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處長,張處長,屋內都搜遍了,沒有人,除了幾件衣服,沒有任何有價值的線索,看來人已經跑了。”
張義和何誌遠剛步入北川所住的小院,一名行動處的組長就疾步跑上前彙報,滿臉的懊喪,戴老板的命令下得不早不晚,要是能再早一點,肯定就抓到人了。
不過這話也隻能在心裡腹誹一下,誰也不敢說出口。
就在這時,又一名便衣一臉興奮地跑出來:
“發現密道。”
眾人立刻向屋內走去,然而剛到門口,屋內突然傳來一聲沉悶的爆炸聲。
幾個便衣灰頭土臉、連滾帶爬地從密道衝了上來,嘴裡大喊著:“炸彈,密道裡有炸彈!”
臉上掛彩的一名組長衝到何誌遠麵前,還未開口,何誌遠已經陰沉著臉下達了命令:
“馬上通知行動大隊、警局、衛戍憲兵,將方圓2公裡的所有街道、居民區封鎖起來,挨個核實身份,凡有嫌疑的人全部抓起來。”
“是。”
命令下達後,各人分頭行動。
很快,又有便衣從坍塌的地道裡麵搜出幾包殘存的炸藥和一台被炸毀的電台。
何誌遠越看越窩火,一臉陰鬱地看著張義:“老弟,你怎麼看?突破口在哪裡?”
張義同樣一臉懊惱,目光落在搜到的幾件衣服上,想了想說:“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順著他的目光一看,何誌遠眼睛一亮:“你是說軍犬?”
“對,行動大隊不是剛接收了幾個培訓班訓練軍犬的嗎?錢沒少花,是騾子是馬,也該拉出來遛一遛了。”
“我早該想到的,希望這是一劑靈丹妙藥。”何誌遠一扶額頭,馬上下令讓便衣把軍犬調過來。
半個小時後,一輛帆布遮蓋的吉普車到了。
“走,咱們去瞧瞧。”何誌遠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走到吉普車後麵,掀開帆布,將頭探了進去。
隻見吉普車後座上,兩隻吐著舌頭喘著粗氣的大狼狗蹲坐在那裡,一個馴犬員坐在旁邊牽著它們。
民國時期的軍犬或者說警犬訓練始於1917年,當年有個叫錢錫霖的人私人出資在北平東城創建了中國第一個警犬研究所,還專門去德國學習過警犬訓練技術,建起了近代中國第一個專業警犬訓練基地。
22年,北洋政府治下的青島警察局聘請德國訓犬師,同樣開始訓練警犬。
36年,江浙警官學校更是設立了警犬係,訓練出數百條工作犬服務於軍警界。
軍統的臨澧培訓班同樣有自己的警犬訓練班。
此刻何誌遠看著馴犬員,問:“你要是鬆開手,它們會不會對我來上一口?”
“處座放心,我不下達命令,它們就不動。”
“是嗎?”何誌遠放心了,笑著摸了摸其中一隻軍犬的頭,“一會你要是立了功,今晚大骨頭管飽。”
軍犬吐著舌頭,口水嘩啦啦地往下流。
馴犬員乾笑一聲:“它們不吃骨頭,隻吃進口的罐頭、餅乾。”
何誌遠不以為然:“隻要能立功,吃什麼都行,讓它們乾活吧。”
“是。”馴犬員牽著軍犬下了車,軍犬對著搜到的幾件衣服聞了聞,又拖著馴犬員在小院裡轉了幾圈,馬上嗅著鼻子向一個方向追了過去。
看著這一幕,眾人瞬間信心十足,全部跟著軍犬追蹤的方向追了上去。
軍犬最先停留在隔壁巷子的一戶人家門口外,狂吠幾聲後,直接拖著馴犬員衝了進去。
進了院子,軍犬嗅了嗅,突然衝向小院左側的柴房,對著一個覆蓋著破草席子的草堆一通狂吠。
一個便衣走上去一把將草席掀開,露出一張烏青扭曲的男人的臉,雙眼圓睜,嘴巴半張著,露出參差不齊的牙齒,舌頭半伸在外,呈現出烏紫色,涎水順著嘴角滑落,在臉頰上留下一道潮濕的痕跡。
屍體的衣服被扒得精光,旁邊扔著一件長衫和一雙皮鞋。
便衣摸了摸脖頸,起身彙報:“應該是被勒死的,屍體還殘留一絲溫度,剛死不久。”
