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剛說完，向簡和謝朗之就走下了樓，兩人皆穿了深色披風，隻露出一雙眼睛。
向簡頭也不回地走出門外，謝朗之猶豫片刻，遲疑地停下腳步：“潯哥，你……你要和我們一起去嗎？”
衛潯站起身，搖頭。
“你……”說不失望是假的，謝朗之歎了口氣，他一指勾下麵罩，黃黑相間的斑點狀皮膚已爬上了脖頸：“衛潯，希望你真的沒有忘記被實驗折磨死的戰友。”
並非是他要刻意刺激、挑釁衛潯，他們這十年就是這麼活下來的，扒開血淋淋的過去，用痛覺和恨意逼著自己活一天，再多活一天，幾乎已經成為了習慣。
衛潯自然明白。他的神態一緩，像曾經帶領謝朗之無數次走出生死場的哥哥一般，“小朗，不要傷害無辜的人。”
謝朗之沒說話，麵上再度閃過猶豫。
“和他廢什麼話。滾過來！”
餐桌上短暫的平和蕩然無存，向簡扭頭，那雙眼宛若凶煞惡鬼，勢要將阻礙他的東西咬碎嚼爛。
“……”謝朗之拉上麵罩，小跑出門。
見狀，衛潯回頭：“跟上他們？”
青黛起身：“既然向先生想讓當年的真相重見天日，他們大概會選在研究所舊址附近放出變異體。”
她打開手機地圖：“去樺村。”
是離研究所舊址最近的一個村子。
在趕去樺村的路上，北方城市出現不明生物的輿論在網上轟炸了一輪又一輪，大量曝光有圖有真相，還來不及引發驚慌，又被官方出麵迅速被壓下去，澄清隻是謠言。
此期間，厲程也在不斷給青黛發消息。
但青黛沒回複。
樺村，濃煙裹挾刺鼻的臭氣升騰，大半磚瓦房倒塌而下，斷裂的橫梁插入地底，牆壁搖搖欲墜，其間還混雜著村民雜亂的尖叫，此起彼伏。
青黛他們站在外圍的小山丘上，抬頭就可以看見bcr特派的四五架直升機在樺村上空盤旋，作戰科的實驗體正在快速疏散村民。
一次作戰任務，派出了至少四支小隊，就足以看出bcr對這次事件的重視程度。
衛潯盯著bcr的標誌，恨意沉入瞳底，臉色不太好：“已經鬨得夠大了。我去讓向叔收手，他對付不了那麼多實驗體。”
青黛環視著現場的狀況，道：“我和你一起過去。”
衛潯搖頭：“太危險了。”
說著，他邁步跨下山坡，右手一緊，猝不及防被握牢了。
青黛麵不改色，一同跳下斜坡：“厲程大概會過來。他是最了解編號x實驗體的人，你們不占上風。”
因為慣性，她往前撲了兩步，衛潯單手扶住了青黛，他掌心可以感受到青黛肩上的骨頭，好似單薄，又蘊藏著無限的力量。
他心念一動，將人按進自己懷裡。
衛潯的大掌扶著青黛後背，用力收緊，他低聲：“對不起。你好像撿了一個大麻煩回家。”
“怎麼又道歉？”青黛抬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臉頰，“誰讓這隻大麻煩會洗衣做飯呢？”
被提起自己曾經說過的話，衛潯一點兒也不羞赧，他小小地嗯了一聲，握住青黛這隻手，貼在臉邊，“那我給你做一輩子飯。”
如此樸實無華的“海誓山盟”。
青黛笑，她微挑眉：“現在可以一起下去了嗎？”
衛潯咬牙切齒地撞了一下青黛的額頭，“你怎麼可以裝作沒聽見我的話？”
“等這件事結束，我每天和你再說一遍，反正你是甩不掉我的。”
他最後再用力地抱緊了青黛，又迅速乾脆地把人鬆開，拉著人往下走。
進了樺村後，青黛兩人循著動靜，在一片焦土殘垣前看見了纏鬥在一起的兩隻實驗體。
被摁地上那個是謝朗之，在他上方，暫時處在微弱優勢的，是作戰科實驗體蕭明，編號ae—009，植入了非洲象基因，是絕對的力量型實驗體。
意識到有人接近，謝朗之的尾巴緊緊束上蕭明的腰腹部，他怒吼一聲，一腳將人蹬開，又立刻翻起身，衝上去壓著對方狂揍。
他喊道：“厲程呢？厲程呢！叫那個老不死的出來見我們！”
蕭明抬臂護住胸口，啐了一聲，“你們算什麼東西？還用得著所長親自出麵？老子一拳就能錘爆你！”
他側眼，看見了青黛，頓時喜上眉梢：“靠！救兵到了！”
“葉組長！這玩意兒究竟是什麼鬼東西？又有豹紋又有鳥腳的！”蕭明一邊繃著神經奮力反擊，一邊大喊，“變異體都已經發展到變異人了？！他到底有什麼弱點啊？”
bcr現役實驗體們顯然不知道厲所長手上曾經的扭曲實驗。
謝朗之也側過眼，他臉上沒了一絲一毫笑容，警惕地看著青黛和衛潯。
青黛還沒說什麼，她忽然抬眼望向路口，一個五官斯文的男人靜靜站著，身後還有兩個作戰科現役實驗體。
一個編號t，一個編號，分彆是老虎基因和大白鯊基因。
青黛握著衛潯的手腕後退一步，她低聲道：“厲程有備而來。他帶的實驗體可以壓製向先生他們，冷靜點，不要起正麵衝突。”
見到路口儘頭的那個男人，衛潯腦中血液逆流，渾身冰涼，他本以為自己足夠冷靜，卻發現原來這十年間的每一刻都可以那麼清晰。
十年前，他站在爸爸的病床邊，輕聲說，他和媽媽都調任到這座城市了，往後他們一家人可以一直在一起。
曾經英俊挺拔的爸爸形銷骨立，一雙眼混混沌沌，很陌生地看著他，喉嚨裡發出不明的咕噥聲。
那時，一人將手放在他肩膀上，耐心寬慰，如悲憫而仁慈的神父：“放心。你們一家人可以永遠在一起。”
一根針管直直地紮入了他脖頸。
永遠在一起。
永遠在一起。
永遠……
鐵籠儘頭如野獸一般日夜嘶吼的爸爸，蒙上白布被草草抬出去的媽媽，和……被捆在鐵床上無法動彈，隻能睜著眼接受數次改造實驗的他。
衛潯的呼吸驟然急促，而那邊謝朗之的爆發則更加劇烈，他眼眶血紅，一拳拳將身下實驗體砸入地底，然後起身衝向厲程。
“衛潯！拉住他！”青黛厲聲。
衛潯的情緒還沒拐過彎，本能已經接收了指令，他猛衝出去，一手拽著謝朗之後頸，把人拉了回來。
“衛潯！”謝朗之劇烈掙紮，所有手勁都往衛潯身上招呼，“彆攔我！你要是沒忘記你爸媽是怎麼死的，你就放開我！”
衛潯臉色很沉，伸手橫過謝朗之胸前，將人牢牢固定住。
“……”厲程神情嚴肅，對手下人吩咐道，“北方樺村出現變異人，將這個地方全麵封鎖。”
他的聲音清晰冷靜，是喜怒不形於色的上位領導，也似冷血無情的劊子手。
“變異人挾持我所一級研究員葉博士，情況危急，無需留活口，直接抹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