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月色斜照,三道身影悄無聲息地越過憲兵隊的高牆,在陰影裡潛行著。
一個文員模樣的士兵拿著文件夾剛從辦公樓出來,一道黑影竄出,一把掐住士兵的脖子,士兵還沒來得及發出任何聲音,就被刀片切斷了動脈,鮮血噴濺出來。
解決了此人,三道身影繼續前行。
一人奔向配電室,兩人直奔樓上。
電閘被切斷,憲兵隊陷入黑暗的瞬間,槍聲大作,無情地收割著鬼子的性命。
槍聲、鮮血、煙霧,廝殺在一起,慘叫聲、喊叫聲充斥整個辦公樓。
軍火庫外,春田一郎強撐著顫抖的身體,雙眼凝視著遠處的衝天火光和滾滾煙塵,臉上鐵青。
情況比他預想的還要糟糕。
“少佐,人都死了”一個滿臉是血斷了半條胳膊的鬼子士兵哀嚎著跑過來。
“抗日分子呢?”春田一郎讓他快要爆炸的大腦暫時冷靜了一下,連忙問道。
話才出口,就聽遠處又傳來激烈的槍聲。
“少佐,是憲兵隊,敵人偷襲了憲兵隊。”
“該死,又是聲東擊西!”
春田一郎臉色驟變,緊握雙拳,咬牙切齒地用日語罵了一聲混蛋,滿臉殺氣地說:
“馬上回去。”
“回去?”
與此同時,張義三人邊打邊退,聽張義說回去,猴子和錢小三一臉詫異,隨即而來的便是興奮。
“對,殺他一個回馬槍!”
張義知道,春田一郎很快會回援,最好是將這廝一舉乾掉,日寇群鼠無首,更方便他下一步的計劃。
這麼想著,張義對兩頭圍追堵截的追兵各放出幾槍,然後用日語高喊一聲:“闖入者在這兒,他們中槍了。”
一心搶功的日本憲兵拉動槍栓爭先恐後朝著張義喊聲的位置奔來,張義三人躺倒,左右分彆扔出一顆手雷,衝在前麵的日本憲兵瞬間被炸飛,後麵的日軍被同伴的屍體扳倒,慘叫迭起。
趁此機會,三人一躍而起,及時朝兩側補上幾顆手雷,各自補槍。
“轟隆”
砰、砰、砰
料理了追兵,張義三人趕緊扒下憲兵的軍服穿在身上,再次潛入憲兵隊。
憲兵隊內外濃煙滾滾,火光衝天,混亂一片,留守的日本憲兵被打得心神渙散,像無頭蒼蠅一樣忙著救火、恢複電力,張義三人渾水摸魚,不停用匕首收割著性命。
電力恢複的那刻,張義的手表指針已指向淩晨十二點半。
他暗中給猴子和錢小三使個眼色,三人悄然向辦公室潛去。
這時,幾輛掛著膏藥旗的三輪摩托轟隆隆率先衝進憲兵隊。
春田一郎陰沉著臉握緊佐官刀從車上跳下來,看到滿院的屍體,他渾身一震,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上。
他知道自己完了,死了這麼多勇士,必須有人負責,等待他的隻有切腹自儘。
“春田太君。”狗腿子彭翻譯神色驚惶,連忙將他扶住,顫聲問,“太君,你沒事吧?”
“我沒事。”甩開彭翻譯的攙扶,春田一郎麵無表情地對圍攏上來的士兵說了句“繼續工作”,便向辦公室走去。
彭翻譯忙不迭小跑跟了上去。
辦公室的門剛推開,倏地一把無聲手槍抵住了他的頭,張義才能夠黑暗中走了出來,對準春田一郎,一槍,兩槍,乾淨利落。
春田一郎猝不及防,瞪眼雙眼,栽倒在地,死得麵目猙獰。
“撲通。”彭翻譯渾身一顫,跪倒在地上。
“好漢饒命!”
“漢奸,日本走狗!”
