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3.最後的生死考驗(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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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救工作進行了一夜。

林驍跟著搜救隊,在圩堤上整整走了一夜,到最後雙腿已經沒有知覺了。

沒有經曆過的人很難理解那種感受。

明明是八月盛暑,可人卻被凍得渾身瑟瑟發抖,那種多日暴雨澆灌出來的清晨,裹在雨衣下的身體早已被雨水和汗水澆透,整個人完完全全泡在冰水裡。

可人卻沒有感覺。

因為一夜搜救無果,便代表著生還的可能性越來越低,要麼就是被洶湧河水衝到了下遊,要麼就是被木頭或水草絆住沉到了水底。

總之不管是哪種,生存幾率都已極其渺茫。

按說當前水位雖高,但也隻是洪水爆發初期,真正會水的人落水後奮力掙紮,還是很有可能上岸的。

可潮白鎮地理位置特殊。

鎮轄域處於潮水河的最末端,河水從東部彙入南州省的母親河——南江。

因為這一地理特征,潮水河末端的河麵已較上遊開闊許多,最寬處能達到兩百餘米,而且水流湍急、浪花翻湧,故而在此處又被叫做“潮白河”。

潮白鎮的名稱也由此得來。

潮白河一年到頭都是水急浪湧,即使是水位最低的秋冬季,河中心也可以輕鬆沒過一個成人。

圩堤修建之前,這段水域每年都要發生兩三起溺亡事件。

即便是現在,這條河也是潮白鎮的重點安全防護區,每年寒暑假都要派專人定期巡查,嚴禁小孩下水嬉戲,以防發生危險。

平日都是如此,更彆提現在洪水來襲。

再加上秦正剛為了救喬旭陽那個傻貨,已經用掉了大半體力,在滔滔洪水下再想奮力掙紮求生,可能性已然極其渺茫。

早上六點。

雨勢有所減緩,天邊晨光熹微。

林驍感受不到雙腿的麻木,望著洶湧奔流的洪水,即便心裡想明白了所有可能,但仍不敢放棄任何一絲希望。

萬一呢?

沿河兩岸有那麼多低垂的樹乾,有那麼多茂密的木叢,萬一秦正剛被衝到那裡,奮力抓住避免被洪水裹挾,不也能成功救回一條命嗎?

林驍覺得這個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隻不過如果真是這樣,又無法解釋幾十號人順著河道兩岸呼喊一夜,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這件事……

林驍越想越不敢想。

本以為自己活了兩輩子,可以坦然麵對很多事情,包括死亡。

可現在才發現,一個朝夕相處的生命就這樣突然消逝,帶來的衝擊是這樣的大。

他沒辦法接受。

以至於儘管體力到了極限,雙腿毫無知覺,眼皮困得像有卡車在往下拽,他卻還是強行打起精神,順著圩堤繼續奔走呼喊。

這時,林驍已經走到了潮白河的下遊。

往前穿過一片密林就是省會寧海的範疇了。

到這裡,潮白河的水域已經十分開闊,因為馬上就要彙入南江。

秦正剛若是被衝到這裡,必然毫無生存可能。

林驍用極度疲勞下僅存的理智,分析出沒有再往前走的必要,於是轉身又順著圩堤往前搜尋。

沒走幾步,老遠看到一個熟悉的麵孔——高中同學、現任縣長秘書,賈凱。

賈凱拿著喇叭,沿著圩堤喊:“按照劉縣長指示,所有乾部現在全部回鎮裡休息,縣裡已經調集了全縣最專業的搜救團隊,必定儘最大努力實施搜索救援!按照劉縣長指示……”

林驍聽見喇叭喊聲,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個指令是什麼意思。

縣長應該是怕,這麼多乾部冒著大雨徹夜未眠,再堅守下去,沒準失蹤的秦鎮長沒找到,反倒還要再搭進去幾個。

這個責任縣長可承擔不起,所以才發布了這條指令。

昨天後半夜。

秦正剛落水的消息在潮白鎮內部擴散開後,所有原本在鎮裡留守、在村裡待命的乾部,甚至很多附近的村民,都不約而同地連夜冒雨趕到了圩堤上。

沒有任何指令,沒有人呼喊帶頭。

可大家就是來了。

上百號人,徘徊在綿延近十公裡的圩堤,和洪水比耐力,和暴雨比嗓門,將一條深夜中的長堤照得猶如白晝。

現下,縣領導下令撤離。

所有人卻毫無反應,儘管嗓子啞了、聲音劈了,渾身又冷又累,卻一個個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繼續奔走呼喊,叫聲此起彼伏。

