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周憶君回來了,還帶來了劉玥被成功解救的好消息。
劉玥已被送往醫院,王陽卻仿佛早已知曉,隻是淡淡地點了點頭,便讓他們各自去忙。
老鷹帶著技術人員在地下室整理物品,周憶君回來時未直接找到他們,還以為出了意外。幸好他瞥了一眼監控,在頂樓發現了他們的身影。
周憶君走到頂樓樓梯口時,被王陽攔下。他隻是遠遠望了一眼,根本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恍惚間,他似乎看到了林小龍坐在地上的背影,以及地上那一大灘血跡。
“你們先下去吧,這邊有我,沒什麼大事,也沒人受傷,此事就此作罷……”
自周憶君認識王陽以來,從未見過他如此模樣,整個人仿佛被悲傷籠罩,連說話都帶著一種無奈的語氣。
“那好,我先下去了……”
周憶君並未多問,他知道即便問了,王陽此刻也不會告訴他,不如等他想說的時候再說。
王陽一直陪著林小龍坐到夕陽西下,林小龍懷中的人早已變成了一具冰冷的軀體,若非地上那一大片血跡,根本無人知曉這裡曾發生過什麼。
“下去吧,留在這兒也無濟於事,他已離去,最好的做法是讓他早日入土為安,活著的人還需繼續前行……”
“王先生,他真的如此不堪嗎?即便死去,也要讓我永遠銘記這一幕,他的死是我直接導致的,他一定要這樣懲罰我嗎?”
林小龍麵無表情,情緒毫無波動,仿佛眼前的一切與他毫無關聯。
“我不知該如何作答,或許你的想法沒錯,但如今追究答案已無意義,他已離去,活著的人再執著也隻是徒勞。”
在死亡麵前,每個人都是渺小的,無法擺脫生,也無法擺脫死,隻能在生死之間掙紮,最終歸於虛無。
“我已幫你聯係了處理此事的人,他們稍後便到,你不如下去換身得體的衣服,我們去送他最後一程。”
王陽看了看時間,此刻已是傍晚。華國人行事講究,向來不在下午或晚上進行火化,但林小龍執意如此,王陽拗不過他,隻好同意。
就在林小龍換衣服的間隙,工作人員穿戴整齊來到頂樓,將李陽的屍體嚴嚴實實地包裹起來,抬上了車。
他們也感到奇怪,為何突然接到通知要來這棟彆墅收屍,而且現場宛如凶案現場,死得不明不白,難道不應該先報案嗎?
但看到王陽的那一刻,他們選擇了沉默。
“原來是林大神,那此事必有緣由,我們就彆多管閒事了,做好本職工作,給死者最後的體麵吧。”
整個流程與華國傳統流程並無二致,隻是為圖簡便,省略了那些華而不實的步驟。
最後,王陽陪著林小龍捧著一罐骨灰,從殯儀館走出時,天空正淅淅瀝瀝地下著小雨,仿佛也在映襯他們的心情。
林小龍走在雨中,頭頂的黑傘也擋不住飄進來的雨滴,他感覺臉上涼涼的,不知是雨水還是其他什麼……
“王先生,你看到了嗎?我真的不知道他受了那麼多苦,這年輕的身體竟如此傷痕累累……”
在告彆儀式上,林小龍親眼看到李陽的屍體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痕,新的舊的,身上幾乎沒有一塊完好的皮膚,難怪他如此一心求死。
