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處長!”
“怎麼了?”張義正準備下車循著南造雲子遁走的方向跟上去,一個喬裝打扮成人力車夫的便衣小跑過來:
“張處長,何處長下令,馬上抓捕。”
“先等等。”
便衣愣了一下:“這個,何處長已經下令了,各處統一行動”
“再等等。何處長那邊,一會我會和他說。”撂下這話,張義馬上追了上去。
他隱在巷口探出頭觀察,見一道身影一閃而過,並沒有馬上跟上去,而是默默在心裡數了幾秒,才不急不緩地走了出去。
小巷外是一條不是很熱鬨的大街,張義不動聲色地走到一個賣煙的小販前買了一盒香煙,一邊觀察大街上形形色色的人,一邊用餘光留意著正穿過馬路的南造雲子。
她穿過馬路,朝著對麵不遠處的一家旅館走去。
到了旅館門口,她警惕地回頭左右看了看,在沒有發現異常後,徑直走了進去。
張義正思忖著要不要馬上跟上去,就見南造雲子突然一個轉身又走了出來。張義的神經微微一緊,他連忙收回目光,假裝繼續挑選香煙,從小販懸在身前的煙箱的玻璃鏡裡繼續觀察著。
南造雲子在山城旅館門口站了一會,目光落在街角不遠處,那裡蹲著幾個黃包車夫,她向第一輛黃包車的車夫招了招手。
等她走後,張義對著巷子招了招手,那位喬裝成人力車夫的便衣馬上拉著車跑了過來,張義一指南造雲子離開的方向:
“跟上去。”
然而,等他們穿過街頭走到十字路口的時候,南造雲子早已不見了蹤影。
“張處長,怎麼辦?要不我找遠處監視的兄弟問問?”
“彆回頭,繼續往前走。”張義坐在黃包車上冷靜觀察著,目光往右邊一掃,突然發現剛才載著南造雲子的車夫正蹲在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下納涼,但車上已經空了。
張義看著空空如也的黃包車,若有所思。
一個間諜,中途換車,是隱藏行動路線和擺脫跟蹤監視的必要手段。
南造雲子或許是用這樣的手段在測試自己有沒有被跟蹤,或者她正在參與一次非比尋常的重要行動。
如果是前者,說不定此刻她正躲在暗處不動聲色地觀察著,所以此刻什麼都不能做。
和張義猜測的一樣,南造雲子這會並未走遠,而是躲在對麵的一家綢緞店裡,假裝挑選綢緞,目光卻死死盯著蹲在樹下納涼的黃包車夫。
她相信,隻要是有人跟蹤自己,肯定會找那名黃包車夫詢問自己的去處。
然而,她想象中的事情並沒有發生,過了一會,一個商人打扮拎著公文包的男人從旁邊的雪茄店走出去,對黃包車夫招了招手,車夫馬上跑了過去。
南造雲子終於鬆了口氣,從綢緞店出來,穿過馬路,再次向旅館走去。
她走進山城旅館,徑直穿過大廳,走到電梯口等著,不一會兒電梯門開了,她走了進去。
等電梯門關上後,張義從旅館的一根柱子後麵探出頭來,他抬頭看向電梯門上的數字指示。
中國最早的電梯出現在1906年的上海,四年後,在金陵南洋勸業大會紀念塔上亮相,引起轟動,逐漸流行起來。
35年,金陵福昌飯店開始使用手搖式升降電梯,這種電梯,空間小,隻能站四個人,用推拉門,通過鋼纜和大鐵塊調節重力,電梯裡不僅有幫你按樓層拉鈴鐺的,你看不見的地方還有人上下搖動扶手控製電梯的升降。
直到36年,上海大新公司才安裝了第一部自動扶梯。
隨即,新建的金陵總統府也裝上了美國奧的斯公司製造的自動電梯,據說常某人是第一個乘坐的人。
這種電梯外觀呈墨綠色,有菱花格紋樣式的玻璃門窗,上方有半圓形像鐘擺指針一樣的箭頭指示樓層,右邊是長方形銅製按鈕盤。
“叮”的一聲,電梯門上方的指針指向了“3”。
張義看了一眼,隨即迅速走進了步行的樓梯間。
電梯到第三層後,推拉門“哢哢哢”拉開,南造雲子走了出來,她穿過鋪著紅地毯的走廊,來到一個房間門口。
然後,警惕地回頭左右看了看,在沒有發現異常後,開門走了進去。
這時,隱藏在樓梯拐角處的張義探出頭來,他等了一會,然後悄無聲息地穿過過道,來到這間客房的門外。
“金大勇的妻兒都不在家。”另外一邊,剛剛回來的黑木正站在黑田智介旁邊,向他彙報。
“不在家?”