這些人非但沒有離開。

反而伴隨著天光漸明,越來越多的村民也扛鋤頭帶鐵鍬挑扁擔,跑到了圩堤上來。

他們不知道能幫上什麼忙,也不知道能乾什麼。

但農民刻在基因裡的智慧告訴他們,但凡有災禍,鋤頭鐵鍬扁擔總能派上用場。

圩堤上的人越來越多,密密麻麻幾乎連成一條線。

縣長秘書賈凱見狀,人都慌了,趕緊給已經返回縣大院的縣長劉旺打電話。

“縣長,他們都不走啊!!”賈凱急道。

“胡鬨!還有沒有組織,有沒有紀律?!”

劉旺也幾乎一夜未眠,拍著桌子喊道,“救援是很專業很嚴肅的事,這些人找了一夜,體力已經到了極限,再耗在那裡有什麼用!”

“……”

一時沉默。

劉旺又要繼續下令,卻聽到電話那邊,有此起彼伏的聲音傳過來。

“你那邊什麼聲音?”他問。

“是……乾部們和村民們自發組織的搜救隊伍,在喊秦正剛的名字!”

賈凱說著,還特意把手機舉高,讓縣長能聽得更清楚一些。

沙沙雨聲中,此起彼伏的喊聲透過信號傳了過來。

“秦正剛……”

“秦鎮!!”

“老秦……”

聲音有強有弱,有聲嘶力竭,有疲倦困怠,不知多少個聲音彙聚在一起,構成了一出驚駭人心的交響樂。

劉旺聽得心頭一顫,磅礴怒氣頓時煙消雲散。

“圩堤上現在有多少人?”他問。

“……至少三四百吧,前後都看不見儘頭!”

“……”

劉旺徹底驚住了。

一低頭,看到了前幾天紀委報上來的關於對秦正剛進行處分的決議,那端正的紅頭和碩大的公章,刺得他眼疼。

“縣長,縣長?”

“嗯。”

“現在怎麼辦?要不要加派人手,對乾部和群眾進行驅趕啊,這萬一要再發生點什麼意外……”

“不用!”

劉旺頓了頓,把紅頭文件一把揉在手裡,轉頭丟進了粉碎機,“隨他們去吧,你囑咐好現場救援和醫療團隊,做好保障工作!”

那頭,賈凱頓了一頓。

語氣隨即肅穆起來:“是!”

掛斷電話。

賈凱關掉喇叭,一抬眼正好看見林驍。

兩人相互走近,卻什麼話都沒說,繼續衝著圩堤下的滔滔洪水呼喊起來。

走了一段路。

突然聽到前麵有村民大叫:“這裡這裡這裡……這裡是不是有個人哦?”

叫喊聲立馬吸引了左右幾人的注意。

林驍和賈凱聽見喊聲,立馬拔腿跑過去,撥開人群,順著視線看向圩堤與洪水之間的一片蓊鬱密林。

林子已經被洪水浸沒了底部,所以沒辦法下去搜查,目力所及根本穿不透這片盛夏瘋長、雜亂無章的粗枝嫩葉。

若不是現在天亮了,根本不能發現。

這裡竟然還有個人!

這個驚奇的發現,讓林驍的心立馬提到了嗓子眼,原本疲倦困乏的身體一瞬間像是推進去了好幾支腎上腺素一般。

等他趕過去時。

已經有幾個村民彼此拉扯,涉到水麵上,撥開層層迭迭的樹葉靠近了那一團黑影。

“是秦鎮長!!我認得他!!”

下水的村民已經半個身子泡在了水裡,激動地大叫。

林驍這時也透過撥開的樹葉,看到了秦正剛,大半個身子在水底下泡著,雙臂抱著一截橫在水麵的樹枝,歪著腦袋、嘴唇發白,沒有任何意識。

他的心被緊緊揪成一團。

在村民們的接力幫助下,很快把秦正剛從水裡拖到了岸上,並將帶來的大傘和雨布原地撐開,為他提供了一方足以遮風擋雨的天地。

賈凱在旁邊給救援隊撥過去電話。

林驍跪在地上,伸手去探秦正剛的氣息。

沒有!

