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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4.有驚無險是世界上最美好的詞(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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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8日,中轉小雨。

經過了長達一周的暴雨洗禮,洪水全麵爆發。

安陽縣,潮水河。

奔騰的洪水從上遊一路傾瀉而下,將原本窄小的河道,一步步擴展到近三倍寬。

水位暴漲的結果就是。

兩岸的蓄洪帶全部被淹沒,滔滔洪流已與分隔河道與農田的圩堤一般高,隨時可能漫過圩堤,淹沒農田,並向村莊侵襲。

此時此刻,土築的堤壩經受著迅猛洪水的終極考驗。

這是保護村莊和農田的最後一道防線。

而奮戰至此,人類已無計可施,唯有祈禱。

這一刻,大家才認可,人類在大自然的麵前是何等的渺小與脆弱……

經過一夜的焦急等待。

天色漸明,雨勢減弱,十四公裡長的圩堤仍舊穩固,幾座中型和小型水庫也都安然。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

然而全鎮上下卻不敢掉以輕心,所有人幾乎一夜無眠。

林驍昨夜隻睡了兩個小時。

而且不是在鎮裡,而是直接睡在了自己包保的村委會。

天剛蒙蒙亮,他就和村主任劉在明一起,再次套上雨衣向著圩堤進發了。

潮白鎮16個行政村,43個自然村。

其中,潮水河作為母親河穿過了其中的24個村子,兩岸十幾公裡的圩堤,也成了這些村子最顯著的區域分割線。

林驍現在所在的劉家村、外婆家在的周家村,以及昨天集全鎮之力轉移的三個村子全體村民,都處在這個範疇。

劉家村雖然也處在圩堤邊上。

但這個村子地勢較高,住宅區與圩堤相隔甚遠,民房與堤壩中間是廣闊的農田。

即便發生漫堤或決堤風險,被淹沒的也隻能是農田,而不會侵襲到村莊。

因此經過謹慎研判。

劉家村沒有劃在集中轉移的名單內,全體村民留守家中,祈禱洪水快快過境,世界雨過天晴。

林驍和村主任來到圩堤上。

“林鎮你看,這水位好像下去了一點!!”

村主任劉在明憑著老道的經驗,做出判斷。

林驍卻麵色凝重,沒有回答。

他並沒有看出水位下降的跡象,反倒是洪水奔騰、濁浪翻湧,發出的巨響如虎嘯龍吟一般。

林驍在這個地方活了11年,還是第一次知道,小小的河流竟還能翻滾出這樣大的聲勢。

他不禁心頭發緊。

眼下,潮水河的水位雖然還未漫過圩堤,但顯然已經到了極限,再也經不住任何加碼和意外了。

好消息是雨勢已經減小。

如果氣象局的預報準確的話,現在的洪水水位便算是最高點,不會再繼續攀升了。

接下來隻要耐心等待洪峰過境,便可安然度過,否極泰來。

當然這是最好的結果。

作為執政者,代鎮長塗輝也好,副鎮長林驍也罷,都不能像老百姓一樣隻想到最好的結果,而不去考慮最壞的打算。

現實是,兩岸圩堤修建已經十年有餘,還是第一次正式抵抗洪水。

土築堤壩是否經得住這麼大的水壓調戲,誰也不敢打包票。

再者,上遊的曾家橋水庫水位現在也已經到了最高點,水庫的排洪口就處在潮水河邊上。

一旦水庫庫容到了臨界值,那麼開閘泄洪便是勢在必行。

因為水庫決堤的後果,遠比圩堤漫水要嚴重得多,也更危險得多。

這其中的差彆,就好比是一個氣球充氣過度原地爆炸,以及氣球拉成長條兩端漏氣,進氣多出氣少,慢慢的也越來越膨脹麵臨炸開危險。

那威力是完全不一樣的。

曾家橋水庫前兩天才剛發生過管湧險情,誰也不敢保證,它不會在洪峰過境時湊個熱鬨,來一波落井下石!

