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的一聲。
仿佛天雷一般炸響。
改天換地,乾坤倒轉。
鎮仙觀倒懸於天,下方便是如獄如淵的黑暗大地。
一尊尊生前無比強大的仙。
此刻化作邪異,化做詭異的事物,既像是居高臨下,下界大戰,又像是在逆天而行,執意正道。
那些身影使出了自己生前最強大的手段。
亦使出了化作邪異後的詭異力量。
就連時間都被打成了渾沌,粘稠的光影。
如果說時間是一條長河。
那麼現在,淨仙觀弟子們的這場內戰,已經將這河水給徹地攪渾了。
現在不是現在。
過去也不是過去。
此時此刻,陳黃皮在一刹那的功夫,便同時看到了數以千計的畫麵。
道人們在上一秒,這一秒,下一秒、這些本該從上至下,有始有終的時間流動之中的所有經曆,全都在一瞬間同時展開,乃至於重迭在一起。
“許青山!!!”
陳黃皮在光影之中,看到了許青山的身影。
許青山化作邪異。
渾身被無數條自身斬斷的手臂控製。
但一道金色的劍光落下。
那些手臂全都被斬下,跳出了許青山的身軀。
轟……
一尊仙的屍體墜落了下來。
陳黃皮又看到了易輕舟,他和許青山的關係極好,雖化作邪異沒了自我,可見自己朝夕相處的師兄隕落,他怔了一下,隨後發出瘋魔的嘶吼。
“啊啊啊啊啊!”
易輕舟的身上出現了某種奇異的變化。
他好似突破了一樣。
在真仙的境界更進一步。
以至於,其混亂的意識都清明了許多。
但已經沒有靈氣供他吸納煉化。
否則的話,他現在必將是一尊強大的真仙。
臨陣突破,可悲可惜。
“陳道行!淨仙觀的法治不了你,那就試試我萬劍閣的法!”
易輕舟發出淒厲的怨吼,他周身道袍無風自動,戴著的頭冠寸寸崩裂,他的頭發都在燃燒,有烏黑的血液從他皮膚的毛孔之中逸出。
陳黃皮怔住。
它知道,易輕舟出身南道州萬劍閣。
萬劍閣在劍道一途,和太歲教不分伯仲。
而萬劍閣的法它不懂。
但它知道,易輕舟要玩命了。
“以我道基,鑄我命劍!”
易輕舟怨氣衝天,他伸手插入自己心口,握住了自己心臟,或者說,握住了自己的道基,他在用家傳的一種極為極端,乃至於一旦使出,便會遭到天譴的惡毒之法。
“拔劍!”
鋥!!!!
陳黃皮看到了易輕舟拔出了一把劍。
那把劍是活的。
充斥著勃勃生機,其氣息無比祥和,無比的正潔,猶如古劍修們追求的品德,寧折不彎,堅毅不屈,種種美好的事物都在這把劍上寫照了出來。
這劍,名為命劍!
易輕舟發出瘋癲的笑聲,一手持劍,另一隻手並劍指,然後毫不猶豫的對著這把由自身道基鑄就的命劍斬下。
哢嚓……
這把命劍,當場被斬斷。
下一秒!
這完美無缺的命劍,仿佛是嫉恨,憤怒自身剛剛誕生就遭到了劍主的毀滅。
攜帶著怒火,攜帶著無法熄滅的恨意,逆轉而生。
斷劍新生,卻不再有劍柄。
易輕舟指著那無儘光影,咬碎了牙,一字一句的道:“吾命!咒仙!”
命劍無柄,是因為它無需劍主的控製,便會以詛咒的形式殺向要殺的存在。
劍主是仙。
那它就能擁有仙的特性。
劍主是真仙,那它亦能以自身所在的時間點為錨點,小範圍的在時間長河上下追殺,直到那人死後才會散儘怨氣,真靈崩潰。
但是這還不夠。
無柄的命劍無需劍主,可還不夠決絕。
砰!!!!