“誤會,你們是山城來的吧?其實我和日本人不過是虛與委蛇,隻要你們饒我一命,我願意替你們工作”
“做雙麵間諜?”張義臉上儘是厭惡,彭翻譯低著頭,止不住地哆嗦。
“我真的可以的”他話說到一半,隻聽一聲槍響,彭翻譯一頭栽倒在地上,汙血四濺。
張義插槍入懷,對猴子和錢小三說:“撤。”
三人快速撤離憲兵隊。
【今日情報已刷新】
【1、您今天見過林嫂,獲得相關情報——林嫂,日本名小原清子,現藏身於藥師庵】
這個藥師庵張義有所耳聞,據說庵主原本是蘇州名妓,後來做了廣州某位富商的小妾,富商破產後,她席卷錢財到藥師庵出家,竟然將好好一座尼姑庵改造成了風塵產所,吸引了不少富家子弟。
【2、您今天見過春田一郎,獲得相關情報——彭叫驢已決定接受日本人改編;日諜灰狼高木已用軍師身份打入彭叫驢所部,奉命執行‘黑虎計劃’】
黑虎計劃?黑虎掏心,取而代之?
【3、您今天到過東江碼頭,獲得相關情報——鄭呼和已抵達東江,現藏身於瑞華茶樓】
夜深人靜,張義推開妓院包間的門,步履輕盈地走到猴子和錢小三所在房間的門口,隱隱傳來打呼的聲音。
他停了一會,悄然離開。
待張義走後,猴子慢慢地睜開雙眼,看了一眼門口,注視著窗外的月亮,沉思著。
錢小三合衣而躺,睡得很不踏實,他的腦海裡不停播放著,自己踩中地雷的場景,手上、額頭上全是汗。
今晚,是三個人的不眠之夜。
此刻張義已喬裝打扮後找上了鄭呼和。
“你怎麼知道我住這裡?”鄭呼和滿臉詫異。
“山人自有妙計。”張義淡然一笑,反問說:
“你和當地的地下組織聯係上了?”
鄭呼和“嗯”了一聲,問道:“需要我這邊配合嗎?”
“當然。”張義將彭叫驢子的事情簡單敘說了一遍,“除惡務儘,這些土匪作惡多端,如今又答應接受日寇改編,助紂為虐,必須予以鏟除。”
鄭呼和皺了皺眉,說:“是不是再考慮下?”
“考慮什麼?對土匪有什麼好考慮的?”張義話剛出口,瞬間恍然,問:
“本地的同誌有不同意見?”
鄭呼和點頭:“彭叫驢子的隊伍雖是土匪,但有七百多人,力量不可小覷,本地敵工部的同誌認為如果能做通他的工作,又可多一支”
“迂腐!”張義截斷他的話,“團結一切可團結的對象,發展壯大抗日統一戰線的策略是對的,但前提這些對象是愛國的仇日的,講民族大義的,難道他們指望和一群喪心病狂的土匪講民族大義?誰想出來的破主意,教條主義。”
“話不能這麼說,據當地敵工部的同誌說,他們已經和彭叫驢子的軍師取得聯係,此人是個落魄知識分子,對改編的事很有興趣。”
“我的鄭大哥,我親愛的同誌。”張義被氣笑了,“他們對這個軍師了解嗎?沒有調查哪來的發言權?”
“出什麼事了?”
“我們今晚突襲憲兵隊,誅殺了憲兵隊長春田一郎,獲得確切情報,你口中這個軍師,叫高木,代號灰狼,是日本人派到彭叫驢子身邊的特務。
此人目前正在執行一項叫黑虎計劃的陰謀,原本我以為他是想接受日軍改編後,謀害了彭叫驢取而代之,現在看來,事情沒有這麼簡單,或許他還彆有所圖。”
“031,情報準確嗎?”聽張義這麼說,鄭呼和臉色一變,慎重問。
張義眸光犀利:“確定無疑。另外,他們也不想想,彭叫驢是什麼?
他是積年老匪,弟弟又是日本人麵前的紅人、漢奸,這種人向來慣於投機,有奶便是娘,如今日本人勢大,他們有什麼理由投靠紅黨?他們連國軍的改編都不接受。
我很詫異,到底是什麼人能提出這種匪夷所思的想法,一廂情願的幻想?