“這麼說,凶手應該還沒跑遠,他應該穿了此人的衣服,馬上通知路卡,加強排查。”
另外一邊,北川從一戶人家的主屋出來,路過雜物間的煤堆時,他突然停下腳步,一個念頭在他腦子中閃過,他直接躺進了煤堆。
過了一會,他起身將煤堆撫平,探頭出去,機警地向四下裡瞅了瞅。
然後得意一笑,從後院翻了出去。
此刻,他滿臉煤灰,身上穿著臟兮兮的沾滿煤炭的夾襖,頭發也像野草一樣沾滿垢結,亂糟糟的,腳上還踩著一隻露大拇指的布鞋,活脫脫一副煤炭工人的摸樣。
他從著手勾勒著腰走出巷子,來到大街上。他看著前方不遠處,黑壓壓一片都是人,全是被哨卡擋在封鎖區的行人。
他知道自己的猜想變成了事實,但這麼快,還是讓他有些不可思議。
此刻他心頭一片陰霾,如果說一路奔逃讓他的身體感到疲累,那麼緊張則是在消磨他的精神,今天一個不好,他這麼長時間的努力都將付之東流。
所以必須逃出去。
他稍作觀察,便發現哨卡處兩道木柵欄擋住了街道的兩側,隻留下僅供一人通行的口子。所有人都要一個個經過證件核實搜身後,才能通過哨卡。
幾個持槍的黑色中山服便衣在哨卡前來回走動著,後邊是檢查證件的警察和荷槍實彈戴著鋼帽紅袖章的憲兵。
北川想了想,一個閃身,彙入了麵色惶恐、竊竊私語焦急等候檢查的人群,隨著人流慢慢地靠近了哨卡。
不一會兒就輪到了他,一個戶籍警嫌棄地看著他,喊道:
“你的證件。”
北川張開嘴,咿咿呀呀了幾聲,他比劃著自己的喉嚨,摸摸口袋,著急地表達著什麼。
“證件,戶籍證。”戶籍警又重複了一遍。
北川搖搖頭,咿咿呀呀說得更急了。
身後一個拿報紙戴眼鏡的男人表情不耐煩地說:“這是個傻子,哪兒有什麼證件,快點行不行?”
這話一出,身後更多的人附和著抱怨起來:“就是,大中午的,還讓不讓人吃飯了?我們都很配合了,抓緊點兒吧!”
戶籍警有些猶豫,看了一眼身前的便衣,兩個便衣狐疑地上前打量了北川一眼,突然一人說道:
“拔了他的褲子,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傻子。”
北川依舊咿咿呀呀比劃著,好似根本聽不懂這話。
另一個便衣壞笑一聲,走上去一把拽住北川的褲子:“我要脫了?”
北川傻笑一聲,接著褲子就被扒拉到了腳踝處,裡麵連幺褲都沒穿,黑黢黢的大腿上全是煤灰,一隻軟呼呼的話兒聳拉在那裡,便衣嫌棄地看了一眼,揮手說:
“看來真是個傻子,過去吧。”
“傻子”嘿嘿笑著,也不提褲子,搖搖晃晃通過了哨卡。
“有辱斯文,太過分了”後麵看到這一幕的眼鏡男叫嚷起來,話未說完,便衣一巴掌就抽了上去:“就你高尚?他是你爹?”
“我”
“你什麼你?我看你就很可疑,帶走。”便衣冷哼一聲,直接和同伴將男人往旁邊的車裡拖。
男人苦苦掙紮嚎叫,一時間,引得人群騷動,亂做一團。
正在這時,何誌遠和張義的車到了,他們將車停在路邊,來到哨卡附近,剛才軍犬追尋到煤堆後,就徹底失去了目標,他們隻好來到這裡。
何誌遠跳下車,冷哼一聲,遞給手下一個冷酷的眼神,這人會意,拔出槍不由分說的射向人群中兩個鬨得最凶的男人。
“砰砰”
隨著兩人受傷倒地,頓時,人群裡一片可怕的靜默,幾個受到驚嚇忍不住哭泣的婦女都死命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何誌遠不為所動,問這裡排查的便衣頭目:“有發現可疑的人嗎?”
“有一個說怪話的,被我們抓了起來。”
“我看到了,還有嗎?”
“有一個傻子,剛才,剛才沒有證件就過去了。”便衣看著他陰沉的臉,遲疑了一下,還是小心翼翼說了實話。
何誌遠眉頭緊鎖,壓製著內心的憤怒:“你放他過去的?”