易輕舟的身影當場破碎。
在被攪動到渾濁不清的時間長河之中,每一秒的光影之中,都不在有他的存在。
因為他這萬劍閣的家傳咒法。
是將自身化作劍鞘,道基化作命劍。
命劍無鞘,便再也沒有任何回轉的餘地。
取而代之的則是那些光影之中,出現了一把劍。
命劍殺向陳道行。
陳道行是真仙的極致,近乎於道之下的第一人。
他隨時有可能踏出那一步。
因為他已經有了自己的道。
可沒踏出那一步之前,他還是真仙。
易輕舟亦是真仙!
這命劍,哪怕是殺不了陳道行,也能帶著最惡毒的恨意,在這片簡短的時間長河之中,不死不休的斬向對方。
可就在這時。
一隻手從那光影之中探了出來。
這隻手捏了一個法決。
隨後變掌虛虛一握,刹那間,陳黃皮便感覺到這隻手掌似乎真的握住了整片天地一樣。
隨後,這手掌隨意一扭。
周遭的一切便都扭曲了起來。
一條條五彩斑斕的流光,向著那隻手追溯了過去。
整個世界都變成了扭曲的光彩。
也不知過了多久。
像是無數年,又像是連一瞬間的功夫都沒有。
那些扭曲的光彩爆開了。
當一切塵埃落地以後。
陳黃皮便看到了,原本已經徹底崩潰的易輕舟再次出現,並且保持著剛剛突破的清醒狀態。
隻是,那隻手以劍指點在了他的眉心。
有金色的流光,像是活物一樣從指尖上蠕動下來,然後硬生生的鑽進了易輕舟的眉心,鑽進了他的元神之中。
隨後,那隻手的主人,便從混沌的光影之中走了出來。
陳道行的神色,不複以往的平靜。
上一次,他殺光了淨仙觀的道人。
沒人能擋得住他。
同時,也沒人想得到他會做出這種事。
而這一次……
“你讓我很意外。”
陳道行伸出握著劍的那隻手,他的手背上有著一道傷口,那是劍傷。
在這小範圍的時間長河之中。
易輕舟的命劍咒法,的確傷到了他。
而且讓他十分的頭疼。
再加上,他又要和其他的道人們爭鬥,以至於他必須得分心,將時間線撥弄到這個時候,破了易輕舟的這咒法。
但易輕舟已經說不出任何話了。
因為一根金色的釘子,釘在了他的元神之中。
讓他痛苦到極致。
痛到發瘋,瘋到想要殺光世間眾生的程度。
陳道行盯著易輕舟血紅的雙目,似是讚歎,似是惋惜的道:“你的母親是萬劍閣的劍主,可你生來就不喜劍道,跑到淨仙觀拜師學藝。”
“你和許青山,還有白求仙平日裡廝混在一起。”
“拜師三千多年,才從仙人修成真仙。”
“可以說,你們三個都沒什麼誌向,而你,更是在來了十萬大山以後,心誌動搖,說過想要回家的話。”
“這樣的你,為兄很不喜歡。”
“隻是沒想到,你卻能做到這種程度,你傷到了為兄。”
說到這,陳道行頓了頓,再次提起了一個道人的名字:“孟秋鶴能做到的事,你也做到了,你的天資不比他差,隻是你太怠惰了。”
“否則你們兩個一起出手,真有可能將我逼退。”
“下去吧,一萬八千年後,待我複活你們的時候,我會教你真正的道法,讓你知曉,為何我才是你們的大師兄。”
說罷,他複又便指為掌,一把拍中了易輕舟的腦袋。
後者的身影瞬間消失。
如同流星一般,被打的墜進了十萬大山之中。
做完這些以後。
陳道行再次殺向了那混沌的光影之中。
這一刻的他,隻是這一刻。
而在混亂的時間之中,他依舊無處不在。
他要將這些道人們的元神之中,全都釘上這根太墟神釘。
此物,乃是他意外所得。
他研究了很久,發現這太墟神釘,有著另一個世界的天道之力,能定住道人們此刻的神智狀態,讓其瘋魔,讓其失去自我。
陳黃皮看著這一幕。