老鄭,我覺得你應該馬上向上級彙報,製止他這種可怕的想法,如果隻是和這個軍師接觸還罷了,萬一被彆人麻痹或者滲透,那就是飛蛾撲火,自取滅亡。”
“我會向上級反映的,隻是”鄭呼和猶豫了一會,“你剛才說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咱們實事求是的說,彭叫驢的隊伍就全是土匪嗎?裡麵大部分都是被官府逼迫才不得不鋌而走險上山的百姓,這些人本性不惡,還是能爭取的。”
張義認可這話,但這又是另一回事。
據他了解,東江地區物產豐富,土地肥美,人民強悍勤勞,但其生活卻極為貧困,究其原因,無外乎兩點。
一是官府鄉紳搜刮盤剝;
二是,土匪搶劫、騷擾。
東江土匪的問題,由來已久,然而匪多的原因又多是由於官府抓丁逼糧、魚肉百姓所致。
日本人侵犯前,國軍曾幾次派大部隊進山剿匪,結果卻是越剿土匪越多。
土匪也深得遊擊戰精髓,官軍從東邊來,土匪就從西邊跑,官軍從南邊去,他們就往北邊逃。
如果官軍大規模圍剿,采取四麵合圍四處包抄的辦法,土匪又會化整為零,分散到各村各寨。
官軍抓不到土匪,就威逼當地百姓,燒房並寨。
老百姓本就生存艱難,土匪來時,他們要交錢納糧,以求安寧。
現在官軍來了,又因為他們給土匪納過糧,不分青紅皂白就妄加通匪的罪名,不僅要抄家還要抓去坐牢或殺頭。
這樣一來,老百姓隻好一不作二不休,棄家為匪,反正都是死,還不如大塊吃肉大塊分金來得痛快。
剿又剿不滅,官軍便通過鄉紳、商賈和土匪私下達成協議,隻要你們不在我的轄區搗亂,他們索性睜一隻眼閉一眼。
如此一來,土匪更加猖獗。
“剿肯定是要剿的,先剿後撫,公開處決了匪首和累犯,再一一甄彆,手上沒有血債的,自然可以改編納入隊伍,不願意打仗的,讓他們回去繼續種地。”
鄭呼和點點頭,問:“你有什麼計劃?”
“於今之計,必須要在彭叫驢子接受日寇改編前乾掉他和所謂的軍師。”張義計劃著,“第二步”
頓了頓,他思忖了一會,問鄭呼和:
“你能聯係到大嶺山抗日根據地的遊擊隊嗎?”
鄭呼和沒有直接回答,反問道:“你想怎麼做?”
“擒賊先擒王,乾掉彭叫驢子和他身邊的日諜我有把握,但要彈壓幾百人的土匪隊伍,靠我們幾個人還真不行,最好是和抗日遊擊隊聯合起來,另外”張義陰險一笑,“或許我們可以玩一出李代桃僵的戲碼。”
鄭呼和驚訝:“李代桃僵?你想讓抗日遊擊隊冒充土匪接受日寇的改編?”
“不錯,與虎謀皮!”張義凜然說,“雖然憲兵隊的春田死了,但不管繼任者是誰,收攏土匪改變皇協軍的政策不會變,我們乾掉彭叫驢子和高木後,推舉出新的首領來,然後繼續虛以為蛇和日寇談判,等改編後,拿到日寇的裝備補給,再主動申請去清剿大嶺山抗日根據地的抗日分子,日寇自然喜出望外,肯定會派出隊伍隨行督軍。
隻要我們計劃周密,暗中將日寇引入埋伏圈,到時候‘黃協軍’猝然掉頭,和遊擊隊收尾合擊,一定讓日寇刻骨銘心,嗬嗬。”
聽起來有些匪夷所思,但先是乾掉彭叫驢子和日諜,再魚目混珠,假裝投誠改編,可謂一氣嗬成,環環相扣,鄭呼和聽得眼前一亮。
“我馬上將你的想法向上級彙報。”
張義點點頭:“成敗在此一舉,如果你們那邊不同意,我隻能向軍統局戴老板彙報了。”
“是我們,不是你們。”鄭呼和對他說的“你們”二字很不滿意,馬上嚴肅地糾正了他。
“是。”張義尷尬一笑,“口誤罷了,搞得好像你是領導一樣,現在我可是你的上級。”
鄭呼和沒有接話,隻是嚴肅地看著他。
張義悻悻聳聳肩,這事還真不能開玩笑。
他乾咳一聲,臉色一肅:“事以密成,語以泄敗,這件事最好不要先讓本地的同誌知道,須知敵中有我,我中有敵,除非萬不得已。一旦計劃被日諜獲知,必然前功儘棄。”
鄭呼和點點頭:“明白,我們怎麼聯係?”
“彭叫驢子在城內的據點是一處棺材鋪,日本憲兵已經掌握,他們輕易不會再去,我會在那裡給你留下標記、信件。”
“好,保重!”鄭呼和點頭,轉身離去。
第二天清晨,張義和猴子錢小三三人早早出城,在鄉下雇傭了兩頭驢子,拖著布匹、包袱扮做商客向山裡走去。
才剛到山腳下,突然,從山道兩側山石間竄出幾十個彪形大漢,把他們五花大綁地捆住,押解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