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約瑟夫剛爬上高台沒多久,高台下那些兵痞就哄笑了起來。
——團長大人雖然強作鎮定,但在樓梯上努力攀爬那一晃一晃的的屁股還是能看出他的迫切。
很有喜感。
他娘的真像個女人。
一時之間,高台下充滿了歡快的氣氛。
“哎喲,我們的團長大人可是著急了,早這樣不好麼?要不是他的失誤,這會兒我們已經往奇迪去了,順利的話天不亮就能進入城鎮了!”
說這話的人頂了頂胯,一旁又是一陣子哄笑聲。
他見狀也不惱樂樂嗬嗬地蹲下身,仰頭看著約瑟夫晃來晃去的屁股。
啪嗒,一隻牛皮靴踏在他身側的水坑中,不過卻並沒有水花濺起。
上頭有聲音鑽入了他的耳中:“你很著急?”
聲音有些陌生,士兵卻沒怎麼留意。
這幾天趕路下來軍陣早亂了,行軍隊伍烏泱泱混在一起,早都分不清哪個隊是哪個隊了。
他隨口應道:“那可不是著急麼?你不急?奇迪可不像之前那幾個鎮子,好地方啊,嗬嗬,可真是好地方啊。”
那聲音好似在笑:“確實,是好地方,總算能花錢找找女人放鬆放鬆了。”
士兵一愣,臉上一愣,隨即噗嗤一聲笑了。
“花錢?你是新來的雛兒?不對啊,多久沒有新人進來了?彆跟兄弟逗樂子,怎麼可能花錢?”
“哦?”
“哦什麼哦?看上哪個直接上,慢了可就不是你的咯~不過,可得說好了,彆跟兄弟搶,什麼事兒都好商量,又不是非得一人一個,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上頭的聲音也笑了。
“老哥你有家人麼?”
士兵搖頭晃腦:“家裡還有一個婆娘,兩個孩子。”
“孩子多大了?”
“我算算離家三年,一個十五,一個十八。”
“做什麼的?”
士兵砸吧這嘴:“在鎮子裡給妓院管教那些新來的娘們,這戰亂時候,人多,可得管好了。要不然後麵戰爭停下來,那些娘們可不願意給你乖乖攬客。”
上頭的聲音沉默了會兒,繼續問道:“想他們麼?”
老哥一愣,隨即明白這個他們不是指妓院那些女人,而是他的家人。
“嗬,你不說還好,一說,我倒還挺想他們。”
“奇迪鎮民他們也有家人。”
這突然有些跳脫邏輯的對話讓蹲下的這士兵愣了會兒,卻是快速理清了這‘同僚’的言下之意,目露嘲諷嗤笑道:“那又怎麼了?他們有家人跟老子有什麼關係?”
他揮趕蒼蠅一樣擺著手:“彆跟老子整這些沒用的,這是紛爭地帶,殿下說了多少遍?戰爭無眼!戰爭無眼!懂不懂?啊?老子管他們有沒有家人?該草草,該殺殺,最好是家人都聚在一起整整齊齊的,也能讓我爽完後,好好成全他們一家幾口。”
說到這一旁的士兵短促又急迫地呼喚他的名,好似是覺得他說話有問題。
這士兵皺起眉來,激動了起來,邊擺著手邊重重罵道:“裝什麼?你們他娘的裝什麼?我是沒看到你們之前怎麼乾的?他娘的奇迪鎮這些鎮民碰到我們,那麼他們就得認,這就是他們的命!彆在這兒跟老子假惺惺裝什麼善人。”
上頭傳來了笑聲。
“有道理。”
那兵痞樂了,沒想到這同僚服軟這麼快:“不錯啊,上道兒挺快!”
他振臂捶打麵前的空氣,邊說著話邊抬頭想要看看這‘懂事’的兄弟到底長什麼模樣。
可還沒等他抬起頭,他卻是覺得自己的脖頸之間吹過一陣輕柔的風。
而抬頭這個平時如此簡單的動作,卻怎麼也做不出來。
視線突然晃得厲害,天旋地轉。
雨幕在搖,地麵在顫,幽綠色的緞帶於沐浴在頭頂火焰的光華之下,左右飄忽,一閃而過。
兵痞臉上泛起茫然,卻是還沒來得及想明白這到底是為何,就看到了那‘同僚’的臉。
陌生的白發年輕人,五官銳利如刀,拎著一柄幽綠的短劍,正站在一具正在噴湧著鮮血的斷頸屍體旁。
臉生的很
屍體?
怎麼有點兒眼熟
心念泯滅。
噗通,切口平整的斷頸直直翻了一圈兒,直直栽進了他身前的雨坑之內。
驟然炸起的怒斥這才響徹在周遭:“誰?!”“敵襲!!”