去感知他的體溫。

冰冷!

直到伸手搭在他的心臟上,在沙沙作響的雨聲中仔細辨認了半天,才終於察覺到了一絲微弱的跳動。

“還有心跳!!!”

他驚喜地喊出來,整個人如釋重負。

旁邊屏氣凝神的村民聽到這個消息,無不是鬆了一口氣,站在雨中淋濕全身也絲毫不絕。

不等大家議論。

林驍已將右手抓住左手五指,壓在秦正剛的胸腔上,饒有頻率地按壓了起來。

一下兩下三下……

三十下,人工呼吸五次。

繼續按壓!

一下兩下三下……

大雨瓢潑,從空中斷了線似的不住飄灑,在湍急的河水中打出叮咚的響聲。

周圍人群靜謐,遠處不斷有村民聞聲奔忙而來,圍在外沿後也是強行壓製住好奇和衝動,一個個屏氣凝神。

一群人迭羅漢似的越迭越多,卻始終保持靜謐沉默。

像是在進行什麼神秘又隆重的儀式。

林驍的按壓不停,群眾的神色越發焦灼,秦正剛卻始終毫無反應。

雨滴和河水越發轟隆震耳,像是天空和大地同時要裂開一般。

不知過了多久。

救援隊才匆匆趕到,接手了林驍的胸腔按壓。

而就在這時,一直毫無動靜的秦正剛終於有了反應,閉著眼噴出一大口渾濁的汙水,然後又倒下不動。

這一下,可把眾人嚇了一跳。

“吐水了吐水了!!”

“活過來了,這是!!”

“這下肯定沒問題了!!!”

“那怎麼人還沒醒?”

“……”

人群議論紛紛。

林驍則整個人虛脫了一般,癱坐在地,眼睜睜看著救援隊將秦正剛抬上擔架,一路向救護車的方向跑去。

臨行前。

接手心肺複蘇的醫生看了林驍一眼,拍了拍他的肩,眼中的驚訝和讚歎止都止不住。

作為專業人士,他知道林驍剛才的手法有多專業,又有多及時。

如果沒有剛才那幾下……秦正剛即便被拉回了醫院,這條命也基本保不住了。

醫生很震驚。

按說現在這個年代,學習過急救知識的人挺多,可一般都是在大城市。

而這裡,可是個純的不能再純的鄉下,還是洪水爆發的現場。

最先發現秦正剛的人,竟然會急救。

這不得不讓醫生感歎——這位秦鎮看來是命不該絕!

不過轉念一想,這位落水的鎮長能在短時間內引發上百村民自發參與救援,在官民關係如此緊張的今天,簡直是奇跡一般的存在。

這醫生不認識秦正剛,卻在看到長長的圩堤上滿是人影和呼喊後,頗為武斷地判定:

這個鎮長,或許真的不賴!

這樣的乾部,確實命不該絕!

