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隻說了一個字，且語氣也與以往大相徑庭，但這不就是謝頌執的聲音嗎？
謝頌執留給她的，是他自己的另一個號碼？
他難不成有工作號和私人號？
“說話。”對麵的耐心即將告罄。
“哦哦。”青黛出聲，“我是時青黛。”
她壓低聲音：“你在忙嗎？我是不是打擾你了？”
對麵持續沉默，連原先煩躁的呼吸聲都聽不到了。接著，是一陣窸窸窣窣的細微摩擦聲，男人輕哼，帶著幾分含糊不清醒的鼻音：“……不忙。”
“什麼事？”他問。
青黛抬眼看應侍生的工牌，她低聲念了一遍，說：“這邊出了點小插曲，假如有什麼投訴遞到你們那，希望你們不要扣他工資。”
“那是不實的，我作證。”
“……”電話那頭的男人差點以為自己還在做夢，不然怎麼會發生這麼匪夷所思的事？
讓他處理什麼事？投訴？
請問他是客服嗎？
“……”男人單指支著眉心，感覺自己也在說夢話：“……哦。”
“你真是個好老板。”青黛及時給予肯定。她指了指電話，再朝應侍生比了個ok。
應侍生有點不可置信。他仍舊很忐忑。來這地方工作，一天的薪水高得超乎想象，但是同樣，如果被投訴罰錢，他說不定還得往裡搭錢。
見年輕人緊張得都有點抽抽了，青黛摁了免提，“真的沒事，不信你聽你們老板說。”
電話那頭：“………”
所以他為什麼要管這麼無聊的事？
一旁的小老板見狀，仰頭喝完杯中紅酒：“現在的年輕人，就喜歡強撐麵子活受罪。”
他哼了聲，目光掃過應侍生，很大度似的：“行了，我不跟小輩追究了。隻是，以後眼光要擦亮些，彆去無腦捧那些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人。”
小老板又轉向青黛，“當然了，我也不是說你。”
青黛點頭，深以為然，深表讚同：“當然了，怎麼會是說我？”
小老板：“……”
電話那頭又傳來一點動靜，似乎是蹬著拖鞋在木地板上踩動的聲響。男人問：“你在哪？”
青黛：“我把定位發你？”
“……直接說。”
應侍生心裡燃起微弱希望。小謝總都願意給時小姐加菜，她應該還是有可能搖來後台的吧……
但加餐也許隻是點個頭的交情，撐腰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儘管可能性微乎其微，應侍生賭一把，選擇相信時小姐，他小聲：“c區一樓106包廂。”
c區……
謝頌執靠在吧台邊，慢騰騰喝了口白開水。如果沒記錯，那片安排的客人大多是商圈裡二三流企業的代表，規模中等，有點影響力。
原本是個中等、規矩，安全的位置。
這女人被安排在那，有個人還不放心，還出賣了他的私人電話。
真夠可以的。
謝頌執道：“等著吧。”
就掛了電話。
既然人應下了，那就肯定沒事了。青黛對應侍生說：“待會兒估計會安排專人過來處理。沒事的。”
沒法換位置，那就克服環境。她原本也沒吃兩口，現在一折騰，肚子還有點餓了，說完，她選擇忽略身旁人，轉回去繼續吃。
小老板很是傲慢地用紙巾擦了擦嘴。有些人嘴再硬，還不是得服軟？
“唉。”小老板右手邊的人全程圍觀了這場鬨劇，他們兩家業務有部分重疊，他先前一直沒插話，大概是有些幸災樂禍，“黃總，你真不認識她？”
有同等地位分量的人開口了，黃尚明腦中那根危險的弦一緊，麵上不顯：“哦？她是誰？”