“對啊,我問過鄰居,說她們一大早就出門了,會不會你說她們會不會跑了?”黑木猜測著說。
黑田智介皺起眉頭,將望遠鏡遞到他手中:“盯著,我去給北川少佐打電話。”
“是。”黑木接過望遠鏡,目光卻一直盯著一旁桌上的涼菜和酒水,“黑田君,你吃過了嗎?”
“你吃吧。”黑田智介頭也不回,走過去拿起了電話。
“阿裡嘎多,那我開動了!”黑木實在是餓極了,抓起油紙包裡的豬頭肉狼吞虎咽地往嘴裡塞,一邊吃一邊盯著望遠鏡。
突然,他愣住了,下意識扯了扯望遠鏡,湊近看了一眼後,臉色驟變。
隻見樓下原本毫不起眼的幾個人力車夫、小販、路人,此刻不約而同地穿過馬路,向著旅館的方向疾步走去。
“黑田君,出,出事了!”
他說得含糊不清,黑田智介並未在意,繼續撥著電話,直到聽到子彈上膛的聲音,才猛地回頭,就見黑木已對著樓下開了一槍。
“砰”
聽見樓上槍聲驟起,樓下的便衣加快步伐向樓上衝去。
“黑田君,快跑,我掩護”黑木話未說完,窗口處“砰砰”就是幾槍,他連忙縮回身子,心有餘悸地躲在牆角。
黑田智介此刻才意識到不妙,他深吸口氣穩了穩心神:“突圍,馬上。”
“可是,樓下全是他們的人,怎麼突圍?”
“我掩護你。”
黑木愣住了,滿臉詫異。
黑田智介看都不看他,抓起一顆製作好的炸彈打開門丟出去,就在炸彈即將滾到樓梯口的時候,他探出胳膊開了一槍將炸彈引爆,然後迅速將門關上,衝到窗邊,一把扯住窗簾,故意拽了拽,裝成檢查窗簾結實程度的樣子,隨後轉身一臉嚴肅地對黑木說:
“撐得住,黑木君,我留在這裡吸引敵人的火力,我們分開突圍,來!”
黑木一臉意外,他看抓緊窗簾的黑田智介:“黑田君——”
黑田智介急了,吼道:“八嘎,再囉嗦,誰也走不掉!”
黑木也不廢話,深深看了一眼黑田,一臉感激地說了一聲“保重”,然後抓起窗簾,雙腳踩在窗沿上,猛地一腳踹開窗戶,一邊開槍,一邊向下麵滑去。
黑田智介蹲在地上,一手持槍,一手拿著炸彈,對他說:“記得你是大日本帝國的勇士。”
聽到這話,黑木臉上浮現出一絲堅毅,“砰砰砰”毫不停歇地朝著樓下開了幾槍,看到幾個便衣被自己打得縮到了掩體後麵,他更加得意,然而就在這時,一顆子彈打在他的腿上,剛落地的黑木一下子跪倒了。
他咬著牙左騰右閃,對著便衣藏身的掩體又開了幾槍後,子彈打光了。
他從腰後摸出一個彈夾,正要換上,不想這時肩膀上又中了一槍。
一團血霧騰起,黑木被打的一個趔趄,摔倒在地上。
“大日本帝國”狼狽趴在地上的黑木掙紮著想要再開槍,“砰”,又一顆子彈射了過來,他的肋骨直接被打穿了。
幾個便衣從掩體後麵出來,舉著槍,一步步朝他緊逼過來。
黑木吐出一口鮮血,瞪著猩紅的眸子,拚命掙紮了幾下,猛地抬起了槍口,然而還沒有等他扣下扳機,便衣們亂槍齊發,瞬間將黑木打成了篩子。
黑田智介警惕地靠在門後的牆角,聽到樓下劈裡啪啦的槍聲驟然響起,他的臉色又陰沉了幾分,然後他毫不猶豫地探出身去,對著樓道開了幾槍,接著再次拋了兩顆炸彈,等炸彈引爆後,他趁著硝煙,瘋狂地穿過樓道,向樓上跑去。
另一邊,幾個便衣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北川一郎所在房間樓層的步梯通道裡,帶頭的便衣看了一眼手表,命令道:
“動手。”
話音剛落,包括帶頭的便衣之內,樓梯口的四人瞬間都把手槍掏了出來。
幾人無聲無息地快步來到北川一郎所在的房間門口。
帶頭的便衣抬眼看了看門牌上的數字,點點頭,和其他兩個便衣閃到大門左右負責警戒,另一個便衣屏氣凝神,將耳朵貼在門上聽了聽,然後動作敏捷地摸出一根細鐵絲,將它伸進了鎖眼,上下輕輕地活動了幾下。
哢嚓,門鎖開了。
房門被無聲地推開了
樓上的房間裡,戴著耳機監聽的便衣看了看手表,一臉興奮地對同伴說:“應該開始行動了吧?”
