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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青山聽罷陳陽一番話,指尖無意識摩挲著座椅扶手,心裡默默琢磨著。他沒立刻接話,而是緩緩抬起眼皮,目光灼灼地盯著陳陽那張看似平靜的臉,試圖從對方眉眼間尋出些許破綻。這沉默持續了足足半分鐘,直到陳陽被他看得微微偏頭,露出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
“嗬——”周青山突然短促地笑了一聲,那笑聲裡三分自嘲七分無奈,隨即他垂下眼簾,喉結滾動幾下才抬起頭看向陳陽。他搖搖頭,聲音低沉得像從地底傳來:“陳老板,你確實是個奇怪的人。”
話音落下,他像是為了掩飾情緒般伸手去夠那隻汝窯茶盞。他指腹沿著杯沿輕輕劃過,目光卻始終落在陳陽身上,帶著幾分審視幾分探究。
“老夫今年五十有三,”他忽然將茶盞擱在桌上,發出一聲輕響,“也算是在古董行摸爬滾打了一輩子。”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陳陽年輕的麵容,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張遠和李強,最後將視線重新落回陳陽身上,“可像你這樣,腳踩江湖和廟堂,眼力又如此毒辣的人,我確實沒有見過。”
這番話他說得極慢,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裡擠出來的,帶著幾十年來鑒寶無數的滄桑與經驗。
“老夫倒是想聽聽,”周青山忽然放鬆了緊繃的肩膀,嘴角牽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這笑與他方才的嚴肅形成鮮明對比,“你有什麼好的計劃?”
周青山突如其來的轉變,讓張遠和李強同時一愣。
張遠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看師傅,又扭頭瞅瞅陳陽,嘴唇動了動卻半天憋不出一個字來。他心裡翻江倒海:師傅向來對這種事謹慎至極,今日怎會如此輕易鬆口?
李強則完全不同,他雙眼亮晶晶的,臉頰甚至因為興奮微微泛紅。自打跟了周青山學徒以來,他從沒見過師傅對任何提議露出這般興趣,此刻更是攥緊了拳頭,恨不得替師傅問出下文。
“師父,您真的打算…”張遠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話還沒說完,青山居士便抬起右手,食指輕輕壓在唇邊,示意他噤聲。那動作看似隨意,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周青山緩緩轉過身,目光掃過張遠和李強,最終落在二人臉上不同的表情上——一個愕然,一個雀躍。
他忽然輕笑一聲,聲音裡帶著幾分自嘲,幾分喟歎:“你們倆啊,還記得我常跟你們叨咕的那句老話麼?”
“贗品最高境界,不是騙過專家的眼睛,而是騙過時間本身。這話啊,當初還是我從一位老前輩那兒聽來的,每回想起,都覺得妙極。”
周青山伸手拿起桌麵上那隻汝窯茶盞,指尖細細摩挲著冰裂紋路間流轉的光澤,像是在對待一件稀世珍寶:“這手藝啊,要是隻為了賺黑心錢,終究是匠氣。可若是能以假亂真,護住老祖宗留下來的那些寶貝……”
話音未落,他的手指微微一顫,茶盞竟從他手中脫出,直直墜向地麵。在場三人皆是一驚,眼睜睜看著那精致之物在青磚地麵上發出一聲脆響,“啪!”碎成齏粉。
屋內的空氣瞬間凝固了,就連陳陽都呆呆的看向了地上的碎片。
“碎了?”張遠喃喃出聲,喉結滾動了一下,難以置信地望著地上的碎片。
李強則下意識攥緊了拳頭,眼中閃過一抹異樣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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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青山低頭盯著那些散落的瓷屑,良久才抬起頭,目光掃過眾人,最終定格在陳陽身上。他喉結滾動,聲音低沉卻清晰:“從今往後,這類東西——咱們不做了。”
此言一出,屋內氣氛驟變。
張遠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嘴唇顫抖著想要說什麼,卻又什麼都沒說出來。
而李強則猛地挺直了腰板,眼中迸發出難以抑製的興奮光芒。
周青山沒理會二人的反應,隻是側過頭,目光灼灼地注視著陳陽,一字一頓道:“咱們跟著陳老板,燒些能流芳百世的物件!”
說罷,他朝陳陽略一頷首,語氣恢複了往日的平靜:“陳先生,說吧,您打算讓我燒點兒什麼?您想把大英博物館裡的哪些寶貝換出來?”
陳陽聽到周青山這麼說,不由撇了一下嘴,眉頭微微皺起,眼中閃過一絲無奈的神色,“我說老周,你這想法倒是豪邁,但你想什麼呢?上來就挑難度最大的!”