“不是,是劉能。”
“他可真夠能耐的,人呢?”
劉能立刻戰戰兢兢小跑過來:“處,處座,那人真是一個傻子”
“啪”,何誌遠一巴掌抽在他臉上:“我看你才是個傻子,我剛才怎麼下的命令,重複一遍。”
“挨個核實身份,凡有嫌疑的人全部抓起來。”
“人呢?”
劉能唯唯諾諾不敢言語。
“不說話,就是認罪了?”
“我,我現在就把他追回來。”
“遲了。”何誌遠冷笑一聲,突然拔出手槍,一槍擊斃了劉能。劉能沒有一絲防備,一頭栽倒在地上,看到這一幕的一個個便衣噤若寒蟬。
何誌遠收起手槍,掃了眾人一眼,喝道:“一群廢物,還愣著乾什麼?追!”
“是。”
所有人都飛快地朝著剛才傻子離開的方向跑去,熙熙攘攘的街上,便衣們都隱藏在人流中,或快或慢地行走著搜尋,大街上人來人往,有人匆匆前行,有人東張西望,有人在公共電話亭打電話,有人在兜售香煙,可就是沒有傻子的身影
司法處審訊室。
林嘯可能是坐累了,此刻斜倚在審訊室上,有些百無聊賴地剔著指甲。
“還不開金口?”張義推門進來,衝著預審的便衣問。
“就說了一句,問什麼時候吃飯。”預審員無可奈何地回答。
“哦。”萬事開頭難,審訊更是如此。張義深諳此道,所以聽到這話,他一點也不著急。
“現在不說,總也得說。今天不說,明天也會說。上了刑,該說還得說。”
說著,他拉開椅子坐下來,看著林嘯說:“咱們這是第二次見麵吧?林醫生。”
聞言,林嘯抬頭看著他,一副憤憤不平的樣子:“你們憑什麼抓我?我幫你們救治日本間諜不說,剛從圖書館回來,就被帶到了這裡,讓我交代,交代什麼?”
張義冷笑一聲:“裝傻充愣?要我把李愛國叫過來和你對峙?”
“李愛國是誰?”林嘯順著他的話接口。
“你不是他的軍師嗎?問我?”
林嘯有些吃不透張義的話,半張著嘴,望著張義。
“先去圖書館,打完電話去接頭,回來後又去圖書館,偽造簽名,製造出在場的證明,你覺得自己很高明?”
林嘯方才半張著的嘴慢慢合上了,他自以為神做得不知鬼不覺,卻沒想到到頭來隻是一隻跳梁小醜,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軍統的掌握之中。
見他沉默不語,張義直奔主題:“說說吧,和你接頭的那人是誰?叫什麼?怎麼找到他?”
林嘯看著他笑了:“他跑了,對嗎?”
頓了頓,他又問:“有第二個問題嗎?”
“你們下一步的計劃。”
“這我就更不能告訴你了。”林嘯撇撇嘴,帶著一絲不屑,隨即閉上眼睛,像個入定的高僧。
張義點點頭,一語雙關地說:“言多必失,話少是個好習慣。他是你的後盾,但你何嘗不是他的威脅。這種處境下,你還願意替他保守秘密,我想你應該有什麼軟肋被他捏在手中了吧?”
聽張義這麼說,林嘯睜開眼睛,似乎有了點興趣,問:“為什麼不能是信仰?”
張義嗤笑一聲:“你還有信仰?配嗎?”
林嘯突然大笑起來,笑聲有點兒癲狂。
停了一會,張義問:“如果我沒有猜錯,你應該是汪偽的人吧?”
林嘯點了點頭,又馬上糾正說:“是金陵政府,在我們那邊你們才是偽政府。”
“和平救國?苟延殘喘?及時行樂?”
林嘯又不說話了。
“行,既然你不願意說,那就上刑了?”
林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死活對我來說無所謂,從乾這行起,活一天就算我賺一天。可我要是真告訴你什麼,日本人不會放過我兒子的。”
聽到這兒,張義知道不用刑是不行了,揮了揮手,馬上衝上去兩個便衣將林嘯架到了審訊架上。
隔壁的審訊室中,早前被捕的郵遞員此刻已被折磨得麵目全非,處於半昏死的狀態中,便衣的皮鞭還在不斷地抽打在他身上,他斷斷續續發出淒厲的慘叫。
於此同時,逃出生天的北川站在新公寓的客廳裡,表情凝重地拿起電話聽筒:“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