另一名便衣也看了一眼手表:“馬上。”
想了想,他問:“毒蛇在乾什麼?”
“應該坐在沙發上,一直沒有動靜”剛說完這話,他突然皺起眉頭,“什麼聲音,不好,好像是子彈上膛的聲音,快,通知他們小心點”
話未說完,隻聽砰一聲槍聲,接著是一聲慘叫聲。
樓下,房門剛被推開,坐在沙發上的北川一郎抬手就是一槍。
開門的便衣胸口頓時濺起一團血霧,痛得他呲牙咧嘴,埋伏在左右的便衣立刻開槍掩護,拚命將他拽了回去。
“砰砰砰”子彈橫飛,打得沙發裡的棉絮如雪花般炸開,北川一郎往後一傾,借著慣性腰部發力,猛地翻了過去,然後將沙發作為掩體,和門口的便衣對射。
另一邊,張義在門口停了一會,然後將耳朵貼在門邊,凝神聽了聽,隱隱聽到屋內傳來稀裡嘩啦的水聲。
在洗澡?
張義想了想,摸出一個細鐵絲,插進鎖孔,輕輕上下戳了戳,鎖便開了,然後他輕輕擰動門把手,等門開了一道縫隙後,一手握著門把手,一手微微往上提著門,緩緩將門打開,接著躡手躡腳地閃了進去,最後將門重新關上。
這時,他才站直身體,掏出懷裡的手槍,仔細地觀察著屋內的環境。
隻見,門口的衣帽架上掛著南造雲子的外套和帽子,旁邊是一件黑色薄紗類似束胸模樣的衣服,下麵是皮鞋。
洗漱間門口放著一個小凳子,凳子上整齊擺放著一件素色睡衣和潔白的浴巾,透過花玻璃上氤氳的水霧,可以看見一道身影正站在浴室裡淋浴。
張義輕笑一聲,目光落在客廳的茶幾和窗戶上,窗簾拉得嚴嚴實實的,而茶幾上放著煙灰缸,一隻煙頭掉在煙灰缸外麵。
他想了想,貓著身子躡手躡腳通過洗漱間,躲在了窗簾後麵。
他心想,南造雲子待會洗完澡後,肯定會來客廳,說不定還會抽上一支煙,她必然是背對或者側對窗簾的,到時候,自己發起突然襲擊,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將這個罪惡滔天的女間諜製服。
這麼想著,張義深吸一口氣,調整呼吸,一動不動地躲在窗簾後麵。
不一會兒,洗漱間的水流聲便停止了。
接著,洗漱間的門被打開,南造雲子舒服地哼了幾聲,然後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穿衣聲。
再接著,南造雲子趿拉著拖鞋從洗漱間走到了沙發上,“啪”地點燃了一支香煙。
就是現在!
張義雖然看不見,但通過聲音和氣息判斷,一如他所料,對方此刻正側身對著自己,而且正是防備最鬆懈的時候。
他輕輕抬起手槍,正準備掀開窗簾衝出去,突然電話鈴聲響了。
南造雲子順手拿起電話,停頓了一下,沙啞著嗓子問:“喂?”
對麵不知說了什麼,就見她身體往前一傾,坐直了身子,有些驚喜地說:
“你回來了?太好了!我也想見你一麵。老地方?好,我這就出發。”
聽到南造雲子的這些話,張義聯想到她對北川一郎說過的那些話,忽然意識到,電話對麵之人,估計也是一個不簡單的人物,或許是南造雲子計劃中的重要一環,不然她不會用這麼驚喜的口吻。
張義想了想,改變了主意。一隻羊是放,兩隻羊也是放,他倒要看看這個蛇蠍女間諜到底要和誰接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