他心中隻覺得絕望。
陳道行強大到讓他有種無法戰勝的感覺。
淨仙觀的道人,每一個都比自己要強大。
自己的修為隻是相當於渡劫到返虛之間。
可這是仙的戰場。
陳黃皮至今還能活下來。
一是他的這些師兄們在前麵頂著,用儘各種手段和陳道行拚殺。
二是,他的六陰神之軀的確詭異。
過去沒有他,未來也沒有他。
他隻存在於現在。
陳道行這即將走到近乎於道的強大存在,其獨立於時間長河的特性,實際上對陳黃皮而言沒有任何作用。
因為他六陰神也有種獨立於時間長河之外的意思。
不過饒是如此。
陳黃皮也受了很重的傷。
他先前動用渾身解數,折木化劍,試圖以六陰神那種極端死意的力量對付陳道行。
可結果卻是。
陳道行驚歎於那種力量的可怕。
“很詭異的手段,隻可惜,你太弱了。”
隻是隔空一掌。
陳黃皮便被轟進了大地之中。
若不是他這六陰神之軀堅固無比,好似和他的肉身一般,他的胸口估計此刻已經被轟穿了。
陳黃皮咬著牙,看著那混沌光影之中的戰鬥。
他現在最痛恨的就是。
除了在現在以外,他加入不了這種遊離在時間之中的戰鬥。
有時候,陳道行與道人們大戰不經過現在,他就隻能乾看著,什麼都做不了。
“若是我能入魔就好了。”
陳黃皮單手覆麵,指尖輕顫:“入魔後的我,一定能和陳道行交鋒。”
入魔後的他,他自身的能力會被發揮到極致。
萬千妙法都信手拈來。
雖然他覺得,或許入魔狀態的他也不太可能戰勝的了陳道行。
但於其爭鋒。
做到淨仙觀道人們這種程度絕對可以。
這時候。
那光影之中,混沌的時間逐漸變得清晰。
一個個強大的道人,無力的墜入淨仙觀。
陳道行腳踏虛空,單手持劍,神色冷漠無情。
這就是真仙的極致,即將踏入近乎於道的強大。
一往無前。
一人,便可鎮壓兩千九百九十九尊真仙。
一道道金光從他的劍中飛出。
沒入那些道人們的眉心,釘進其元神之中。
陳道行冷漠的道:“修道便是修我,明得我心見真我,我說過,我會複活你們,便不會再殺你們第二次。”
他這般說,也的確是這般做的。
他堅定的認為自己是對的。
哪怕是現在,他也口稱師尊,口稱師弟。
甚至在這場大戰之中。
陳道行還有留手,否則他當真將自己的道完全展現出來,便會使得這些道人們無可避免的化道,成為他那一滴水的一部分。
近乎於道的存在可以收發由心。
而他還差了一些,無法做到以道壓人,還能讓其完好無損。
“輪到你了。”
陳道行從漆黑的深淵之中走出,向著倒懸於天上、鎮仙觀中的陳黃皮走去。
轟!!!!
有雷霆作響。
有烏雲密布。
有雨水傾盆!
可這雨水,卻逆流向天。
陳黃皮默默握緊了手中的木劍。
他沒有大喊大叫。
也沒有將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
實際上,他現在心裡很亂。
來到這過去的記憶之中,他見到了很多雜亂的畫麵,也知道了一些不知真假的東西。
師父為了複活自己,真的是對的嗎?
師父合道道主,一證永證,為何會容忍這陳道行殺光淨仙觀的道人。
師父究竟在做什麼?
自己是他的徒兒,可易輕舟,許青山,孟秋鶴,還有那個隻聽過一次名字,被死嬰寄生的白求仙,這些人的死,難道他就無動於衷嗎?
做道主,就要無情無欲?
天道至公無私,道主大愛眾生。
可陳黃皮沒有看到大愛。
他甚至覺得,陳道行或許真是對的。
修士逆天而行是天性。
就像自己從不壓抑自己的天性一樣。
“你很迷茫?”