退一萬步講。

圩堤、水庫都安全,也架不住上遊其他區域不發生什麼意外情況。

城鎮有區域劃分,水流卻是四通八達。

如今潮水河水位暴漲,正是因為上遊突發地震加山洪爆發,必須要進行泄洪。而即便泄洪可能引發下遊城市和村鎮的洪水險情,卻也隻能兩害相權取其輕。

這不是一個容易做的決定。

就好比經典的火車軌道難題,原路走撞死五個,改道撞死一個,控製杆在你手裡,你是否選擇改道?

這題看似很難,但每個人有每個人的選擇,每個選擇都可以找到對應的理論支撐。

那是因為,五個和一個,都是定量的。

而放到現實環境中,沒有什麼是確定的,唯一確定的就是什麼都無法確定。

就拿泄洪這件事來說。

不管是泄,還是不泄,所造成的後果都無法估量。

泄洪,可以緩解牛山鎮的山洪危機,儘可能地減少當地受災群眾的傷亡。

可洪水侵襲而下,是否會在下遊引發更大的險情?

沒人知道。

因為意外永遠不可預測。

這不是五個對一個的難題,而是未知對未知的難題。

當局者也隻能結合當前局麵,做出當下的最優解。

而身處下遊鄉鎮,作為屬地負責人之一。

林驍也隻能二十四小時待命,隨時準備衝到一線、搶險救災。

因為他知道。

眼下貌似局麵平穩,但其實危機四伏,根本不敢掉以輕心。

說來說去還是那四個字:聽天由命!

好在,林驍用了兩個小時,把自己包保村莊長達5公裡的圩堤來回巡察了兩遍。

一切平穩。

既沒有出現土石鬆動跡象,也沒有發生漫堤風險。

結合上次的涵洞閘門被村民順走的情況。

林驍特意安排各村發動村民,將防洪沙袋挑運到圩堤上,在每個涵洞及薄弱點位都摞上幾十袋,確保險情發生時能第一時間處置。

之所以要發動村民,是因為連日暴雨,田埂上本可以行車的土路早已坑坑窪窪、泥濘不堪,什麼車都開不進來。

所以隻能發動村民,挑著擔子運送沙袋。

這時候就顯現出了人多力量大的優勢。

村民們十分理解配合,幾乎男女老少齊上陣,將村裡儲備的沙袋一擔一擔挑到圩堤上。

土路泥濘,非常難走。

可村民們卻不喊苦不喊累,力氣大的多挑,力氣小的少挑,在漫長的田埂上形成了一道流動的身影。

林驍站在高高的圩堤上,注視著這一幕,莫名的眼眶發紅。

他已經連續三個晚上沒怎麼睡覺了。

搜救秦正剛那夜積累下來的疲倦,到現在都沒有緩解。

他兩眼酸澀通紅,雙腿綿軟發虛,四肢都被雨水泡得腫脹發白,臉卻油膩得像黑煤炭一般。

他感覺自己的體力已經到了極限。

可看到微微秋雨下,青青田埂上的這道回形人流,卻依舊感動得熱淚盈眶。

這些人啊,真是讓人又愛又恨。

眼皮短淺,私開泄洪閘並偷走鐵閘門的是他們,如今眾誌成城挑擔築堤,不喊苦不喊累的也是他們。

人性真是複雜!

個體的自私和群體的團結,竟然能和諧相處到這種地步。

林驍歎為觀止。

……

上午9點。

林宇騎著家裡的小電驢,來到了安陽縣人民醫院。

上午雨已經小了很多。

縣城裡雖然到處都是積水,但林宇穿著拖鞋和雨披,小心行駛還是可以順利抵達目的地。

他當然沒有什麼親戚住院,來醫院是來陪秦佳鵬的。

這是昨天上午林驍給他安排的任務。

鑒於老哥沒有指明,“陪著秦佳鵬”是指的一次還是一直,他隻能緊著“就長不就短”的原則默默履行,打算一直陪到學校通知開學複課為止。

說是陪。

但林宇生性內向,他在醫院也乾不了什麼。

除了買買一日三餐之外,其他時間就隻在秦佳鵬旁邊乾坐著,看著他們家親戚來了一波又一波,一個個麵色困苦,在icu病房外打了個轉以後,往秦佳鵬手裡塞點錢,然後就離開了。