……

上午九點,安陽縣城,一中校門口。

天色漸明,暴雨不歇。

昨天晚自習期間,學校通知了放假的消息,但因為暴雨肆虐又是晚上,為了保證高三學生們的安全,真正的離校時間安排在了今天。

雖是放假,但並非所有學生都會離校。

一些住在偏遠鄉鎮的學生,離校後得先坐公交到客車站,再坐鄉鎮客車回到家。

這一趟下來,平常都得一個多小時。

如今暴雨防洪天氣,沒有三個小時根本到不了,而這還是建立在客車沒有因為惡劣天氣停運的前提下。

所以很多來自偏遠鄉鎮的學生,都選擇繼續住在學校。

不過縣城本地的學生,則會在一早離校。

校門口就是2路公交車的首發站。

這趟公交專門為了一中學生開設,幾乎能抵達小縣城所有的重點區域,甚至連最偏僻的林家村都可以抵達。

林宇坐十站地,下車後再步行二十分鐘,就可以到家。

算不上方便,但也算是一個選擇。

平常的話,上下學都是老爸老媽騎電動車來接送,很方便,所以林宇很少坐公交。

但今天這天氣,電動車出門簡直是在找虐。

所以林宇昨晚跟老媽說了放假的事後,就直接說好,自己今天坐公交回去。

他們看情況在公交車站等他就行。

周秀萍同意了。

至於有車的大哥,林宇根本不作指望。

他知道老哥這段時間忙得連懷孕的老婆都沒時間陪了,自然更騰不出時間來接他。

九點二十分,林宇來到了校門口。

2路公交在學校的協調下,今天專程為學生們服務。

所以林宇剛出校門,就看見有一輛車開著門在等,車上已經坐了不少學生。

他上車,投完幣,一眼看見最後排角落還有一個位置。

同時看見,旁邊位置坐的是秦佳鵬。

林宇有點尷尬。

雖然他和秦佳鵬現在算認識了,還在一個微信群裡,但兩個人實在說不上熟悉,甚至單獨都沒說過話。

林宇性格內向,秦佳鵬又有些不好的傳言在身上,偏偏成績還那麼好。

林宇對他便有一種又敬又怕的複雜心態。

若是之前,他是絕對不會去招惹這種狠角色的,能有多遠會躲多遠。

可現在……他們畢竟算認識了。

明明他身邊有空位,自己還不過去坐,這不更顯得像是自己嫌棄人家似的。

林宇心裡糾結了一番。

最終還是咬牙下定決心,邁開大步,朝車子最後麵走去。

秦佳鵬原本在看外麵的雨,察覺到有人靠近,他瞥了一眼。

發現這人是林宇,他也有點詫異。

隨即露出了一個禮貌的微笑——說是微笑,可秦霸霸或許是不習慣示好,所以這個笑非常走位,看起來像是那種反派威脅人的冷笑。

林宇被笑得有點心裡發毛,立馬就後悔過來了。

不過兩人目光已經接觸。

他也隻能既來之則安之,硬著頭皮坐下了。

“嘩啦啦……”

窗外雨聲暴虐,車裡靜謐異常。

滿車坐的人似乎都並不相熟,所以竟然沒人說話——不過想想也是,大暴雨放假自然不似平常一樣可以成群結隊,所以這一車學生都剛好誰也不認識誰。

這也沒什麼。

可車裡的安靜,便愈發讓秦佳鵬和林宇有些尷尬。

秦佳鵬在玩手機。

林宇餘光瞥了瞥,也打算玩手機,可手機在書包裡。

他腦海裡模擬了一下把書包轉過來,把拉鏈拉開,再從一堆臟衣服裡把手機掏出來的整套動作……

然後就放棄了。

“那個……你也坐公交回家啊?”

林宇覺得翻手機是自己一個人的尷尬,而聊天是兩個人的尷尬,還是聊天更合適。

秦佳鵬顯然也沒料到林宇會主動開口。

因為從上次火鍋店初遇再到微信群這幾天的熱聊,他已然判定,這是個很內向的同齡人。

秦佳鵬覺得跟他聊天一定很尬,所以才不開口的。

結果沒想到,林宇自己主動說話了。

他隻能硬著頭皮回答:“嗯!”

又覺得一個字有點冷漠,於是加了一句:“對啊!”

林宇點點頭:“哦……”

無話。

額,好像更尷尬了。

雨聲嘩啦啦……

“哎,你怎麼沒讓家裡人來接你?”秦佳鵬先坐不住了,開口問。

“哦,我們家隻有電動車,雨太大了,就……”

林宇解釋。

秦佳鵬點了點頭,又問:“那你哥呢,你哥不是有車嗎?”

這個信息,是上次在火鍋店解釋梁甜身份的時候提到的。

當時大家都對梁甜一個京州人,卻出現在林宇家的事,感到十分的好奇。

而梁甜和林宇又沒辦法說出韓希希大明星的身份。

於是在解釋了他們的哥哥姐姐是夫妻後,又自然從梁甜的家境不錯,一路推理到林宇的哥哥很有出息,很有錢,否則娶不到梁甜口中又漂亮家境又好的表姐。

鑒於此,秦佳鵬才有此一問。

他其實並不知道林宇的哥哥在潮白鎮當副鎮長,就在他爸手底下工作。

林宇並非故意隱瞞,現下卻不好解釋。

於是道:“哦,他忙……”

秦佳鵬點點頭,其實並不在乎答案,隻是為了問而問。

“那你呢?”林宇覺得還是要禮尚往來一下。

“我?什麼?”

“你家裡人怎麼沒來接?”

“切!”