王陽實在不知該說什麼,當初看到李陽的屍體時,他自己也驚呆了。
一個年僅二十出頭、身強力壯的年輕小夥子,身上竟布滿了如此多的傷痕,在場一位經驗豐富的法官告知他們,其全身傷口不下百處,新舊傷口交錯,形成時間竟長達十年之久,這意味著李陽當年離家時,便已開始不斷遭受傷害。
王陽沉默不語,目睹那些傷口的瞬間,他震驚不已,實在無法將眼前這具屍體與餐館裡那個年輕人聯係起來,二者之間毫無相似之處。
然而,種種跡象都表明,這分明是同一個人。
“我一直和旁人一樣,認為他冷酷無情、殘忍至極,卻沒想到真相竟是如此……”
林小龍抱著李陽的骨灰,漫無目的地向前走去,兩人就這樣在雨中行走,雨勢漸大,天色早已漆黑一片,除了路燈,再無其他光線為他們指引方向。
從殯儀館到墓地,駕車大約需要一個多小時,但他們並未選擇任何交通工具,隻是一直向前走著。
從一天走到了第二天,整夜雨勢未停,當林小龍將李陽的骨灰妥善安置時,太陽已悄然升起。
至於他們為何能在淩晨抵達墓地,這得益於王陽動用了自己的能力,甚至王陽自己都不明白,為何會為了曾經的對手一而再、再而三地改變自己的原則。
但他確實這樣做了,而且毫無悔意。
“王先生,我有個請求,希望您能答應。”
林小龍麵向墓碑,未回頭,語氣平靜,聽不出任何情緒波動。
“您說,隻要我能做到,還是那句話,隻要合理,我都會答應。”
有時王陽都覺得自己太過好說話,怎麼一個勁地有人向他提要求,而且他還不得不答應。
“我想離開了,以前我是為了活命才投靠您的,現在我突然覺得生死也並非那麼可怕,或許我早就該麵對自己犯下的罪孽了,苟活了這麼久,我已心滿意足。”
不僅活了這麼久,還擁有了一個普通身份,一段雖可能被戳破卻仍存的感情。
對於一個普通人來說,這一切都足以讓他回味一生。
“您……不等劉玥醒來嗎?不去看看她了嗎?”
王陽沒想到在這種時候,林小龍想到的竟是離開,李陽已找到他,看來林小龍的身份已暴露,此時離開,無異於自尋死路。
林小龍如今的處境比王陽還要危險得多,畢竟王陽背後有強大的祖國支撐,而林小龍不僅沒有背景,甚至他的國家都想要他的命。
“我……就不去看她了,以我的身份,實在沒有資格與她談論感情,她雖然有些迷糊,但卻是個好姑娘。”
一想到與劉玥相處的時光,林小龍不禁嘴角上揚,以前在他眼中,人隻有該死和不該死之分,
如今因為劉玥,他有了不同的感悟,人與動物最大的區彆在於,人能深刻體會到自己的情感,並因此更加珍惜生命。
他不能如此自私,若他隻是一個普通人,定會毫不猶豫地奔向劉玥,但劉玥如今所麵臨的風雨,皆因他而起。
“這次就是因為我,她才陷入如此危險之中,我想明白了,隻要我不離開,她就會時刻麵臨危險,我無所謂,但我不想看到你們因我而受傷……”
王陽深深歎了口氣,他無法否認這一觀點,在林小龍尚未叛變之前,他接到的任務就是追殺王陽,回顧這幾年,風雨確實都是他帶來的。
如今劉玥躺在醫院尚未醒來,也確實是他造成的,王陽無法否認這一點。
“你想好了嗎?那你以後打算去哪裡?天大地大,似乎已無你的容身之所,你……真的要離開我們嗎?”