陳道行看著這樣的陳黃皮,忽然有些恍然,好似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陳黃皮不說話。
他雖然有些動搖,可陳道行殺光了淨仙觀的道人,這是事實,也是鐵證。
他不會忽略這人犯下的惡。
若是師父沒有大愛,那這陳道行就是大惡。
陳道行歎了口氣,說道:“我曾經很堅定,堅定的相信師尊,在我眼中,他與我父親一樣,都是那種頂天立地的英雄。”
“我崇拜他們,也向往成為他們。”
“可當我發現,他們是錯的時候,我很痛苦,也很迷茫,師父,還有父親,還有陰天子,或許還有其他人,他們將一切賭在了那個死胎身上。”
“我不明白,我們都是修士,為什麼要指望天道?”
“天道是修士嗎?”
“做道主,自斬,追求自我的超脫,每一個紀元都是這樣的。”
聽到這話,陳黃皮終於開口:“你可以說天道不對,天道有錯,這些我不與你計較,但你不能說那些盜主是對的!”
“若不是他們自斬,這天地又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道主合道自斬,雖然從那個境界跌落。
可依舊比沒有合道,近乎於道的存在要強大。
道主,便是盜主。
盜走天地本源,追求自身的超脫。
至於眾生。
陳黃皮有種直覺,這些盜主的眼裡是沒有眾生的。
陳道行淡漠的道:“所以說,你擋了我的道。”
“我不知道你是師父的孩子,還是他私下裡收的徒兒。”
“但你既然姓陳,那便權當都是吧。”
“你否定我,是因為你不是我,你不知我所想,不知我所願,又怎能認同我的道。”
這話聽在陳黃皮耳中實在可笑。
他用劍指著陳道行:“你不是師父,又怎會知道師父為何這般做?彆說道主了,你連近乎於道這一步都沒跨入。”
“這就是我猶豫的原因啊。”
陳道行歎了口氣,說道:“我隨時可以踏出那一步,但我還有些迷茫,我之所以回來做這些事,便是為了不留後路。”
“我在尋找對錯。”
“隻有成為道主,才能證明我是對的。”
“最起碼,那時候,我還有重建淨仙觀,複活他們的機會!”
說到這,陳道行的神色變得猙獰無比。
他幾乎是吼出來的:“師尊是錯的!千萬年太久,我隻爭朝夕!”
說罷,此刻逆流落下的暴雨。
每一滴雨水全都定住。
陳道行的道顯化了出來。
那個由雨組成的世界,再次出現在陳黃皮麵前。
而這一次。
這個世界變得圓滿了。
也就意味著。
陳道行義無反顧,毅然決然的走出了那一步。
刹那間,天現異相。
茫茫蒼天湧現,靡靡道音作響。
大地變得勃勃生機。
雨水滋潤萬物。
並且,有無數的仙人虛影顯化而出,妙不可言的道音虛虛入耳。
這是蒼天在慶賀。
在祝福一位近乎於道的存在誕生了。
“你看到了嗎?”
陳道行指天笑道:“連蒼天都在為我道賀。”
陳黃皮看著這一幕。
他忽然有種明悟,因為他本就是未來的黃天。
他感覺到了蒼天的意誌。
天道至公無私,所以不會因為陳道行要逆天而行便對他不滿,對他產生惡意,甚至阻止他走出這一步。
任何近乎於道的存在。
都是有機會合道,成為道主,教化眾生的。
隻有自斬的盜主,才會遭到天道的厭棄。
因為他們站在這個位置,得了天地造化,世界意誌集於一身,卻沒有儘到該儘的責任。
“陳道行,這恰恰證明你是錯的。”
“你已經沒有資格評價我了。”
陳道行搖搖頭,瞬間出現在陳黃皮麵前。
後者拔劍斬向他。
卻被他一把握住木劍。
那純粹的死意,如同幽影一般的力量,已經再也傷不到他分毫。
反而被其捏成了齏粉。
轟的一聲!
陳道行一掌拍在陳黃皮胸口。
那本就受傷的部位,這次更是直接凹陷了下去。
轟隆隆!!!!
陳黃皮臉色蒼白,身影倒飛,狠狠的撞進了觀中的一座偏殿之中,將那偏殿當場撞的崩潰,而且他的速度更沒有因此減弱,連連撞塌了十來座大殿以後,體內紊亂的力量才得以平息片刻。
“定!”