秦佳鵬突然發出了一聲不屑的冷笑。

這情緒雖然是負麵的,卻瞬間衝破了兩人不走心的尬聊,體現出了一點真情實感。

林宇對他的回答期待了起來。

“我家那老頭,大忙人一個,指望他?!”秦佳鵬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

這態度讓林宇很是奇怪。

就算老爸工作忙,也不至於這麼嫌棄吧。

“那你跟你爸說了放假的是嗎?”

“……”

秦佳鵬有些尷尬,顯然答案和他剛才的冷酷不太相符。

最終還是點點頭。

“……說了!”

“他說沒時間接你啊?”

“哼,他都沒回我,大忙人嘛,可以理解!”

“……”

林宇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他不太理解這位同學對爸爸的怨念,對不理解的事,他一貫都不去費腦筋,這個習慣直到最近開始認真學習才稍稍改變。

兩人又恢複尷尬。

這時,林宇的電話響了起來,是老哥林驍打來的。

林驍說他剛好要回家,路過學校,知道他放假,問要不要順便捎他一起回去。

林宇往窗外一望,果然看見老哥的車就停在那裡。

他如釋重負地說了好,趕緊下車,離開了這個叫人渾身起雞皮疙瘩的尬聊之地。

“你跟誰打招呼?同學嗎,要不要一塊?”林驍看見弟弟衝公交車回頭,所以問。

“不是一個班的……哦,就是你上次問我的那個秦佳鵬!”

林宇突然想起來,於是問。

林驍這時都起步了,突然一腳刹車,撞了林宇一個趔趄。

他再抬頭,發現老哥疲倦的麵容和滿是紅血絲的眼睛裡,突然凝聚起了洶湧的驚慌。

這情緒叫林宇嚇了一跳,不敢說話。

林驍沉默許久,終於開口:“你去叫他下來吧……我正好有事跟他說!”

林宇:“???”

老哥一句話,給他弄了一腦袋問號,都不知該從哪問起。

最終什麼也沒問,“哦”了一聲又下車,到公交上把秦佳鵬叫了下來。

秦佳鵬也是一頭霧水。

幾分鐘後,他如墜深淵。

……

安陽人民醫院。

林驍帶著兩個少年趕到的時候,秦正剛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被轉進了icu,全身上下帶滿了各種檢測儀器。

雖然人沒了危險,但也尚未蘇醒。

醫生的回複是溺水事件太久,大腦長時間處於缺氧狀態,能撿回一條命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

至於能不能醒,什麼時候醒,不知道。

可能今天就醒了,可能一輩子就躺在那裡,再也不會醒了!

林驍即使料到這個答案,但依舊是驚駭愕然,心裡很難接受。

反觀少年秦佳鵬,整個人卻跟沒事人似的,站在icu外連臉色都沒怎麼變過。

林驍有些詫異。

之前因為秦正剛違紀的事,他向林宇打聽過這個少年的情況,知道他成績好、脾氣差,在學校屬於讓老師又愛又恨的那一類,將來絕對是個乾大事的人。

但再怎麼厲害,他也還是個17歲的少年。

麵對相依為命的老爸生死未卜的噩耗,他竟能淡定到這種程度。

這讓林驍覺得匪夷所思。

他死死盯著秦佳鵬,試圖從他臉上找到少年隱忍的證據。

卻一點沒發現。

就好像來的車上,告訴他他爹救人溺水的事情後,他也是這樣一臉平靜、一言不發。

冷靜得讓人害怕。

林驍盯了半天,沒有發現任何端倪,莫名心裡湧起一股無名火。

他知道秦正剛為了這個不聽話的兒子,費了多少心。

在安陽買房,托關係把他弄進創新班,又因為他經常打架鬨事而找關係疏通……作為一個父親來說,秦正剛已經很儘職儘責了。

就算他平時工作忙,對兒子缺少關心和陪伴。

可秦佳鵬好歹也17了,成績還這麼好,不至於傻缺到這麼不通情理的地步吧?

林驍想不通,此刻隻有憤怒,替秦鎮不值得!

卻又無法發泄。

隱忍半天,最終隻能拍了拍他的肩道:“弟弟放心,你爸的事包在我身上了,如果一個禮拜內他沒醒過來,我負責帶他到最頂尖的醫院去看!”