親戚們來了又走,走了又來。

最終守在病房外的還是隻有秦佳鵬一個人……哦,還有林宇。

林宇不好打聽彆人的家事。

但聽著親戚們翻來覆去的車軲轆話,大概也了解到,秦佳鵬的老爸已經沒有同輩的兄弟姐妹了,上頭爹媽也都已經去世。

也就是說。

這兩天來醫院看望的,要麼是秦家的遠親,要麼就是外公外婆家的親戚。

而因為秦佳鵬母親早逝,外婆家的親戚也早已疏遠。

雖說人走茶涼是常理。

可林宇還是想不明白:秦佳鵬他爸不是鎮長嗎?

在鄉下這已經是很大的官了,親戚們上趕著巴結都來不及,怎麼現在看著,反倒一個個都疏遠淡漠得很?

林宇很是不解。

不過想到上次表哥周振鵬結婚,婚禮上自己老哥被一個死老頭數落的事,他大概其也就明白過來了。

“或許,秦佳鵬他爸跟我哥一樣……做個官還把親戚都得罪光了吧!”

林宇想著,又生出疑惑,不知道人人都搶著當官到底為了什麼?

他想不明白,也就懶得多想。

提著飯盒來到病房外,看到秦佳鵬還穿著昨天那身衣服,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正橫著手機劈裡啪啦打遊戲。

手機裡發出的喧鬨音效,和寂靜走廊上大大的“靜”字形成明顯的對比和反差。

林宇看得皺眉,十分不解。

現在已經是icu的探視時間,這位同學明明來了,也不進去看他爸,卻坐在這裡玩手機!

他不理解,也不強求,在秦佳鵬旁邊坐下了,中間隔了一個位置。

秦佳鵬瞥了他一眼。

有點意外,想張口說什麼,最終什麼都沒說。

於是一個繼續張揚地打遊戲,一個悶坐了半天才掏出手機緩解尷尬。

剛點開微信。

“炫酷少年五十七”的微信群,便噔噔噔開始作響。

陳爽:“今天雨比前兩天要小多了~~”

梁甜:“已收到母後大人下發的通牒,訂了明天的機票回家[堅強][堅強]”

陳爽:“啊,果然!!”

張子航:“那得趕緊約起來啊,要不就來不及了!”

張子航:“正好我們放假,還沒通知返校!”

陳爽:“這個可以有!”

梁甜:“好呀好呀,那就今天吧~~”

陳爽:“也隻能今天了,你明天不就走了嘛[尷尬]”

梁甜:“[尷尬][尷尬]”

張子航:“有點趕,但也不是不行!”

張子航:“可是現在雨還下著呢,你能從寧海過來嗎?”

梁甜:“剛看了有高鐵票,沒問題[ok]”

陳爽:“太棒了,那就今天中午吧,老地方怎麼樣?”

張子航:“沒問題沒問題”

梁甜:“okk,我現在買票,準備出發[yeah]”

張子航:“那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

陳爽:“這就決定了嗎?還有兩個人沒發表意見呢[尷尬]”

張子航:“他們發不發表意見重要嗎,家屬都同意了[狗頭]”

陳爽:“[砍刀][砍刀]……”

梁甜:“[你過來我保證不打死你]”

陳爽:“@林宇@秦佳鵬今天中午在火鍋店聚餐,沒問題吧??”

