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場離主城區很遠,雖說是約飯,但兩個人誰都不著急,就慢吞吞地在這片郊區之中找餐廳。
走到一半,還忽然下起了蒙蒙細雨。
這場雨來的意外,青黛卻早有準備,砰的一聲撐開大黑傘,相當可靠。
見謝頌執不動,她直接舉高傘柄,往右橫跨一大步,將男人籠罩在她的“保護範圍”內。
驟雨未歇,石板路在複古街燈下泛著濕漉漉的水光,兩個人的肩膀輕輕地撞在一起。
謝頌執的呼吸聲都變淺了。
青黛得意。她從前經常飛國外參加比賽,對各地的鬼天氣多少都有點數。
男人,為她啄米吧!
這時,手背忽然蹭過陌生而溫熱的觸碰,接著,青黛的右手一輕,整片傘麵都向她傾斜。
是謝頌執接過了傘柄。
黑傘輕晃,大大小小的雨滴打在傘麵上,模糊成不安分的心跳節奏。青黛將下半張臉縮進外套夾克的衣領裡,一下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其實,嚴格來說,她對謝頌執確實算不上熟悉。從高中做過兩天的臨時搭檔後,兩個人並無交集。
一個剛邁入高中不久,整天不是訓練就是撒歡,而另一個人臨近畢業,整天不是讀書就是備考。
她在高三教室外潛伏過幾輪,謝頌執的眼睛都不會往窗外瞟半眼。她從沒見過這麼聰明,還這麼努力的人,所以隻能強行歇了心思,克製自己不去打擾人家。
到高考後拍畢業照的那天,青黛又“不經意”晃到高三教學樓去,問謝頌執同學在哪。
結果,他們說謝頌執請病假了。
竟然是直接缺席了畢業典禮。
回憶起青春期時自己並不成功的“追求”,青黛裝作看右手邊的風景,實則一個勁盯著謝頌執看。
真是……單用一張臉就釣了她這麼多年。
看了半天。
她內心肯定:嗯。真是硬實力。
雨霧中,男人梳得一絲不苟的大背頭被水汽浸濕,幾縷黑發慵懶地垂在額前,雨珠順著他眉骨滑下晶瑩透亮的水痕,絕對是全方位無死角的英俊。
連那種拒人千裡之外的氣場似乎也消失了。畢竟一柄傘下,隻有彼此兩個熱源能互相依靠。
青黛有些蠢蠢欲動,正在滿腦子搜羅話題。男人卻先開口了,“你……”
青黛咻一下扭過頭:“什麼?”
謝頌執握緊傘柄:“……你的舊傷還好嗎?”
他大概是在心中醞釀了這句話很久,說得清晰而快速:“我認識這方麵的幾位專家,可以介紹給你。”
“我的舊傷?沒事沒事!”青黛拍拍右肩,“隊裡有專人負責我的康複,情況還是挺好的。”
她握拳,虛勢做了個展示手臂肌肉的動作,張嘴說胡話:“說不定過段時間,你就可以解說上我的比賽了!”
謝頌執垂眸看她。
“不過,你能看出來我的舊傷複發得很嚴重嗎?”青黛又指了指自己的臉,“在賽場上我表情管理得可好了。按理來說,應該是看不出來的。”
她嘖了一聲,晃晃宛若無骨的手肘:“早知道會被罵這麼慘,我那天應該纏他個百八十圈繃帶,然後拿出骨折斷手的架勢上場。”
“說不定觀眾在罵我菜的同時,還能誇我一句身殘誌堅。”
謝頌執的眉心擰得更緊了。半晌,他嗓音低沉,像是在心口輾轉了數輪:“……看得出來。”
“你呼吸頻率不對。你很不舒服。”
青黛笑:“少來了!你火眼金睛嗎?”
謝頌執不語。
其實,那天他在現場。
就算是直播,呈現的畫麵也有限。沒有攝像機會一直對著青黛拍,所以他得去親眼看她。
但這些……沒必要告訴她。
兩人走了一路,最後都快走出這片郊區了,才在路邊隨意進了一家玻璃房餐廳。
那菜單上的字體都是華麗優雅的細長花字,沒有配圖,取名還特高級。至少對於一個外語水平停留在日常交流的青黛來說,是看得雲裡霧裡了。
好在謝頌執接過了菜單,他先問了青黛的喜好和忌口,再從菜單上給青黛指了幾個菜名,告訴她那是什麼菜品,嘗起來也許會是什麼口味的。
全程依舊沒廢話,但他絕非是冷漠或者傲慢,相反,他特彆有耐心。
“太厲害了!”青黛真心實意地哇了一聲,見縫插針地深入了解此男神,“這種程度的天書都被你破譯了。你是在國外留過學嗎?”
“嗯。”謝頌執點頭,沒多說。
讀書,和治病。
等菜的過程中,青黛沒忍住,問:“為什麼我有時候會感覺你特彆不一樣?”
謝頌執的表情一貫冷,所以看不出什麼異常。隻是他的指尖瞬間僵直,於是男人默不作聲地把手放到桌下。
他沉默。
半晌後,才淡聲:“有嗎?”
即使轉瞬即逝,但青黛敏銳地感覺到了謝頌執對這個問題的抗拒。她舉著叉子,神叨叨:“對呀,特彆不一樣——”
“比如,”她拖著音調,“特彆有魅力。”
謝頌執臉上非常直白地空白了一瞬。
說的太過火了?青黛忙插起一塊沙拉,嚼嚼。她非常懷疑高冷男神是不是不吃這一套。
但是,作為運動員,青黛必須有個明確的目標,她才能快速直進。
於是,在謝頌執低頭喝水時,青黛又問:“你的理想型是什麼樣的?”
“……什麼?”謝頌執問。
青黛說:“就是看一眼就想和她談戀愛的類型是什麼?你是一見鐘情型,還是日久生情型?”
謝頌執:“……”
“哦。”青黛低頭切割乾巴麵包片,“好吧,我不問了。”
謝頌執吐出幾個字:“我不知道。”
一見鐘情?
第一眼見到她,隻覺得她是一個有點吵,但異常有活力的小女孩。
日久生情?
可是才相處兩天,謝頌執就發覺他並不討厭這種吵鬨。
從沒有人和他說過這麼多話。
很多人說“謝頌執極其難相處、高冷得跟有病似的”,他確實有病,也確實不知道該怎麼跟人相處。
謝頌執眼中不自覺流露笑意。
午後的箭館,年輕女孩抱著弓箭,坐在地上給他鼓掌。縱然此前他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女孩仍舊熱情洋溢,像隻撲棱著翅膀的漂亮百靈鳥。
可是……
謝頌執的目光落在青黛臉上。
她的翅膀受傷了。
她沒有那麼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