秦佳鵬聽了之後,依舊是麵無表情,點了點頭。

林驍歎了口氣。

又囑咐弟弟在這裡陪著同學,然後就走了。

秦正剛現在的狀況,再多人陪伴也沒有用,所以林驍沒必要在這裡耗著。

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半個小時前,他得知了牛山鎮爆發山洪,已經啟動了泄洪應急響應的消息。

牛山鎮在潮水河上遊。

不管再怎麼分流,終究會有一部分到潮水河來。

而現下的潮水河,水位本就已經達到了洪水的等級,上遊的洪水一泄,危險等級直接翻倍。

好消息是,早起的雨勢已經有減弱的跡象。

從氣象局發布的最新雨情監測預報,也可以作證這一點。

但把希望寄托在老天爺身上,顯然是不行的。

儘管秦正剛躺在icu,但不管是縣裡還是鎮裡,現在這個情勢下都無法為他過多分神,而是需要全體人員、全身心地投入到了這場防洪戰役的關鍵決勝局中。

而戰役結束後,林驍也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秦正剛現在會躺在這裡,可不全是天災,而是完完全全的人禍。

喬旭陽那個蠢人,沒能耐還不知道乖乖靠邊站,非要丟人現眼自作主張,簡直用實際行動證實了,什麼叫壞人絞儘腦汁不如蠢人靈機一動。

還有秦正剛前期差點被處分的事,完全是被拉去墊背的。

這些人,一個都跑不了。

林驍之前不想管,是覺得這些人雖然討厭,終究沒對自己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影響。

可現在,他坐不住了。

本以為蒼蠅不咬人隻膈應人——但現在看來,蒼蠅也是會吃人的!

如果眼看好人都要被這幫害蟲吸乾精血了,而他卻還是無動於衷,那他所謂的人生理想和價值,就全都是在自欺欺人。

林驍不是要為秦正剛報仇。

他隻是要維護自己的內心秩序!

所以,他下定了決心。

不管是靠自己的手段,還是求助老丈人的關係,亦或是動用輿論的力量。

此時此刻,他隻想用最快的速度、最狠的手段,把那些煩人的蒼蠅全部都拍死!

不過在那之前,他得先履行完自己的職責和使命。

接下來的兩天。

全鎮所有乾部都堅守在抗洪一線,包括林驍。

因為秦正剛住院,潮白鎮的工作由副鎮長塗輝全麵代管,對此,副鎮長喬旭陽難得沒有異議。

倒不是他這個防汛副總指揮大度。

而是自從秦正剛被找到並送到醫院後,喬旭陽回來就大病了一場,至今仍高燒不退。

靠他指揮防汛,肯定是不可能了。

也好在他倒下了。

塗輝作為經驗豐富的副鎮長,早些年就分管過防汛,對抗洪搶險的工作很熟悉。

麵對洶湧來襲的洪水,他緊張又鎮定,迅速安排了各支隊伍堅守各個點位。

對幾個處於低窪地帶的鄉村和房屋,塗輝在召集班子分析研判後,迅速反應判斷,做出了集中轉移的安排。

全體乾部立即行動。

挽著褲腿,冒雨入村,挨家挨戶敲門做工作。

塗輝也向縣裡申請了支援,消防、公安以及來自委辦局的誌願者,紛紛加入了這場轉移勸導的工作中。

連續十個小時作戰。

終於趕在當天晚上八點之前,實現了3個村6000餘名群眾的集中轉移。

夜幕降臨,吞噬世界。

肆虐了近一周的暴雨,終於給了氣象局一次麵子,如約減小了攻勢,化作了紛紛揚揚的小雨滴。

然而洪水卻還是如期抵達。

潮水河水位暴漲,幾乎淹沒兩岸圩堤。

一旦圩堤衝毀,凶猛的洪水便會立即將田地吞沒,並向村莊侵襲而來。

然而時已至此,人已經無計可施。

該轉移的村民已經轉移了,該做的防汛準備也都做了,剩下的隻有聽天由命。

人類自詡是這個星球的主宰,說什麼人定勝天!

不好意思!

那是不知道哪個朝代的過期笑話。

星球隨便打個噴嚏,人類便兩眼一抹黑,然後隻剩個聽天由命。

麵對著暴虐的洪水。

現在就看,雨會不會如氣象局預測般準時停下,以及各處堤壩能否扛過這一劫。

洪水洶湧奔騰。

時鐘滴答滴答。

夜色萬籟俱靜。

這一夜,所有人都將用無言的期盼,等待著這場生死考驗的最終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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