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解說間，觀眾席歡呼的熱浪瞬間呈排山倒海之勢撞進耳膜。狹窄的走廊裡，高個子男人腳步不停，沉默地穿過這片喧囂。
“謝……”青黛開口，才說了一個字，就立刻被狂歡聲浪淹沒，她不得已稍微提高一點音量，小追兩步，“謝頌執！”
可惜，她的聲音還是蓋不過頭頂上的聲浪，顯得極其微弱。
但，男人站住了。
他回頭，又極快地垂下眼睫。
見狀，青黛彎起眼睛笑，三兩步追上去：“你居然聽見了？”
“嗯。”謝頌執應。
過了兩秒，他似乎又覺得自己的態度太冷漠，男人眼中略有懊惱，張開嘴多問了一句，“怎麼了？”
青黛摸摸耳朵，說：“沒什麼事。剛才謝謝你，讓我順利地完成了我的第一次解說。我們也好久沒見了，等會兒要一起去吃個飯嗎？”
謝頌執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和提示事項，他越發用力地收緊指尖，直到手上傳來鑽心痛感，他的表情才重新一點點平淡下去：“抱歉。”
“我需要即刻回國。”
“噢！”青黛笑了笑，“沒事，你比較忙嘛。”
“你現在是去趕飛機？那我不耽誤你了，你快去。”
謝頌執卻站在原地沒動，他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應該是打進來的來電，“我……”
停頓片刻，他道：“回國後，你會有時間嗎？”
“我？”青黛指著自己，眯眼道，“你不會是覺著欠我一頓，想回國後補上吧？”
“……”謝頌執沉默幾秒，“不方便嗎？”
“嗯——”青黛說，“雖然彆人都說’下次一定‘隻是婉拒的借口，但我已經當真了。”
謝頌執點頭：“是真的。”
這人一正經就顯得格外可愛。青黛被逗笑，她招招手，“不耽擱你了，你快去趕飛機吧！”
謝頌執垂下眼，沒挪腳，似乎有點戀戀不舍的意味。等手機再次震動起來，他朝青黛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青黛目送男人遠去，也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走。
不過她在賽場繞了一大圈，還跑去問了主教，但都沒見到王意瞳的身影。
直到走到臨時的訓練場地，才發現那姑娘坐在草坪上發呆。
青黛盯著她背影，又順著她的視線看見了紮滿訓練箭的靶心。
“瞳瞳？”青黛輕聲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抬頭望見青黛，王意瞳如夢初醒，立刻要從草坪上站起來，“……圈姐。”
青黛摁住了小女孩，自己跟著一屁股坐到了草坪上：“怎麼了？”
王意瞳的雙手搭在膝蓋上，局促地揉搓：“圈姐，聽說你是我這場比賽的解說……對不起，我沒有贏，讓你們失望了。”
青黛俯身，一手不輕不重地掐住女孩後頸，語氣凶狠如悍匪：“誰失望了？你報上名字，我一個一個去收拾他們！”
王意瞳縮起脖子，她沒忍住笑出了聲，笑了兩聲，又苦兮兮地抿唇：“圈姐，其實……對我最失望的人，是我自己。”
小姑娘長歎一聲，仰頭看箭靶：“在世青賽之前，我看了幾百遍你當年的比賽。我還做大夢來著，以為我也能做到。”
“可是真正遇上樸金媛之後，我才察覺我們之間的實力真的有壁。我是穩沒錯，可人家就是又穩又強啊。”
“甚至她失誤了一箭，我都追不上。”
“圈姐，你真的好厲害啊。”王意瞳抿唇，額上的細汗宛若粼粼的淚光，“戰勝k國奪冠的壓力，這麼多年，還是隻壓在你一個人身上。”
青黛為心思細膩的小選手感到心酸。
這是15歲的王意瞳第一次參加世青賽，眼看她有點“道心破碎”的苗頭，青黛開口：“意瞳，你是認輸了嗎？”
王意瞳張了張嘴，眼底有不甘，可她還是說：“她太強了。我已經那麼努力了，可她射箭就跟吃飯一樣輕鬆。我沒有信心可以在未來打敗她。”
“圈姐，”她無奈地笑了兩聲，“如果對手是她，我好像預感到我要做萬年老二了。”
青黛的手摸到了地上的反曲弓，她說：“意瞳，如果你抱著做第二名的心，那麼你第三名都得不到。”
“超越隻會發生在下一場比賽裡。”
她拿起弓箭，有些重量，壓的她掌心很沉，連帶著肩肘發了酸，“所以……就算我的上一場比賽連半決賽的門檻都沒摸到，下一次，我還是會奔著冠軍去的。”
王意瞳仰頭，把眼淚都憋了回去，她哈哈笑，心口又酸又燙：“煩死了！圈姐，你可是兩屆世青賽冠軍，你以為誰都像你這麼厲害嗎！”
青黛笑：“我覺得……一直在訓練的你們，都比我厲害。”
王意瞳大大吸了一口氣：“圈姐，我會加油拿下冠軍的！大家不都是兩隻眼睛，一雙手腳嗎？我怎麼就比不過了？”
“我遲早也會練成打十環和吃飯一樣輕鬆的！”
青黛摸摸她腦門：“教練還等著給你慶功呢，孟天博說他們都在等著排隊膜拜你。”
王意瞳扭頭：“那圈姐，我們一起回去？”
青黛搖頭：“我吃過了，你先回去吧。明天就回國了，我在附近散散步。”
小女孩點點頭，一步三回首地離開了。
室外夜風陣陣，青黛臉上的表情徹底淡下去。她拿起反曲弓，調整好身位，試著勾弦。
這一箭沒有射出去。呆呆地站了片刻，她才反應過來，緊繃的不是弓弦，是她自己。
安慰彆人一套套的，輪到自己就矯情上了。青黛笑歎一聲，用腦門去撞了撞弓把。
身後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很輕。
青黛一凜，現在把弓箭丟開已經來不及了，她立刻調整好表情：“哈哈哈，我就是隨手摸一下……”
扭頭，一個男人站在箭棚下。
昏黃夜燈像融化開的黃油，他神情模糊，隻能感覺到他的眼神定定落在對麵女人臉上：“現在，那頓飯還來的及嗎？”
“謝……”青黛意外，就傻傻扭著頭，“你怎麼……”
謝頌執言簡意賅：“改簽了。”
去機場的車還沒開出去，他後悔了。
事實上，拒絕的那一刻，他就後悔了。
與其等待不確定的‘下一次’，不如就牢牢抓住這一次機會。
更何況，他總是不太放心她。
青黛的心情忽然就輕鬆了。也是奇怪，跟謝頌執在一起，她好像就會變回那個十七八歲、非常愛蹦躂的活力跳跳豆。
她將弓箭放回原處，眼睛唰地亮起來，興奮道：“那我們去吃飯？”
謝頌執彆過臉：“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