問題發出去,半天沒有得到回應。

林宇看著群裡聊得熱火朝天的三人,眉頭越皺越高,心情越來越怪。

首先是從陳爽的發言判斷,秦佳鵬沒有把老爸重傷住院這麼大的事,告訴他的女朋友。

這很不正常。

不過,鑒於秦佳鵬現在整個人都不正常,那這個不正常反倒也正常了。

其次是林宇發愁,該不該把情況告訴群裡這三個人,防止他們蹦得這麼高。

按說,秦佳鵬連女朋友都沒說,他作為外人更不應該多嘴。

可眼看著梁甜這麼期待大家為她踐行……不給出個合理的解釋,這件事似乎很難收場。

對於17歲的幾個人來說,這算得上是很大的一件事了。

林宇一時踟躕。

還沒做出決定,電話突然響起來——是梁甜。

突兀的鈴聲並未引發秦佳鵬的關注。

林宇一陣慌亂後,連忙起身到外麵的樓梯間,選擇了接通。

“林宇,你看到群裡的消息了嗎,今天中午聚餐沒問題吧?”梁甜問。

“呃……”

林宇很為難,不知該不該說。

梁甜發現不對,笑著追問:“怎麼了你?不會是沒錢了,請不起客吧?”

林宇道:“那倒不是!”

言外之意是我有很多錢,各種封口費、使喚費,花都花不完。

“那你怎麼了?”

“呃……算了,告訴你吧!”

林宇審時度勢,知道不說清楚今天糊弄不過去,於是很坦然地泄了密,將秦佳鵬的爸爸抗洪險些喪命,現在還在icu裡醒不過來的事,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電話那頭,梁甜猝不及防聽到這些,直接嚇傻了。

……

寧海,吉利花園。

韓希希看著陽台外邊逐漸減緩的雨勢,高高提起的心,總算稍稍放下來了一些。

她已經三天沒有收到林驍的信息了。

她知道他很忙,顧不上給她打電話發微信。

她也知道自己可以主動聯係,隻要林驍看到了一定會回複的。

但她一直在保持克製。

知道現在是抗洪的關鍵時期,這個節骨眼,千萬彆去打擾他。

老媽劉麗芸也是這麼做的。

這幾天,除了爸爸打了一個電話回家以外,老媽從未主動給他打一個電話。

印象裡,但凡有什麼緊急任務,爸媽都是這樣默契地各自奮戰、互不聯係,用無聲的堅守表達最強硬的支持。

韓希希那時年紀小,隻是覺得爸媽這樣很浪漫。

可如今身處其中,才知道這樣的無聲支持真的需要一顆很強大的心臟,那種提心吊膽的滋味,真的不是誰都能承受的。

最起碼現在,韓希希慫了。

這兩天,她的理智和感性一直在打架,想主動聯係自家老公,又一直壓製自己的衝動,告誡自己不能當一個拖丈夫後腿的小女人!

她堅持又堅持,一直堅持到現在雨勢見小,曙光到來。

希希安慰自己:最危險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如果哥哥今天還不聯係我,那我晚上就給他打電話!!

她達成了理智和感性的自洽。

然而就在這時,客廳裡的表妹卻突然驚慌失措起來,口裡先後蹦出“潮白鎮”“被洪水衝走”“昏迷不醒”等字樣。

韓希希聽得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趕緊回到客廳,神情焦灼地聽梁甜說完電話,一臉擔憂地掛斷了。

“誰被洪水衝走了?誰昏迷不醒?誰給你打的電話?”韓希希急切地三連問。

梁甜這才意識到,姐姐誤會了。

她忙解釋:“哦,是潮白鎮的鎮長,前兩天被洪水衝走了,剛被救回來……他兒子是我新交的朋友,也是林宇的同學,現在林宇正在醫院陪他呢,我跟林宇打的電話……”

這番解釋,叫韓希希急切提起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但又沒有完全放。

“那……那……”

“你想問姐夫嗎?姐夫沒事的!”梁甜忙道。

“真的?”

“當然,林宇在醫院陪床,就是姐夫安排的!”

