是正常的。”
與此同時,皎潔的月光照在大地之上。
淨仙觀、玉瓊山仿佛被披上了一層紗。
山門處,那刻著淨仙觀的門頭,也在此刻變成了鎮仙觀。
因為道人們,或者說仙回來了。
一個自腰部被斬斷,隻有上半身的道人,雙手撐地,一步步的向著淨仙觀的深處爬去。
一個由斷手組成的猙獰軀體,從那建木上爬了下來。
一個麵色慘白,七竅流血,肩膀上騎著一個死嬰的中年道人在漫無目的的遊蕩,那死嬰有著一根臍帶,和這道人的腦後連在一起。
中年道人雙手抓著死嬰的腿,死嬰操控著道人。
而就在這時。
一個穿著黑色道袍,戴著金色麵具的道人,在玉瓊山的半山腰,站在那刻著鎮仙觀的山門處停頓了一下。
因為一個個如神似魔的身影攔住了他的去路。
“來者何人?”
“淨仙觀棄徒,陳道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