陳黃皮反手一拍。
六陰神的力量瞬間湧現出來,把他的身體定住。
可下一秒。
陳道行立馬出現在他的麵前,一把捏住了他的脖子。
他將其高高舉起,冷漠的道:“強者裁決對錯,而弱者,沒有這個資格。”
可也就是在他話音落地的功夫。
一個至陰至邪。
混亂瘋狂的意誌,自這鎮仙觀中緩緩浮現了出來。
這意誌出現的瞬間,便將那天上的異相全都衝散。
整個世界都變得漆黑一片。
“九冥神燈?”
黑暗之中,陳道行那驚愕無比的聲音響了起來。
呼的一聲。
仿佛是有一個看不見的存在吹了一口氣。
世界又恢複了原本的樣子。
一盞生滿銅鏽的冥燈,燃燒著漆黑的火焰,如同太陽一般懸掛在天上,而在這太陽之中,陳黃皮的身影若隱若現。
“本家,讓你久等了!!!”
九冥神燈猙獰的大吼道:“用豢狗經,快,我現在是邪異,我沒法控製住自己,你來駕馭我,不會比這姓陳的王八蛋弱多少。”
說到這,它發出猙獰癲狂的叫聲。
它已經說不出話了。
因為它在化作邪異,打開鎮仙觀以後,就突然和另一盞九冥神燈,或者說,原本的它合為了一體。
它找回了自己的記憶。
也找回了屬於自己的力量。
否則,它一進來,立馬就會去找陳黃皮,不至於到現在才出現。
而這也讓它極為痛苦。
陷入了某種,說不出,道不明,似乎當真要變成天地間第一個邪異了。
它隻能向陳黃皮傳達它的意誌。
那就是,它來保持清醒。
其他的全都交給陳黃皮。
“九冥神燈,聽我號令!”
陳黃皮沒有半點猶豫,雙手合十,九冥神燈懸浮在他的頭頂。
黃二,黃一。
雖然是兩盞不同的燈。
但燈芯是一樣的。
理論上講,黃一有多強,那麼作為它另一麵,代表著陰的黃二就有同樣強大的力量。
兩盞燈合二為一。
同樣能達到近乎於道的偉力。
隻是,它們本身的能力太過不凡,以至於其根本不需要動用那種力量。
“陳道行!!”
“你不是要說什麼千萬年太久,你隻爭朝夕嗎?”
“你不是說,你要分個對錯嗎?”
“今天,你我隻爭朝夕!”
“隻分對錯!”
隨著陳黃皮一步步踏出。
他的腳下,便憑空生出一條條蒼白的臂膀,組成了一條道路,讓他每一步都走在上麵。
這一幕,詭異邪惡。
當真是比邪異還要邪異,比魔頭還要魔頭。
九冥神燈化作的黑色太陽,懸浮在陳黃皮的頭頂。
那同樣是一個世界。
雖然隻有純粹的陰的屬性,可依舊是一個世界。
陳黃皮和九冥神燈心神合一。
九冥神燈維持清醒,不至於對陳黃皮瘋狂出手,並且,它完完全全,將自己所有的力量,所有的一切都交給了陳黃皮。
任由陳黃皮使用。
其實,如果沒有豢狗經。
九冥神燈也能做到這種程度。
因為它從來不曾懷疑過陳黃皮,就像陳黃皮從來不會懷疑過它一樣。
“給我殺!!!!”
陳黃皮凹陷的胸口恢複正常,他沐浴著九冥神燈的光輝,握緊拳頭,對著下方的陳道行轟出一拳。
這一拳,學自閻羅之影。
是最純粹,最霸道的拳法。
是極致的力量爆發!
轟的一聲!!!!
整個鎮仙觀的大地,瞬間炸開了!!!!
沒有塵土四濺,凡是這一拳籠罩下的建築,大片的偏殿,大片的山峰,全都被轟沒了。
是字麵意義上的沒。
連深坑都看不到。
同樣,也沒有陳道行的身影。
不過,陳黃皮並沒有覺得陳道行會死在自己這一拳之下。
他猛地抬頭看向天上。
便看到一道金色的劍光向自己斬下。
陳黃皮臉色微變。
因為他在這道劍光之中,感受到了洞真的那種劍意。
無物不斬,萬物皆斬。
這一劍,他隻能避其鋒芒。
“隱匿神通!”