梁甜迅速甩出證據,以證明自己的推論。

她當然不知道林驍有沒有事,小小的她其實已經被林宇電話裡的信息給嚇傻了。

作為北方長大的小姑娘,她第一次親眼所見、親耳所聞,領略到和課本裡完全不一樣的“洪水”的威力。

她真的有點嚇傻了,卻還是儘力在安撫懷孕的表姐——這是親媽和大姨共同給自己下達的重要任務。

好在,韓希希聽了她的回答後,總算是深呼出一口氣。

姐妹倆沉默片刻。

然後兩個人都冒出了同一個念頭,對視一眼,誰也不敢先說。

最終還是韓希希開口:“現在雨也差不多停了……我們去安陽縣吧!”

梁甜太陽穴突突地跳。

大姨這些天一直在單位忙著抗洪,早上做完飯出門,晚上買了菜回家,中午都是她們姐妹倆自己解決的。

現在,大姨剛出門沒一會兒。

她們要想出門,的確是神不知鬼不覺,等劉麗芸發現,她們已經到潮白鎮了。

梁甜瞥了眼外麵的淅淅小雨。

直覺告訴她,應該不會出什麼事。

可一想到表姐懷著身孕,萬一出點什麼差池,彆說大姨不會饒了自己,遠在京州的親媽就會殺過來拿自己開刀。

梁甜想了想,還是心疼自己的小命,趕緊撥浪鼓一般搖頭。

“不行不行,雖然雨停了,可是路上到處都是積水,開車多危險啊!”梁甜恢複理智。

“走高速沒事,高速上肯定沒積水!”

韓希希認真道,“甜甜,你相信姐姐,我不會拿自己冒險的。雖然這一個禮拜都在下大雨,可大家該上班還是上班啊,寧海市區也沒被淹啊,對不對?”

梁甜點點頭,聽大姨的說法好像是這樣。

街道這陣子忙的也就是排排積水、堆堆沙袋什麼的,並沒有什麼特彆緊急危險的情況。

韓希希又道:“我不去潮白鎮,下高速就去公公婆婆家待著,這樣也有人照顧我,還能在你姐夫下班後第一時間看見他……這樣我也放心了!”

韓希希說得有理有據,梁甜很難拒絕。

不過還是猶豫。

希希見說理不成,隻能攻心:“甜甜,你也說這個秦佳鵬是你朋友了,現在他爸爸住院,命懸一線,你作為朋友難道不去探望一下,安慰安慰你的朋友嗎?”

這話一下說到了梁甜的心坎上。

她雖然和秦佳鵬並不算很熟,在群裡也沒互動過。

幾個新朋友在她心裡的排序,林宇自然是第一,接著是陳爽和張子航,最後才是秦佳鵬。

但朋友就是朋友。

排名可以有先後,支持不能分輕重!

梁甜其實從林宇那兒聽到這個消息後,就想趕緊去醫院探望了,隻是沒有下定決心。

現在被表姐這麼一遊說,本就搖擺的心立馬妥協了。

“那……姐,你一定要慢點開!!”

梁甜頗為認真地囑咐。

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覺得有點燃!

……

一個小時後。

梁甜出現在了安陽縣人民醫院,和她一起出現的,還有陳爽和張子航。

這個消息從林宇傳播給梁甜開始,就注定瞞不住了。

之前是三個人在群裡聊得熱鬨。

後來梁甜也不做聲了,另外兩個哪怕是傻子,也察覺出肯定有貓膩。

張子航打電話給林宇問情況。

林宇開始支支吾吾,後來覺得自己告訴梁甜但瞞著兄弟的行為,好像就是傳說中的“重色輕友”。

他自己就心虛了。

然後沒等張子航逼供,一五一十全招了。

再後來就是,梁甜告訴了,兄弟也告訴了,就完全沒理由瞞著秦佳鵬的女朋友吧?