聲音還沒落下,周遭的士兵們甩刀便向艾倫所在的位置衝了過來,刀光紛雜閃爍!裹挾著熾熱的風勁兒,往艾倫的脊背之上摜來。
卻是劈了個空。
慣性之下,他們眼中的慍怒之色還未等消散,身體便空中紛紛崩解,碎成幾塊,嘩啦一聲泄了滿地。
艾倫的身形浮現在他們身後,甩刀,一條血線灑於地麵。
軍陣徹底喧鬨了起來。
士兵們剛才根本沒有反應過來這憑空出現的身影到底從何而來,直到見了血才後知後覺。
一時之間,更多的拔刀聲紛紛炸響,刀刃寒芒幾乎將這片地角都照亮了一瞬。
艾倫看都沒看士兵,隻是遠遠望著正在人群中飛速後退的金發男人。
思緒在腦海中飛快閃爍,艾倫眼中閃過了然之色。
下一瞬!
以第二王子到艾倫所在位置的這一條直線的空氣中拉出一條透明的轍痕,內斂而又含蓄的風輕輕一蕩,將翻飛的屍塊與血液瞬間拋飛,搖晃。
還未墜地,二十米的距離便瞬息而至!
艾倫一把掐住了正在第二王子的脖子,單手將他從地上提了起來。
“我說這魔術師團怎麼來的如此奇怪,原來是你。怎麼?儲君之爭落敗,猶不心死,還想借著戰爭想要挽回頹勢?除了馬爾奇淵和嘉爾迪尼亞之外,這紛爭地帶還有哪些勢力屬於阿斯拉?”
艾倫環顧周遭驚悚未作一圈兒將他困在人群中的士卒,瞅著他們身上的迪庫特王國的製式鎧甲。
“迪庫特王國的代理人是誰?米裡斯?還是王龍王國?”
第二王子那副溫文儒雅的姿態早已蕩然無存,他聽了艾倫這話,瞳孔驟然縮緊,即便都要窒息了,還是直勾勾看著艾倫的臉憋著氣奮力發出氣聲嘶吼。
“竟然是你!真的是你!!艾倫·伯雷亞斯·格雷拉特你是假死你是假死提前來到中央大陸東側布局那老不死的在南邊,你在北邊我們都被你騙了我們都被你騙了”
艾倫眯眼笑了笑。
“提前來到這裡布局?南邊?北邊?看樣子是王龍王國了。哈爾法斯,國內敗局已定,便來串通王龍王國彆開生麵,可真有你的。”
第二王子伸腿就要踹艾倫讓自己脫困,可這腿才剛擺起來,就砰得一聲被艾倫的流奧義卷成了肉沫。
他發出了淒厲的哀嚎。
“你!不能殺我!艾倫·伯雷亞斯·格雷拉特,你不能殺我!我是王子,我是阿斯拉的王子!篡逆之輩!”
艾倫聞言抬起眉頭,將哈爾法斯拽到臉前,流奧義在兩人之間掀起風浪,將第二王子咬牙滲血的口水吹得倒卷在他疼的猙獰的麵皮上。
“你是阿斯拉的王子,又跟我有什麼關係?這是紛爭地帶,可不是亞爾斯,哈爾法斯,戰爭無眼,這話不是出自你口?”
愈發明亮的火光在兩人的對視中搖曳,頭頂,卻是傳來了約瑟夫的怒喝。
“救世主!放下王子!”
艾倫抬起頭。
隻見高台之上,約瑟夫已然接過了閃光焰的控製權,即便最後的吟唱被艾倫打斷,這威力遠超帝級的軍團級魔術依舊在飛速成型。
直徑五十米的巨大火焰核心散發出濃鬱的熱量,熾烈的紅色煙浪在空中翻騰不止。
見艾倫抬頭看來,壓根沒有聽清艾倫剛才說了什麼的約瑟夫眉頭狂跳,他看了一眼第二王子的慘狀,咬牙,依舊保持著高舉的魔杖,站在高台邊緣嘶吼道。
“救世主,你很強!但是,我頭頂的軍團級魔術已經成型了,我不為難你,現在你立馬離開,我保證稍後會撤軍,如何??”
高台下的士兵一片嘩然。
艾倫卻是偏頭斜睨著他,鬥氣將聲音蕩起,鑽入了約瑟夫的耳中。
“憑什麼?”
約瑟夫臉色一滯,腦子卻是轉的極快,他飛快地瞥了一眼地麵上的屍體,急聲喊道。
“你的稱號是救世主,為何做的是殺戮之事?這對你有何好處?你的稱號,你的聲名,豈不是憑白蒙羞?
不要冥頑不靈!現在離開還來得及,我數到十,你再不走,我就將魔術扔下去,大不了你我同歸於儘!!
十!”