陳黃皮的雙目之中,有漆黑的火焰在燃燒。
他的身影同樣消失不見。
劍光所過之處。
周遭的一切,連同空間都被斬開。
但這奈何不了陳黃皮。
隱匿神通,的確是黃二從其他重寶那裡學來的法門。
隻是,它平日裡太弱,發揮不出其全部的奧妙。
如今它恢複了自己的力量。
再加上陳黃皮,就當真是隱匿自身,萬法不侵。
他的身影再次出現,雙手結印,殺生劍訣的法印在他手中眨眼間就形成了無數道。
“殺!!!!”
陳黃皮手中爆發出璀璨的光彩。
殺生劍訣,他也會。
巧的是。
此刻的陳道行,似乎和他想的一樣。
同樣施展出了殺生劍訣。
而且,更凶狠!
比他掌握的更加深入。
“吼!!!”
九冥神燈發出痛苦的吼聲。
殺生劍訣,專殺神魂。
不過,到了近乎於道的層次,這種法門即便再強大,也隻能使其受傷,無法將其殺死。
但這也讓它的心神有些動搖。
不過,越是這種時候,它越是不能露出破綻。
否則讓陳道行看出來,頃刻間就會被其吃的死死的!
“陳黃皮!這殺生劍訣對我無用!”
“跟他剛!看他能抗幾次!”
“九冥神燈!!!!”
陳道行神色複雜,低聲道:“你為何要幫這陳黃皮!”
實際上,陳黃皮的殺生劍訣雖然不如他,可能在造詣上還不過孟秋鶴,但也得看是誰在催動。
九冥神燈不比他弱多少。
隻是因為其是法寶,再加上,他的確學了觀主的七八成本事,才能保持眼下的平靜。
陳道行不明白,也不知道九冥神燈的行為。
他現在對陳黃皮當真是恨之入骨。
他此次回來,實際上也是衝著九冥神燈來的。
他要帶走這盞燈。
“九冥,殺殺殺!”
陳黃皮聲音充斥著殺意。
他感覺現在的自己很強,但還不夠強,九冥神燈的道,不是他的道。
借道而行,終究是差了一籌。
一道道殺生劍訣被他催動。
而陳道行不願和他用這種極端,粗劣的手段交戰。
“開道爭!!!”
陳道行輕喝一聲。
他頭頂那個由雨水組成的世界,或者說他的道果,直接降臨在了十萬大山。
近乎於道的存在拚殺的時候。
除了在時間線上的大戰,道爭則是更為重要的手段。
這是自身對道的詮釋,對道的理解,道果一開,便是要道爭,爭出一個高下,爭出一個對錯出來!
近乎於道的存在都是執念深重,堅定認為自己是對的存在,其道亦是如此。
你認為道是一粒微塵,這世間萬物都是由微塵組成的。
我認為道是一滴雨水,一滴雨水蘊藏萬物,生死輪回五行八相皆由這一滴雨而生。
道爭,就是自我之爭。
隻要有一步退後。
一念的動搖,便會立馬敗下陣來。
陳黃皮神色冷峻。
陳道行開道爭,他立馬就能明白其意思。
不爭不行。
已經由不得自己了。
他伸手一指。
黑色的太陽瞬間爆發出無儘的光輝,這光輝便是九冥神燈的道果,它是世間至陰至邪的存在,夾雜著陰和邪兩種不同的規則。
陰,是陰陽的陰。
邪,是邪異的邪。
天黑以後,它放光明,將世間一切都化作邪異。
兩個世界,兩個道果在這一切彼此爭輝,彼此交互,彼此道爭。
這是陳黃皮的弱點。
他不可能爭的過陳道行的。
即便他無比堅定的相信九冥神燈一樣。
因此,他跳了出來。
“既有道爭,亦該有你我之爭。”
陳黃皮的手中出現了一把劍,是由九冥神燈的燈火化作的劍,看起來就像是洞虛神劍一樣。
他提劍向著陳道行殺了過去。
就像陳道行不由分說的強行開啟道爭一樣,陳黃皮也由不得他,直接開啟一場徒弟和徒兒之間的大戰。
“且來戰!!”