陳陽笑著伸手在空中比劃了一下,“大英博物館那可是全世界文物販子的終極目標,裡麵的安保係統比銀行金庫還嚴密,咱們得一步步來,一件件換,在神不知鬼不覺中,將流失海外的國寶都弄回來。”
陳陽頓了頓,眼神變得深邃起來,“這事兒急不得,就像你燒製瓷器一樣,火候不到,急於求成隻會前功儘棄。咱們要的是細水長流,潤物無聲。”
“你不能上來就大英博物館呀,”陳陽笑著用手指有節奏地敲敲桌麵,眼中透出一絲狡黠,“那地方水太深,咱們現在還不夠格。先從咱們身邊開始,小鬼子東京博物館!”
聽到陳陽要從小鬼子博物館下手,周青山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身子不由自主地前傾,“這行!”
他用力拍了拍大腿,“小鬼子當年搶走了咱們不少好物件,是該讓他們吐出來了!”
說著,周青山的臉色變得陰沉下來,想起那段屈辱的曆史,用拳頭狠狠砸了一下椅子扶手,發出“砰”的一聲悶響,“這幫小鬼子,1950 年的時候,名義上是歸還了咱們一批文物,可那都是什麼?”
他的聲音中滿含憤慨,“全是些破銅爛鐵,真正的寶貝一件都沒舍得拿出來!那些唐三彩、宋瓷、明清字畫,哪一樣不是咱們的國寶?現在都成了他們博物館的鎮館之寶!”
周青山手指並攏,像孩童般興致勃勃地扳著指頭細數,聲音裡帶著壓抑不住的怒意:“最早一批,1950 年 1 月,說是歸還,實際就給了咱們 19 箱破爛!都是一些什麼無主文物,嗬——”他冷笑一聲,“儘是些不值錢的雜項玩意兒,連古物的邊兒都沾不上!”
他頓了頓,喉結上下滾動,像是咽下了某種情緒:“同年 7 月,又來了 22 箱,119 件!說是要好好補償,結果呢?”
周青山猛地一拍桌子,力道之猛讓桌上的茶杯都微微跳起,“裡麵有多少是垃圾?這麼說吧,連當時進入文物商店的資格都沒有!”
“到了 8 月份,小鬼子那邊又送來了 11 箱,說是誠意滿滿,可咱們這次硬氣了一回,那些毫無保留價值的東西都沒接收!”他語氣中帶著明顯的諷刺,“這分明就是糊弄傻子呢!”
周青山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心中的怒火,繼續數道:“到了 51 年 5 月,又是 18 箱!這次倒好,大半是琉璃瓦人像、浮雕石塊,屁用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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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青山冷笑連連,“說是補償,實際上就是拿咱們老祖宗的東西當垃圾堆砌!唯一能看得過去的,就一件破銅鼎,知道那是什麼吧?那是小鬼子血洗金陵城一周年,給他們的神廁獻的禮!”
他越說越激動,額角的青筋都鼓了起來:“這哪是什麼歸還?純粹是赤裸裸的炫耀和挑釁!”
“7 月份,25 箱!我呸!”周青山的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最後狠狠啐了一口,“全是遼陽漢墓裡挖出來的陶瓶子,一件完整的都沒有,跟垃圾堆裡撿出來的一樣!”
他最後數到 10 箱時,聲音已經低了下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悲涼:“最後一批,也是 7 月,就送了 10 箱破磚爛瓦,說是魯省曲阜漢靈光殿的遺址遺物。”
他自嘲地笑了笑,“說是歸還,實際上,全 t 是破爛!”
周青山數落小鬼子歸還文物的種種細節時,每說一條,陳陽心裡就咯噔一下。
這老頭,連那年那月歸還了什麼破爛玩意兒都說得一清二楚,語氣裡那股子憤懣勁兒,活脫脫像他親眼見證過似的。
陳陽手指不自覺地在桌麵畫圈,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周青山那張看似平靜的臉上。
這事兒吧,確實有,要不是自己在後世,用度娘搜過,普通人哪能知道得這麼細致入微?而且就算自己用度娘搜出來的,都沒有他說的詳細。
周青山,一個燒製贗品的老家夥,他不僅知道,還精準得像背過劇本一樣。
陳陽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心臟開始不受控製地加速跳動,一股寒意從脊椎竄上來——他怎麼就能確定這些細節是真的?
思緒突然拐了個彎,陳陽想起之前那件元青花大罐。那可是用了曾經的國家級彆的配方,技藝之精妙,連自己這個重生者都歎為觀止。當時隻當是周青山手藝超群,現在細想,這背後會不會藏著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
周青山還在唾沫星子亂飛,陳陽卻忍不住眯起了眼睛,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茶杯邊緣。
這些細枝末節,若是旁人或許隻覺得他博聞強識,可落到陳陽眼裡,卻像是迷霧中透出的微光,讓他越想越覺得脊背發涼。他喉結滾動了一下,腦海中閃過一個極其大膽的猜測——這家夥不會是當年參與過那些文物歸還談判,或者……甚至就是當年事件的親曆者吧?
“老青,你知道的挺詳細呀?”陳陽側頭看了一眼青山居士,眼神中帶著幾分玩味,“怎麼,當年接收的時候,你在現場查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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