此時此刻,倒計時才剛喊了一個數,約瑟夫臉色便迸發出明顯的喜色。
隻見艾倫隨手將將第二王子扔在了地上,好似真的同意了他的‘建議’。
旋即,約瑟夫的臉色便僵住了,艾倫的聲音無比清晰地紮入了他的耳中,讓他渾身上下的血液都凝結了。
“同歸於儘?你也配?”
在他的瞳孔之中,艾倫依舊保持著按刀的姿勢,可將已經空閒下來的右手卻是緩緩抬起。
食指中指並攏,遙遙指向他。
指尖好似有風在纏繞,讓高台上下熾熱的空氣都扭曲了一瞬。
風動了。
裹挾著劍神流的劍氣,一瞬掠過五十米!將約瑟夫的頭顱與他高舉的魔杖一同炸成了粉末!
——如今艾倫的劍神流躋身神級,利用了劍神流劍氣的「風刺」也自然更加隱蔽,至於速度,雖然不及擺好劍神流起手式,那刀隨身至的神級光之太刀來的快,卻已然接近他之前帝級的光之太刀的刀速。
很適合遠距離狙擊。
於是,約瑟夫死了。
頭頂的山光焰自然也失去了控製。
在魔術師們的哀嚎聲中,滔天的煙火怒號,將屍塊堆砌的高台、聲音、連帶著那些魔術師的身體一共汽化。
裹挾著毀滅滅地的威能猛然下墜!
然後,輕飄飄地墜落在了艾倫的手掌十米之上,不再動彈。
絲絲縷縷的火焰從熾熱的魔術核心像水流一般淌落,在艾倫身遭環繞、嬉戲、一個蹦跳,便鑽入了他腰側的秘劍之內。
綠芒愈發閃爍,竟是與焰火的輝光分庭抗禮。
緊接著,艾倫周遭響起了噗通噗通的跪地之聲。
士兵們沒有流奧義這種東西,焰火周圍五十米的範圍內,很多沒有鬥氣之輩隻是被焰浪擦了邊兒,便化作了人乾。
艾倫環顧四周一圈兒,看向地麵托著殘缺的身體奮力掙紮的第二王子。
“救世主,為何行殺戮之事?真是個好問題。
不瞞你們說,我想了一路,不斷捫心自問:
戰爭無眼,對,戰爭沒有道理,奇迪鎮的鎮民的命是命,你們的命自然也是命。
他們有需要保護的家人,你們又何嘗沒有?我為了保住奇迪殺了你們,對你們是否公平?”
艾倫垂眼手上刀刃上纏著的火。
“不公平,但我很清楚,今晚我不殺你們,對你們是公平了。
但是,對我那些受傷的兄弟們不公平,對萊夫鎮,對萊利鎮那些千萬具的屍體不公平,對我那一路看過來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幸存者也不公平。
如此看來,這世間千萬種抉擇很難有絕對的公平,但沒關係,到底該如何平衡,我已然了然於胸。”
火焰在艾倫身遭嗤剌嗤剌地響,他的聲音卻比火焰還要激蕩。
“以德報德,以直報怨。你們要殺我,我現在殺回來,因果報應,你們會死,是你們命該如此。
可如此一來,新的問題又誕生了,你們的命數,到底又該被誰決定,又該是什麼成色?”
艾倫以手指天。
他頭頂的焰火在秘劍不斷的吸收之下,已經不到十米大小。
而火焰上頭,仍有雨紛紛而墜。
艾倫露出了笑容。
“這被你們親手做出的夜雨就是答案。
今夜,我會放慢揮劍的速度,殺到雨停。
屆時,如果還有人活著,那就是命運垂簾於生還者,我走。
如果沒有,那便是命運懲罰你們這些垃圾借戰爭的幌子宣泄欲望,濫殺無辜。
你們咎由自取,自是死不足惜。”
嗤剌,最後一縷火焰消失在了秘劍之上。
“那麼,開始吧。”
——
奇迪鎮。
府邸三樓,洛琪希從被子裡鑽了出來。
她先是看了看身旁,發現沒有艾倫的身影,然後坐起身,又看向窗簾。
窗簾縫隙中滲出些許的微光
已經早上了麼對了艾倫晚上企圖叫醒自己,但是好想睡覺,於是跟他撒了個嬌
竟是一覺睡到天亮了麼
洛琪希兩眼茫然,顯然還處於晨起的懵逼狀態,她還想回頭睡個回籠覺,但最終還是克服了這種頹懶的欲望,一邊捋著頭發紮麻花辮,一邊從被子裡挪了出來。
羊脂玉一樣的皮膚在青藍的微光中瑩瑩粉白,閃爍光澤。
啪嗒,啪嗒。
洛琪希趿著拖鞋,走到了窗前。
微微挑開窗簾一角,作一條狹窄的縫隙,她偏頭看向外麵。
——青藍天幕下,晨間的奇迪一片祥和。
“”
“雨還沒有停啊”
——
奇迪鎮的雨,下了一整夜。
奇迪鎮之外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