陳道行能走到今天這一步。
他自然不可能怯戰,從開始到現在,他就沒覺得自己會輸。
自然不可能懼了陳黃皮。
殺生劍訣,法印如海一般向彼此轟殺。
陳道行的道體堅不可摧。
而陳黃皮的六陰神之軀,同樣堅固到了極致。
這一點,陳道行是比不上陳黃皮的。
因為九冥神燈在為他抗住這種痛苦。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道化三身!”
陳道行忍著腦海中的痛意,再次施展出了淨仙觀的法門。
一股莫名的力量,瞬間籠罩在他身上。
緊接著,從他的身上走出了三個化身。
其樣貌一模一樣。
唯有其道袍的顏色不同。
四個陳道行手持法劍,將陳黃皮圍在一起。
其氣息的強大,完全如出一轍。
根本看不出誰是真,誰是假。
直覺告訴陳黃皮。
這四個陳道行都是真的。
這讓他一時間有些恍惚,師父的法門被陳道行全都學去了。
而這些,師父從來都不教自己。
“看來師尊的法門,你沒學過半點。”
陳道行冷笑道:“歸葬法,靈光遁法,道化三生之術,還有種種妙法,凡是淨仙觀的法門,凡是師尊會的,我都學過。”
“而這些,你都不會。”
“就連你的殺生劍訣,都學的不全。”
“你,真的是師尊的徒兒嗎?”
“想知道?那你去問師父去!”
陳黃皮心中冷然一片,他知道這陳道行是在用言語動搖自己的意誌。
這種手段,他早就已經不會再吃了。
可突然……
陳黃皮意識到了一件事。
自己之所以不再入魔,是不是就是因為隨著自己長大,隨著自己變得成熟,情緒不會再像八九歲時候那樣很容易被影響。
可這時候,陳道行哪裡會給他思索的機會。
這是一個破綻。
陳道行很會抓破綻。
他眯了眯眼睛,忽然說道:“陳黃皮,九冥神燈為何幫你我不知,但想來,師尊的洞真是絕對不會助你的!”
陳黃皮皺眉:“洞真不在這裡。”
“那可不一定。”
陳道行大笑著,將手中的金劍往天上一拋。
四把金劍瞬間震動了起來。
有微弱的殺意,開始從那劍身上浮現出來。
“陳黃皮,是洞真的氣息。”
“快,快阻止他,他好像要召來洞真的投影殺你!”
九冥神燈猙獰的聲音在陳黃皮心中響起。
觀主曾經說過。
洞真去了大乾仙朝,他也沒法將其收回來,至於真假雖不知,可他還說過一件事。
那就是,有一門劍法是可以掌控洞真的。
陳黃皮心中焦急。
他張口一噴,便是道道漆黑的火焰。
隨後,這火焰化作洞虛神劍。
一把把燃燒著的洞虛神劍,結成了劍陣。
這是陳黃皮最擅長的攻殺之法。
太歲教的劍陣不差的。
畢竟,其教主也是近乎於道的存在。
這種存在傳下來的法門,自然是不凡的。
隨著他的劍陣催動。
萬千的劍光合二為一,攜帶著無儘的威能,向著這道生化身的陳道行斬了過去。
陳黃皮不管哪個是真身。
全都斬了便是!
劍光占據了整個世界。
但這還不夠!
九冥神燈能感覺到,光是這種程度的手段,是阻止不了陳道行的。
然而,它如今和陳道行的道果開啟道爭。
即便是想要出手幫助陳黃皮都做不到。
去掉道果。
陳黃皮對上陳道行,的確顯得太過稚嫩。
道法不如對方掌握的多。
爭鬥的經驗也沒有對方豐富。
修為能夠以這種方式勉強拉平,六陰神也能無視對方操控時間的力量,將戰局一直吊在現在,但除此之外就沒了。
沒有肝廟,沒有腎廟,沒有心廟。
也沒有勾魂冊,沒有黃泉陰土。
隻有六陰神,外加過去的九冥神燈的全盛時期。
“這一劍,就叫洞真!”