王陽說這話時,並未抱有任何希望,幾年的鬥爭讓王陽非常了解眼前的這個男子。
他一旦做出決定,幾乎無法改變,況且現在還關乎劉玥的生命,恐怕再無人能動搖他的想法。
“天大地大,處處皆是我的容身之所,我從黑暗中來,也將回到黑暗中去,不過是回到老樣子罷了。”
林小龍再次撫摸著墓碑上的刻字,這個墓碑上沒有照片,甚至連完整的名字都沒有,隻有一個端端正正的“陽”字。
“他都能過這樣的日子,我又有何不可?我瞧著自己也沒比他虛弱多少,就當是欠他的吧,生前他滿心滿眼都是我,往後我便帶著他的那份一起活下去。”
林小龍神情肅穆,對著墓碑深深拜了一拜,他心裡清楚,這或許是他最後一次來這兒了。
既是初逢,亦是永彆。
“那好吧,我不會勸你做任何決定,隻是我想讓你知道,你的房間我會一直為你留著。”
王陽凝視著林小龍的背影,倘若他沒看錯,林小龍的身子微微顫了一下,不知是因為雨太大而感到寒冷,還是另有隱情。
“王先生,那咱們就此彆過,望你日後多加珍重,記得隨身帶著我給你的口哨。”
林小龍說這話時,頭都沒回,王陽就這樣撐著傘,望著那個高大的身影在冷雨中漸行漸遠,直至消失不見。
“這傻子,怎會背負如此沉重的心理包袱,還說家族裡儘是冷血無情之人,我看未必吧。”
王陽摩挲著手中的口哨,那口哨質地啞光,十分精致,把手處還刻著一個小小的“龍”字。
他將口哨放在嘴邊,用力一吹,自己壓根兒沒聽到口哨聲,但他就是覺得,林小龍一定聽見了。
連吹了三下後,王陽把口哨取下掛在脖子上,撐著傘轉身離去。
兩人朝著截然相反的方向走去。
王陽向來不喜歡佩戴任何飾品,就連生薑給他買的情侶項鏈他都從未戴過,可如今,他卻破天荒地將口哨貼身放著。
“你倒是走得乾脆,一了百了,把這一攤子爛事都丟給我了,等劉玥醒來,要是知道你已經離開的消息,恐怕得把我生吞活剝了。”
王陽搖了搖頭,苦笑著朝醫院走去。
剛才陪林小龍一路走來,此刻他才驚覺沒有交通工具可用,總不能坐靈車去吧,雖說他對科學篤信不疑,但總歸還是忌諱這些。
一想到要走那麼遠的路,王陽臉上滿是愁容,再無其他神情。
“早知道就不陪他走過來了,起碼自己開車呀,真是大意了,人果然不能被情緒衝昏頭腦。”
王陽一邊嘟囔著,一邊在馬路上四處張望,可惜此時時間尚早,路上一輛車都沒有。
此刻坐在早餐店裡的林小龍不停地打噴嚏:“肯定是剛才淋雨著涼了,吃完早飯找個地方好好睡一覺,往後的日子可沒現在這麼舒坦了。”
王陽走了許久,好不容易來到主路上,遠遠望見一輛車,人家見他從墓地出來,頓時覺得晦氣,趕忙加速從他身邊駛離。
“我真是千不該萬不該……”
他隻好認命地繼續往前走,這時雨也停了,天氣竟有一絲放晴的跡象,烏雲也漸漸散去。
隻是某人的臉色卻陰沉得如同陰天一般。
“都怪我自己,自作自受,好好地非要陪他走過來,腿都快走斷了,這才走到哪兒啊,手機也沒電了……”
經過一天的奔波,王陽的手機早已沒電,連找個便利店打個電話都不行,更彆說吃早飯了。
“沒想到威名赫赫的林大神竟也有如此落魄的時候,真是風水輪流轉啊。”
他自嘲地笑了笑,不過很快又振作精神,繼續朝前走去。
“滴滴滴……”
王陽本就心情煩躁,身後還有一輛車不停地按喇叭,他已經忍了很久,這麼大一條路,怎麼偏要在他身邊擠過去。
王陽猛地回頭,剛準備破口大罵,看到駕駛室裡周憶君的臉,頓時覺得老天對他還不算太薄。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你是特意來接我的嗎!真是知我者莫過於周郎也,突然覺得不用走路是如此幸福。”
原來周憶君突然收到一條短信,內容是王陽此刻在郊區的墓地。
看到這條短信,周憶君都沒來得及分辨真假,便立刻馬不停蹄地趕了過來。
還好車子沒開出去多遠,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一邊走一邊罵罵咧咧。
周憶君忍不住按了按喇叭,王陽沒回頭,反而罵得更凶了。
他以為王陽是遇到什麼事在發泄,所以就沒催促他上車,一直保持慢速跟在王陽身後。
可眼看著身後的車越來越多,他隻好又按了按喇叭,催促王陽趕緊上車,他們準備離開了。
要是王陽曉得周憶君從一開始就跟著自己,卻沒把他拉上車,還誤以為他在胡思亂想些有的沒的,恐怕得氣得七竅生煙。
不過好在周憶君啥也沒說,他此刻真得感謝自己這沉默寡言的性子。
“林老師,小龍哥呢,咋沒跟你一塊兒出來,是不是去忙彆的事兒啦,咱需不需要去接他?”