於是他主動從五人群裡加了陳爽的微信,把這件事跟她說了。

放下手機,林宇心情很複雜。

“我好像個漢奸啊……”

他對自己做出了中肯的評判,然後回到秦佳鵬旁邊坐著,等待著命運的審判。

一個小時後,梁甜、張子航、陳爽一起來了。

秦佳鵬看到幾人出現在走廊儘頭,有點懵,隨即有些幽憤地看向林宇。

林宇不打就招,十分心虛地低下了頭。

秦佳鵬:“……”

算了,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他默許了幾個朋友空著手來探望的行為,於是,病房外的五把並排座椅,很快就坐滿了。

林宇覺得有點彆扭。

兩個人的時候覺得還算寬鬆,五個人就顯得十分擁擠,以至於秦佳鵬打遊戲的聲音都愈發刺耳了一些。

大家都不自在,誰也不說話。

一身白的護士推著小車經過,看見這五個沉默的少年,眼神裡閃過幾分疑惑和豔羨。

“還是學生時代好,朋友家裡出事,這麼多人來陪著……”

護士兀自心裡感慨了一番。

這五個少年卻絲毫不覺,心情各異。

不知呆坐了多久,梁甜突然撞了撞林宇的胳膊,用眼神示意他到電梯間去。

兩人一前一後過去。

張子航看著兩人的背影,厚厚的眼鏡片後小眼眯了起來。

陳爽則無心顧及,視線一直落在秦佳鵬身上。

雖然是情侶,但他們並沒有坐在一起,反而是在五個串聯座椅的兩端。

秦佳鵬一直在打遊戲,就沒停過,給人一種他這手機電池真耐用的感覺。

陳爽偷偷看他,心情很不好。

昨天得知一中放假,她就聯係了秦佳鵬,可他沒有回微信。

在這段突兀的感情裡,陳爽一直是有些卑微的。

她是差生,在有著“差生天堂”的三中,而秦佳鵬在一中,而且是一中最好的班。

兩人在一起後,陳爽一貫都是習慣了等秦佳鵬聯係她,而不會主動給他發微信打電話,因為怕打擾他學習。

這是差生的自覺,也是女生的卑微。

這個年紀,陳爽還沒有成熟到可以思考,他們這段成績懸殊的感情會不會有未來。

但偶爾心裡也還是會有落差,總覺得自己好像配不上秦佳鵬似的。

這個落差,在今天得到了更加具象化的體現。

秦佳鵬父親出事,她這個女朋友卻是五人群裡最後一個知道的,而且還不是從男朋友的口中。

這種感覺很不好。

雖然計較這些好像沒意義,但陳爽直到這一刻才意識到,他們好像……真的哪哪都不匹配!

她有些心酸地笑了起來,卻又趕緊掩蓋住,畢竟醫院不是個適合笑的地方。

有什麼事也得出了這裡再說。

此時,走廊儘頭的電梯間。

避開另外三個小夥伴,梁甜瞬間變臉,氣不過質問道:“這個秦佳鵬到底怎麼回事,他爸爸都躺在裡麵了,他還跟個沒事人似的,一直在那兒打遊戲!!他還是親兒子嗎?!”

林宇被凶得一臉懵,心想你有氣衝他撒呀,衝我喊什麼……

“你怎麼來的?”林宇問。

“嗯?”

“我問你怎麼來的……高鐵嗎?”

“不是,我姐開車帶我來的……”

“啊?!”

林宇驚愕大叫,臉上表情迅速扭曲,有種nc覺醒意識的既視感。

“不是,你喊什麼,嚇我一跳!”梁甜沒好氣。

“不是,這大雨剛停,安陽縣境內還發洪水呢……你就敢讓我嫂子開車,帶你過來?”

林宇很著急,就差罵這少女是不是腦子缺根筋了。

梁甜翻著白眼道:“我知道,還用你說,可我勸得住她嗎?你嫂子擔心自己的老公,想第一時間見到他,我能攔得住她嗎?”

林宇一時無話。

對於哥哥和嫂子的感情,他雖是不太理解,但也還是眼見為實的。

“那我嫂子呢?”

“去你家了!”

“她先送你來的醫院?”