陳道行的聲音忽遠忽近。
他的四個身影也在重迭。
那四把金劍在是如此,並且,其劍身的顏色也在產生變化,變得平平無奇,就像是普通的鐵劍一樣,甚至這鐵劍上還有鏽跡。
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可怖殺氣,也從這把普通的劍身上肆無忌憚的爆發了出來。
“殺!!!!”
陳黃皮被那有如實質的殺氣割的渾身劇痛。
但他沒有時間去想太多了。
一劍過後,便要爭出個生死對錯。
而陳道行則握住了那把劍,一劍刺向了陳黃皮。
在這一瞬間的功夫。
時間暫停了。
陳黃皮的心神,好似脫離了自己的身軀一樣。
他感覺自己什麼都看不到了。
好似化作了虛無。
“我這是,死了嗎?”
陳黃皮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念頭。
當這個念頭冒出來的時候。
時間恢複如初。
陳黃皮眼前的景象也恢複正常。
他首先看到的是麵前的九冥神燈。
一把劍將其洞穿。
這劍的確和洞真很像。
或者說,陳道行用了某種手段,將洞真投影了過來。
但其威力,在這近乎於道的陳道行手中,的確能做到無物不斬,萬物皆斬,他不僅一劍洞穿了擋在陳黃皮麵前的九冥神燈。
還洞穿了陳黃皮的眉心。
一劍,狠狠的刺穿了,他眉心那隻形似眼睛一樣的金黑色豎紋。
噗嗤……
陳道行把劍抽了出來。
陳黃皮僵僵的站在原地。
至於那九冥神燈。
陳道行歎息道:“你不該在道爭的時候,強行脫身為他擋這一劍,一步退,便是步步退。”
陳黃皮敗給他,不代表九冥神燈也是。
實際上,陳道行是不想和九冥神燈對上的。
因為很難殺死。
他隻是想帶走這盞燈而已。
可現在,九冥神燈道爭失敗,這盞燈對他而言已經沒有太大的意義了。
陳道行轉身便走。
他還有一些事要做。
但剛走出一步。
忽然,他又停下了腳步。
“要化作邪異了嗎?”
陳道行扭頭,用一種異樣的眼神看著那陳黃皮。
的確有陰冷邪惡的氣息,在這人的身上浮現。
而且,他那眉心的傷口之中。
還有黑色的火焰在燃燒。
陳道行看出了這火焰的本質,是那九冥神燈的燈油。
九冥神燈的確有讓萬物化作邪異的能力。
可緊接著。
陳道行的眉頭皺了起來,心裡莫名有種不安之感。
因為陳黃皮好像不是要化作邪異。
而是,他好像本來就是一個類似邪異的東西。
“早知如此,我不該殺你。”
陳道行歎息道:“你這般奇異的存在,若是將你帶走,或許以後會是我的一大助力。”
現在,他隻能再殺一次陳黃皮了。
不管是不是邪異。
他絕對不肯托大,不會給陳黃皮變成邪異再找自己報仇的機會。
“以我道果,斬你過去未來!!”
陳道行的道果融入劍中,他一劍斬下,便有一場雨落下。
雨落又升便是生死。
他自信,這絕對能殺的了陳黃皮。
然而這一劍還為落下。
陳黃皮眉心的金黑色紋路,便蠕動了起來。
或者說,這隻緊閉的豎眼睜開了。
刹那間時間倒流。
“你敢殺我的黃二。”
陳黃皮身體顫抖,雙目之中浮現出了一片雷海,那不是他現世裡的雷海,而是源自他自身的天劫之力!
有金黑色的文字,從他眉心的豎眼之中鑽了出來。
這六陰神之軀所穿的黑衣,便印滿了如同花鳥魚蟲一般的詭異文字。
那些文字爆發出了金黑色的光彩。
整個玉瓊山,乃至於整個十萬大山,全都被染成了金黑二色。
金天黑地,異相衝天!
而在陳道行的視角之中,此刻的陳黃皮無比的可怖,他好像占據了世界的最中心,整個十萬大山都好像活過來了一樣,在圍著他轉。
不,準確的說。
是真的在圍著陳黃皮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