那人聳肩，玩笑道：“黃總，看來你近幾年的業務是做的太好了，忙得連電視新聞都沒看？人家名氣說不定比咱倆的公司名氣都大！”
黃尚明太陽穴一突。能上新聞的，是什麼人？他暗中拿出手機，搜索“時青黛”這三個字。
熱度確實很高，但內容大多是：
“天才少女時青黛遺憾爆冷失利……”
“時青黛方已否認戀愛傳聞……”
“時青黛舊傷嚴重，現已脫離國隊訓練，恐英年早退？”
他哼了一聲：“運動員啊。”
又不是奧運冠軍。
能翻起的水花，還是黑水。
他甚至都沒再踩一腳的必要。
那人拍拍黃尚明的肩，特彆高光偉正：“彆看不起運動員啊。黃總，你這可不對。”畢竟，世界冠軍有時候比流量明星還能創造更大的商業價值。
他還是很尊重人家運動員的。
“去去去。”黃尚明拂開他的手，表麵上的理是要占的，“誰說我看不起運動員了？彆說的我好像欺負人家小姑娘一樣。”
“哼。”一聲散漫哼笑。
隨後，黃尚明感覺自己的肩又被拍了拍，啪啪——頗有力道，差點沒把他摁進椅子裡。
黃尚明怒了，扭頭，“你乾什……！”
他身後不知何時站了個男人。男人的發型隨性但不淩亂，但還是值得懷疑是他起床時隨手抓的，他穿了身廓形的條紋襯衫西褲，鬆弛得可以去走時髦睡衣t台秀。
男人俯身，微微眯起眼看桌上姓名牌：“哪來的祖宗這麼大牌？”
“黃……尚明？”
年輕男人嗬嗬一笑，哐嘰一下拍向黃尚明後腦勺，絲毫不尊老愛幼，“看你歲數也不小了，再學不會好好說話，我看你‘馬上黃’得了。”
“？”整個包廂似乎都安靜下來，黃尚明暈頭轉向，結結巴巴：“謝……謝……？”少東家？
那個傳說中狂妄得沒邊的…謝少東家？
“不用謝，應該的。”謝頌執抬眼，“看什麼？”
眾人又低下頭，眼觀鼻鼻觀心。
青黛也低下頭。內心直呼哇塞，他做謝少東家時，拿的一直是這種狂野人設嗎？
看看現場的噤聲效果就知道了，鎮場子的氣勢堪稱一絕。
吼吼吼。青黛感覺像謝頌執在玩角色扮演，很新奇刺激。
謝頌執不帶情緒地笑了一聲：“所以，你想投訴誰？嗯？”
黃尚明：“沒…沒沒有。”
“我很閒麼？”謝頌執直起身，語氣淡淡，“耍我玩？”
又不是他把人喊來耍的！黃尚明直呼冤枉。誰知道為了這麼一點點雞毛蒜皮的小事，那個叫時青黛的居然敢直接把少東家叫來！
“是她……”黃尚明的視線移到身邊在埋頭吃牛肝菌飯的女人臉上。
“看誰呢？”謝頌執的語氣跟凶神惡煞也沒什麼區彆，非常涼，毫無人情味，“說話。為什麼找我的人麻煩？”
“你……您……您的人？”黃尚明的嗓音劈了叉，驚恐道，“我不知道這位小姐是您的……”
青黛一口飯還在腮幫子裡，差點梗住。
“什麼腦子？”謝頌執冷笑一聲，繼續溫柔地鉗住黃尚明的肩，他伸手，越過青黛，指了指牆邊僵立的應侍生，“我說，我手下的人。”
應侍生魂遊天外。不知道不知道。與他無關。他從沒聽說過謝少東家是位親切友善，愛護員工的上司。
員工守則和前輩隻說——惹到謝少東家你就死定了。
所以……應侍生虛浮的目光悄悄飄到了青黛背後。這姐，居然，真的，搖來了最大boss。
“……”青黛如芒在背。她咽下最後一口飯，終於吃飽了。
為了不擴大事態，她默默給薩摩耶發消息“我在外麵等你”，然後默默挪開椅子，彎著腰，神龍見首不見尾地絲滑溜出包廂。
謝頌執眯著眼，全程看她溜。
跑了？解決完就丟？
感情他真成客服了？
謝頌執氣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