“怎麼可能,我又不傻,她送完我直接殺到你哥上班的地方去了怎麼辦?”

梁甜一臉得意,“我讓她先開車去你家,親眼看著你爸你媽把她接進了屋裡,然後我才自己打車來的醫院!”

林宇這才鬆了一口氣,給了她一個算你機智的小表情。

梁甜很是嘚瑟,臉色明媚起來。

可一想到秦佳鵬那個吊兒郎當的樣子,就又是氣不打一處來:“果然學習證明不了人品,能當校霸的人就不會是什麼好東西……我決定了,要把秦佳鵬從我們的群裡踢出去!!!”

林宇看著少女義憤填膺的樣子,莫名有點害怕。

這時,一群醫生突然從電梯裡湧出來,風風火火往病房走廊裡去。

兩人還沒反應過來。

張子航突然躥了出來,看到他們便是驚喜大叫:“醒了!!秦佳鵬他爸醒過來了!!”

梁甜和林宇對視一眼,一時竟忘了反應。

三人連忙跟過去,發現剛才那群醫生已經進了病房,而他們則被攔在了外麵。

作為現場唯一正兒八經的家屬。

秦佳鵬這時終於收起了手機,兩手交迭於胸前,用一種比路人還路人的眼神看著玻璃窗裡麵。

梁甜看他這樣,越發氣不打一處來。

林宇察覺到後,頓時有種夾在朋友和……朋友之間的為難。

視線一晃,卻瞥到了秦佳鵬粗糙的手指尖,有著細碎的抖動。

病房裡一陣忙活。

各種檢查,各種診斷,不多時醫生終於紅光滿麵地出來了,宣布病人已經徹底蘇醒,各項指征也都恢複正常。

隻是身體還有些虛弱,再觀察一天就可以轉入普通病房。

同學們都鬆了口氣。

得到醫生允許,大家進入病房探視,親兒子秦佳鵬反倒走在最後麵。

病床上。

秦正剛也不知是不是在水裡被泡腫了,整個人又白又胖,臉上還戴著呼吸機,雖說已經醒了,但意識卻還有些迷迷糊糊。

“叔叔,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梁甜得知了這位鎮長是為了救人才被洪水卷走的,打心底裡敬佩他,所以著急發問。

林宇瞥了床尾的秦佳鵬一眼。

雖覺得梁甜的舉動有點喧賓奪主,但也不管她了。

聽見喊聲,秦正剛幽幽地轉過頭來,眼睛半眯半開,看起來很恍惚、很吃力。

“你們……現在什……什麼時間了?”秦正剛突然問。

“快12點了!”梁甜答道。

“12點……噯唷……”

秦正剛突然掙紮著要坐起身來,嚇了幾個少年一大跳。

張子航忙道:“叔叔,您是要拿什麼東西嗎,我們替您拿,醫生說了您現在千萬不能亂動……”

秦正剛卻著急地搖頭,半張的眼睛裡滿是急切。

“我……晚了……學校通知放假……我得去……去接我那崽子……”

含糊不清的一句話說出來,幾個少年都愣住了。

他們原本都將視線聚焦在病床上。

直到這時,才一個個將彎腰的身體站直,將視線轉向床尾,落在了秦佳鵬身上。

秦佳鵬還保持著雙手交迭的姿勢。

可臉上神情,卻在朋友們的忽視下,不自覺地泄露出本真的神態來。

他眼眶發紅,身體控製不住地抖動,但其實還能忍耐。

可聽到老爸這句話,得知他昏迷期間最惦記的事,竟然是自己那天晚上給他發的放假信息。

他以為大忙人老爸沒看到。

可現在他才知道,老爸不僅看到了,還一直惦記著明早要去學校接他。

秦佳鵬強努了兩天的堅強和冷酷,這一刻終於轟轟烈烈地崩塌,濺起一地煙塵。

“爸……”

他大喊一聲,鼻涕眼淚一起湧出,撲在床上嚎啕大哭了起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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